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侠缓步走到萧齐面前,坐下道:“我和刘顺是至交,他已经把殿下此行的目的告诉我了。”
萧齐笑道:“没想到大总管深居宫中,竟然还能插手江湖事。”
盲侠笑了笑,道:“江湖事难免也会和朝堂有关,更何况幽冥教不仅为祸武林,触手也已经伸到了官府,这已然犯了大忌。其实我们早就成立了一个联盟想铲除幽冥教,可惜他们倚仗宁王,让我们投鼠忌器。现在有了殿下,我们终于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了。”
萧齐心中有些嘀咕,他没想到自己刚出大都竟然就被人盯上了,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工具人,有着一根隐形的线操控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安。不过他很信任刘顺,既然是他安排的人,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萧齐便不再犹豫,问道:“联盟里都有哪些人?有多少人?”
盲侠道:“各地都有分部,需要居中统一调度才能知道具体人数,不过大多数都是二流高手,可以为殿下做一些脏活,打探一下消息,至于三君这样的顶级高手,还得殿下自己想办法。”
萧齐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我从未涉足江湖事,能有你们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盲侠长揖道:“夜已深,还请殿下早些休息,在这里稍住几日,我们慢慢说。”
离开大都的这些日子,数这几晚萧齐睡得最好。
牛家镇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给他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经历,这让他对江湖更加向往。
盲侠在一片梅林中给他物色了几间依山傍水的屋子,初冬正值梅花开放的时节,加上盲侠不知从哪找来的梅子酒,听着故事,赏着梅花,品着梅子酒,每天都过的非常惬意。
这天一大早萧齐刚刚吃好早餐,盲侠又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三个人。
第一个身材高大,方脸厚唇,脸色和嘴唇都隐隐发紫,裹着一身毛皮大裘。
第二个身材中等,圆脸络腮胡,眼睛很小,鼻子很扁却很大,像是一把扇子一样铺在脸上,太阳穴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穿着一身棉衣。
第三个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两撇八字胡不说话还好,一张嘴就像是两条虫一样扭动,加上满嘴的黄牙,让人看着心中作呕。
萧齐看了看这三个人,又看向盲侠。
盲侠道:“殿下是否又在看着小人?”
萧齐笑笑,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盲侠这诡异的感觉。
盲侠接着道:“这位高的叫吴畏,是南方四省镖局总盟主。联盟内打探消息,物资转运几乎都仰仗他们。”
说完吴畏躬着身,递给萧齐一块写着吴字的铁牌,沉声道:“殿下这一路只要是遇到走镖的,拿出这块铁牌,他们就会任由殿下驱使。出门在外,往往江湖人要比官兵更好用一些。”
盲侠又接着介绍道:“这位太阳穴有胎记的叫游项生,是游龙庄庄主。从次都南下两百里便是朔风城,从朔风城往南一直到边境,几乎都是游龙庄的势力范围,这一路他都会照料殿下。联盟在各地的联络处,几乎都是游庄主的房产,也是联盟经费的主要来源。”
说完游项生也向萧齐行了个礼。
盲侠又介绍第三位道:“这一位是妙手神偷马前行,他负责传递消息,也会兼着刺探一些情报,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作为一条暗线存在,所以这一路他会暗中跟着殿下。”
萧齐望着盲侠,喃喃道:“这个联盟从人员到资金,很难相信这是你一人之力就能组建的。”
盲侠依旧笑着,缓缓道:“联盟中的人还都散落各地,需要人居中联络,我去去就回。殿下休息几日,五日后我们在次都北边的卧虎山里碰头。关外五侠也去了次都,次都城西有个水柳街,街内有一家院子,门口挂着一只灯笼,届时殿下可以去那里找他们。”
说完盲侠走到阿来面前,问道:“这几日你可想到,怎样让你的剑更稳?”
阿来摇头道:“没有,还请前辈赐教!”
盲侠笑道:“把头发束紧一点,越紧越好。”
阿来心中不解,不过还是照着盲侠的话将头发束了三遍,一直束到头皮发疼为止。
盲侠点点头,缓缓道:“不要动,仔细感受。”
话音未落,忽见刀光乍起。
萧齐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刀光向着阿来头上飞去,只一闪便回到鞘中。
这束紧的头发中有一根已被削断。
不多不少,只一根。
两截断发还在头上飘荡。
盲侠已不必再说话。
但他却忽然道:“你的剑还是太重。”
阿来黯然地道:“我最多也只能够用这么重的剑了。”
阿来说话的时候,低着头。
萧齐第一次看到他低下自己的头,即使是竹林里面对死亡的时候,他都不曾低头。
可是此时他却低头了。
盲侠点了点头,道:“不错,越轻的剑越难施展,只可惜这道理很少有人明白。”
“笃笃笃”的声音响起,越飘越远,远到听不见的时候,风中却传来一阵声音:“我输给谢天时的时候,他用的是一把竹剑…”
蜀中多水,从总坛往北,走水路最简单,也最快。
一只竹筏顺江而下,撑杆的是一个聋哑的大汉,竹筏上还有人君,和一个小女孩。
两个人都戴着宽大的笠帽,一路无言。
过了很久,小女孩终于忍不住,道:“你真要去吗?”
人君沉默了一会,道:“嗯……”
小女孩喃喃道:“你本可以不去,因为他们俩一定会去,而且一定已在去的路上了。”
人君缓缓道:“所以我选择走水路,就是为了抢在他们前面。”
小女孩道:“盲侠和盲道人是亲兄弟,难道你不知道?你杀了盲侠,盲道人一定会找你报仇。”
人君反问道:“你认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小女孩道:“盲道人与你一样,都使用反手招式,所以你和他交手并不占便宜。”
人君的嘴闭上了,不再说话。
小女孩眼神中充满了幽怨,骂道:“你真是个呆子,为什么非要抢在别人前面去做?难道你也喜欢争强斗狠?”
人君默然良久,道:“盲侠组织了一个联盟,参加联盟的人也必须死!若是让他们出手,他们只会杀盲侠一个人,再想顺藤摸瓜就难了。”
这回轮到小女孩闭口不言了。
过了一会,小女孩又问道:“听说当年盲侠只输谢天时半招?”
人君‘嗯’了一声。
小女孩接着又问:“我还听说盲道人胜了盲侠一招半,确有此事?”
人君又‘嗯’了一声。
小女孩道:“这么说盲道人要比谢天时厉害?”
人君摇头,道:“谢天时赢所有人都是半招,就连梁道雄都只输他半招,难道你觉得梁道雄和盲侠水平相当?”
小女孩瞪大眼睛道:“就是那个镇三关梁道雄?”
人君笑道:“难道还有第二个叫梁道雄的?”
小女孩展颜笑道:“听说梁道雄身高两米,虎背熊腰,一手大如来掌炉火纯青,不知道和我比如何?”
人君笑道:“十步之外他必死无疑,十步之内他突然出手,有三成胜算。”
小女孩也笑起来,笑声就如同铃铛一样悦耳。
水路很快,半日就到了武都。
武都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自从武圣人出名之后,全天下的习武之人都会来这个他出生的小镇走一走,就仿佛这样自己也可以沾染一些习武的灵气一样。
官府嗅到了商机,还为此专门修改了水路。现在武都不仅是西南的水路要冲,更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人君到了武都,就转上一艘大船,顺水而下,消失在人群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山道上,天君正悠闲地坐着轿子。
什么谢天时,什么幽冥教,都仿佛和他没有关系。
他就好像是来这里游玩的,兜兜转转才来到了武都。
武都繁华,繁华的地方就一定有美女,而武都美女最多的地方一定在潇湘阁。
你能在潇湘阁找到所有类型的美女,但这里却绝不是青楼。
因为潇湘阁的主人富可敌国。
她就是宁巧儿,武林第一美女,也有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女,不过更多的人说,她是天下第一毒妇。
宁巧儿生着一双媚眼,一身软骨,绝世的身材,绝世的容颜,可是她却有一项爱好,喜欢男人为他杀人,任何男人如果想和她共度良宵,必须要杀一个人,一个她指定的人。
永远都会有男人慕名而来,但他们绝大多数都会失望而归。
而此刻她正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娇喘。
就在前一天晚上,西南道稽查司守备张谦在家中被杀,书房失火,所有卷宗付之一炬。那件他追查了一年的西南走私案,也随着大火永远成了一个谜。
他正抱着宁巧儿,就好像是第一次抱着她一样,尽管他已经这样抱着她不下十次了。
但是每次他抱着她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一种特别的征服感。
她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女人,特别在每一个抱着她的男人,都会感受到不同的感觉。
当你需要征服感,她就能给你征服感。
当你需要新鲜感,她就能给你新鲜感。
甚至当你需要刺激与泼辣,她也能让你欲罢不能。
宁巧儿摸着他的胸膛,娇媚地笑道:“我真想知道这胸膛里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脏,竟然连朝廷的三品大员都敢杀。”
那人笑道:“谁让你点了他的卯,你若是换个别人,我又何必做出这等事。”
宁巧儿反笑道:“谁让你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你若不是贪恋我的美色,又怎会去做这种事。”
那人也反笑道:“这世间原本只有两件事能让我兴奋,一件是杀人,另一件就是征服你。”
不等宁巧儿开口,他又接着道:“不过现在有了第三件事,让我一想到就会兴奋,兴奋到我热血沸腾。”
宁巧儿杏眼微启,轻声道:“哦?”
那人问道:“你可听说过谢天时?”
“你说的是疾风剑豪谢天时?”
那人沉吟道:“他竟然还有一个后人,而且正在去夜秦的路上,我一想到你要是能毁了谢天时的后人,我就兴奋。”
宁巧儿直起身子,冷冷道:“你和谢天时有仇?”
那人缓缓道:“没有,但我知道你和他有仇,很深的仇。如果你有意,我可以把他的路线告诉你。”
宁巧儿道:“那你有什么好处?”
那人道:“我说过,这是第三件能让我兴奋的事。”
宁巧儿娇笑道:“现在你又多了一个好处,我从不留人过夜,不过今晚我可以为你破例。”
那人笑着,再一次像野兽一样扑了上去。
星已升起,繁星。
风是冷的,冷得像刀。
皇上的脸在烛光下依旧苍白如纸,额头的皱纹更深,岁月不仅抽走了他的力量,更抽走了他的雄心,此刻他正坐在厚厚的毛毡中闭目养神。
刘顺就这样站在他的身边,如同雕塑一般,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
深夜。
殿外站岗的士兵业已疲倦,也会偷偷地倚着长枪打个瞌睡。
刘顺忽然轻声道:“殿下,人来了。”
皇上微微点头,一个黑影从侧边的窗户进入屋内,低着头跪在地上,隐约只能看到嘴边的两撇八字胡。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皇上揉了揉眼睛,疲倦地问道:“见到毓王了?”
那人轻声回道:“今天上午见到了,毓王正准备出发前往次都。”
皇上又道:“他还好吗?这些年辛苦他了,维持这样一个摊子不容易,尤其他还看不见。”
那人答:“统领大人兢兢业业,只是……”
皇上沉声道:“只是什么?”
那人道:“只是统领大人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据报幽冥教已经准备对他下手了。”
皇上道:“那就把他召回来,暂时由你代为管辖。”
那人颤声道:“统领大人不愿意,他说如果这时候回来,幽冥教就会发现联盟的背后是皇上。”
那人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皇上。
皇上的脸上冷若冰霜,那人便接着道:“西南道稽查司守备张谦在家中被杀,消息后天就会传到大都。”
皇上有些激动,想说话,却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泛起那种病态的嫣红色。等咳嗽停止之后问道:“还有吗?”
那人道:“没了。”
皇上摆摆手,闭上了眼睛。
那人也悄悄离去,房间里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