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回到家爆哭,抽抽噎噎,鼻涕丢丢道:“我都这么大了,你们怎么还是拿我来背锅?小孩子就没人骂?我背了锅,被人误会,他们来说我,结果你们还跟着说我。小时候就算了,你们真拿我当一辈子小孩,一辈子背锅的吗?”五岳关上门,在门后道:“我说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原来你们从来不站在我这边。于情于理我都对,你们也清楚,却告诉我你们和他们是一体的,让我委屈求全。你们是真——恶心啊。”
苦心人,天不负?呵,笑话。
有一只不会被牵起的手,早已死在了时光里。
君卿赶到时,五岳已将房门上锁,宿寐看向君卿,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看,劝都劝不得,我是没办法了。”君卿无声开口道:“怎么了?”宿寐口型夸张道:“不~知~道~”
君卿轻轻敲了敲门道:“五岳,是我。”五岳没有回应,并且扔了个杯子过来,杯子磕在门上,又翻到地上滚了滚,碎了。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久到五岳以为人都走了。他趴在床上睡了一觉后,起身从门缝朝门外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擦掉泪痕轻手轻脚开了门。蹲在墙边的君卿扶着墙起身,敲了敲蹲麻了的腿,一瘸一拐道“你总算出门了,哭完了?”五岳神色闪烁道:“哭完了。”君卿笑道:“那走吧。”五岳问:“去哪儿?”君卿道:“看星星,看月亮。”
阡陌交通,鸟声悦耳。道路栏杆外是田野,青烟袅袅,水雾降至远山腰,白云飘飘。路上人们在交谈,猫在脚边叫。君卿带着五岳在大路上散步,不时同其它散步的村民寒暄几句。
一位村民推着婴儿车道:“哟,这是怎么了?撅起个嘴都能挂两个尿桶了。”君卿笑道:“你可别打趣他了,我正在哄他呢,哄不好我怕他哭了。”
另一个村民笑笑道:“真好啊,这么大了还有人哄。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还有点子怀念。”
五岳罕见地默不作声,神色厌厌,等前后的路人都保持了一段距离后,忽而说想回去了,道:“走不得人间。人心恶果,囫囵难吞。”
君卿道:“你这是欲加之罪,关他们什么事呢?”看了看路上的行人,“我看小时候这样,很好。长大成这样,很好。老成这样,也很好啊。”
五岳瘪了瘪嘴,转身就要走,都不向着他说话,还散哪门子的步!没看出来他这是气话吗?
君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既不想说,那我也不问。只是,别伤心了,天生你不是叫你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的,不值得。”
五岳到底留了下来,不多时,山间下起了雨,一群山羊进来屋檐下躲雨。山羊“咩咩咩”地叫着,像在打招呼说,“嘿,老兄!下雨了进来避个雨可以不!”
君卿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向它们招了招手,羊群迈着小步子,朝君卿走来。清澈的羊眼呆呆的看着两人,闻闻嗅嗅,君卿伸手摸了摸它们的羊角,它们也顺势低下头。君卿拿起五岳的袖子,让他把手放在羊角上,也摸一摸。五岳不情不愿地摸了摸淋了雨的小羊道:“好脏。”
君卿道:“脏你就不摸了。”
五岳道:“我不摸,它们自取灭亡我也不摸。”
五岳刚收回手,这只小羊又上前两步低头让摸,五岳顺手又摸了摸,终是笑着追着羊群摸了个遍。不多时,雨便停了,羊群也没离开,在庭前吃着掉落的枇杷叶。
第二日,阳光清澈,暮色迷离。
柴房前,桂花树旁,一群野猪成群结队席卷而来,约莫有十几二十头,大的小的,公的母的,黑的黄的,怀宝宝的没怀的,围着房前的狗盆使劲拱,老古董狗盆一下子就碎了。
猪群里最大的是一只怀孕的黑猪头头,肚子特别大,在一旁等着,望风。吃完一口的猪就用鼻子闻闻地上,几只小猪迈着欢快的步子摇着小猪尾巴去找大猪,大猪也摇了下尾巴,随即上前准备吃东西。
小猪嘹亮地“约,约,约!”长叫几声,正在火急火燎,风卷残云吃东西的野猪们为大猪让了些空当。想也没东西吃了,狗吃一顿的量,给十七头猪吃,哪还有剩。一旁的猪槽也席卷一空,枇杷树下的破烂也被造了出来。
它们并不伤人,一个小女娃想去摸摸,一直摸不到,它们总是躲开,跑得飞快,十分迅猛。主人家本来在看热闹,结果一看,狗盆子都给干碎了,笑骂了几声,野猪们一溜烟全跑了。
傍晚,月在树下,青山上。一辆小车缓缓而过。
在山顶悬崖边小树旁,君卿和五岳并排坐在地上,看着圆月星空,五岳晃着双脚,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本《心想事成》就是胡说八道,根本没用,最后一页缝隙里写着小字说,‘或许越是心想,事越不成。’”
君卿笑道:“那你想办成什么事呢?”
五岳将事情娓娓道来,最后笑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准备换个心愿了。”
“换成什么?我能听听吗?”
“不要了吧,我怕你笑我幼稚。”
“不会的。”
“我要烟火,要满天满天的,络绎不绝的,五颜六色的,万紫千红的烟花,要让它们绽放,要去浊气,要去沉沉死气,要去戾气,要留清气。我要春风花草香,要饭菜香,要沐浴焚香。我要星光,要满天银河,群星荟萃闪耀的星光。我要月夜,要淡白清辉月,红红血色月,蓝的月,暖黄的月。我要黑夜笼罩万物,安然入睡,天光再默默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