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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君

发表时间: 2023-01-02

清晨,太阳升起,屋内逐渐亮了起来。

刘顺站了一晚上,这会儿轻手轻脚地熄灭蜡烛,准备开窗。

皇上突然问道:“我记得张谦有个儿子是吗?”

刘顺回道:“是的,现任翊卫羽林中郎将。”

皇上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朝廷正三品大员,说杀就杀了,这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初冬,树叶刚开始凋零。

冬日仍未落到山后,泉水在阳光里闪烁如金。

金黄色的泉水中飘着枯叶,一片,两片,三片,七片,八片……无数片。

萧齐心头一紧,这么多的枯叶顺水而下,前方莫非发生了什么,才使得树叶纷纷落下。

众人加快脚步来到树林。

树林中已是落红满地。

满林的树叶竟已被剑气摧落十之六七。天地萧杀,落叶在秋风中卷舞,看来更觉萧瑟。

树林中已寂无人影,只剩盲侠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的青衣已被划得七零八落,衣不蔽体几乎与裸体无异。

他全身冰冰凉凉,已全无丝毫暖意,但他的一只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短杖,死也不肯放松,很显然他遭遇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侧过脸闭上了眼睛,只有师父和阿来盯着尸体,眼睛一眨也不眨。

盲侠的肌肤已变成灰色,一道道剑口两旁的皮肉都翻了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伤口的细节。

师父沉声道:“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阿来道:“他身上受了很多处伤,一共有十三处。这些全都是剑伤,而且是被一柄很薄,很锐利的剑所伤。”

听到二人的话,萧齐也仔细端详起来,道:“何以见得一定是剑伤?”

阿来道:“因为他的伤口都很短,也不太深,显见只是一种兵刃的尖锋划破的。”

“那为何一定是剑尖呢?”

阿来道:“因为刀尖枪尖都不可能有这么锋利,伤他的人是一个绝顶的用剑高手,剑法诡异迅急,出人意料,而且是反手剑。”

萧齐不解道:“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阿来道:“因为每一处伤口的宽窄深浅都完全一样。而且这些剑伤都是斜的,下面较深,上面较浅,由此可见,每一剑都是由下面反撩上去。”

师父叹了口气,道:“不错,他的剑法不但诡秘怪异,而且专走偏锋,每一剑出手的部位,都是对方绝不会想到的。”

他指着盲侠膝盖上一处伤口道:“你看这一剑……这一剑若是自上划下,那倒也平平无奇,但这伤口也是下深上浅,可见对方这一剑也是从下面反撩上来的。”

萧齐点头道:“不错。”

师父道:“由此可见他出手的部位,必定在膝盖以下,用的就必定是腕力,我若不看到这伤口,也就想不到有人会在这种部位出手。”

阿来点点头。

师父轻轻翻过尸体,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看他背后还有七处伤口,以盲侠的武功,绝不会将后背都卖给对方。”

萧齐道:“不错,盲侠也算是超一流的高手了,不可能轻易将后背露给别人。”

师父道:“由此可见,他这些伤口一定是在两人身形交错时被对方所伤的,那么对方的剑只有从肋下穿出,才能刺得到盲侠。”

他叹息着接道:“自肋下出手本已不是常见的剑法,最怪的是,这每剑也是自下面反撩上去的,由此可见,这个人必定已在两人身形交错时的那一瞬间,改变了握剑的姿势,可乘势将剑反刺而出,他变势与出手,显见只是一个动作,所以速度必定快得可怕!”

阿来道:“我终于明白疾风剑后三式为何全是反手剑了,因为如果只会正手剑,对阵这样诡异的剑客一定会吃亏的。”

师父道:“盲侠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应该将他好好安葬,磕几个头。”

阿来点点头,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尸体披上,抱着尸体向深山走去。

萧齐不解,问道:“盲侠也就指点了阿来一次,哪里算得上很大的忙。”

师父笑笑,道:“盲侠已可算是当今天下超一流的高手,怎会在一场比斗中接连露出二十处破绽呢?还有,这个人的剑法既然那么毒辣,为何这二十处伤口都是轻伤?为什么不一剑刺死他呢?”

萧齐讷讷道:“是呀……这是为什么呢?”

师父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黯然道:“这只因盲侠这二十次破绽,都是故意露出的!”

萧齐愕然道:“故意露出来的……他难道故意要被刺伤?”

师父道:“不错,就因为破绽是他故意露出来的,所以才每次都能及时闪避,所以他每次受的伤都不太重。”

萧齐更不懂了,道:“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师父黯然长叹道:“他这样做,只为了要将这个人出手的部位告诉阿来!”

萧齐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师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人君,他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阿来。盲侠自知难逃一死,所以故意这么做。”

过了半晌,萧齐目中流下泪来,垂首道:“我终于明白为何他在江湖中地位这么高了,那么多豪杰都对他推崇备至,他连死都在想着帮助朋友。”

暮色将临。

山外的古道上,正有一个人在行走着,他戴着顶宽大的笠帽,将面目隐藏在笠帽的阴影中。斜阳的余晖照着他的衣服,他的衣服上也闪耀着一种诡异的华光。

他的肩头坐着一个也戴着笠帽的女孩,大概八九岁模样,穿着一身白衣,帽沿垂下的白纱遮住了女孩的面容。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看来很安详,除了脚步移动外,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但他们身上似乎带着种无形的杀气,他们还未走入树林,林中的归鸦已被这种杀气所惊,纷纷飞起。

有几只昏鸦恰巧自他们头上飞过,小女孩突然一挥手,只见寒光闪动,飞鸦哀鸣,弹丸般跌落到地上。

树林里很昏暗。

走到这里,那人突然停下脚步。

西风萧杀,落叶卷舞。

这人正是幽冥教的人君,此刻他忽然道:“你在一旁看盲侠功夫如何?”

小女孩道:“很好,已在各派掌门之上。”

人君道:“那为何他会露出二十处破绽?这实在不像是一流高手。”

小女孩道:“是二十二次,还有两次你没有出手,你刻意隐藏了剑法,那是你最精妙的两招。”

人君终于露出了笑容,缓缓点头,道:“不错,那这又是为何呢?”

小女孩道:“他自知绝非你的敌手,所以故意露出那些破绽,为的就是要你刺伤他,好让毓王的人看了他身上的伤口,就可看出你出手的部位。如果我没猜错,毓王一定会去刚刚的地方。”

人君抬起头,遥望山后,冷冷接着道:“由此可见,他必定早已和毓王约好在那见面,你我现在若是回头,必定可以在那里找到毓王!”

小女孩顺着人君遥望的方向望去,道:“除了疾风剑的传人,毓王身边还有剑仙,要想杀毓王,必须三君一起出手才有十成的把握。”

人君倒吸一口气,道:“我一生中最骄傲的两个人,你就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你的母亲,你们母女俩一样聪明,一样美丽。”

小女孩黯然道:“只可惜母亲从不和我说话,甚至从不看我。”

人君伸手,握住小女孩的手,柔声道:“因为你母亲的心太重,也是为了保护你。她那样的人,多看你一眼,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了。”

小女孩黯然道:“所以母亲将她的暗器、轻功、以及下毒解毒的功夫传给了我。”

人君笑道:“还有一样也传给了你,只不过你感觉不到而已。”

小女孩道:“哦?”

人君道:“声音,你们的声音都一样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小女孩笑了,她也听过母亲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不会老,永远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阿来正在掘坟,用自己的双手。他不想借助工具,除了嬷嬷之外,盲侠是第一个教他的人,他想亲手替他挖一座坟—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这正是大多数江湖人的归宿。

一个很简单的坟,一块没有字的墓碑,陪葬的只有他的短杖,无论他生前多么受人景仰,死后也免不了荒野孤坟。

这也让萧齐第一次觉得,江湖除了自由与洒脱之外,还有着另外一面。

一行人离开山里,很快就到了次都。

城门口站着四个人,身后打着飞马堂的旗号,威风凛凛,阵仗很大。

为首的那个人敞开着衣襟,露出了前胸的两排刀带,带上密密地插着七七四十九柄标枪,有长有短,长的一尺三寸,短的六寸五分,枪头的红缨鲜红如血!

第二个人瘦小枯干,脸色铁青,一副病鬼模样。

第三个人精壮彪悍,方脸阔口,眼睛却小的像一条缝,身后背着一对短铁棍,目测至少也有几十斤重。

第四个人穿着一身长衫,看着像是一位账房先生。

师父轻声道:“这是飞马堂的四狗,为首的叫燕难飞,双手可以同时扔出十几柄标枪,百发百中。第二个叫杜青,是下毒和解毒的高手。第三个叫熊大力,练的是一身金钟罩的硬功。第四个叫蒋耀先,是飞马堂的账房先生,看着最文弱,实则功夫最好,一手灵蛇剑法独步天下。”

看到毓王的马车到了,四个人上前恭敬地行礼。

萧齐有些吃惊,又有些意料之中。

虽然他是自行前往,但是他也料到这一路少不了在大哥和三弟的监视之中。

他生性讨厌拘束,所以断然不会去住驿站的,但是他也没想到三弟会让飞马堂的人迎接他。

某种意义上,次都要比大都更加繁华。毕竟不是首都,却又住着达官显贵的亲眷,城内的酒楼,青楼要远比大都更加气派,更有诱惑力。

四个人领着萧齐的马车来到一所大宅子前,宅子门口早就等候了很多人。

为首的人年纪约六十不到,虽然谈不上精壮如牛,体型却也算魁梧,留着已经有一些花白的短须,这个人便是飞马堂的帮主‘笑面虎’胡仁义。

胡仁义跪在地上恭迎萧齐,一阵恭维之后,众人便进入大宅。

大厅里张灯结彩,十分气派,美食美酒也都一应俱全,迎接萧齐的四个人就站在胡仁义的身后。

萧齐笑道:“我在大都见过飞马堂的四鹰,和胡帮主身后四个人简直大相径庭。”

胡仁义哈哈大笑,道:“飞马堂能有今天,少不了要倚仗一些势力,投桃报李总要安插一些人在堂中供养,我身后四位才是飞马堂最倚重的才俊。”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嚣,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青楼老妈子的叫骂声。

胡仁义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很快一个穿着红衣白裤的属下跑进来禀报,说公子在青楼喝花酒没有钱,被人扣在了青楼,现在妈妈正堵在门口讨钱。

这时又有一个属下急急忙忙跑进来禀报,又来了几个赌坊的人拿着公子画押的欠条,也堵在门口讨钱。

胡仁义脸色阴沉,使了个眼色,蒋耀先心领神会,立刻走了出去。

师父笑道:“早就听说胡帮主有一个败家子,整日里寻花问柳,赌博喝酒,今天看来确有其事啊。”

胡仁义赔着笑脸,道:“内人去世的早,我又忙着帮中事务,疏于管教,没想到竟然成了这般模样,今后这飞马堂看来是不能交给他了。”

这话一出口,身后四个人各自直起腰板,挺起了胸膛。

师父笑笑,道:“胡帮主家大业大,为何不找一门亲事,也好有个人约束于他。”

胡仁义苦笑,道:“犬子立誓终生不娶,我办法用尽也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师父道:“据我所知,胡帮主只此一子,岂不是……”

胡仁义黯然道:“犬子曾在路上捡来一个小女孩,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养在身边,至今也八岁了。”

这时蒋耀先匆匆回来,在胡仁义耳边轻声道:“公子回来了。”

胡仁义脸色唰地阴沉下来。

大厅里的气氛也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