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那个下午张婉具有敌意地问出那一句“她说要来我们班,你觉得呢?”的时候,为什么北赴会如此有力的回答:
“我只需要收拾好位置,等她来做我的同桌就好了。”
也明白为什么他会特意中午不回家来帮她收拾东西——他是在帮她适应新环境,他怕自己成为张婉流言蜚语之下的另一个他。
他不明白什么是关怀和友谊,但是他会怕落在他身上的痛也落在自己身上。
可惜他不是她,张婉刻薄但是懂得大是大非,他遇到的却都是真的人渣。
北赴沉默一会儿,朝着几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谢谢你们。”
他这一下子给沈斌整不会了,沈斌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行此大礼,非常见外。”
南辞被他逗笑了,对着北赴说:
“见谅,虽然离谱,但是沈哥不太会和正常人打交道,这十六个字可以说是耗尽毕生所学了。”
北赴也跟着她笑起来,说:
“很好了。”
这十六个字,就已经很好了。
几人在路上说说笑笑一路回家,走到最后只剩下沈斌、北赴和南辞三人。
沈斌惊奇地发现北赴家的房子和自己家的只隔了两幢,沈斌玩笑说:
“得,原来我妈天天说的那个学霸是你啊,我说呢谁那么变态,跟你似的把做数学题当爱好,原来就是你本人啊。”
北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确实是我,生活乐趣就这一项,见笑了。”
沈斌连连摆手,
“别别别,说什么见笑,我要是有这么个爱好,我做梦都要笑醒。
既然住的这么近,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招呼一声。
我先走了,你们俩聊。”
说完,沈斌朝南辞使了个眼色,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终于有机会独处,北赴这才和南辞正经说上话:
“对不起,我……”
“没必要对不起。”
南辞打断他的话,
“说到底,你也是身不由己,所以,你没有错。”
“你都知道了?”
南辞点点头,
“虽然你隐瞒我在先,但有些事情并非你本意。”
北赴看着她,说:
“我知道朋友之间不该有秘密,所以,我很抱歉。”
“不是的,任何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说或不说是自己的权利,哪怕对朋友也是。”
南辞仰头回看他,
“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理解你,我生气的并不是你对我说谎,而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北赴追问:
“是什么?”
南辞摆了摆手,
“算了,没什么,快回去吧。”
北赴看着她,
“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南辞没有正面回答,北赴于是赖着她追问:
“你要是不说,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南辞气笑了,
“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我认识的北赴啊。”
北赴皱着眉头,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就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看到你不理我,却跟别人谈笑风生的时候,我心里莫名的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可能以后都不理我,我心里就会有一只种莫名的不舒服,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感情的一种,但是南辞,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她,南辞一直觉得他这双眼睛生的极好,剑眉星目,偏偏又眸光流转,这样一双眼睛,就连他在看狗的时候南辞都感觉带了三分深情,又何况他此刻这样认真的跟自己诉衷肠呢?
南辞本来拉不下面子来如此轻易地原谅他的,但是这样的眼神她实在是招架不住,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说:
“行行行,好好好,我原谅你了还不行嘛。”
北赴追问:
“你说认真的?”
南辞反问:
“不然呢,我总不能是骗你的,然后翻脸不认人吧?”
北赴仿佛这才放心,笑着说:
“那明天我帮你把座位搬回来好不好?”
南辞有些犹豫,
“苏老师会不会觉得我小孩子气?”
北赴问:
“你换座位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我成绩太差话又多,你虽然从来没说过嫌我烦,但我怕影响你学习。”
“那到时候,我去跟她说,就说你怕影响我学习,但是我觉得我可以带你一起进步,我们俩已经深思熟虑慎重协商过了,以后不会这么草率做决定了,行不行?”
南辞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行是行,但你这不是在配合我扯谎吗?”
北赴叹了口气,
“苏老师哪有那么好糊弄,估计就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再说,扯谎就扯谎吧,总比你跑了好。”
南辞抬手假意打了他一下,嗔怪道:
“什么叫我跑了,会不会说话啊你!”
北赴又连连道歉,两人打闹几句,北赴说:
“不早了,留下来吃饭吧,晚点让吴叔送你回去。”
南辞还在犹豫,楼上就传来薛姨的声音:
“对呀小辞,留下来吃饭吧,晚上我们再把你送回去!”
两人抬头,薛姨半个身子探出卧室窗户,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听两人说话听了多久。
南辞第一瞬间想到的是——自己说话声音那么大的吗?
盛情难却,于是南辞只好给秦莫言打电话说自己不回去吃饭了。
其实南辞没有按照正常时间回到家的时候,秦莫言就已经料到她和北赴应该是重归于好了,说起来,南辞性格叛逆跳脱,北赴虽然情感认知方面略有所短,但是为人稳重,两个人别的不说,性格上确实是非常互补。
秦莫言挂了电话,楚适笑着说:
“看吧,我就说,她总会想通的。”
南辞在北赴家里吃晚饭,却被薛姨叫到了书房。
南辞始终觉得,薛姨举手投足一间透着一种腹有诗书的文雅。薛姨轻轻关上门,握着南辞的手,说:
“小辞,今天其实我去接小北了。
我看到了他又被人围堵,我很着急,正想上去,就看到你出现了。
我在距离你们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你和你的同学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想现在,关于北赴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几年前,在我在去接小北回来的前几天,我其实一直担心,我现在的丈夫会不会同意这件事,或者说,他会不会对小北心存芥蒂。
可是我们到孤儿院那一天,孤儿院院长牵着小北出来的时候,他表现的非常害怕,在他的手臂上,身上,有着各种各样新新旧旧的伤痕,甚至他的脸上还有没有恢复的伤口。
我心痛,震惊,懊悔,我现在的丈夫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非常的愤怒,他对我说,他想成为小北的爸爸,一个就算不优秀,但至少不会让小北受这么多苦的爸爸。
为了让小北从过去的阴影之中走出来,我们给他改了名字,带他去看最好的伤痕修复医生。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仍然无法让小北忘记曾经遭受过的痛苦,甚至他还因为患有分裂样人格障碍被同学欺负,这种行为屡禁不止,最后我们只得让他转学。
秦老师的担当和责任感,你的热情和勇敢,和今天你的同学们的帮助,都让我们一家人感动不已,所以我想代表我的家人,向你和你的同学们表达感谢,也希望你能代我将这份感谢传达给他们,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周末,我想邀请他们到家里来吃一顿便饭,你们不用担心会因为我和你北叔在而感到拘束,到时候,我和你北叔要去江北市参加一个文学座谈会,我们会把欢欢一起带走,厨师会准时到的,你们想吃什么,可以列一个菜单出来,我交给他做。”
南辞有些局促,
“没事的薛姨,我们既然都是北赴的同学,那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就是应该的。
他以前的同学是什么样的我们不管,但是他到了我们这里,我们就不会让他受欺负的。
至于您说的,想邀请他们这件事,我会代为转达的。”
薛姨点了点头,看着她说:
“你舅舅为小北这件事,费了不少心思,那些混混因为没有成年,小北又是轻伤,只是被拘留了十五天,但是这也是你舅舅努力得来的结果,否则,这件事情只怕又是不了了之。
十五中那边针对这件事情对这几个学生做出了处罚,也对我们进行了赔偿,可是其实我们想要的不是那些钱,而是小北能安安稳稳的完成学业。
知子莫若母,小辞,虽然小北对感情这方面不明白,但是我看在眼里。
他对你真的不一样,虽然我不能笃定这是不是友情或者爱情,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在很多时候,他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会为你改变原则,会为你冲动,会为你出头......这样的种种行为,在我们和他相处了大概几年之后他才出现,可是他和你认识的短短的这一两个月里,就已经为你做过了。
所以,小辞,请你相信我,你对小北来说,真的不一样。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带来什么压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小北没有骗你,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很重要的人,行为上是,心里也是。”
这样的话和秦莫言说的意思几乎一模一样,南辞心里百般滋味,最后很认真地说:
“我明白,阿姨,我相信北赴,我也相信我自己。
我会在他身边的,至少在我能预见的现在和以后会。”
难得的,北赴坚持要自己骑电动车送南辞回家。
薛姨无奈地说:
“不是我不让你骑,你才学会骑电动自行车几天啊,白天也还好,现在黑灯瞎火的,实在是不安全啊。”
没想到北赴当即转头定定地看着南辞,问:
“所以,你要不要我送你?”
这一下轮到南辞不会了,拒绝吧,北赴看起来又很像骑电瓶车的样子,答应吧,薛姨又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
她犹豫不决,站在一旁的北父于是说:
“小北的技术我还是相信的,虽然刚会没几天,但是小北完全是可以的,干脆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吴叔开车跟在他们后面,怎么样?”
薛姨这才点头,南辞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北赴,北赴对着她说:
“走吧。”
两人于是骑上电动车离开北赴家,南辞手环抱住他的腰,一路夜风呼啸而过,她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连看周边树影都觉得别有风情。
很快,南辞感受到北赴提速了。
虽然电动车提速也提不到哪里去,但是这速度和先前明显不一样,转头看路口一众私家车还在大排长龙的堵着,南辞不用问,也知道北赴是想趁机甩掉吴叔。
她不知道北赴的用意,但是北赴既然想这么做,就必然有他的理由。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北赴终于把车停了下来。
南辞取下头盔下了车,两人走了几步,并肩站在江边。
南辞问:
“怎么会想着要来这儿?”
北赴说:
“不知道,就是想找个地方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南辞看看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于是又转头看着江面,说:
“你这样,吴叔和你爸妈会着急的。”
北赴没有接话,南辞于是指着一旁的长椅说:
“来都来了,坐一会儿吧。”
北赴点点头,两人坐在长椅上面对着江面,南辞问:
“你经常到这里来吗?”
北赴摇摇头,
“偶尔,我不太喜欢出门。”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带我到你的秘密基地参观呢。”
“如果非要说的话,其实也算吧,毕竟其他地方,我都不怎么去。
如果需要的话,这里,可以变成我们俩的秘密基地。”
南辞不由得感慨一句,
“你真的好会啊。”
北赴不明所以,南辞也没有解释,只说:
“嘘,别说话,只有你我的人间不过片刻。”
岸上有风来,南辞有些困倦,索性将头枕在北赴肩上,那人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还调整了个合适的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些。
南辞唇角浅笑,两人互不言语,都沉默在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