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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从未出错的《风入松》弹错了,旁人不明所以,这是打的什么哑谜。有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漱玉走了,君卿马不停蹄赶到太清池,揣起还在熟睡的小家伙一路狂奔回了府。小家伙窝在君卿怀里,中途抬眼看了一眼君卿,又继续熟睡,打起了呼。回到府中,君卿活像个偷抢了国宝的强盗小偷,生怕被人发现追来,一脸兴奋地喊道:“关门关门,快快快!”这厢五岳还在缠着青仓。“青仓,青仓,你教教我,三千分身怎么办到的?”青仓莞尔一笑。“不可说。”三千小世界,世世到头终成空。低头暗笑,且看他人浮浮沉沉红尘中。
主角:君卿,寻瑰 更新:2022-12-13 11: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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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君卿,寻瑰的其他类型小说《听人劝吃饱饭真为你好的该听得听》,由网络作家“猜猜谁是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漱玉从未出错的《风入松》弹错了,旁人不明所以,这是打的什么哑谜。有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漱玉走了,君卿马不停蹄赶到太清池,揣起还在熟睡的小家伙一路狂奔回了府。小家伙窝在君卿怀里,中途抬眼看了一眼君卿,又继续熟睡,打起了呼。回到府中,君卿活像个偷抢了国宝的强盗小偷,生怕被人发现追来,一脸兴奋地喊道:“关门关门,快快快!”这厢五岳还在缠着青仓。“青仓,青仓,你教教我,三千分身怎么办到的?”青仓莞尔一笑。“不可说。”三千小世界,世世到头终成空。低头暗笑,且看他人浮浮沉沉红尘中。
君卿的同理心太强了。
君卿能轻易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可他并不会什么读心术。
君卿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这样他能尽量让一切都有较好的结局。
君卿会推衍,虽然向来挺准的,但对外他还是宣称这没什么用。所以推衍阁一直都被君卿隐藏了起来,君卿府中只留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
君卿对这些书倒是挺感兴趣。医药建筑,律法鬼神,等等等等,不问出处,不论雅俗。
这日,五岳来找君卿外出游玩,君卿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有滋有味,正看到“天遥地远,万水千山,渐行渐远渐无书。无情风雨,易得凋零。将军白发孤城闭,绿草芳杨愁断肠。”旁边还有几只白蝴蝶在扑着五颜六色的凤仙花。
五岳凑过来看了会儿,忽而眉眼弯弯,看着书中的内容,从鼻腔里抑制不住溢出了笑声:“哼哼哼!哼!哼哼!”
君卿:“……”
五岳真像个傻瓜啊。
五岳从君卿手里轻而易举地拿过书,看着书道:“君卿你不要每天看书,走,去玩。”
蝴蝶飞到君卿掌心又飞到发上,君卿忽而觉得好笑,拿回书,摇了摇头,道:“玩什么呢?我是觉得,真没意思。我们什么好玩的都玩过了,你还想得到什么好玩的吗?”
五岳道:“好玩的当然有啊,没玩过的,听说太清池许愿很灵的,我们还没去许过愿呢。而且那边新来来了个小家伙。”
太清池传闻中是仙气飘飘的,可以实现愿望的仙池。上面一团团的灵气浮动,能重现许愿时的情景,家宁,国安,世平是出现最多的。求缘分的最易散开,直至消无。世间的缘分大抵如此,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尘世中见之一面,一面之缘,擦肩而过便散。
君卿翻了页书道:“许愿不是坐享其成。你能拿什么去换呢?愿可以许,实现不了的话还是要靠自己的。”
所有为了苍生不为己的,都应了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这杀人刀,还是苍生递过来的。于是这漫天的神佛,诸世的妖魔,都不会对苍生有求必应。一切都得有代价。
五岳笑道:“你放一百个心,这我可以打包票,我绝对不会乱许愿的。我跟你说啊,那新来的小家伙据说有些邪乎,很不招人待见,被当成个球到处踢,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最终被锁住,悬于空中,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施以雷霆,严加看守。本来是这样的,奈何其有灵光,照得天都亮晃晃,金灿灿的。这不,从极东转到了太清池,大家伙一下子都跑去凑热闹了。”
君卿合上书道:“世界之大,总有地方会是它的容身之所。热闹还是少看的好,你要实在想去,记得保护好自己。”
五岳能力不是不强,只是有时行事太过莽撞,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人家一激,还容易和人打起来,十分容易受伤。这要是真碰上个邪乎的会很麻烦。
五岳靠在门上,笑道:“去!怎么不去?不会更无聊了,还怕什么呢?”
如果说君卿是个爱操心的,那五岳显然就是个不省心的。反正有君卿在,他颇有些无所畏惧的架势。
五岳麻溜拿过君卿手中的书放在桌上道:“别墨迹了,走吧。”手挽过君卿的胳膊,边走边道,“就需要当时,不是当时就没有必要了。现在就去。”
还是小孩子样,君卿无奈地被五岳拉着走地飞快。看着飞扬的衣袖,君卿觉得再快点真的可以起飞了。
君卿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地道:“你伤养好了?”
五岳之前伤的可谓是惨不忍睹,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五岳得意道:“你在想着不可能的事,其实早就做到了。”
君卿说过“再受伤就别来我眼前晃。”五岳好不容易记着了一次,这次可不能惹君卿生气了。君卿气性有时很大,五岳自觉惹不得,惹不得,一惹君卿就谁都不想理了。
君卿对此没说什么,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飞奔的脚步,拿出一个翡翠护甲道:“去可以,你不是说那小家伙有些邪乎吗,先把这个穿上。”
大道上行,群仙荟萃,月华如练。太清池周围仙气缭绕,开了遍地不知名的鲜花。叶绿花红,煞是好看。
起初只是不知谁乱抛的一粒种子,然后发了芽,慢慢地,长得这么大了呀。
五岳见此,道:“这肆意生长的花骨朵着实可爱。”全然不知,这就是他的云霓兽外出游玩时吃坏了东西,跑来拉肚子,拉出来的种子。
二人在太清殿外排队,大家太热情了,挤都挤不进去。
约莫一刻钟后,队伍才前进了一点,五岳道:“算了算了,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君卿见五岳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带他出去玩了一趟,再回来时,太清池已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除了池对岸延绵的小小的呼噜声,一团雪白的小家伙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太清池里奇花异草间,小家伙静静蜷缩着,脑袋埋在小爪子下面,耳朵动了动,挪了挪又继续睡。只一眼,君卿就想养它。非常想,十分想,非养不可的那种。现在就想。
五岳见君卿两眼放光,立马道:“打住,打住。你想养还是要先问一下青仓,看能不能养。”怎么能被软糯的表象诱惑呢,这小家伙可是让人国破家亡过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君卿想养它,也不是开玩笑的。君卿虎起来,九百头牛都拉不住,其在倔脾气,一根筋上的造诣,远远超过五岳,只是君卿一般不犯这个毛病。
君卿和五岳一同去见青仓。
月弦西边,浮华隐隐,层层云遮。
青仓一手持杯盏,一手拿抹布,一手提簸箕,一手拎水桶,一手摘葡萄,一手擒书,一手执笔,一手拨佛珠。一个头在吃葡萄,一个头在看着书,一个头在诵着经。一个头在看还有哪里没打扫干净。
君卿打趣道:“青仓,怎么最近很缺人手吗?要不要我们来帮忙?”
青仓八臂一并静止,四头齐齐望了过来,眨了眨眼,温和一笑,摇身一变,恢复了原型,理了理衣冠。
青苍知他打趣,淡淡笑道:“我即众生相,众生皆我。”青仓思考一番,认为下次还要多两只手洗头才舒服,这样想着,觉得十分称心如意,于是笑意更深,“只不过,我现在选的是这样的我。”下次就要多两只手了。
五岳道:“不错不错,很有你的风格。”每天死一次,我可遭不住。
青仓十分热衷于分身这件事,要知道,一个人很多时候都是分身乏术的。青仓当人时,深深觉出了这个道理,一人常常要当两个人用,有的时候还要当五六七八个人用,后者不大可能用得到,也不大可能做得到,青仓做到了,但结果很是糟糕。过程中亦是接近癫狂。
青仓说他并不能救人,更不能救世,每次苦难都是他们自己熬过来的。
可他却还是日夜苦练分身术,甚至还化出了三千分身。
“唉。”很少叹气的五岳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只能分一个呢?为什么为什么?”
君卿想了想,现在开口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不会。以后得到那是以后,现在得不到就是得不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要遗憾也没有办法,就遗憾吧。遗憾过后就好了,不要连遗憾都不准自己遗憾。君卿放爆竹一般,在心理飞速过了一遍冗长的心理建设,而后慢条斯理道:“青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我想养太清池那个小家伙。”
青仓盘着核桃的手一顿,无奈摇头道:“不该留的留不住,留了可能就会毁了它。”
君卿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个原因,那就好办了。
青仓失笑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五岳拉了拉君卿的袖子,欲言又止地看向君卿。
君卿拍了拍五岳的手,道:“为了不被毁而事先毁了它,不还是毁吗?青仓,我可以救它。”
青仓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君卿道:“好,很好。”君卿顾左右而言他,“你的三千分身如何了?”
青仓道:“也还好。已经有三万了。”
君卿道:“你是否太贪心,想救所有人。就算用分身术,你也会累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你忙不过来的。”
青仓解释道:“你知道的,有些事我不知道,我遇不到,遇到了也帮不了,无能为力。我希望有什么能支撑他们。”
是时候了,君卿道:“是以,以你心,比我心,青仓,我真的很想很想养它。”
青仓倒了水,擦了擦汗,插着腰道:“可否帮我给漱玉带个话?”这是同意了。
君卿赶忙道:“自然可以。漱玉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你为何不一起去为她接风洗尘呢?”
青仓沏了杯茶道:“那就多谢了。她怕是不愿见我。”见君卿笑得八卦,青仓摇了摇头,“不是,她幼时第一次杀了人坐在林间嗷嗷大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正巧被我砍柴的分身误打误撞看见了。我想,她暂时应该是不想见我的。”漱玉哭昏了还是青仓给背回去的,当时青仓衣服上都是眼泪和鼻涕。
君卿驾云,听着一首暗藏愁思的《风入松》,瞧着一人远山眉黛,清淡无羡,此人便是漱玉。
君卿回忆了一下要带的话,拿出一颗糖道:“你看,有本来不想赴的宴,在你说要离开后被人庆幸有了留下你的理由。有你生气时放弃的火,会生火的人生了很久,生不起来,告诉你他也生不起来,大家都在为你出主意,于是在你来后熊熊燃烧的大火。”
漱玉眼都没抬,笑道:“拿一颗糖就被伤一次,不如不拿不是吗?我又不想吃糖。”
君卿将糖轻放在一旁的石桌上,道:“成不成功都有人在努力,很多很多人。所以不要怕,你没有被抛弃。很多人都在以生命为代价去挽回你,他们只是还没能成功。”
漱玉从未出错的《风入松》弹错了,旁人不明所以,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有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漱玉走了,君卿马不停蹄赶到太清池,揣起还在熟睡的小家伙一路狂奔回了府。
小家伙窝在君卿怀里,中途抬眼看了一眼君卿,又继续熟睡,打起了呼。
回到府中,君卿活像个偷抢了国宝的强盗小偷,生怕被人发现追来,一脸兴奋地喊道:“关门关门,快快快!”
这厢五岳还在缠着青仓。
“青仓,青仓,你教教我,三千分身怎么办到的?”
青仓莞尔一笑。
“不可说。”
三千小世界,世世到头终成空。
低头暗笑,且看他人浮浮沉沉红尘中。
君卿很宝贝小家伙,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有人想要占尽天下之宝,又将它们弃之高阁。他巴不得随身携带,只是揣兜里怕压着,捧手里怕挤着。
日月轮转。这日入夜,风不定,重门静来人未静。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君卿希望小家伙能喜欢这个世界。君卿抖了抖小家伙的眉眼,又戳了戳小家伙埋着的小脸蛋,毛茸茸,软软的。小家伙睡着了还把君卿戳它的手指圈了起来,指上传来暖乎乎的温度,君卿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轻叹道:“寻瑰啊,这都三天了,你怎么这么能睡?”
故事的开始,大都起源于记住一个名姓。君卿还怕吵醒它,结果连名字都起好了,小家伙还在睡。只有打呼声在提醒着君卿,它还活着。
云霓兽目光炯炯,扬起一张笑脸,招摇的尾巴示意着它的兴奋,又来了个雪白的小伙伴,它认为雪白是最美的颜色,它爱雪白的颜色。它“嗷呜嗷呜”地长啸起来,后退几步,前身下压,低着头,两只雪白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嗅了嗅,又跑上前伸出爪子扒了扒寻瑰,君卿知道云霓兽想和寻瑰玩,却没想到一个转身没留神,“嗷呜”一声,寻瑰的头已经在云霓兽嘴里了。脏兮兮的全是口水,君卿一时语塞,在原地愣了下神,忽而气笑了,斥道:“香香,你再咬它,今晚就别吃饭了。你想和寻瑰玩也不能这样玩啊。”
云霓兽轻啃着,越啃越欢,死不撒口,但实际上云霓兽下嘴很轻,除了这晶莹剔透的口水邋遢了点,半点伤害没有。寻瑰依旧睡得死死的,许是口水滴落让寻瑰有些痒痒,寻瑰扒拉了几下想要挣开,挣了几下,挣不开,又继续睡。君卿挠了几下云霓兽的脖子,云霓兽以为君卿在跟它玩,得意地摇头晃脑。君卿作势撸起袖子,抄起扇子就往云霓兽脑袋上敲。
奈何云霓兽皮糙肉厚,挨了几下,跑出几米开外,一个急刹,回旋过来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咬君卿的衣摆,这回扇子打也不松口了。君卿扯了几回扯不出来,只好绕着寻瑰走来走去,看能不能把云霓兽绕晕,不大可能。无聊呢,君卿看着云霓兽亮晶晶的眼睛,好吧,香香也不大可能觉得无聊。旁边的小兽们懵在当场,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好奇,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但是也想凑个热闹。于是君卿被一群小兽们追的上蹿下跳。
又过了几日,风将衣摆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是淡淡的桂花香。绿叶金光,鸟鸣啾啾。一只竖着两只尖耳,耳尖两撮黑毛,摇着高高竖起的尾巴的棕黄色的小土狗在咬骨头,一只彩色的小麒麟抢不过骨头,夹着尾巴,呜呜咽咽在一旁“嘎嘎”地咬着石头。
玩够了,小麒麟就找地方睡觉,睡哪里好呢,它扬着脖子,东张西望,仿佛帝王在巡视它的领土,没一会儿,小麒麟舒舒服服睡在了君卿鞋上,小土狗的头枕在小麒麟的脖子上,许是觉得不够软,立马又枕小麒麟肚子上了。
君卿抱着寻瑰,吃着梅子,看着书,些许疲倦之际,忽觉脚上一沉,低头一看,默不作声挪了挪,小麒麟也跟着挪了挪,挪到了边边上,小土狗忽觉脖子一凉,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噗嗤一下瘫倒在小麒麟肚皮上了,君卿轻笑道:“找相似的来代替,真是永不可能。”随即传音五岳,“五岳,天香近来可好?自丛花死后,天香看着没心没肺的,成天快快乐乐不知所云,你真要再给香香找一只小葱花吗?”
咬寻瑰的云霓兽唤作天香,天香还有一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唤作丛花。五岳开始养它们就满心欢喜给他们吃吃喝喝,做窝打扫,可谓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爱心泛泛,没多久,就跑来说小葱花被撑死了。
五岳没回音,估计是他的术法又出了问题,让他好好修习他又偏爱玩,说了不知多少次,万一紧急情况联系不上人呢?君卿扶额,叹了一声,太阳穴突突的。
这日,白云皑皑,君卿携着寻瑰去往南楚境内,大江以西的南巫山上。山间一户人家,屋前桂花树下,两只大黄蜂在分食着一只绿色的螳螂。君卿就蹲在地上,看它们怎么吃怎么拆。五岳就在前方,君卿瞅了一眼,安全就好,便不再管他。同来上茅房的宿寐打了声招呼,继续看黄蜂吃螳螂。
五岳落子有悔道:“稍等稍等,我想悔个棋。”伸手作势要拿回黑子。宿寐眼疾手快将五岳手一拍,笑道:“五岳,你大意了啊。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啊,哈哈。落子无悔,喏,这碗水,我特意装的满满的,一口喝下去,别怂。”五岳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欲哭无泪道:“老君,你让一让我啊。我都连喝五碗了啊,我喝……呃……喝到……嗝儿……想吐啊!”
宿寐在山中闭关修习,偶尔觉得自己像个孤寡老人,正觉无聊,难免有些孤寂时,打了个喷嚏,君卿想着,“谁在想我?”只见五岳大大咧咧跑来要下棋。宿寐笑了,那不得好好杀他几百回合。咳,实际上是五岳赢的多,这老虎棋,他玩不惯啊,玩不惯。好在宿寐能喝。
宿寐一听,笑得胡须都抖了抖,捋着胡须,眯着笑眼道:“喏,你看看我的肚子,你小子,我喝了八大碗凉白开了,你不行啊。”五岳好似缺了根筋,这一提醒一看,老君的肚子确实更圆了些,他还以为是老家最近吃得太好,又成天打坐不爱运动,长了些许肥肉。
刚吐完,正在等去茅房的老君下老虎棋的五岳就接到了君卿的传音。五岳向远处草丛林木中看了看咬着球四处跑,遇到土鸡又去追着土鸡玩的云霓兽,回复道:“看情况吧,遇到称心合意的可能就带回来了。不过不是替花花啊,花花虽然不知饱,毕竟是花花,谁都不能代替。以物代物已是退而求其次,将情代情更是愚蠢至极。”五岳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正义凛然,“君卿,我蠢不至此吧。”就问这回答漂不漂亮。
漂亮是漂亮,就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延迟。
五岳不知君卿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唯一能想到的变化就是寻瑰,于是宽慰道:“你不用太担心,你道为什么寻瑰成天风吹日晒,雷劈电打的还有心思睡大觉么?它可比香香心宽多了。你就让它睡,也许睡个一年半载,十年八载的,它就醒过来了。”
香香听到有人叫它,鸡也不追了,从山间沾花惹草跑了回来。
土鸡们站在枝头一看,咦?怎么不追了?眨了眨眼,脖子左一歪右一歪地,忽然张开翅膀飞下了枝头,去追云霓兽。最后都被五岳扛回去了。
山河无限,年光悄度。金风至,梧桐坠。这日,君卿推着摇篮车与众人共赏花间,斜阳下飞红乱旋,秋千上小兽乱扑。不知人群中谁打了个哈欠,顿时众人哈欠连天。宿寐伸了个懒腰,张嘴打着哈欠笑道:“哈!当真是,春困秋乏,夏厌冬倦。你的寻瑰也不知是什么变的,这般能睡。每每走在一处,看了就让人心生困意。是个治疗失眠的必备良药啊。”
君卿点头称是:“你还别说,我确实很久没失眠了,夜夜睡得香甜,十分好眠。”继而又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它是什么变的,探不出它的本源,只能探到一团白色的灵力。”君卿见寻瑰睡不醒,忽然想逗一逗宿寐,于是一本正经道,“其实有一个法子没准能让它醒,听说吓一吓也许就能吓醒它。”君卿又瞥了一眼老君,笑道,“可我实在狠不下心,老君,不如你来罢。”
宿寐闻言,站住,后退一步,瞳孔震了一震,颇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君卿,你确定?你舍得?让我来当坏人吗?又没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当?”
君卿配合老君演戏,站住,上前一步,笑道:“怎么舍不得,老君你有所不知,先贤教书都不教自己家孩子,怕自己狠不下心,管教不严,都是另则贤才来换着教的。大贤当前,您不教,谁”
试问,还有谁能教?您不当坏人,试问还有谁能当坏人?”
为欢姗姗来迟,与众人寒暄过后,从看戏的人群中挤了进来,端详着摇篮里翻个身换边睡的寻瑰,道:“你们舍得,我舍不得,君卿,我能抱抱它吗?”为欢不懂,这小家伙怎么可能祸国殃民?为欢得了许可,摘了朵花插在寻瑰头上。
最近一年,君卿带着寻瑰领略四季风光,人文花鸟,人间富贵花,人间疾苦地。为欢让君卿带几株霜天夜月回去,送给寻瑰。于是,在这红杏开遍,游丝落絮的青春时节,君卿坐着一片孤云,过重重山,到了东城。此时东城雨横风狂,游人散去,君卿踏上一座野外的小桥,颇有闲情逸致看着林中的百草千花。
君卿看见一人趁着纸伞,提着花篮,笑道:“为欢,近来可好?消瘦了些,听闻你去任华那里求了续命仙丹,拼死拼活的奔走,不吃不喝也不睡,佩服佩服。”君卿没在打趣,深知为欢是个一本正经的人。
为欢道:“我必须让自己担得起那个责任,享得了那个福,才能去那个位置。不然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甚至会害人害己。”
之前为欢不懂,自己为何常常惹人生气,让人伤心,东问西问,没人能指点名扼要的告诉他为什么。问到君卿时,君卿正啃着一盘辣椒猪腿,听后擦了擦嘴,道:“你在过着你的生活的时候,他们也在生活呀,不是只有和你接触的时候,他们才活着。”之后为欢便试着去了解,去感受,为欢现在有了几分不太好的,心酸的体会了——
仁慈被企图仁慈的人扼杀。
话语间,几何不知何时站在了桥头,给君卿撑着伞。
君卿笑道:“多谢多谢,好意我心领了。”手向上一指,“我头上有片云遮着呢。”
几何道:“不用跟咱客气,你在这如画的景色里,不撑把伞画面就失调了,有些破坏美感。”几何让君卿撑着伞,自己走到地方一望,瞬间胸有成竹了一副画作。写两句清淡的小诗,绘几幅别具的山水,和为欢如此契合。
君卿吃了一只几何煮的藕节般的大猪腿,带着寻瑰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今夜好眠,明天又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蓝色的霜天夜月开得正盛,寻瑰何时才能睡醒呢?
转眼又是一年,皓月当空,疏星在天,风流云动。今日月亮格外耀眼,把浮云都照白了些。
寻瑰这一年来除了睡,就是睡,不见长胖,倒也不见变瘦。君卿试过拿美食放它鼻前,它不为所动。挠它痒痒,它挪了挪,连眼都不睁。各种方法用了都没用。
去求医问药,结果医仙告诉他,诊不出寻瑰有什么毛病,又道:“或许是有什么心病,不愿醒来。心病还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去黄金台上,看能不能观一观它的过往。”
君卿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寻瑰,到底还是去了黄金台。君卿将寻瑰放在台子中央,无数道金光织成了一个罩子,把寻瑰罩住。君卿也不知能不能成功,毕竟,黄金台上观前尘,一是看灵力,二是需得被观者心甘情愿,若有有丝毫不愿,不甘,委曲求全,都观不到半点。
正思虑之际,金光罩开了一扇门,君卿试着走进去,竟然畅通无阻。
君卿走进去,抱起摇篮里的寻瑰,变出张凳子坐下,将寻瑰放在膝上,眼前情景开始变幻,君卿又变出张桌子,一些吃食,一套茶具,开始喝茶。
那日,村北大树上下有不少人在纳凉。从远处哐哐哐哒哒哒,传来了急切欢快的车声马蹄声。众人听着动静,好奇外出的人们带回了什么宝贝疙瘩,要一车一车的拖回来。正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二两花生的准备打趣,不多时,哐哐哐哐哒哒哒哒的车马出现在了视野内。其中一辆马车到跟前时,坐在板车上的人支起半个身子,抬起一只手挥舞,热情友好地打着招呼。嘴里喊道:“呼啦啦!*****?”一些听不懂的话,紧接着又哈哈大笑,“呼啦啦!”
来者不善。
瓜子嗑开一半静止在了六丑的牙缝上,怎么说呢,六丑觉得他们笑容诡异,居心不良,其中几个笑着看向他们,看他们笑,六丑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六丑觉得有些害怕。
众人在车马走后纷纷议论起来,粮食在村民眼里十分珍贵,然而,不少人扔了吃食,面色凝重。来的人个个都要望上村民一望,好似在看他们的战利品,要一个个清点,贪婪的什么都不想放过。马车上的人全是棕黑偏红的脸,脸上红的绿的不知涂着些什么。头发或披,或扎,都织着辫子。但不像之前来的八归族人。八归族人脸要白净些,透着些高原红,穿着也不一样,起码他们不让蛇围脖子上,不戴蜈蚣戒指,不穿那么吓人的衣服,最重要的是,八归族人眼神直白但没那么浑浊又精明,热烈但没有诡异的疯狂在里头。不是八归族,可以肯定。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带他们回来的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带错了人?
一行人同村口的人寒暄了几句,并未调侃些什么。村口的狗夹着尾巴,低眉顺眼在一旁发抖,没事瞎叫唤的公鸡也不打鸣了。田里的老牛被扯着鼻环也不干活,忽而跪地,垂下泪来,大大的牛眼里生生落下一颗颗大大的泪珠,打湿了它长长的眼睫。一只老鼠沿着裤腿窜上了六丑的身,“吱吱!吱吱!”地叫个不停,这叫声不同以往,像老破的铜锣。以往大白天老鼠们不敢叫唤,叫唤声音也没这么尖戾又,沧桑,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六丑仿佛脚下踩着刀山火海,一刻不停地跳了起来。黄昏十分,方圆百里,每家每户的老鼠蟑螂等陆陆续续都出了门。
当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雷声轰隆隆一声大过一声,振聋发聩,碎人心肝。一阵暗沉的紫色烟雾从沼泽里飘出来,饿极了似的散开。
一个不知名的田间,一名衣着干练,神色温和的医者抱着一堆记载着病人病情以及疗法等的纸张,照着月光边走边整理着。斤瓜的绿藤上开出了许多大朵的黄花,可以抄几碗菜了。红底黑点的瓢虫在上面歇息,萤火虫闪着星光蓝在空中慢悠悠地飞舞着。她在菩萨村的义诊就要结束,马上就能回家了。
一个不稳,纸张掉了,好在地上不干,她弯腰去捡。“阿娘!阿娘!你不要回去!”她听见儿子说话,抬头望去,白衣墨发,披着一个淡蓝的条格外衫,外衫上绣着春山云锦,一身素雅。医者笑道:“吾良,你怎么来了?夜里凉,怎么不多穿点?你是不是落枕了,脖子怎么有些歪?”医者收拾好纸张,准备把外衫给儿子披着,顺便看看儿子是不是落枕了,起身却不见人影。许是最近太过劳累,一时忘了,百里之外的儿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自己跟前。医者不知道,来人浅蓝的外衫背后,早已被血水浸透。衣领下,圆形的血痕就要开裂,不容他多说一字。
医者有些心慌,翻山越岭,快马加鞭,半月后,天刚蒙蒙亮,经过邻村时,邻村的人抬着一辆巨大的装着干稻草的车擦肩而过。
向邻村的人一打听,她执伞的手忽而脱力,伞直直掉了下来。不止是手,膝盖也软了,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全身无力,被抽了魂魄般,双眼无神盯着房梁。
片刻,她开始撕毁所携的视若珍宝的书籍,从中间开始撕。
又片刻,撕不烂,书太厚,用绳子绑着,撕不烂。
为什么,为什么撕不烂?为什么连本书都撕不烂?!
她开始哽咽,哭着哭着,觉得恶心极了,又呕吐起来。
谁能想到,那以为是幻觉的虚无的一眼,竟是最后一面呢。
她回到村口,死寂的,阴暗的,荒唐的,昏沉的。没有打斗,没有哭闹。尸骸遍布,白骨森森。不声不响中,村子里生灵一个没留,谁都没能逃开。
她强忍恶心,缓缓步入紫雾中。敲开自家的门,“丈夫”开门迎她,见她神色温和,并无异样,自然接过她手中的包袱笑道:“千秋,你又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忙着治病救人没吃好啊。对了,这次怎么回的这么早?病都看完了?”她浅浅一笑,道:“是啊,都看完了。”
医者进了门,转身缓缓关上门道:“是我不对,我在外面治病救人,竟让你们这些畜生偷了家。不是喜欢玩狠的吗?”迷雾四起,恶鬼环伺,无形的枷锁锁住了整个村子,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东西也出不来。她环顾四周隐匿的诸多人影,像诱哄小孩子吃药一般,“乖,不要想着逃。地狱住习惯了,不想上天,只想着拉人下去是吧,乖,我给你们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的,包你们,玩得尽兴。”她对眼前的怪物道,“现在,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藏好了。对了,你,怎么还敢顶着他的脸啊?”
数月后。山色蒙蒙,她撑一把浅青色的伞,细雨梨梨,不一会儿打湿了伞上浅灰的蝴蝶和那绽放的花朵,伞上的圆形雨滴,迎来了真切的雨。
人影渐行渐远,徒留一把青纸伞。
山色蒙蒙,恶鬼环伺。
怪物们被困于其间。
医者一生积德行善,最后惨无人道的屠戮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罪大恶极,但她十分痛快,绝不后悔。
医者自认凡夫俗子一个,没成想连恶鬼都不伤她。有的是不想,有的是不能,许是生前帮助过他们的缘故。医者行医,基本上不论善恶,好坏都医,但生性好作恶,并非其它缘故的,她也会婉拒。如今,也算两清。
时候不早了,团成一团扁球的寻瑰,睡梦中迷迷糊糊睁眼看了看眼前的画面,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眼君卿,而后沿着君卿的衣服攀爬,将头搁在了君卿的肩膀上,蹭了蹭。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君卿抱着寻瑰,顺手摸了摸寻瑰油光水滑,毛茸茸的脑袋。
善,还是恶,寻瑰啊,你是其中哪一个?
五岳在风清那里得了一本秘籍,叫《心想事成》。秘籍开头写道:“越是心想,事越能成。”
而后详细记载了应当如何如何。像这种秘籍,谁还没个几本啊,不过看风清那么宝贝它,碰都不让人碰,许是真有什么非比寻常之处。
五岳朝着风清一顿猛夸,他到底是有多能说,这都半个时辰了,把风清夸得差点不知南北,极誉至毁。风清无奈道:“我真是有劳自己多跟你说几句话。”五岳话匣子真是太容易打开了,风清看哪里,哪里都是五岳的身影。闭上眼,都是五岳在说话。
五岳嘿嘿一笑道:“你就借我看看吧,明日,明日就还你。不,我在你眼皮底下看,我不用手翻书,待会儿看完就还你。”
风清熬不过五岳,只得让五岳看了。风清不懂,这浮生瞎胡邹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落雨滴答,桃花开了,叶绿花红,青石板上落满了淡粉的花瓣。
君卿被山鸡扑腾翅膀及咯咯的叫声唤起。自五岳把这一公四母五只山鸡吊着脚扛回以来,五只鸡时常挤在一起,蹲着睡在君卿的窗沿上。不是睡东窗沿,就是睡西窗沿。不仅不怕人,还喜欢跟脚。每当君卿把它们从窗户上抱下来,都能体会一把,什么叫做呆若木鸡。只会将头往旁边的鸡里拱啊拱,就是待在窗沿上不飞走。五只鸡把鸡毛清理的很干净,羽毛有着别样的绵软,长得也很肥美,不腻的那种肥。
君卿给寻瑰盖好被子,方踏出房门,门口的小土狗和小麒麟就醒了,好在门是向内开,不然君卿还要担心会不会一开门就要把它们平地推走。它们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尾巴,叫了两声,又开始咬君卿的裤腿。
五岳携众人来找君卿玩,角落里一条盘着的小蛇,蛇身支起,扁圆的蛇头睁着又圆又冷血的眼看着来做客的众人。人是如何长得?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很奇怪,怎么看怎么奇怪。这耳朵的位置也很奇怪,没有耳朵看看?好像顺眼一点了。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咦?还是长着吧。
土狗追着顶着红冠的土鸡们一颠一颠迈着两只小黄角脚来到了小蛇旁边,土鸡好奇地看着小蛇,小蛇扬起头,看了看它们,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去呆着了。
小土狗和小麒麟开始咬众人的裤腿了,君卿无奈拿起扫帚赶了赶,道:“对不住了,它们是太皮了些。”宿寐道:“不碍事,不碍事,皮得可爱,闹腾。有动有静多好。”
风清见状道:“君卿,你这儿风景真是不错,我们想来摘些桃花酿酒,不知可否?”君卿和浮生一起把土鸡土狗土麒麟关进了后山,五岳道:“你近来日日去那黄金台,耗费了不少功力,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君卿叹了口气道:“还看不出来,故事倒是看了不少。”又顺手摸了摸寻瑰毛茸茸的脑袋,送将它放进摇篮里,“不过,它睁眼的次数多了不少。”众人看了看寻瑰,怀疑君卿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他们都不曾见过寻瑰睁眼呢。君卿说得一脸平常,不像有假,难道睁眼还要挑人才睁?
为欢亲手做了件小裙子,觉得十分适合寻瑰,于是大大方方拿了出来,笑道:“小瑰,再不醒来我就把裙子送给别的小兽了啊。”说着拿着小裙子在摇篮上方晃了晃。
众人笑道:“哈哈,为欢兄,你何时学会了女工啊?”仁华拿着裙子看了看道:“不错!不错!做得还很好看,去开个店铺一定能赚钱的。我能不能预定两套?”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为欢作为主心骨,忙里偷闲还做了件裙子,任华竟觉得有些欣慰,终于不是一心扑在事业上了。再那样下去,他仙丹都快没了。这都欠了自己多少钱了。
寻瑰忽然睁眼了,这回众人看清了,是亮晶晶,水润润的眼睛。寻瑰习惯性地伸出两只雪白的小爪子,君卿见状又将它抱了起来。君卿蹭了蹭,又继续睡。
为欢道:“这也太……太可爱了吧!”
君卿道:“那是,多谢为欢兄做的粉裙子。”不过,君卿不确定寻瑰喜不喜欢这粉色的亮闪闪还带纱的小裙子。
几人饮了茶,游玩一番,又摘了些带雨的桃花,絮叨了一番,便告辞了。
君卿将众人送至长亭。长亭已晚,友人已去。
留下仁华欲言又止,君卿示意他说下去,任华叹了声道:“君卿啊,你劝劝为欢吧,自从受了你的启发,他奔着体会人情而去,一发不可收拾,我看他就是在自虐。”不懂人情世故多好,为欢有能力,一般人伤不了他。现在这不是羊羔敞开了肚皮让人宰吗?
君卿看向云雾缭绕的远山道:“仁华,这你就不懂了。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望着任华笑了笑,“事事如意的人,总会想要尝一尝苦,看看自己能不能尝得下去。这种有点小叛逆的心理,是人之常情。脚没踏过实地的人,你不能不允许他在地上切切实实地踩上一回。即使不允许,在你不在的时候,他总会找机会去踩的。何况,脚踏一踏实地,也不错啊。”
仁华看一个两个的都讲不通,也摆摆手走了,看着自己空空的丹炉,虚虚抹了一把辛酸泪道:“为欢啊为欢,不是我不帮你。我的钱也快被你烧没了。”
澄江似练,星河鹭起。近几日,君卿没事就给寻瑰扎辫子,一根一根,青龙的,凤凰的,白鹤的,锦鲤的,彼岸花的,各式各样的发带绑在了寻瑰的四肢上,头上,脖子上,尾巴上。没办法,寻瑰的毛发实在是不够长。
这天,雷球也来凑热闹,小电球浑身带电,君卿轻轻一碰,指尖还是麻的。不是蹲久了腿麻那种内部的电流麻,是外来的电流导致的那种麻。滋味很不一般。
君卿拿手托着小电球,方便它看毛毯上的寻瑰,看着自己的杰作,君卿满意道:“怎么样,好看吧。”
小电球看了,欢悦地在君卿掌心跳了跳滋滋的放起电来,忽而放出一道雷,劈头盖脸砸向了白毛软毯上的寻瑰,寻瑰眯着眼,本能地伸出爪子一摁,无形的电流像一条尾巴一般,被寻瑰摁住,枕在了下巴底下,断成两段,闪着淡淡的紫蓝色的光,随即消散。
小电球一看,更兴奋了,觉得遇到了知己一般,从君卿手中跳出就想去亲亲寻瑰。被君卿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
君卿好笑道:“你又没有嘴,浑身上下浑然一体的就一个球,除了会放电,还怎么亲它?”
雷球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又飘了出去,所以和所似两条小青龙正在空中飞腾,它们也会放电,雷球追着它们打闹放出的雷电,所以笑道:“小电球快躲开些,别误伤了你。”所似赶紧吞雷,艰难地咽了下去后,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心被劈散喽!”
雷球有些失落,怎么同是雷电,自己还会被大雷撞飞。
明月如霜,无限风光,卷起千堆雪。
又过了些时日,君卿借来一些脂粉水彩,开始给寻瑰妆扮,不一会儿,两条粗粗的黝黑黝黑的毛毛虫状的眉毛,以及猴屁股似的红彤彤的脸蛋就画好了。君卿指尖在印泥上摁了摁,将指尖染红,而后在寻瑰眉心上一点,左看右看,觉得十分美丽。
所以飞了进来,瞧见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让所以生出一种一眼万年的纠结。许是实在看不下去,所以转身又飞走了。
再回来时,所以化了人形,手里拿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毛笔笔尖是龙须做的,笔杆是神木做的,墨条是各种珍贵药材灵石做的,纸张砚台自然也是极好的。只见所以笔走龙蛇,写写画画,最后提笔,给寻瑰点了一颗媒婆痣。
所以道:“寻瑰醒来后,不会怪你吧?”
君卿看了眼寻瑰道:“它不会对此无知无觉。怪我就怪我,到时候再说呗。”看所以将画迅速弄干后小心翼翼卷了起来,“反正你也跑不了。”
所以抿了抿嘴,道:“我准备留着,它长大以后交朋友的时候,给它朋友看看。”这叫什么?这叫爱是悲欢离合纠缠。
所以走后,君卿开始给寻瑰讲笑话。每天晚上心情愉悦的入睡,不愉悦就看点笑话,看到愉悦再睡,能让第二天精神饱满。
第二日,君卿看着睁着双眼发呆的寻瑰,拿手在它眼前晃了晃。此时宿寐托人来请,说是五岳遇到了些麻烦。君卿请浮生帮忙照看一二,便驾云而去。浮生答应了,却被到处拉的土鸡绊住了脚,忙着洒扫庭除,一时也顾不上寻瑰。寻瑰眨了眨眼,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摇头晃脑从棉被里爬了起来。又抖了抖耳尖,竖着尾巴开始漫无目的地闲庭踱步。
所似正在训练雷球,成为一个正经雷球的必备素养,雷球虚心受教。寻瑰无视它们,径直向凉亭走去。所似背对着没看到寻瑰,雷球正开着小差神游太虚,见寻瑰走过,顿时浑身一闪一闪开始放光。所似见雷球油盐不进,真是系你一生心,负我千行泪。没奈何只得不管它了。
雷球开开心心直球地撞向了寻瑰,却又在即将接触的瞬间紧急停了下来。寻瑰歪了歪头,似乎在找所似的脸,就一个球,什么都没有。寻瑰抖了抖耳尖,霎时一道白光闪过,笼着雷球瑟瑟发抖的,身子,雷球吓得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球体散发出一道道射线般的光芒,活像个孩童画的小太阳。
白光消散,雷球被自己吓得飘出了一股股白烟,直直坠地。
雷球看着自己受伤的小手,揉了揉自己摔伤的部位,心疼地抱住了自己。
所似见雷球居然长脸了,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希望,既然化形了,这是不是也说明,雷球终于长脑子了!
雷球站起身,慢慢地向寻瑰走去,忽而扬起手,蹲下身,摸了摸寻瑰的头。发出一声喟叹。
寻瑰抬起爪子,按到雷球头上,摸了摸雷球的头。
雷球将头蹭了蹭寻瑰的头,开心道:“抱!抱!”
寻瑰逗起了雷球,雷球变出一道雷给寻瑰,寻瑰爪子一挥,将雷挥了出去,雷球又跑去将雷捡回来,玩得乐此不疲。
所似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拉过雷球道:“你能不能长点心,现在是玩闹的时候吗?还学不学怎么劈雷了?”
寻瑰自己去将雷捡了回来,趴在凉亭的长椅上,拿用下巴枕着。
所似见了,对雷球道:“它可以什么都不学,你不行。你个小电球,什么都不会,将来被别的雷球劈死了怎么办?”说罢,走到凉亭下,摸摸寻瑰的头道,“他练他的,你扔,我来捡。”
雷球一脸委屈:“呜呜,呜呜呜。”
所似道:“赶紧练!都能化形了还不趁机多练练,再练不好,我明天就带你去夕阳岛闭关!”
雷球眨了眨眼,泪水聚集,所以经过,惊讶于雷球的天赋异禀,竟然这么快就化了形。所以摸了摸雷球的头道:“怎么了?”这一问,雷球眼泪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道:“呜呜呜……抱!”
所以抱着雷球,拍了拍他的背道:“所似,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我不是说了吗,雷球还小,不要对它太过苛责,你太凶了。”
浮生闻声赶来,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所以摊开手道:“喏,这个家伙的锅,不关我的事。”
五岳回到家爆哭,抽抽噎噎,鼻涕丢丢道:“我都这么大了,你们怎么还是拿我来背锅?小孩子就没人骂?我背了锅,被人误会,他们来说我,结果你们还跟着说我。小时候就算了,你们真拿我当一辈子小孩,一辈子背锅的吗?”五岳关上门,在门后道:“我说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原来你们从来不站在我这边。于情于理我都对,你们也清楚,却告诉我你们和他们是一体的,让我委屈求全。你们是真——恶心啊。”
苦心人,天不负?呵,笑话。
有一只不会被牵起的手,早已死在了时光里。
君卿赶到时,五岳已将房门上锁,宿寐看向君卿,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看,劝都劝不得,我是没办法了。”君卿无声开口道:“怎么了?”宿寐口型夸张道:“不~知~道~”
君卿轻轻敲了敲门道:“五岳,是我。”五岳没有回应,并且扔了个杯子过来,杯子磕在门上,又翻到地上滚了滚,碎了。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久到五岳以为人都走了。他趴在床上睡了一觉后,起身从门缝朝门外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擦掉泪痕轻手轻脚开了门。蹲在墙边的君卿扶着墙起身,敲了敲蹲麻了的腿,一瘸一拐道“你总算出门了,哭完了?”五岳神色闪烁道:“哭完了。”君卿笑道:“那走吧。”五岳问:“去哪儿?”君卿道:“看星星,看月亮。”
阡陌交通,鸟声悦耳。道路栏杆外是田野,青烟袅袅,水雾降至远山腰,白云飘飘。路上人们在交谈,猫在脚边叫。君卿带着五岳在大路上散步,不时同其它散步的村民寒暄几句。
一位村民推着婴儿车道:“哟,这是怎么了?撅起个嘴都能挂两个尿桶了。”君卿笑道:“你可别打趣他了,我正在哄他呢,哄不好我怕他哭了。”
另一个村民笑笑道:“真好啊,这么大了还有人哄。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还有点子怀念。”
五岳罕见地默不作声,神色厌厌,等前后的路人都保持了一段距离后,忽而说想回去了,道:“走不得人间。人心恶果,囫囵难吞。”
君卿道:“你这是欲加之罪,关他们什么事呢?”看了看路上的行人,“我看小时候这样,很好。长大成这样,很好。老成这样,也很好啊。”
五岳瘪了瘪嘴,转身就要走,都不向着他说话,还散哪门子的步!没看出来他这是气话吗?
君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既不想说,那我也不问。只是,别伤心了,天生你不是叫你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的,不值得。”
五岳到底留了下来,不多时,山间下起了雨,一群山羊进来屋檐下躲雨。山羊“咩咩咩”地叫着,像在打招呼说,“嘿,老兄!下雨了进来避个雨可以不!”
君卿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向它们招了招手,羊群迈着小步子,朝君卿走来。清澈的羊眼呆呆的看着两人,闻闻嗅嗅,君卿伸手摸了摸它们的羊角,它们也顺势低下头。君卿拿起五岳的袖子,让他把手放在羊角上,也摸一摸。五岳不情不愿地摸了摸淋了雨的小羊道:“好脏。”
君卿道:“脏你就不摸了。”
五岳道:“我不摸,它们自取灭亡我也不摸。”
五岳刚收回手,这只小羊又上前两步低头让摸,五岳顺手又摸了摸,终是笑着追着羊群摸了个遍。不多时,雨便停了,羊群也没离开,在庭前吃着掉落的枇杷叶。
第二日,阳光清澈,暮色迷离。
柴房前,桂花树旁,一群野猪成群结队席卷而来,约莫有十几二十头,大的小的,公的母的,黑的黄的,怀宝宝的没怀的,围着房前的狗盆使劲拱,老古董狗盆一下子就碎了。
猪群里最大的是一只怀孕的黑猪头头,肚子特别大,在一旁等着,望风。吃完一口的猪就用鼻子闻闻地上,几只小猪迈着欢快的步子摇着小猪尾巴去找大猪,大猪也摇了下尾巴,随即上前准备吃东西。
小猪嘹亮地“约,约,约!”长叫几声,正在火急火燎,风卷残云吃东西的野猪们为大猪让了些空当。想也没东西吃了,狗吃一顿的量,给十七头猪吃,哪还有剩。一旁的猪槽也席卷一空,枇杷树下的破烂也被造了出来。
它们并不伤人,一个小女娃想去摸摸,一直摸不到,它们总是躲开,跑得飞快,十分迅猛。主人家本来在看热闹,结果一看,狗盆子都给干碎了,笑骂了几声,野猪们一溜烟全跑了。
傍晚,月在树下,青山上。一辆小车缓缓而过。
在山顶悬崖边小树旁,君卿和五岳并排坐在地上,看着圆月星空,五岳晃着双脚,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本《心想事成》就是胡说八道,根本没用,最后一页缝隙里写着小字说,‘或许越是心想,事越不成。’”
君卿笑道:“那你想办成什么事呢?”
五岳将事情娓娓道来,最后笑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准备换个心愿了。”
“换成什么?我能听听吗?”
“不要了吧,我怕你笑我幼稚。”
“不会的。”
“我要烟火,要满天满天的,络绎不绝的,五颜六色的,万紫千红的烟花,要让它们绽放,要去浊气,要去沉沉死气,要去戾气,要留清气。我要春风花草香,要饭菜香,要沐浴焚香。我要星光,要满天银河,群星荟萃闪耀的星光。我要月夜,要淡白清辉月,红红血色月,蓝的月,暖黄的月。我要黑夜笼罩万物,安然入睡,天光再默默相拥。”
第二日,君卿回府,远远地就看到寻瑰蹲在石狮子头上,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尾巴盘在两只小爪子上,非常精神,很有礼貌。一股书卷气,讲礼节的念头油然而生。终于不睡了,君卿抑制不住笑容,喜出望外地招了招手,叫了声“寻瑰。”
寻瑰叫了声,从狮子头上跳了下来,一下子跑到君卿跟前往上爬。君卿弯腰抱它,谁知它竟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爬到了君卿脖子上,君卿怕它摔了,连忙好声将它抱了下来。
浮生将君卿走后发生的事告知了他,“我也是一时疏忽,没想到所似的雷正好烧了寻瑰的毛。还请您莫怪。”君卿看了看在海棠旁和萤尘打闹的寻瑰,活蹦乱跳,完好无损,被雷击对寻瑰来说,分明是挠痒痒般。
君卿若有所思道:“人言,‘一念疏忽,是错起头。一念决裂,是错到底。’浮生,你往后需得仔细些,不然容易吃大亏。”
浮生道:“那寻瑰……”
君卿道:“它没事,你不是给它修好了吗。”
寻瑰和萤尘打闹时,不小心被萤尘打中了脑袋,寻瑰立马跑到君卿旁边,绕了几圈,很痛的样子,趴在地上,拿爪子勾了下君卿的衣摆,又用爪子摸了摸头。君卿立马蹲下身,好笑地摸了摸寻瑰的脑袋。
萤尘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上前。千秋原冷沙洲是它的故乡。他出生便被抛弃了在了荒野,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被一名流浪的女子救下,跟着她四处乞讨。可惜女子在他四五岁时,一天晚上,冻死在了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从那以后,他形单影只走上了乞讨的路。
如果是在极好的爱里长大,那种感觉会极好,不可名状的好,难以言喻的好。就这么说,得到的爱足以更加的爱回去,再加爱整个世界,以至世界之外,还有源源不断的爱。不论贫穷或者富贵,不论健康或者疾病。不论生与死,不论爱与恨。几乎不论一切。
显然萤尘没有。于是只能不断谋求,谋求什么,他也不知道,只能得过且过。壁如为了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的一个馒头,跟狗歇斯底里的吵架,无趣又不能放弃的一个馒头,不吃就要饿肚子,被饿晕的滋味比吃硬馒头还难受。如果饿不死的话,他其实也想把馒头给眼前的小狗,还想喂点饭然后笑着摸摸狗头。然而狗狗看到的是他龇牙咧嘴无能狂怒的凶狠样,也对着他呲牙。他突然觉得没意思,饿死算了。他平静下来,拉开距离,掰了一小角馒头扔到不远处,示意狗狗去吃。然而狗狗依然呲牙咆哮,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引导狗狗到了冷馒头面前,狗狗闻了闻,竟然不吃,又呲牙对着他咆哮了几下就走了。他又将馒头捡了起来,擦了擦灰,吃了起来。
萤尘看了看又是孤身一人的自己,又看了看被君卿抱在怀里的寻瑰,忽而笑笑,心想,这样真好。
君卿看萤尘愣神,抱着寻瑰走上前,笑道:“萤尘,你怎么了?”一如当年。
当年萤尘乞讨,却讨不到半个子,饿极了的他和一只大狗抢了一块骨头。大狗死死咬住他的腿,就是不松口。他腿上被咬了几个洞,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一座古庙。
山抹微云,灯火黄昏。
他没有人背,也没有人抱,小小的他,就要这样自己走。
他被遗忘在那段老旧的时光里,出不来,也没人能带他走。
所有绝望的挣扎都只在有限的空间里,如石沉大海,与他人无关。
连着发了三次高烧,高烧不断,咳嗽不止。他想,他怎么还没死。一个激灵,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这里平时根本没人来,难道是来接他走的?出于本能,他抑制不住开始哆嗦。
一个狂风落叶天,君卿寻着细如飞蚊的声音,来到了古庙,就见病到快升天的萤尘。君卿笑道:“你怎么了?你在害怕吗?”
萤尘倔强道:“我不怕。”
君卿问:“为什么?”
萤尘道:“因为我不能怕。刚开始有点怕,知道不能怕以后,慢慢就不怕了。”
萤尘道:“我不怕,你带我走吧。”
带他走?君卿第一次看有人用如此坦荡的语气让他带他走。
君卿笑道:“好啊,有什么要跟这个凡世告别的吗?”
萤尘道:“没有,我只有我自己。没有谁可以道别了。”
君卿道:“那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就走。”
萤尘愣住了,病好了再走?不是来索命的吗?萤尘缓缓睁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鼻子一酸,道:“现在就走,行吗?”
君卿顿了顿道,“现在走也行,不过你应该是烧得没力气了,要背还是要抱?”
山抹微云,灯火黄昏。
君卿背着萤尘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没有人能轻易得道升天,被捎带上去的不算。然而捎带上去的只是过客,能待多久全凭造化。
要问站在君卿面前的萤尘是怎么走过来的?
在刺还未破时便摘了,扔了武器,从不设防,踩血过刀,一步一步走,一次一次跌,一下一下爬,无数次放弃,辗转,流连,退却,继续,好不容易,才过来的。
又过了几日,清平宴上,浮生曾悄悄问萤尘道:“你是不是嫉妒寻瑰啊?”
嫉妒是什么?饮酒煎茶,将推杯换盏中一星半点嫉妒和月吞下。雅声悦耳,赏花乐事,风轻云淡。
宴席上,别的孩子蹦蹦跳跳已经跳的差不多了,唯有这位小朋友跳的有些忧伤。哦不,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是十分的忧伤。
晓色云开,朱门映柳。君卿瞧着寻瑰耷拉着眼皮,使劲往上翻白眼,妄图睁眼的样子,笑道:“你啊,小心容平待会儿哭给你看。”最近寻瑰十分好学,这会儿有样学样的学着小孩子打瞌睡。
等到宴会散了,君卿和春生不期而遇。浮生等了许久不见春生。
可见,并不是来得早,等得久,持之以恒就有好的结果。
春生,此时别名:我很暴躁,非常暴躁。
春生帮了别人,却害了自己,最近霉运缠身,十分倒霉,这事儿没人知道。别人不知他帮了人,他不知自己被缠住了。不知又经历了些什么,自顾自在那里捶墙,忽然暴躁道:“做不成事!我什么都做不成!我一要做什么,就总会发生一些事来阻止我!真的!每一次!不管什么时候!”
春生见君卿看见他捶墙丝毫不尴尬,“君卿,你知道吗,我照了照镜子,发现一副死相。哈!”其实春生自己也猜到了一些。但他觉得荒谬,极其荒谬!怎么会那样?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
君卿瞧出了门道,将寻瑰掩了掩,笑道:“静心,静心,稍安勿躁。想那么多没用的,不论是结果还是过程,利益或是人言,物质或者情感,都不用太在乎,只因在乎太多也没多大用处,烦恼徒增,徒增烦恼。”悄悄施法,“静心,静心,顺其自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春生身上一轻,忽然觉得能喘过气了,心气也平和下来,忙让君卿先别走。
一瞬,春生道:“我有预感,霉运散开,大事将成。”
又一瞬,预感没了。春生愣了愣。
君卿道:“或许,你该换个环境,接触些新鲜的人和事物,正好我打算带寻瑰去乘船喝茶,不如一起?”寻瑰探出头来瞧了一眼,举起爪子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碧绿的小河道中,有不少小船,你来我往,鹢首徐回。一只小船上,船头一男一女,欣赏着落花游絮,岁月静好。一天云破碎,两树玉扶疏。
君卿抱着寻瑰坐在红漆的木船尾,春生坐在旁边,头发花白的船夫在船尾一手握着绳,一手摇着木桨,唱着听不懂的小调。两岸杨柳依依,长者垂入水中,自上而下,一片青翠。两岸长街,人声喧喧,车马鸣鸣,灯红旗艳。小船伴着歌声缓缓前进,河边的阶梯越来越小。船夫问可以的话,给点赏钱,君卿问一般给多少,于是挑了个多的给。船头的男子给了两人份的,下船扶着女子上岸,继续给她讲着此地历史典故。
君卿望着荡漾着层层涟漪的水面,忽而看向春生,笑道:“玩个游戏,猜猜谁是鬼?猜对了我请你。错了你请我。”
红衣坐在满是人的岸边的青石阶上,晃着脚丫。
白衣在船只往来碧绿的水里,弯腰捞着手帕。
红衣接过手帕笑道:“你是我的家吗?你给我安宁吗?”
白衣不说话,红衣又将帕子扔了,白衣又去捡。
手帕再次回到了手里,红衣叹道:“归于无,是你呀。”
春生排队着队买糖炒栗子,扭头瞟了一眼,道:“这我知道,红衣是鬼。”众人看了看,大白天的,这俩人说什么鬼话呢?自动离远了些,排队的间距被拉大了点。
君卿点了点头,“按照惯有路数,红衣白衣,红衣是鬼,白衣像鬼。”
春生伸手拿钱,君卿道:“可我没说白衣不是鬼。”君卿吃着春生买的糖炒栗子道,“行了,这不是运气的事儿”春生继续暗自伤神,君卿笑道,“待会儿我请你,这算好事了吧?”
春生道:“好事?发生点什么好事就要出问题。可千万别了。”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晚云已收,淡天一片琉璃色。坠粉飘香。
后院荷花池中,两只鸳鸯在戏水。古筝声传来,孩童们在玩着剪刀石头布,君卿抱着寻瑰沿着阶梯踏上群树环绕的假山,四平八稳地走着。看了看凉亭池水,又从另一边下,途中看到一个山洞,不假思索钻了进去,黑漆漆的,没走几步,出来迎面撞见几也打算钻洞的人,又回到了原点。
春生走神看着碰巧顺路,坐在长廊边的红衣白衣,不解为什么白衣是鬼,鬼气都没有,反倒是红衣还有些淡淡的鬼气。差点就和打算进洞的几人撞上了。
君卿见状,步入一个小楼阁,开了一扇七彩琉璃窗,望着窗外倒映蓝天白云和古树的小水塘,道:“别看了,红衣活着,白衣也活着。你就让他们自由自在的玩会儿吧。”
春生坐在一把圆形高椅上道:“那些鬼气怎么回事?”
君卿道:“你可曾听说过分命?”春生摇了摇头道:“未曾。”
窗外一只小黄猫横躺在母猫身上,母猫用尾巴逗着小猫。
君卿道:“分命,说来也简单,就是把你的命分出去。可以找个分一点,那个分一点,可以均分,也可以全给。”
阁楼里一个大人喂着黑芝麻糊给一个小朋友,小朋友短手短腿,小手小腿的,吃得一脸黑胡子。
春生道:“不可能吧,这样世间不就乱套了?”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就拿别人的命续?简直可怕得很。
小朋友朝君卿跑来,葡萄似的亮晶晶,黑乎乎的大眼睛,眨着又长又密小刷子似的睫毛,抓着君卿的衣裳要抱。
君卿笑着看向带小孩的大人,女子笑着说“不好意思”,一手端着黑芝麻糊碗,一手拦腰把胖乎乎的小朋友抱了出去。
君卿道:“没事,很可爱。”又对春生道:“不会乱。所以说,分命也是极其困难的。把命分出去的人要心甘情愿,要纯粹的想受命的人活,那些因为权利地位,威逼利诱,形势所逼,或者期人不懂,鲁莽愚蠢等等造成的心甘情愿,都没用。有丁点可能后悔,都分不成。”君卿想了想,又道:“目前人间成功的,很少很少。”
春生道:“那帝王说的百姓有罪怪他,他有罪别怪百姓,是不是类似?”
君卿道:“看其脑子清不清明,心诚不诚,还要看很多很多。分命不归各路神佛鬼怪什么的管,只关乎自身,比自己还了解自己,谁想影响都没用,是最自我的事,唯一有点联系的也在自然之道中,总之,很难。”
春生瞳孔震了震,“原来是这样。”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有多暴躁。君卿见状心想,看来带春生出来散心散对了,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景色宜人,新鲜的事层出不穷,淤积滞留的不好的东西,在渐渐退散。
后院小池塘众多,君卿沿着石阶走下一个停着一叶小舟的池塘,水底清澈,没入水中的石阶上停着些许红黄的落叶,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古树,长廊,游人。孩童在身边言笑晏晏,几尾红鲤在水中怡然自得。
寻瑰伸着爪子逗鱼,春生抱起寻瑰道:“小心摔了。”寻瑰反抗,跳了出来,继续捞鱼。
君卿净了净手,走入一个商铺,去茶馆二楼坐在最后,点了杯春山,喝着茶,听人唱着小调,弹着琵琶。茶馆古色古香,十分雅致,十分宽敞。此刻有些晚了,少有新客上来,前面几乎坐满,只剩最后一排,君卿旁边的椅子上没人,坐着能坐两人的单人豪华椅,靠着软枕,桌上摆放着碗碟杯盏,茶馆的人递过来一张曲单,听什么点什么,听别人点的不要钱,只要点一杯茶即可。自己点要钱。台上正唱着:
“曲妙人不能尽和,言是人不能皆信。”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寻瑰在春生的椅子上端坐着,竖着两只耳朵,尾巴摇啊摇。
春生提着两碗酸梅汤走了上来,道:“你点了吗?”
君卿接过酸梅汤道:“没点,带搭听听得了。这是春山茶,你尝尝。”
台下男女老少杯盏正欢,磕磕碰碰出清脆的声响,君卿正翻看纸上的曲目,寻瑰有一搭没一搭的摆着尾巴,春生吃着花生说味道不错,盐味合适,嘎嘣脆。
台上人唱罢,道谢欠身致礼,掌声响起,掌声落幕。一男一女颇具风骨,走下来,凑巧站在君卿身后长桌旁,两人喝了口茶,温润地谈论刚刚唱得如何如何,哪里需要改进。年长些的男子似乎是女子的师傅,一个谆谆教导,一个悉心领会。一人出口,一人必有回应。君卿对茶没什么讲究,将未喝完的茶打包带走。茶馆的人十分和善,还帮添了些茶。
圆月当头,吃完茶后,君卿,寻瑰,春生一同去人挤人的木桥上,看那漫天繁星,灿烂的,数都数不清。
“都很糟糕,就看这些糟糕互相能不能接受了。”
“诸事不顺,举世如此,那便是气数将尽。”
“当一切错乱,人们就会想重新洗牌。”
“这是你避免不了的。”
“你想帮他们?”
“我救不了那么多人,我甚至不能自救。”
故事从哪里讲起?如花美眷,良辰似锦。
红衣的叫素秋,白衣的叫商陆。
二人冬日赏雪,见一老者,披蓑衣,戴斗笠,执一细长的鱼竿,雪中垂钓。
素秋不惊扰鱼,小声道:“商陆,这天实在有些冷,大雪下了一夜,这山路上这么厚的雪,路都不好走。你瞧瞧我的鞋,泥巴和雪糊做一团,不然我们不买年货了,回去烤火吧。”
商陆也小声笑道:“不买年货到时你想吃什么没得吃怎么办?。”
素秋看了看钓鱼的老者道:“你看那个老人家,这么冷的天还在钓鱼,不如我们从他那里买些,等雪停了再去买年货。”
商陆想了想道:“也好,我们回家多穿些衣服再出门。”
素秋道:“先买鱼吧,看老人家卖不卖我们,再看看他需不需要衣物。”
白雪红梅,稀星数点。
到了晚上,两人采买完大包小包的年货,素秋急急忙忙喝了口茶,忽然咳了一声。商陆道:“别喝那么急。”素秋不动声色把血咽了下去,端起茶用手掩着不声不响漱了口。
此时,少有人注意到,人间变了。或者说世间变了,混沌变了,什么都变了。以前出门看历,到了一定的节气天气大都按节气而至。温度说升,到了那天便升,说降,到了那天便降。阴晴雨雪,风雨雷电按时而来。
可现在,日子和天气少有套得上的。春不春,夏不夏,秋不秋,冬不冬。大风摧折树木,暴雪覆盖土地,干旱寸草不生……天色昏暗,云雾弥漫,日月无光。天地之气混乱,天地之灵不能绵延,雨露当降不降,草木禾苗枯竭……天地四时失了秩序,生长收藏不得其道,万物多半生未过而夭折。种种种种,悄然变化。待反应过来已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雪山崩塌,不可挽回。在外看到的是气象变化,在内生灵也在变化。
那是一个春日暖暖,万紫千红争相斗艳的早晨,两人初遇。鸟啭莺啼,东风纸鸢。商陆乘风逍遥时遇见这漫天的纸鸢,便就近挑了个好看的落于其上。谁知纸鸢断了线,飘到了王庭上空,迎来几个稍作歇息的宫人或驻足或追着观看。到一处拱门附近,他们停了下来。
听风殿,公主居所。纸鸢落在了听风殿外的树梢上,商陆本想拿下来,在树下望了望,绿树中栽了一只傻白鸥,树下是浅紫色的芫花,觉得挺好看的,就没拿。此树斜对着一朱窗,朱窗下是丛花绿蔓,路边黄色的蒲公英竟然也能开在这里,倒是少见。朱窗里,着一身明黄钗裙的女子正临窗写着什么,青丝如瀑挨着纸张。岁月静好——如果忽略女子口中自编自唱的歌的话。
商陆起初觉得,这唱的是什么?听着听着又觉得还行。走近一看,原来不是写字是画画,不过,这画的是什么?商陆摇了摇头,继续看。准备走时,她却忽然叹了口气。商陆顿住脚步,回头望去,问道:“怎么了?”女子纳了闷,往窗外看了看,也没人啊。她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幻听了,不过这声音好真啊。”商陆惊觉自己是隐了身形的,好在她自己想通了。这便是商陆第一次见到密蒙的场景,她说她叫素秋。
这个公主是个奇特的公主。少时她曾答过几次题,一次百来题,她暗自苦笑,每一项都像在插刀子啊,大多选了个完全相反的答案,最后,竟得了个极好。这个公主亦是个很有先见之明的公主。本朝没有和亲的先例,但是瞧着近些年的态势,见微知著,万一要和她白吃干粮也拒绝不了。天下悠悠众口也能把她喷死。于是她就拼命学习,发愤图强,样样都学。虽然不是天才那般聪明,但有心有钱又有权势,为国为民也做出了不少贡献。这样到时候自己不愿意去和亲,也不会被说享了公主的福又不想承担责任,就是说,她也问心无愧。这就是她唯一的私心,为国为民是真心的,私心也是真心的。
她有了喜欢的人。那人给她写了首同归:
“青山青青兮,灿彼星河。今夕何夕兮,萤火满际。满际满际,思将赠卿。
青山窃窃兮,灿彼星瀚。良辰美景兮,皓月予卿。予卿予卿,璨不若卿。
青山巍巍兮,灿彼星宇。今日何日兮,清风吹衣。吹衣吹衣,满袖欢欣。
青山绵绵兮,灿彼星夜。如此良辰兮,斯人可倚。可倚可倚,何不殊途同归噫?”
她回了首连理:
“青青高山,漫漫星汉。惜之不怕逝,红丝缠青玉。
青青子衣,辽辽皎月。珍之不怕逝,红线系碧玉。
青青环珮,欣欣蝉鸣。怜之不怕逝,红丝缠翠玉。
青青青丝,悠悠厮语。爱之不怕逝,誓无可誓同归噫!”
郁李枝枝开了朵朵荔枝粉的花,眼看着就要到了约定的婚期。奈何喜欢的人一直觉得有时间,说要以家国事业为重。后又因各种琐事一拖再拖,她不知怎么的感到不安。她喜欢天上的星,总有人对在乎的人说:“你想要,就是天上的星我也摘下来给你。”可天上的星谁也触不到,她就自己摘了一束地上的星。桌案花瓶里亚麻的绿枝上开了星星点点淡紫色的花。他国又来了,隐隐约约提了几年的和亲,举国上下都不答应。可笑的是啊,这次他国的小公主看上了她喜欢的人,说可以嫁过来,这次没人反对。
人们觉得,男人吗,又不会被占什么便宜,这是好事啊。可她觉得,他这就是被占便宜了。她拿着剑举在空中,不知该指着他的脖子,还是抵着自己的脖子,她同他说:“你若让我退一步,那从此,我们生死永隔。”他说:“别闹。”她的死志,他的淡然。她突然就不想死了。好像她死了什么用都没有。自己不会开心,他也——无动于衷,好像是吧。他说“别闹”之前,她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死。如果她死了,她想让他难过,又不想让他难过。
现在,她明了,也终于可以肯定,他把婚姻大事也压在了国家大事下面。其实,不和亲也可以的,他只是也觉得自己是男人不吃亏,和个亲多方便。很多事情都好解决了。只是她处处都想护着他,便觉得他吃了亏。都是以国家为重的人,但和亲确实不是必要,她的私心是这个,那他的私心是什么?算了,星星她自己摘了,也算可以。
泠泠寒冰,无渊河畔。天葵和假贝母都败下阵来,朱砂根果实正红,是这白雪皑皑间的惊鸿一瞥。她也穿了一身红嫁衣,她自己悄悄绣的,没告诉他,本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等佳偶天成,喜结连理那日,问他,这身嫁衣好不好看。现在……没有问的必要了。今天他成亲,她也想穿红嫁衣。于是就穿了。他的婚服是成双的,她的嫁衣只有一套。红花大马引着花轿从正街而过,人们凑在一起看热闹。“敲敲打打。”“敲锣打鼓,这是有人成亲。”“谁啊?”“你深山老林出来的吧?这都不知道?全国都知道了!”“你说就说,不说就不说!整一堆没用的。”“嘿!我……”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久旱甘霖,人生三大喜事。好像她在他的“深明大义”面前是怨不得的。
他要成亲了,他愿意的。而她觉得他吃亏了,她不想他吃亏,可他偏要吃。如果真成了亲,绕是不喜,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让那个小公主吃亏。她更不想让自己吃亏,瞧,她又多了一个私心。所以,一切都晚了。以后不说终身了。谈什么终身,妄想百年。要去的便去,终会散的便散。若自困于此,怎能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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