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你怎么能放弃过正常的人生。上学、工作、吃饭、睡觉，一样都不能少！你要去见更多的世面，过精彩的人生！我留下你难道是为了看着你死在我身边吗？”
杨帆捏碎了玻璃杯，红色的血裹着茶叶从桌沿落下，房间里只剩下了滴答声。李一一忍着不哭出声低头给他包扎伤口。
他又心软了。
“我不是要赶走你，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就算你和我一样没出息考不上大学，我也会养你一辈子的，不就是添双碗筷而已。钱的事也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就不娶你嫂子了呗，省一大笔彩礼呢。”
这是第一次李一一向杨帆提出放弃过正常人的生活的想法，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李一一就努力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八卦昨天新闻里哪个神恩者最帅气，逗弄邻居家的胖娃娃，排队买街边的小吃炸串，看看青春文学杂志。对于她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这3年就像是一场温暖而又柔软的梦，她不想醒来。
但每一次副作用发作的时候，她就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她一般都会穿深色小口圆领的衣服，或者是把拉链拉得高高的。她拉下领口看向自己的胸口，三年前这里的瘢痕看起来不过只有半指长，现在就像蜿蜒生长的草根盘踞了半个巴掌大的面积。
李一一看过杨帆的账本，他们至少还需要七八年才能攒够钱买抑制剂。但这个暑假有两次发作没有告诉杨帆，情况远比他想的要更糟，照这趋势也许根本用不到三年五年。
不能让他再担心了，忍一忍就好，李一一对自己说。她整理好情绪，走出厕所，刚开口道歉就被杨帆打断。
“别说傻话了，快吃饭！”
李一一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这样的妹妹，他应该可以过得更好吧。
“发啥呆呢傻瓜。”
“没啥。”李一一拿起手机挡住了眼睛。
“我的厨艺真的是太好了，再搞一碗！”杨帆迅速扒拉完饭起身去厨房，看起来一脸轻松的样子。
李一一咬了咬嘴唇看着他的背影。他总是这样，明明担心的要死却硬要装作一副很淡定没关系的样子。是啊，他总有办法的，在最后关头扭转一切，被炖干的排骨汤都可以一顿焯水去掉焦味，加上葱姜蒜料酒重新下锅，愣是做成红烧排骨。
我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妹妹了吧，李一一经常这样想。可是他呢，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别特别开心。他总是没心没肺波澜不惊，仿佛很满足于现有的一切。李一一知道，那只是他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哥，开学后你来北京，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北京烤鸭吧！”杨帆提过小时候父母出差带回来的烤鸭，香得他差点吞下舌头。那美味也许有怀念父母的成分存在，因为他连是什么牌子的烤鸭都不记得。
“我尽量吧，我可能会没空。”杨帆迟疑了一下，他放下了筷子，“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嗯？”李一一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不知道怎么就挑出了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你是不是把哪个女孩子肚子搞大了只能娶她了？吼!好你个杨帆看起来老老实实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干出这种事。本来说好嫂子要先让我过目才行的。不过算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就大人有大量不为难你……哈哈哈……”
还没说完李一一就已经笑场，连自己都觉得这脑洞太过离谱。杨帆光棍了那么多年，别说嫂子了，连暧昧对象都没个影。他就是个钢铁直男，完全不懂怎么哄女孩子。
“尽学一些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学怎么让你考上的。”杨帆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趁她还在笑，赶紧一口气说出那段话。
“我下周要去参加神恩者洗礼仪式，即使没有成功，我也会去报名神之手。到时候就没那么自由了，所以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去看你。其实我想早点和你说，但是怕影响你考试。不过不用担心……”
笑容凝固，晕眩感阵阵袭来，甚至有点耳鸣，李一一听不清杨帆后面讲了什么。
神恩者的亲属可以被列入到“脑清素”的候选人名单上，而神之手是基因改造的战士用于配合神恩者对抗魔族，这样高危的工作对应的自然是不菲的报酬。他在试图解决那个没有办法的问题，但代价是什么呢？
李一一无法平复心中的巨浪，为什么总是这样，永远被照顾，只会给亲人带来麻烦。
“我不同意！你不能去！”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竭力保持着凶狠的质问模样，但发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杨帆沉默了一下，绕过桌子抱住了妹妹。
“你为我已经做了太多了，不能再这样了。”
李一一紧紧攥着杨帆的衣服，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一样。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认真做的决定从来都很少改变。她甚至已经想到了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在这个破房子里，紧紧抱着哥哥的骨灰盒。冰冷，再也感受不到温度。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你才去的。”杨帆微微低头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我要去找我的父母。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他的语气很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更重要的是，李一一记得那个眼神。
杨帆11岁那年，他当着孤儿院所有小朋友的面说出了自己的生日愿望，他想成为神恩者。他相信如果成为神恩者就可以在战场上面对魔族，有机会找出自己父母的下落。
那个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定眼神，在一群叽叽喳喳嘲笑嬉闹的小屁孩里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孤儿们嘲笑这个同伴的异想天开，万里挑一的神恩者可不是凭借几句话就能当上的，更何况还要攒一笔钱买觉醒时候用的引导剂。他们推搡着杨帆，绕着他做鬼脸，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杨帆握紧拳头，努力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落下，他心中有一道门逐渐关上，他再也不想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了。直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推开人群，冲到他身边前喝退做鬼脸的小屁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