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源石战争

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方舟,莉雅的其他类型小说《明日方舟：源石战争》，由网络作家“繁星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写实剧情向+海量私设】博士从石棺中醒来，想起了很多事，也忘掉了很多事。他想起了人类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末路，想起了矿石病是如何腐蚀掉人类文明。却忘记了曾经陪在自己身边的一位位战友，现在陪伴着他的，只有一张最高权限的设施通行卡，和一只有些怯懦的卡特斯兔子。“就称呼您为博士就可以了吗？我以为您应该是位有名有姓的人。”“那是过去的事了。”李方舟如是说道。他以博士之名，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与深埋于大地之下的敌人对抗。“这是我的战争——”一位末途人类和源石之间的战争。

《明日方舟：源石战争》精彩片段

对于一直在冻原上工作的探索小队来说，一瓶产于乌萨斯的烈酒会是每天下工后最好的犒劳。

而对于这支雇佣队伍的队长——霍华德来说，手里这瓶仅剩的蒸馏酒是这个冬天最宝贵的财富。

他仰起头猛灌两口，虽然烈酒的火热会如同刀割一般亲吻着他的嗓子，可随后浸润至全身的热量便让他忘记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痛苦。

“队长，今天还继续挖下去么？”

一位队员走进了帐篷，俯下身子，让额头奇怪形状的角不要碰到门上——那是一个被叫做萨卡兹的种族特征。

随后他又紧了紧脖子上围着的棉絮，这是他来乌萨斯才发现的好东西，一点点的布料也可以抵御猛烈的寒风。

“底下都找到些什么？”

霍华德醉醺醺的坐在帐篷里，这倒不是他玩忽职守，他是个战士，在这里只负责保证小队的安全，至于底下那些挖坟的事，还是得交给那几位来自研究院和大学的学者。

“谢尔盖先生好像找到了一处遗迹通道，他执意要在天黑之前将其打开，问题是我们的工具似乎对那扇铁门丝毫不起作用，几位工程师都在想办法。”

霍华德挥了挥手，说道：

“就随他去吧，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死在下面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你们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说完又品了一口烈酒，他得在那些老爷上来之前赶紧把酒瓶喝光，不然免不得一番无味的争执，他才不想和那群文绉绉的老爷们扯嘴皮子——他们脸上的毛越多，能辩驳的大道理就越多。

可在乌萨斯的地盘里，动刀动枪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不如让他偷偷摸摸赶紧处理干净，一切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这支探索小队总共有40余人，四辆载具，两辆挖掘器械车，在这乌萨斯的远东地区也算一支颇有实力的力量，不会有没长眼的流寇跑到这里来劫掠。

霍华德走出帐篷，来到挖掘的洞穴旁边，俯身朝里面看去，隧道中已经插满了荧光棒，似乎有些许的争吵声还从里面传了出来。

“谢尔盖，再探索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这也许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遗迹，里面可能连骨头都不会有。”

“不可能！你怎么能断定？”

谢尔盖红着眼睛吼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时间了，我必须，我必须找出来点东西，就算这里只有一扇门，你们也得给我拆了带回去！”

两旁的学者们面面相觑，理智地选择没有说话，他们很多人只是从莱塔尼亚聘来的研究员，谢尔盖可是他们上司。

“可时间不早了，夜晚的霜冻会要了你的命，我总不能把你的尸体放在门板上抬回去，伊利亚所长也会把我吊死的。”

“梅利亚，如果这次探索还是毫无收获，我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你知道鲍里斯侯爵会拿我怎么样。”

谢尔盖的呼吸粗重，盯着两旁已经打算撤退的队员，似乎想要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

梅利亚无言，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微微后退了半步。

可就在谢尔盖准备掏出藏在腰间的火铳时，刚才一直紧闭着的大门突然传来了异响。

一个优雅的电子女音响起：

“检测到环境变化，气压数值正常，氧气含量正常，气温数值偏低，辐射数值正常，正在检测源石粉尘含量——数值偏高，净化后允许开启大门。”

“这是什么语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运转的遗迹……”

梅利亚皱着眉头分析道。

“是炎国话？但是怎么又有些拗口……”

还长着腿的几人立刻后退，可狭小的甬道里不允许他们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眼睁睁看着神秘的大门开始有所动作。

“成了！成了！”

谢尔盖兴奋地喊道，其他人的脸上也面露喜色，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打开了门，可这至少说明这次的艰难的旅程不会空着手回去。

“等一下谢尔盖，你也该冷静一点了，既然门开了，我们就按照流程来。”

梅利亚拦住了这个冒失的后勤研究员，吩咐旁边的人打开探测器，他们已经探索了很多遗迹了，对整个流程非常熟悉。

“空气成分无异常，可以直接呼吸。”

“环境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这里似乎藏着不少秘密……”

梅利亚微眯着双眼，铁门后面是一个简短的通道，他从通道的角落里看到隐约的红光闪烁，说明这里的设施极有可能还在正常运转，很难说有没有陷阱之类的东西。

虽然整个考古事业发展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坑杀掉学者的事情，似乎是上个文明不屑于做这种事，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是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报告，一些指标都正常，完全适合生物生存，要说异常的话……太过正常算是异常么？”

“太过正常是怎么回事？”

拿着探测器的研究员被问的有些紧张，坑坑巴巴地说道：

“就是我们以前都探索过那么多遗迹了，温度，湿度，空气含量等等都和外界无异，但刚刚门开了以后，里面的所有环境指标都处于最优数值，而且……”

“而且什么？”

“这里源石粉尘的含量有点过于低了，可能不能说是低，就是0，我的探测器还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刚刚还以为它坏掉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既然一切正常，就立刻开始探索，时间不等人！”

谢尔盖拿起手电筒就往里走，他不断抚摸着两侧的钢铁墙壁，仿佛冰冷的铁制品也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通道很短，走了十几米就再次遇到一间钢铁大门，这扇铁门和外面的看起来没有区别，只是右侧明显有一个验证开关。

两位工程师熟练地拿起几个电表，拆下几条电路小心翼翼地测试着，很快朝后面两位上级汇报：

“报告，电路中电流稳定，整个系统依然在维持运作，我们可能打不开这扇门。”

这是个不好的消息，谢尔盖眉头微皱，虽然之前他看起来有些心浮气躁，可那是他陷入绝望之时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位杰出的学者。

“我来看看，这种门我之前跟随探索小队看过不少，只是那些都是废弃的大门，还完好无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我们只要记下这里的坐标，带着位置回去都已经是重大收获了，研究院不会对一个仍然在运作的远古遗迹视若无睹。”

“然后看着功劳都被伊利亚抢走？我还是在这里默默无闻地当个后勤研究员？期望着未来的某一天还能挖出来和这个遗迹一样的地方？”

谢尔盖驳斥着梅利亚的想法。

“这个开关似乎需要一个卡片一样的东西，我之前在凯尔西医生那里拿到过一张，也许这次……”

谢尔盖似乎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用透明袋子装着的卡片，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自从它被挖出来后就一直保存的很好，没有受到一点损坏。

谢尔盖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放了上去，可预想中的动静没有发生，这张来路不明的卡片显然不能开启眼前的大门。

甬道后传来了悉索的脚步声，霍华德一步步走了下来。

“我听说下面有了成果？现在情况如何？时间已经不早了。”

梅利亚侧身，给这位高大的萨卡兹战士让开道路，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位胆小的卡特斯姑娘。

“你怎么把她也带下来了？这里很危险，快让她出去。”

霍华德撇了他一眼，梅利亚不满地努努嘴，也没有在多说什么。

“莉雅一个人在上面害怕，跟着我比较安全，这扇门能拆么？不能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日出以后还有一点时间，那时候再来也不迟，你们的性命可是我的奖金，我可不想忙了两个月一分钱都拿不到手。”

谢尔盖看着这位靠谱的萨卡兹雇佣兵，耸了耸肩，认可了他的提议，身为从乌萨斯长大的人，自然知道远东的寒夜有多么的恐怖，既然明天还有探索的机会，今天到此为止是正确的选择。

谢尔盖挥了挥手，众人都收拾起地上的器械，被称作莉雅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们工作，一边和他们保持距离，一边尽可能的靠近，在不知不觉中往大门的方向挪去。

而当距离足够近时，一道红光突然从大门的正上方扫下。

“危险！”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霍华德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上前把莉雅扑倒在地下，随后一个横滚，立刻脱离了红光的范围。

刚刚退到洞口的几人一下子撒丫子狂奔，没人想被埋在这个几十米深的地下。

这个被挖掘出来的通道开始微微震颤，泥土不断从天花板上落下，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可最坏的预料并没有发生，也许是加固后的通道救了他们一命，谢尔盖看了眼四周，突然目光瞪大，手指着前方。

原来，在刚才众人一阵恐慌只是，钢铁大门正在微微运动，此时虽然停了下来，但已经开启了两人宽的缝隙。

“我们，还要进去么？”

梅利亚还有些后怕，刚才的震颤如果再强烈一点，这用源石技艺加固过的墙壁就要支撑不住了，他们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谢尔盖也犹豫起来，可身为研究员的那份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

“我先进去，如果没出事的话，你们再跟进来，一半的小队进来就可以了，霍华德你带着莉雅离这里远点。”

“好。”

谢尔盖拿着手电筒，朝里面扫去，可黑漆漆的房间刚遇到光线，所有的照明设备都被自动打开，一间狭小的房间呈现在几人面前。

这间屋子里没有多少设备，只是房间正中央的一个长方体盒子极为显眼，可能看上去和棺材无异，只是似乎是用石头制作而成的。

“我，我见过！”谢尔盖露出狂热的表情，朝几人解释道。

“这就是前文明的棺材，历史上已经挖出来过两次了，里面会有远古人类的干尸，那可是极为重要的研究材料，我们，我们这次要创造历史了！”

梅利亚也放轻松起来，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这两个月来他们经历了不少苦难，好在结果是好的，一具前文明的尸体蕴含着无穷的价值，他们几个研究员回去以后肯定都能升职，搞不好自己还能做到主管的位置。

谢尔盖走上前，带上面罩，准备推动盖板。

尸体的味道可不好闻，尤其是闷起来发酵了几万年还是十几万年的老古董。

随着他缓缓用力，石板被轻轻推开一个缝隙，大量的蒸汽烟雾从缝隙里蹦出。

谢尔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灯光也逐渐照进石棺之中，惨白的灯光让他看清了里面的模样。

那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类，此时胸腔还在有律动的起伏呼吸，但他的身体特征和泰拉大陆上现有的所有种族都不相同，简短的毛发，光洁的耳朵，这一切都在说明，这个人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怎么了？里面装着什么？”

梅利亚在后面等了许久，都不见谢尔盖出声，他也好奇地走了上来。

“……”

然后也被眼前的景象冲破了世界观。

两人对视一眼，还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要封锁消息？把在场的其他人都灭口？眼前的这个人又要怎么处理，他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灾祸么？

可容不得他们继续思考了。

就在下一秒，石棺中的人的眼球微动。

最终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哪……

冰冷，黑暗……

原本像织网一样的记忆仿佛被撕扯成了碎片，李方舟只能从些许残骸中捕捉到过去的剪影。

巨大的战舰，坠地的陨星，海啸，灾难，方舟……

一个个简短的词汇在努力的组成连贯的句子。

可这远不足以让他理解自己所处的光景。

努力的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仿佛失去了色彩，他下意识地捂住右眼，光线的刺激让他感受到疼痛。

“我们该拿他怎么办？他，他是活的……”

“这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许，也许应该杀了他？尸体对我们来说更好处理。”

“谢尔盖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我……”

石棺外的两人已经有些慌乱了，挖坟挖出来什么都不应该奇怪，可把活人挖出来就是一件大事了。

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虽然视觉尚未完全恢复，可李方舟的听觉已经能够正常工作。

“翘舌音很多，非重音节弱化明显，是俄语么？人类文明还存在？”

他试图摸着石棺的边缘，可手臂的肌肉退化明显，能撑起身体已经是极限了，想要从石棺中翻出去难如登天。

“帮，帮帮我……”

李方舟用仅会的一点短语求救，这声音让谢尔盖和梅利亚都愣住了。

“这，这是救我的意思么？他在向我们求救？”

梅利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

“先把他的样子遮起来，这事不能让外边的人知道。”

“可挖出来一个人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他不是会说话么？把他先伪装成队员，就说刚刚有人受伤，把他抬上去，四十多人的队伍突然多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况且只有我们俩知道全部队员的身份。”

谢尔盖虽然思绪有些慌乱，可依然有条不紊的计划着，这个远古人类存活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皇帝正在追求永生的当下，这事情传到他耳朵里他会疯掉的。

梅利亚脱下自己的斗篷，围在这位远古人类的身上，将他奇怪的头容遮盖，他庆幸至少远古人类不是三头六臂的样子，不然还真没办法瞒过其他人。

两人将他架起，一点点往房间外挪，霍华德从门口走了过来，看到多了一个人，也是愣住了。

“这是……”

谢尔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银镑，塞到了霍华德的口袋里。

“士兵，这是你这一行的最后委托，管住自己的嘴。”

霍华德接过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莉雅立刻离开了现场。

“我，这是，在哪……”

他虚弱的问道。

”在哪？“梅利亚仔细听了一下，这位老粽子的发音断句虽然很奇怪，但依旧能让他听懂。

可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他来问么？这地下遗迹到底是神秘地方？

“你在乌萨斯，这片大地最强盛的帝国之中。”

……

霍华德走出洞穴，远方太阳仅剩下最后一点余晖，他立刻指挥着所有人生火取暖，加固好帐篷，让他们都忙起来。

“莉雅，你到帐篷里面躲好，注意晚上别冻着了。”

这个有着长长耳朵的姑娘乖巧地点点头，钻到了霍华德的营帐里。

他看到洞穴四周已经没有围着的人了，便扛着担架赶回去，把这位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人抬了上来。

他刚想叫医生，却被谢尔盖拉住了。

“此事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把他抬到你的营帐里，让那个女孩照顾他就好。”

“我可不能保证他能活下去，我看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

霍华德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不能担责任。

“放心，死了也不会怪你的，他变成尸体反而更好交代。”

谢尔盖拍拍霍华德高大的肩膀，匆匆离去，他必须稳住其他的队员。

当李方舟被送进帐篷时，他已经陷入昏睡。再尖端的维生设备也无法让一个人完好无损的度过时间长河，器官衰竭，内分泌失调，肌肉萎缩，这些症状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可他现在仍然在呼吸，就已经是一个奇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座石棺的来历，从他被装进其中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傍晚，霍华德推开帐篷的铁门，那金属已经冻得能沾掉他的手套，每次都得费劲地拔下来才行。

“莉雅，这位客人怎么样了？”

霍华德的大手灵巧地避开莉雅的两只长耳，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能感受到他很痛苦，虽然身体上的疼痛足以致命，可似乎精神上的痛苦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莉雅的小手轻抚在李方舟的额头上，闭上眼，两人的精神之间隐约建立起一道脆弱的桥梁，莉雅能通过这种方法模糊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希望他足够坚强，至少能撑到二队来支援的时候。”

“铛铛。”门被敲响了，还没等霍华德应声，外面的人就擅自打开门钻了进来，不过帐篷的主人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会外面已经降到零下30度了。

“谢尔盖，你已经是第四次来探望这位先生了，我都说了有情况会告诉你的，难不成今晚你要和他睡一块不成？”

霍华德拉过一把椅子，递给谢尔盖，对方赶紧把椅子搬到火炉旁，摩梭着双手。

“我只是担心，这位……先生，他活着的意义远比他死去要大的多，我想我们还是要尽快救下他，他会知道很多东西，比如这些深埋在地下的遗迹的来历，装着他的石棺有何效用，他身上蕴藏着能让无数学者为之疯狂的宝藏……。”

“那也得等明天回到切城才行，荒野上可没有医生。”

霍华德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不不，我觉得不能去找医生。”

谢尔盖指着床上沉眠之人的相貌，霍华德也领会了意思，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那群贵族知道，否则咱们第二天都会消失在这片大地上，谁不知道皇帝一直在追求永生？让他知道这里有个千年……或者万年以前的活人，他会发疯，我们都会成为他疯癫的祭品。”

“可是……你的小队里也不是很干净啊，谢尔盖你自己是清楚的，鲍里斯侯爵可塞了不少眼线进来。”

“我会想办法用石棺的事糊弄过去，将他们的注意力放在那里，这边就变得相对安全一点。”

两人正商量着如何继续进行下一步，躺在床上的人却有了动静。

“水，水……”

莉雅赶忙倒了一杯水过去，还不忘轻轻用嘴唇试下温度，并嘱咐道：

“请您慢点喝。”

李方舟接过水杯，先抿了一口，确认这水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才大口大口得灌了下去。

“呼，谢谢。”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谢尔盖见李方舟有了交流的能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探明更多的信息。

但这个问题，让李方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称呼？方舟？李？老伙计、指挥官、科研二组成员……一个又一个记忆中的称呼从脑海中冒了出来，直到最后一个简短的语句响起。

“永别了，李博士。”

他的心中有了明悟，明白了自己该以何种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叫我博士。”

从这一刻起，他曾经的所有称呼都化作虚无，此时存在于泰拉之上的，只剩下一位叫做博士的学者。

“刀客塔……这是维多利亚语吧，您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

谢尔盖激动地问道，只要再知道一点，好像这个世界的秘密就要被揭开。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麻烦问你们两个问题，你们知道曙光号吗？”

在场三人都纷纷摇头，博士面色不动，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第二，听说过地球这个称呼吗？”

“地球……是你们对这个世界的称呼么？我们将这片大地称作泰拉。”

“泰拉……”

显然这个名字也不在博士的脑海里，两个文明之间间隔的太过久远，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共识都难以达成。

“不过我这里有泰拉的地图，如果需要你现在可以看一眼。”

霍华德想起来此事，转身就准备去取。

“不必了，我现在视力尚未恢复，看不清地图了。”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博士的眼睛，他的左眼仿佛患了眼病，有着大片的泛白，而右眼虽然看上去正常，但是此时瞳孔放大，缺乏对光线的敏感。

几人都以为他现在是失明状态，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看上去患病的左眼，反而能让他现在能看清一点东西。

在他的视野内，世界被一片雾气笼罩，虚空中划过一道道亮线在两两物体之间相连，而活动着的人在浓雾中散发着白光。视野也不局限于眼前，更像是围绕在身体周围的雷达一般，将四周的图像映射在脑内，因此视野也不会被遮蔽。

“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我把送到什么研究所里当小白鼠？或者献祭给某些神明祈求明年风调雨顺？”

“哦不不不，博士阁下，虽然不清楚你来自多远之前的文明，但这个世界还没有如此的愚昧，至少现在这里的人不会这么做。”

博士当然明白了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远方还存在对自己有着敌意的人。

他看向外面的其他帐篷，有不少人已经裹在睡袋里休息，但明显有两个人的手里拿着一些小物件，那物件上有一道亮线直连远方。

“你们这里还配备了无线电设备啊，额，或者说你们能理解无线电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多想，只是在估计当前泰拉世界的科技情况，和自己之前的那个时代相比如何。

“无线电？当然，只有我自己的帐篷里有一套，您发现了什么吗？”

“没什么，隔壁帐篷似乎有人在向远方传递消息，这个无线电能传递多远？”

博士一番话让谢尔盖立刻坐不住了，他外衣都没穿就立刻推开门跑到隔壁的帐篷里去。

“你们这支队伍，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样团结。”

“哼，反正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保镖，负责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内部的矛盾我可管不了。”

霍华德摊手，躺倒在一个睡袋上，准备休息。

“博士你也先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回程赶路，到切城也需要两天的时间，希望你的身体能撑到那个时候。”

博士轻笑，点了点头，他此时感觉已经比之前刚被挖出来时要好很多了，身体机能正在慢慢恢复，只是需要时间。

而且他现在还感觉有点饿，但理智告诉他此时最好不要进食，消化系统还在复苏，刚刚的一杯水就已经是极限了，这会吃下食物只会加重器官的负荷。

他把目光投向隔壁的帐篷，谢尔盖已经进去狠狠地收拾了那两个人，并没收了他们设备。

更远的地方，还有不少人正在窃窃私语，但无法知晓他们谈论的内容。

这是博士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夜，也将会是未来一段时间内最寒冷的一夜。

休养身体，学习语言，弄清地区形势，这是目前他需要最为急迫的目标。

可谢尔盖却又推门走了进来，还带起一阵阵寒风，这让霍华德十分不满。

“谢尔盖，这房间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冷静，萨卡兹战士，我有些不妙的消息。”

谢尔盖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他补充道：

“鲍里斯侯爵的队伍提前出发了，他恐怕是来抢走石棺的。”

“抢走石棺？这支小队可是他出钱雇佣的，怎么会有抢这么一说？”

霍华德推搡着谢尔盖的背，让他离开自己的营帐，今天三番五次的打扰已经让霍华德很不耐烦。

“你听我说，冷静，再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虫子。”

谢尔盖瘦弱的身躯抵不过霍华德的一身腱子肉，两步就被推搡至门外。

“他是来灭口的，他想独吞这份功劳！鲍里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我们拿到遗迹里的财富。”

此言一出，霍华德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又揪着谢尔盖的衣领让他站在屋里。

“我可不觉得这是实话，人家可是你的雇主，雇主为什么会抢自己雇员的东西？”

“你，你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

谢尔盖擦擦额头的水，似乎是刚才从顶棚滴下来的。

“我这次能来进行勘探，是超出职权的行为，切城研究院里后勤人员是不允许进行远行勘探的，可如果一直干着后勤的工作，这辈子也别想升到更高的位置。”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和鲍里斯侯爵立下军令状，如果我能找到什么东西，他就会想办法把我调去技术研究组，但发掘出来的物品他必须要有第一使用权。”

“有趣，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反悔了？”

博士在一旁插话道。

谢尔盖用意义不明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没错，这个石棺足以让我一步登天，我以后不再会是一个研究所里小小的职员，不需要一辈子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呵呵……”

博士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要是一切真的如你所愿就好了。”

哪怕从侯爵的手中逃出来，带着石棺回到了研究所，他就能将一切功劳归于己有？博士虽然尚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学术氛围，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考虑，贵族还存在的封建国度，学术自由必定是有限的。

“我得尝试，我必须得尝试，这个国家已经腐朽了，如果不往上面走……”

谢尔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人，一个高大的萨卡兹战士，常年的雇佣兵生涯让他不会在任何一个国家久居。

和一直躲在他身旁的卡特斯姑娘，这两人只需离开这个国度，就可以远离这烂在树根上的腐朽。

而另一位刚刚出土的远古人类，他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会被无数的人垂涎若渴，也许只要随便展示一点点他脑中那无穷无尽的知识，就能轻易得到数之不尽的财富和极高的地位。

这几人不会理解自己的处境！永远不会！

可这位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却发话了。

“能把事情详细的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到一点忙。”

……

博士静静地看着正在滔滔不绝的谢尔盖，这位穷苦出身的年轻人已经为他的家庭付出了太多，老人病重，妻子怀孕，儿子正在上学，而自己身为家里的顶梁柱，却只是一位研究所里前途无望的小职员。

“妻子和我商量，如果出生的是女儿，就叫她米莎，如果是儿子……”

“放轻松，未来会好起来的。”

博士这样安慰道。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确定？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处境……”

“不，我知道。”

这句轻言令谢尔盖愣住，他看到半躺在床上的博士走了下来，裹了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推开了营帐的门。

“您不是看不到么？”

莉雅在一旁掺扶着，却发现博士根本不需要旁人的帮助。

“我看的到，也看不到。”

奇怪的说话方式，谢尔盖皱眉，这样的感觉令他有些熟悉。

博士轻笑，又继续问道：

“霍华德先生，你对这片区域的地势熟悉吗？”

“我已经勘察许久，营地位于山腰处的小平原，地势西高东低，东侧是乌萨斯的广袤远东平原，会与炎国接壤，而西侧则是小片的丘陵地带，如果返回切城的话我们就必须从来时的路返回。”

“远东……熟悉的词汇呢。”

博士喃喃自语道，他轻轻闭上眼，可一阵无形的信息潮流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大脑——远处狭隘的入山口，扭曲的盘山路，大大小小的急弯，两侧山崖的斜坡和反斜坡，以及今晚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一个简单却缜密有效的计划自然而然从他的脑内流露了出来。

他转身看向谢尔盖和霍华德，昏暗的灯光之下，那深邃且看不清瞳孔的眼睛居然有着莫名的压迫感。

“你，看到了什么？”

霍华德身上的肌肉竟然有些紧绷，这是多年战士生涯流露出来的直觉，眼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之人居然让他有了紧张感。

“我倒是有了个计划，能让大家都活命，只是你们愿意听么？”

博士轻笑两声，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但是需要抛弃一些东西，谢尔盖先生，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孰轻孰重吧？”

谢尔盖沉默不语，他本想拒绝这个提案，可博士所说之言却总是让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好像此人早已面对过山崩海啸，却依然处变不惊。

“好，你有什么计划！”

他做出了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

据营地西侧两百公里处，一批车队正在有序向前移动。

为首的车中，一位身着血红色的披肩，且衣领之处镶有点点星芒状金子之人，便是此队伍的头领，也是切尔诺伯格的市长——鲍里斯侯爵。

“瓦吉姆，我们离信号发出的地点还有多远？”

“侯爵大人，还有约200公里的路程，我建议现在就开始安营扎寨，不然出了山口会有横风，到时候只能呆在车里了。”

“好，那就在此处停车，那边还有什么具体的消息传来吗？”

鲍里斯轻轻横躺在后排宽敞的座位上，不时用衣服的下摆遮蔽一下臃肿的肚皮，车上其他人对此等场面都视若无睹。

瓦吉姆缓缓停下了车，扭头对侯爵说道：

“除了发出的坐标，还描述了遗迹中挖出物件的大致形状，似乎是一口棺材？”

“棺材？那里面装了什么？”

瓦吉姆摇头说道：

“咱们的人专门去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装，但是谢尔盖为此欣喜若狂，似乎里面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好，那就足够了，希望那些宛如爬虫的‘科学家’不要让我失望，哈哈哈哈……”

车队井然有序地停下来，后方下车的人都穿着军队制服，以非常娴熟的动作搭好了营帐。

等营帐内炉火架好，温度暖和后，鲍里斯侯爵才晃晃悠悠地下车，他的脸色还有些红润，似乎在车上还喝了不少的酒。

瓦吉姆面无表情地将他安置在营帐内，待走出门后才深深叹气。

“怎么了？侯爵大人又闹腾了？”一旁的侍从贴心地问道。

“不，只是有些心累，出发前他说这是一次军事行动，但此时却像是在出来郊游。”

他身为侯爵先生的管家，只负责照顾他的起居，无权对其他事情插手。

“嘶——今晚真冷，明明还没有出山啊……”

瓦吉姆打了个哆嗦，看着明朗的夜空中，一远一近的两轮月亮。

“明天早一点出发，先让侯爵大人在车里熟睡就好了。”

瓦吉姆摇摇头，用有些忧愁的目光看着属于鲍里斯的营帐。

“明天天气可能不会太好，等过了后半夜才能确定几时出发。”

“天气？”

侍从特意看了眼天空，今夜可是乌萨斯冬天少见的晴空，他有所不解。

“对，太冷了，有些太冷了……”

瓦吉姆说着几句简短的词汇，抱着双臂走回营帐。

“瓦吉姆，我们晚上吃什么？”

“烤角跳兽的腿肉，侯爵大人想必一定会喜欢的。”

营长外的炊事员已经搭起了烤架，放在后勤分队的食物正在分配到每个人的手上，但那些都是被冻得梆硬的压缩稻谷，也就只有侯爵这里能享用到美味的烤肉。

“好，好……饭好了再叫醒我，坐了一天的车，已经有些疲惫了……”

侯爵翻身，把毯子盖得更加严实一点，在炉火温暖的热流下浅浅睡去。

“哎——”

瓦吉姆悄悄地叹了口气，便走出营帐，为鲍里斯拉好门帘，不让乌萨斯远东地区的寒风钻入这间小小的帐篷。

瓦吉姆向炊事员要了一碗热汤，裹着棉服在火堆旁坐下，看着眼前的士兵们正在有说有笑。

这些可怜虫根本不知道侯爵大人让他们来干什么，不过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些事，军队是贵族的矛，只会出现在贵族老爷需要他们的地方。

比如去抢劫勤恳务实的科考队。

瓦吉姆被冻坏的鼻尖闻到浓汤的香味，已经上霜的鼻翼在热流的涌动下逐渐溶解，水珠粘在眼睑下的毛发中，看上去像是流了两滴泪珠。

忽然，阵风渐起——

吹的火苗摇曳，有几个火星从柴堆中迸射而出，不知为何掉到了某位士兵的碗里，让他骂了一句乌萨斯粗口。

瓦吉姆刚想嘲笑两句，可一阵暖意竟然从外界袭来，他只短暂的愣了两秒，就惊恐的站了起来。

“暖风？为何会是暖风？”

他急忙伸出揣在怀里的手，毫无疑问，此时刮过一阵凉爽而摇曳的轻风，虽然依旧寒冷，可和刚才的气温相比，上升了十几度有余。

“该死，准备二级防寒措施，丹尼尔，把他吗的铁锹拿出来！”

“铁锹？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位第一次出远门的侍从显然毫无经验，不理解瓦吉姆发出的指令意义。

“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就地开凿地窖，我们必须在午夜前搞定！”

士兵们虽然也不理解，可多年来令行禁止的训练还是让他们的身体迅速动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鲍里斯揉着眼睛从营帐内走了出来，外界突然嘈杂起来的动静惊醒了他。

“先生，我们遇到急冻暖流了，稍后请跟在我身边。”

“急冻暖流！”

侯爵惺忪的睡眼一下严肃了起来，他身上懒散的气质在那瞬间就消失了，瓦吉姆在一旁愣了一下，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鲍里斯这个侯爵的名额，可不是世袭传承下来的。

“瓦吉姆，暖风从何处来？”

“是西风，朝东南吹去。”

“温差明显吗？”

“明显，我估测在二十度的样子。”

鲍里斯沉吟两秒，立刻开始指挥在周围工作的士兵。

“你，去那边挖，横向间隔两米，你，到这里来……”

瓦吉姆默默地跟在侯爵后面，朝旁人要了一把铁锹，也加入了防寒工事的修建队列。

……

远东遗迹——

“气温是不是没有刚才冷了？”

谢尔盖往自己的营帐走去，朝两手哈气，形成白雾的量似乎比之前少了很多。

“我也觉得，似乎刚才有一阵暖风过境。”

“那也许今晚能难得睡个好觉，你说为何博士会让我们在原地等待呢？在这里等岂不是等死？”

谢尔盖问走在自己身后的梅利亚，刚刚两人才从霍华德的营帐里出来。

“我也不清楚，但看上去他胸有成竹不是么？”

“希望如此，可说一句不太尊敬他的话，一个不知多少年前的老古董，能做出正确的决策么？如果他的判断是错的……”

“但你相信他了不是么？”

“……”

谢尔盖耸耸肩，回想着刚才博士下达的指示，要求整个营地在此处不得移动，所有人在天亮前禁止走出营帐。

“嗅~”

梅利亚用鼻子轻轻吸了两口气，奇怪地问道：

“有没有觉得空气比之前干燥了许多？”

“有吗？可能只有你们鲁珀能闻的出来。”

两人走回营帐，他们今天经历了太多事，到现在已是精疲力竭。

此时风渐起，让扎在地上的布料来回颤动，听起来像是几人在外边搏斗，不过科考队的成员早都习惯了这种噪音。

在霍华德的营帐内，博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霍华德并没有制止他，他能感受到，博士虽然刚刚进入这个世界，但已经看到了许多他从未看到的东西。

“霍华德先生，你们携带的燃料还剩余多少？”

“燃料？木柴的话还够至少一周的，车辆的燃料却不多了，只够我们跑回切城。”

“希望是够的，只要我们呆在风眼里，温度不会下降的太快……”

“风眼？您知道这里要发生什么事吗？”

博士轻轻点头，在地上用木棍画了一个两个同心圆。

“这个大圆代表着暖风，小圆是冷风，我们处于圆心附近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大气上的寒流会迅速的从圆环处侵入地表，而暖风会从圆心处的位置上涌，届时会发生强烈的气象波动。”

“能麻烦说的……简单一点么？我其实没什么文化。”

霍华德挠挠脑袋，有些尴尬的说道。

“这是天灾，圆环位置的气温会发生骤降，人只要暴露在外界十几秒就会被冻死。”

“天灾，您怎么知道！”

天灾二字，对于泰拉生民是极为恐怖的一词，是频繁发生的飓风、暴雪、地震甚至是陨石坠落等等灾害。

“我？”

博士沉默了两秒，简单地回答道：

“我看到了。”

他走出营帐，抬头仰望天空，在外人看来无比晴朗的夜空，此时在他的眼里则是风起云涌，大量的热量在来回交换，灰色的视野中满是金色的漩涡，那代表着庞大的能量团此时正笼罩在科考队的头顶。

他经历过，这种恐怖的天灾，气温从零上骤降至零下一百度左右，方圆千里的海水在一分钟之内结冰，肉眼可见的冰面会从远处不断蔓延，吞没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刚刚醒来，就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是巧合么？”

他望向天空中风眼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

博士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将背后的兜帽戴上，仿佛这样能遮住那来自天空窥视的视线。

“可博士阁下，如果这是天灾，我们为何不躲？”

霍华德在身后问道。

“因为来不及了，气象变化的范围在两百公里左右，这里又没有高速公路，我们不可能在三个小时之内离开范围的。”

“原来如此，可呆在此处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

“不要乱跑就是最好的做法。”

博士指了指地上的圆圈，补充道：

“圆环处是最危险的地方，圆心反而不是，我们只会感受到气温骤然上升，待冷锋波及到此处时已经不会有那么大的威胁了，可以看作是一场平常的寒流。”

“明白了，刚刚您说的高速公路是什么？”

“这个……”

博士哑然，他耸了耸肩，希望霍华德不要在意此事。

霍华德也学着博士的样子仰天望月，他们的头顶是一片晴空，任谁来都不会认为一会儿即将发生什么天灾。

可远方的月光突然消失了。

霍华德将目光转向远处，赫然发现一片平整而浓厚的云正在飞速遮蔽两个月亮。

“他说的是对的！晴空乌云蔽月，必有寒灾发生……”

这是一位炎国的天灾信使教过他的话，据说在乌萨斯很好用。

可按照他的认知，躲避逃亡才是应对天灾的正确方法，原地不动……在他看来就像是找死。

“博士……”

霍华德看向这个长相异常的人，在一番挣扎后，还是选择相信这位神秘之人。

“希望他那远古却浩瀚的认知能带领我们走向生迹。”

“嘘，听到了吗？”

博士让霍华德噤声，他立刻听到远处山谷传来的呼啸声。

空灵、颤抖，带着未知的危机感来到此地。

“博士，我们真的，没问题吗？”

博士笑了，说道：

“没关系，只是起风了。”

……

在山的那头，强冷空气正从高空极速沉降，落地之时便带走了地面的全部热量，光洁的石头上竟然也蔓延出了细小的冰晶。

“快挖！快挖！”

鲍里斯侯爵怒吼道，不时踹一脚旁边士兵的屁股，督促他尽快完成任务。

本来他还保持着贵族的最后一分矜持，可在听到远方山谷的呼嚎时，最终也是拉下了脸，抄起一把铁锹就跳进了坑里。

不过此时也没人多说什么，他们必须得争分夺秒，不想被活活冻成冰雕就全力挖洞。

“快快快，别停下来，你怎么回事？动起你的胳膊！”

他指着一位瘦小一点的士兵骂道。

“报告，我没劲了……”

这可怜的家伙还没吃上晚饭，就被迫跳下来干活。

“妈的，铁锹给我！”

他又踹了一脚，将这个士兵赶到里面安全的地方去，随后站在这里继续深挖。

寒风的先锐已经赶到此地，鲍里斯的脖颈处突然有了一丝凉意，他爬出洞坑探头，发现阴云已经布满了晴朗的夜空，只剩下远处的东边还有一圈圆形的空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爵当过兵，在他年少时期的军旅生活中，曾在卡西米尔的边境处体会过这等天灾的恐怖，未曾想到在中年之时还会再次遇到。

瓦吉姆冲到洞边，将侯爵一把拉了回去。

“侯爵大人，来不及了！点火！”

两人刚刚呼出的气体，似乎都在空中凝华成了冰晶，附着在泥土中裸露的岩石上。

“火，火！”

几个士兵丢下铁锹，用便携火机引着了火，木柴上逐渐有火星蹦出，整个洞穴内开始有了暖意。

可这一点木柴的温度根本不够抵御即将到来的极寒，众人不停地添柴，浓烟顺着顶部留的气口流出，还有不少依然布在了顶上，让众人只能俯下身子呼吸。

“瓦吉姆，其他士兵呢？”

鲍里斯贴在火焰的边缘，同时忍受着火焰的炽热和后背的寒冷，时不时要翻个身换一面烧烤。

“我不清楚，但应该都回到地下了，希望他们足够机警……”

瓦吉姆可不想第二天早晨会发现一堆冰雕。

“呜呜——”

疾风骤起，和此时的风暴相比，之前的仿佛只是和煦的微风，排气口上像是被安装了个抽风机一样，大量的浓烟被瞬间带走，密闭的洞窟内竟然也有了强烈的气流涌动。

“该死，也许我们应该把入口填上？”

“不，那样只会憋死我们自己，上天留的时间太短，能做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瓦吉姆否决了侯爵的想法，如果将洞口封死，洞穴内还烧着大量的燃料，两分钟之内这些人都会窒息而死。

“分出一些燃料，在洞口引燃，希望能阻止那些极寒冷气的入侵。”

他指挥两个士兵，在靠近洞口处再生一团火。

可一位士兵大胆了一点，为了图方便，拿着火把背对着洞口蠕动过去，这个行为立刻被鲍里斯喝止。

“转过身来！把火焰对准外边！”

可就在这短短两秒的时间，这位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后背就已经变得僵硬起来，然而他的神经系统尚未反应过来。

“没关系的，侯爵……”

他说着说着，中枢神经系统就被冻成了冰块，大量的细胞结冰，膨胀，破损，不到半分钟内，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了一个冰雕，就倒在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

几人又朝着远离洞口的地方缩了缩，可这个行为也被侯爵喝止。

“蠢货！离火焰最近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

瓦吉姆眼尖，他也看到了最里边的泥土中也逐渐有冰晶覆盖，立刻让他们远离四周所有的墙壁。

“我们真的能活下来吗？侯爵大人，您以前是怎么逃出去的？”

“我？我当时在很外围，但也感受到了那极寒的温度，当晚很多营帐内的士兵都被冻死了，那晚我守夜，在发现不对劲时跑去了篝火附近，这才逃过一劫。”

鲍里斯还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上面的第一关节已经消失了。

“看见没，这是为了拿柴火而冻掉的。”

他摇摇头，听着天花板传来的强劲的风声，眉头紧皱。

“风在吹，就说明还有时间，当风停了……”

……

“当风停了，那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博士给霍华德说道。

“为什么？风暴难道不是最危险的时候吗？”

“呵呵呵，风暴？首先你要理解风是怎么形成了，简单的来讲，两个地方的气温不一样，热的区域水汽膨胀导致气压改变，然后就会有了风。”

“气压？”

“哎，给你讲你也学不会的，就知道一边热一边冷，两个地区之间就会有风产生。”

“而当风停了后，就说明此时已经没有太大的温差了。”

“放在此地，你就可以理解为，风止之时，极寒降临。”

霍华德看着外面快被吹歪的营帐，若有所思起来。

“受教了，你无愧于博士之名。”

博士随意地挥挥手，他只是说了一些气象常识而已，那些深奥的数理知识才是博士这个名字应该有的含金量。

“可我还有一个疑问，如果外围代表着极寒的话，这个寒冷是从何而来呢？我在乌萨斯也奔波了许多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冷的地方。”

博士沉吟许久，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

“1？”

博士摇摇头，手指向上点了点，示意这是个方向。

霍华德抬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在天上？”

“对，平流层的温度可是在零下一百度左右。”

“可，可天上不是离太阳更近么？怎么会越近温度越冷呢？”

博士笑而不语，这个问题只会越解释越麻烦，最后要把一些最基本的热学知识教给他才能理解。

“有时候，告诉你结果，就请不要再追问过程了。”

霍华德闻言，不禁语塞。

他只好和博士一同看着外边的景象，此时风暴已经有了雏形，不过营帐都是加强固定过的，不会有事，他更担心的是队员会不会因为好奇而在外面乱跑。

“今夜过后，你要怎么办？”

博士问道。

“怎么办？我想想……如果没有人员受伤的话，就尽快赶回切城，补给已经不是很多了。”

“哦……这倒也是最稳妥的做法，可那位鲍里斯侯爵要怎么办呢？”

“他？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此时也许会被困在某处，如果在地下生火得以苟活的话，想从地下爬出来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霍华德挠挠头，这位博士说的话他经常跟不上思路。

“什么意思？挖个坟墓把自己埋起来了？”

“哈哈，可以这么说，本来地下几米的泥土是比较松软的，但如果他们挖开进去以后，地面温度骤降，那么本来松软的泥土也会变成冻土。”

“到时候想爬出来也得费一番功夫，他们的队伍中肯定大多都是士兵，而不是像你们小队这样的勘探人员，对于这种情况是没有什么处理方法的。”

“原来如此——那您的意思是？”

“谢尔盖先生不是急功近利么？救了贵族一命这可是大功一件。”

博士抿了抿了嘴唇，向一旁的小兔子又要了一杯水。

“不过明早再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吧，我只是一个病人，只能给你们提些建议。”

说罢他便躺在一张折叠床上，眼睛一闭，好像陷入熟睡一般。

而外界风暴渐起，整个营地的上方，云层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漩涡，从这里向上看去，云海已经被搅动的天翻地覆。

可这位苏醒不久的博士先生，好像中了睡眠术一般，在这大海中的孤舟安心熟睡。

周围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倘若此时能有一个视角位于大气层之上，就会发现，位于大陆北端处，有一个巨大的气象旋涡，它的触角已经漫过了小半个大陆，像八爪鱼一般趴在星球上面。

而霍华德的小队，就恰好位于这个旋涡的最中心处，这里的天空依然晴朗，能透过其中看到一些遥远的星辰。

但地面上的人不会在意那点晴空，反而只会立体的看到几千米厚的云层在翻涌，宛如龙卷一般，有着气吞万物的趋势。

在营地里的帐篷中，博士紧闭着双眼，宛如熟睡一般。

他当然没有睡着，哪怕他内心再为镇定，此时也不可能睡得着，更别提他都睡了几十万年。

“七号，七号——你在吗？”

他不断地在内心尝试和什么存在沟通，可无论自己怎么呼唤，以往那个相伴于自己身边的意识都没有苏醒的前兆。

“哎……没有它在，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博士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这个眼睛本就不属于他自己，是以前在深海打捞时发生了意外，在经历了很多之后眼睛就变成了这样——看不见却也看得见。

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博士自己也不想多提。

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点一点地恢复，但总是有些东西像是被锁住了一般，他无论如何都掀不起那层帷幕。

博士并不着急，记忆就是一条带锁的长廊，只有找到了那枚钥匙，才能将后面的一切都解开。

外面的风声小了，一切都和博士所言一样，在风停了的时候，气温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各个营帐内生起了火，小队的队员也都感觉到气温在下降，刚才捂热的睡袋此时又有了些冷意。

不过他们的处境可比西边的那支队伍好了很多。

在一个小营帐中，两位学者正在小声交谈，二人对正在发生的天灾没有一点恐慌，甚至还有些兴奋，如果不是霍华德严令禁止出去，两人肯定要到外面探索一番。

“克里斯蒂安阁下，您不远万里从莱塔尼亚来到这里是为何？仅仅是为了学术研究吗？”

问话的学者名叫拉扎里·波波夫，他来自乌萨斯宫廷学术研究院，是被聘请而来的。可眼前的这位长着修长双角，举止行为优雅的人，整个小队到现在为止都没搞清楚他为何会随队探险。

“您这话就见外了，拉扎里先生，我一开始跟队时不是说了么，我的研究方向出现了阻碍，只能被迫寻求一些古代技术的帮助。”

“您是说——矿石病？”

“更确切一点的话，是《对矿石病在几种不同种族体内发生的差异性变化的研究》”

“哦……您的问题主要是在哪一块呢？”

拉扎里显然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这……”

克里斯蒂安有点语塞，他并不是想保密，而是在找合适的词汇能以最简短的话语说明白他搞了十几年的研究成果。

“目前的话，主要集中在对矿石病感染程度检测精度上面，现有的检测方法精度不足，我无法判断眼前的病人的病情具体到了哪一步，只能通过体表的一些体征，比如皮肤结晶的面积，体温的变化程度来判断。”

“血液呢？我听说哥伦比亚已经有了非常精密的检测技术。”

“不行，我去交流过，只有极危重的病人血液中的含量才有明显的变化，一些轻微症的病人那台机器只能分辨出有还是没有。”

“可感染了矿石病的人血液中不都应该含有源石颗粒么？”

“哈哈，这你就问到我的专业领域了……”

两位学者在帐篷里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交换着彼此的想法，丝毫没注意外界的变化。

“拉扎里先生，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的冷？”

克里斯蒂安轻呼了一口气，发现已经能看到白雾，说明温度比刚才低了不少。

“我也觉得，把火点起来吧。”

拉扎里拿起火机，朝着摆放好的木柴伸出手。

“不用，我来吧。”

克里斯蒂安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就出现在他的指尖，他轻轻地将火苗放在柴堆上，火焰瞬间爬满了整捆木柴，室内重新温暖起来。

“哇偶，您的法术用起来也很方便。”

“过奖了，只是一些杂耍的把戏。”

在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看向了主营帐的位置。

“谢尔盖先生，是不是对我们隐藏了什么？”

“恐怕是的，我之前数了数，营地里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

拉扎里眼睛瞪大，圆圆的双耳一下子竖了起来。

“莫不是挖出了鬼来？”

“嘘，也可能是我数错了，搞科研的怎么能迷信呢？”

……

风停了，停的突然，停的彻底。

鲍里斯和一众属下惶恐地躲在地下的坑洞内，木柴只剩下两捆了，如果两小时后气温再不回升，就只能选择烧掉身上的衣物。

如果衣服烧没了，气温依旧如此，那这些人就都会交代在这里。

“侯爵大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士兵艰难地问道，他已经看到冰晶蔓延到了洞内，他坐在最外侧，那里离他的脚尖只有两米远。

难以想象，两米外的空气就能轻易杀死任何一个生物。

“冷静，急冻暖流过后，只要等待一小时左右，气温就会明显回升，升到我们足以忍受的程度。”

鲍里斯沉稳地说道，虽然他自己的心里也没底，可此时必须表现出领导者的模样。

不然这群脑子经常短路的士兵恐怕会直接冲出去，变成冰疙瘩可能是个更加洋气的死法。

“瓦吉姆，你来之前没去问过天灾信使吗？这里怎么会出事？”

“我问了，大人，这里甚至是两周后切城的前进路线，那位信使先生告诉我一切安好，而且这条路线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天灾了……”

瓦吉姆有些惶恐，他真的做了足够的准备，只是天灾无情，总会出现人们预料以外的情况。

“哎……”

侯爵只得叹一口气，他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天灾虽然可怕，但根据千年来众多学者的研究，已经发现其发生是具有一定的规律性的。

但出现没有预测到的情况，也不能怪罪那些兢兢业业的学者们，毕竟人的学识是有限的。

侯爵下定决心，后面一定要把气象学者们好好恐吓一顿，让他们的脑子都转的快一点，他这辈子再也不想遇到第三次天灾了。

“大人！冰，冰面退去了！”

一个士兵惊喜的喊道，正是坐在最外围，眼睛无时无刻都在盯着身边的冰晶，他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鲍里斯侯爵。

“真的？”

鲍里斯急忙扒开两个人的身体，看到那一直在向着火堆前进的冰痕终于一点点地融解，向着洞口的方向退去。

“别急！都不准动！”

他看到蠢蠢欲动的几个人，立刻喝止了他们。

“蠢货！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天气变暖也需要时间，这会儿出去保准冻掉你们的耳朵。”

他痛骂了两句，随后举着火把一点点地朝洞口爬去，慢慢感受温度的变化。

在爬到洞口时，他大胆地伸出那半截手指探了一探，收回来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

“很好，我们可以离开了，但还是要注意温度！”

“是！”

几个士兵激动地拥到洞口，刚才的风暴将洞口埋了大半，他们赶紧用手去刨土。

可刨了两下，就感觉到不对劲。

“这土怎么变硬了？铁锹呢？”

一位士兵回头拿着铁锹，朝着刚才挖好的洞口用力铲去。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

瓦吉姆也凑上前来，一时间四五个人的脑袋都围在这个小小的洞口旁边。

“报告，这土硬的，铲不动啊……”

鲍里斯侯爵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只是暂时冻住了，火，火呢，快烤一烤……”

……

风停了，天也就亮了。

等到小队的成员都从营帐中走出时，天上的云盘已经消失不见，甚至有人以为昨晚只是刮了点小风。

霍华德也是一夜未眠，他看博士在床上睡的香甜，可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心里总想着太多的事。

“早，看来我们平安地度过了一晚。”

谢尔盖第一个敲响了房门，对于探望博士这件事，他总表现得非常积极。

“谢尔盖，人数统计了么？”

“已经没问题了，没有失踪或者伤亡的情况。”

“很好。”

霍华德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他们就可以尽快启程，经过这一遭，他短时间内再也不想出远门了。

“对了，博士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什么想法？”

谢尔盖望向床铺，博士还是双手安稳地放在怀里，一脸平静，就像是在石棺里发现他时那样。

“他，他怎么……”

谢尔盖以为博士又“冬眠”了。

“我醒着呢，你进来关上门说吧。”

博士乐呵呵地坐了起来，看着房门慢慢关闭，他走到谢尔盖身边，小声地说了些事情。

“您说的是真的？”

他的神情一下子喜悦起来。

“冷静冷静，谢尔盖先生，我并不清楚这个时代贵族具体的行事方式，我只是以我过去的经验在分析。”

博士稍微给他泼了点水，谢尔盖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说的对，是我唐突了。”

他也冷静下来分析这件事。

“如果我们现在去救援鲍里斯侯爵的话，补给还跟得上吗？”

谢尔盖问道。

“当然是够的，他们应该在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也不需要绕路，况且他们一定带了比我们还多的补给，贵族老爷可是要随时随地享受人生的。”

霍华德讥讽道，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给那些膀大腰圆的人捅上两刀，好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粪便还是什么其他恶心的东西。

“可还有一个问题。”

博士说道。

“如果他们已经整备完毕，那我们就会直接撞到枪口上，这种可能性也必须考虑到。”

谢尔盖一怔，想了两秒后，也点头说是。

“您的意思是？”

“做事总要有两手保险嘛，呵呵。”

对于困在洞里这件事，鲍里斯侯爵倒显得没那么着急。

至少和之前相比已经冷静了很多。

“别慌，慢慢挖，一点一点总能挖出去的。”

“可是侯爵大人，这个通道足足有三米长，从上往下挖和从下往上挖完全是两个效率。”

瓦吉姆在他的耳旁说道。

“三米？又不是三十米，更不是三百米！你们的法术呢？都拿出来用啊？”

侯爵呵斥道，没人敢应这个话茬。

“大人，您忘了么，这次带来的都是战斗方面的士兵，他们的源石技艺在这个狭小的甬道里使用，只会伤到自己人。”

“哼……”

鲍里斯自知丢了点面子，不再言语，坐在后面静静等待着。

两个士兵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烧烤着泥土，看着一些碎屑变得松软，便动手挖掉一小部分。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外爬，约莫花费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才把洞口拓宽到能供一人通过，可依然难以爬到地面。

“其他的人呢？都被冻死了，怎么没人来帮帮我们？”

鲍里斯打了个寒颤，如果自己私自带兵出行，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回去……

哪怕告诉别人他是碰到了天灾，可依然会对自己的威望造成影响，切城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的地方，绝对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就在他陷入悲痛之时，洞内的天花板发生轻微的颤动，一些粉尘从上面落了下来。

“是车声，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瓦吉姆靠近洞口，他听到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喂！有人吗！我们在这里！”

他用尽全力地高呼，希望求救声能从这个小小的洞口传出去。

也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但地上的谈论声这里却听的一清二楚。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只有营地却不见人的踪影？”

“不清楚，也许是被风刮跑了？”

“没想到这里竟然也会发生天灾，四处寻找一下，有没有幸存者，哪怕有尸体也认真检查一下。”

“是！”

瓦吉姆听到后，喜上眉梢，他朝侯爵喊道：

“大人，您听到了吗？有人来救我们了！”

“好，好啊！”

鲍里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喂！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洞？谢尔盖你快来看一眼。”

“洞？在哪？”

鲍里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该死，该不会……”

脚步声离洞口越来越近，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有！有！快来救救我们！我们被困在底下了！”

洞口的士兵脱口而出，不等侯爵阻拦就发出了求救声。

“好！你们坚持住，我们这里有会挖掘的术士，你们先靠后一点，小心被砸到。”

谢尔盖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

没错，他们一行在风停止后，就立刻整备出发，带好发掘出来的物品快速赶往切城。

而一切都同博士所料，鲍里斯的队伍陷入了天灾，切一时无法自救，他们加足马力，此时赶到的刚刚好。

拉扎里从车内拿起权杖，并且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瓶源石结晶，法杖挥舞的过程中，源石化作齑粉，但地面上的泥土立刻发生了迥异的变化。

还夹杂着冰晶的冻土逐渐融解，松软的泥土并没有直接掉进洞口，反而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其捧起。

狭小的洞口被迅速拓宽，效率远远超过两把铁锹，不出几分钟，众人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鲍里斯侯爵从地底下爬了上来。

“呀？这不是侯爵大人吗？为何您会出现在此处？是担心我们勘探队发生意外吗？”

谢尔盖急忙递上一条松软的毛巾，鲍里斯拿起后还愣了两秒，这柔软的触感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于安全的环境中，他又变成了一手权力遮天的贵族。

“咳咳，这是意外，我们收到了救援消息，但是在路途中遇到了天灾，还有发现其他幸存者吗？我们应该有七十人左右。”

他环顾周围，看看还有没有找到其他士兵。

“在这里！这里也有幸存者！”

在以拉扎里为首的一众术士的工作下，很快就将被填埋起来的一个个洞穴全部挖掘开，80%的士兵都还有这一口气，但身上也遍布着冻伤的痕迹。

鲍里斯看着一个个士兵有气无力地躺在担架上，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出行，为何会遇到天灾？为何还会被自己要劫掠的对象救援？

他看着谢尔盖，对方身上似乎看不出什么东西，他们真的是回程路上恰好遇到。

可一切为何就这么巧呢？鲍里斯有一种无力感，他的计划失败了，但是却找不到失败的原因，只是自己的运气不好？

“侯爵大人，先来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瓦吉姆烧好了一杯茶，递到侯爵手里，鲍里斯摸到杯壁时，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心已经冰冷无比，如果再有几个小时困在下面，可能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随着伤员被一个个抬上来，营地内逐渐忙碌了起来，每个小队队员都各司其职。

除了两个不速之客依旧呆在车上。

克里斯蒂安不太想和乌萨斯庸俗的贵族打交道，在他看来，那些满嘴污言秽语，一天沉溺在酒精和女人的人，不配自称为贵族，只是有权有势的野蛮人罢了。

所以他并没有下车，可和他同坐在一辆车里的还有一个人，他穿着小队的制服，用兜帽遮住相貌，此时却也好端端地坐在车里。

这一下引起了克里斯蒂安的好奇，要知道谢尔盖先生如果发现有人在玩忽职守，一定会发脾气将其狠狠教育一顿，但此人是谁？他不需要下车工作吗？

“先生？您是受伤了吗？”

他问道，经过种种猜测，也许只有伤员才能够坐在车里。

“受伤？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受伤吧。”

博士轻轻回头，并没有拒绝这次谈话。

克里斯蒂安看到被兜帽遮住大半的相貌，内心竟然微微颤动，那藏在阴影下的双眸似乎能洞彻自己的灵魂，让他的身体都有了一种恐惧感。

“我之前在小队里从未见过您，请问您是——”

“博士，叫我博士就好。”

“博士阁下您好，敢以这个名头自称的人，我在莱塔尼亚都不曾多见，我是克里斯蒂安，一名来自莱塔尼亚威廉大学的教授。”

两人轻轻握了握手，可博士的举动却让他微微皱眉，因为对方没有摘下手套，不过想到不同地区的文化差异不同，他也就放下了这种想法。

“抱歉，我的皮肤患有疾病，戴上手套才能保证我的安全。”

博士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顺嘴解释道。

“啊？啊！没事，我不在意的。”

克里斯蒂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自己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他自认为修养是非常儒雅的，没想到还是被对方看出了这么失礼的事。

“克里斯蒂安先生。”

博士向他搭话。

“能给我说说，莱塔尼亚是个什么地方呢？”

“莱塔尼亚……这您可问倒我了，两三句话完全无法讲清楚。”

“没关系，我在听。”

克里斯蒂安见博士似乎是诚心想要了解，稍微组织一下语言便侃侃道来。

“那是一片繁荣而神圣的土地，是泰拉音乐艺术登峰造极之地，是自由学术的天堂，也是一切源石法术的起源之地——”

“你能在路上听到剧院里传来的优美歌声，能看到路上的儿童在玩乐理游戏，古典的文化与新奇的法术相融合，相信我博士阁下，如果您也是一位学者，莱塔尼亚一定是你不容错过的国家。”

克里斯蒂安一番毫不谦虚的发言，并未让博士太吃惊，他早在人群里就看出这位先生的举止与他人不同，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一丝傲气。

“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国家，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博士又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莱塔尼亚……完全陌生的词汇呢。他在脑内迅速检索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并没有找到能够贴近这个地方的词汇。

但是从克里斯先生的描述中，博士又能感受到一丝熟悉，就像他在乌萨斯感受到的一样。

“也许这个世界，变化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

可惜历史并不是他的强项，也许多读读世界史书就会对现在的情况很熟悉了，但博士是理工科出身，毕业后就一直从事于源石相关的研究了。

“博士阁下，不知您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

博士愣住，没想到克里斯蒂安会先问出这个问题，他竟然感到了一丝怀念。

上次和同事讨论研究成果，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做过许多，如果是你能理解的一部分……就是《源石的能量传导模式》，《源石的受激辐射理论》，《急性矿石病的快速抑制》等等……”

“矿，矿石病？您也对矿石病有所研究？”

克里斯蒂安瞪大眼睛，这个研究方向可是极少有人接触，毕竟现在都宣扬感染者有罪论，没有人会关注那些不幸感染了矿石病的家伙，针对这些事进行研究的人就更少了。

“没错，我的故乡被矿石病侵蚀殆尽，为了保护救治我的人民，我不得不进行这些研究。”

博士缓缓说道，并在克里斯蒂安看不到的地方闭上了双眼，一个个痛苦哀嚎的人仿佛再次在自己的身前挣扎，他只能看着对方在极刑中缓缓逝去，而那尸体还必须要快速火化，留给他和亲人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您，您一定是一位富有善心的学者。”

克里斯蒂安说道，他将视线从博士身上收回，朝窗外看去。

“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指着前方一个倒地的人说道，那个人似乎痛苦不堪，身子像虾米一样卷曲着。

博士甚至没有抬头，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能量场以暗黄色飞速闪烁，说明源石能量在他身上快速爆发并蔓延，是典型的急性矿石病发作，可是……”

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个长着圆形熊耳的人是自己的同类吗？他们能被称作人类吗？

博士轻轻敲击着手指，对前方的动静无动于衷。

“我不能太早暴露身份，尤其是在一个贵族面前，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站稳脚跟，现在太早了……”

而车外此时已经乱作一团，霍华德立刻冲过来，倒在地上的正是他的一名队员。

“喂，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他一脸严肃，这次随行的没有医生，只有几个人能进行简单的护理，但显然此时他们帮不上任何的忙。

“对，对不起，队长，离我远点，我快不行了……”

队员四肢痉挛，呼吸急促，面色通红，仿佛能捏出血来一样。

霍华德摸了下他的额头，已经热的发烫。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是矿石病。”

旁边的车门一声轻响，克里斯蒂安从上面快步走下，在路过前面的玻璃时，博士突然摇下车窗在他的耳边低语两句。

克里斯蒂安双目惊奇地看向博士，但对方已经摇上了车窗，对此事不再理睬。

“矿石病！”

众人一听，纷纷后退几步，倒地的队员身边立刻出现了一个几米的空心圆。

“这，这怎么办……”

霍华德心里一沉，此病一但被感染，就只能等死，这是泰拉默认的规则。

看着倒在地上不断哀嚎的队员，他却无能为力，一种虚弱感从脚底传来，这个身高两米的大个子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可克里斯蒂安却快步走上前，轻扶他一下。

“别慌，如果刚才那位所说是正确的话……”

他此时依然有些不可思议。

“那位？”

“就是坐在车里的那位。”

克里斯蒂安掏出一把随身小刀，用法术生成火焰轻轻灼烧一下，就准备朝着病人的脖子上割去。

“喂喂，你要做什么？你是医生？”

“我不是，我只是学过一点解剖。”

“那你在干什么？你要杀了他吗？”

“你又能怎么办？站着这里看着他等死？”

克里斯蒂安难得地吼道。

“我……”

霍华德不再作声，叫两个队员抬来一个天棚，便退后几步远，离开结晶爆炸的范围。

得矿石病死去的人尸体是会爆炸的，而周围的人如果不幸吸入了那些粉尘，也都会变成感染者，他们的寿命就只能以月来计算了。

克里斯蒂安蹲下身子，小刀的刀锋挨在病人的皮肤上，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划过一寸，这个动脉就会立刻被割破，然后此人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脸侧右下二十厘米处，真的是这里吗？”

他再次自我怀疑道，如果只需要在这里放血就可以，那么为何那位自称博士的人不亲自下车动手？

“救，救我……”

病人只剩下最后的一丝气息，这句求救让克里斯蒂安狠下了决心。

小刀在皮肤上快速划过，几乎是瞬间一条血线就喷射在了他的衣服上。

“该死，止血，快止血……”

就在他想要依靠火焰灼烧来止住失血时，那断开的血管竟然一下发出亮黄色的暗光，红色的血液里也掺杂了许多透亮的黄色光点。

破损的皮肤很快就出现了大量结晶，顺着对方的脖子一路蔓延至下巴，但伤口竟然快速的愈合了，或者说，应该是被结晶完全覆盖了。

“这，这怎么会……”

克里斯蒂安第一次见过如此快速的结晶形成。

“卡塔——”

车门再次发出响声，不过此时没人会注意身后的车上是谁走了下来，他们都关注着病人到底是否存活。

博士压低了兜帽，走到克里斯蒂安身边，用一块破布快速地擦干他脸上的血液。

“您，您来了，这是为什么……”

“嘘——先把身上搞干净，你这已经属于暴露感染了，必须要尽快处置才行。”

克里斯蒂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液，他也恐慌起来，身为莱塔尼亚的贵族，他绝不能成为感染者，成为感染者意味着丢掉现有的一切。

“别慌别慌，擦干就好，这又不是病毒，没那么危险。”

博士轻轻安抚着他，一只手不经意地划过那些被血液沾染到的位置，在无人注意之时，闪烁着光点的血液渐渐变得黯淡下去。

“我，我不能成为感染者，绝对不能……”

克里斯蒂安失魂落魄地后退，而其他人见状也是纷纷和他拉开了距离。

虽然他刚刚救了他们队友的命，可这个世界对待感染者就是如此。

“咳咳……”

倒地的病人呼吸渐渐平复，他大口呼吸两下，睁开了眼，看到周围队友的样子还有一丝茫然。

“你们都站那么远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坐起来，看着自己身旁的血迹，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事。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已经被大量的结晶覆盖。

“我，我是感染者……对，我早就是了……”

他沮丧地低下头，本以为之前那次划破手指的意外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现在看来——

“杀了他，然后再烧掉他！”

人群中不知谁偷偷喊了一句，众人偷偷交换着眼神，脑中想的事似乎都慢慢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霍华德想走上前，但经常浴血沙场的他竟然一下被未知的恐惧拉住了脚步，他几次想迈动双腿都没有成功。

反而是一只长着长耳的小姑娘跑了过去，她手里提着一个水壶，蹲在病人的身边。

“莉雅，别去！”

霍华德在旁边喊道。

但这个一直有些怯懦的小姑娘竟然第一次顶嘴。

“感染者又怎么了？感染者也是人！”

霍华德心里一颤，他想上前将莉雅拉回来，但感染者三个字就像是思想钢印一般牢牢地控制住他的身体。

博士也缓步走过去，在病人的面前蹲下，甚至还轻轻抚摸了下对方脖子上的结晶，这个举动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结晶附着稳定，血液中的浓度已经大幅下降，以后尽量少运动，保护好结晶部位，如果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你也最多能活五年。”

博士轻描淡写地说道。

“五年？我还能活五年？”

“是的，如果有足够的医疗设施……我想你可以活得和常人无异。”

“这，这不可能？”

“呵呵，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叫什么名字？”

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鲍勃。”

“那么鲍勃先生，你的运气很好，源石颗粒在你的体内积攒太久，这次有许多都成功地排出体外，而且分量还很多，所以你还能活那么久。”

鲍勃的眼中闪烁了下光芒，但很快又灰暗下去。

“不可能，我做不到不运动，我必须干活来养活自己，而能让感染者工作的地方又只有矿场，我活不了太久的……”

博士闻言，没有说话，眼里有着淡淡的悲哀。

这便是他治不了的病了，这是社会的病，十万年前他就治不好，此时也一样。

“博士，博士你快回来……”

谢尔盖大着胆子走上去将博士拉了回来，帮他快速检查着身体，发现他全身上下的防护都做都非常到位，这才松了口气。

“您真是吓死我了，我知道您已经活了很久，可也不能这么不要命啊。”

“呵呵，其实矿石病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你们有些过于紧张了。”

“不是问题？这是为什么？”

谢尔盖震惊地问道，矿石病自从发现源石以来，就一直伴随着泰拉历史的发展，它在每一个朝代都有记录，但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有效的医治方法。

人们能做的，就像是刚刚有人在人群中喊的一样。

“杀掉他，然后再烧掉他。”

只有这样才能完全阻断矿石病的传播。

但源石引擎的出现又加剧了矿石病的产生，无数底层工人被迫拿着微薄的薪水深入矿洞，然后感染，然后死去。

“不为什么，不是问题就是不是问题。”

博士拍掉了他想继续检查的手，朝人群外走去，又拉低了点兜帽。

左眼还会时不时地胀痛。

眼前的景象为何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我们失败了吗？

他扭头看向其他人，发现不少人都用恐惧的眼光看着自己。

“哎，这样也好，离我远一点也更安全……”

博士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他更希望这些人这样的行为对自己的计划有利。

他返回到车内，发现克里斯蒂安还在不停地擦拭着身体。

“好了好了，早就擦干净了，剩下的那一点点也不会让你感染的。”

“真的？您怎么知道？”

“要想感染矿石病，也是需要一定量的源石微粒才行，你的细胞对这种东西还是有一定的抗性的。”

“您似乎对矿石病……无比的了解……您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从事这么多年的研究以来，从未听说过您的名字？”

克里斯蒂安颤抖地说道，博士的所作所为他从未所见，哪怕是研究院里面那些经验最丰富的老头肯定都没见过。

“我……”

博士沉吟两秒，想好了说辞。

“我之前小睡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问题？”

刚刚在营帐内躺下的鲍里斯侯爵，听到屋外传来闹哄哄地声音，好奇地推开屋门。

“矿石病！矿石病爆发了！”

“什么？”

瓦吉姆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拉着侯爵退了回去。

“快，快把那人清理出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听闻此事，整个营地乱作一团，还好现在大部分的士兵都只能躺在临时担架上动弹不得，不然霍华德已经要控制不住场面了。

“你们干什么！都回到你们自己的岗位上去！”

他冲过去把一个要造反的队员一巴掌扇倒在地，两米多的个子，以及那代表着嗜血的犄角，让在场的众人一下噤了声。

“鲍勃！你还能走路吗？”

“队长，我还可以……求您别……”

“你先上车，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霍华德指了下博士所在的车，鲍勃面无血色地走了上去。

“莉雅，到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这个身高只有他一半的小姑娘。

“有没有不舒服？快去把全身都清洁一遍。”

“嗯……”

莉雅的长耳微微耷拉下来，乖乖去营帐里面更换衣物。

可她的眼神却无时无刻都在盯着那辆车——就是博士刚刚走上去的那辆。

而在车内，克里斯蒂安已经接近崩溃。

“为，为什么要让感染者和我坐一辆车？我要下车，我，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博士笑吟吟地看着和之前判若两人的克里斯蒂安，伸手拦住了他。

“克里斯先生——希望这样称呼您不会失礼，刚才您已经在众人面前做出了被感染的行为，在他们眼中您此时也等于是感染者，别的车辆不会让你上去的。”

“我……”

克里斯蒂安尽可能地后退，坐到后排座上离鲍勃最远的位置。

“而且只要不发生血液交换，在空气中直接感染矿石病的概率很低很低，您见过闪电吗？”

“见过，怎么了？”

“你现在被感染的概率约等于这会儿闪电把我们全都劈死的概率。”

“……”

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出于对博士的信任，他缓缓放松了身体。

“您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为何世人还会如此恐惧矿石病？”

“……”

这会轮到博士哑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很难回答。

但在思考几秒后，他还是给出了自认为满意的答复。

“世人对疾病的恐惧，源自时代对它危害的无穷放大，现有的医疗水平受限于科技的发展，也许对矿石病束手无策，但不代表着以后此病无法治愈。”

“总有一天，感染者也能自由且轻松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博士稍微掀起兜帽，这让克里斯蒂安第一次看到了那双眼睛，左眼深邃模糊，右眼清澈透亮。

天啊……如果让许多年后的他再来回忆今天的这场会面，克里斯蒂安也许会说道：

“我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了整片大地。”

……

鲍勃的矿石病，来自于一次切城内的偷窃事件，他在夜晚的小巷中为了逮捕小偷，被一只破旧的小刀划破了腿。

虽然立刻就到了医院进行处置，可依然不幸染上了矿石病，也许这把小刀之前接触过源石制品，又或者曾经沾染过感染者的血液。

“你在暴露之后也没有尝试过任何的治疗？”

博士在一旁问道。

“没有。”鲍勃摇头说道，“在此之前其实一点反应都没有，哦不，其实在潮湿的夜晚容易感到四肢麻木，我想这应该是爆发的前兆了。”

“对，那是源石颗粒对中枢神经系统进行了冲击，这种侵蚀缓慢但却不可逆。”

“所以，谢谢您，克里斯蒂安先生，如果没有您……”

“不，谢谢这位博士先生吧，是他告诉我怎么救你的，我之前下车只是想观看一下矿石病患者临终时的模样，我以前还从未见过。”

“那就谢谢您……”

博士却轻轻挥手，表示不必在意。

“我本能做到更多，不必谢我。”

他的言语中还有一丝愧疚，让人无法理解。

博士的眼神望向窗外，外面的众人已经在打包收拾物资，准备离开此地返回切城。

“我们这辆车怎么办？谁来开？谁敢当几个感染者的司机。”

他打趣地问道。

“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会开车。”

鲍勃自告奋勇到。

“你感觉如何，有没有明显的虚弱，头晕感？”

“不仅没有，我还觉得身体好了不少，也许是这些结晶都形成在体外的缘故。”

鲍勃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身强力壮了，大量的源石粒子从体内溢出，此时血液中的源石浓度下降了一大截，让他有了回光返照的感觉。

“鲍勃，你要知道，下一次爆发，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博士在一旁叮嘱道。

“……”

“我知道了，谢谢您。”

鲍勃微微一笑，主动坐到了驾驶位上。

汽车缓缓发动，朝着切尔诺伯格的方向开去。

“我们不用等他们吗？”

克里斯蒂安看着后窗，大部分的人还没有整备完毕，众多零散的物资堆在道路中央等待整理，营帐也没有收起。

“等谁？”

“他，他们……”

博士反问了一句，克里斯蒂安的语气就弱了下去，好像也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巴不得你离得越远越好，还等他们？”

博士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

“我们先去切城，然后在城门口下车步行就好，这车放在那里应该也不会丢。”

“城门口？那里可停不了车，车辆得要放到下层停车场才行，违法停车车子会被碾成碎片的。”

“碾碎？用什么碾碎？”

“嗯？被城市啊，车子会挡住城市前进道路的。”

“？”

博士虽然疑惑，但他明显发觉是自己缺失了一些基本的常识才导致这个对话他无法理解，所以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被城市碾碎？

他反复地品鉴这个词语，似乎悟出了什么。

“没事的老爷，我知道霍华德的小队会在哪里休憩，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鲍勃自告奋勇，这对他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知道就太好了，还有，别叫我老爷。”

博士对这个称呼不怎么感冒。

“那……那怎么表达对您的尊敬……”

“先生，多加一个先生即可。”

汽车在营地中慢慢前行，大家都知道这里面装着一位感染者，都纷纷远离道路，躲在了一旁的坡下，好像这里面装着炸弹一般。

鲍勃努力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些人在几分钟前还是自己亲密无间的战友和同事，可现在……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等，等一下！”

还有一个人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博士好奇地摇下窗，不出意外，正是对博士“一见钟情”的谢尔盖先生。

“博士，博士阁下，请您，务必，务必来一趟研究所……”

他气喘吁吁地递给博士一张名片，上面有着谢尔盖的相片和切尔诺伯格研究院的地址。

博士沉吟一会儿，鲍勃细心地停下车，等待着两人说话。

“好，我有空会去的，不过您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请允许我，将您介绍给我的老师，她对远古文明了解颇多，也许她能够帮到您。”

“你的老师？”

“对，凯尔希勋爵，不过我们都叫她医生，她也对矿石病有着独特的研究。”

凯尔希……博士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简短的名字。

“明白了，下周我会去研究所找你，如果你不在那里怎么办？”

“那您也可以直接去找我的老师。”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尽量保守秘密。”

博士看向谢尔盖的眼睛，用只有两人之间才懂的话语交流着。

“当然，当然……我会的。”谢尔盖应声道。

博士微微点头， 不再言语，这只装着三人的小车继续上路，绕开几颗被风暴吹倒的树木，飞速踏上了归程。

不过对博士来说，此时去哪都是一趟全新的旅程。

（时间从不说话，却给出了一切回答。）

三人在车上静静地坐着，克里斯蒂安似乎一直在找下一个话题，鲍勃则一直尽心尽力地开车，博士好像又在假寐。

于是除了车子的轰鸣和风噪，车内就没有其它任何声音了。

“那个，博士先生，请问您是哪的人呢？”

“这个……”

这句话倒一下把他问住了，其实从意识刚刚复苏以来他就在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到现在依旧没有想好。

“要不——你猜猜看？”

博士只好故意卖个关子。

“依我看来的话，您的乌萨斯语其实说的很烂，所以肯定不是这里的人。”

博士笑而不语，默默点头。

“维多利亚语似乎很熟练，但我感觉您的口音比较奇怪，一些单词的发音方法我还没有听过，所以也许这是您的第二语言。”

“嗯，嗯。”

博士连连点头，在这个时刻他比克里斯蒂安还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

“也许您来自炎国？”

“炎国？”

“对，在此处向东南二百公里左右就是炎国边境了，龙门城正停留在那里。”

“龙门……”

这两个词语让博士的脑中闪过了一些回忆，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中文的发音。

克里斯蒂安看到博士低下头沉思，便继续问道：“怎么样？我猜对了吗？”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炎国’和‘龙门’吧。”

博士的嘴里吐出了极其标准的炎国发音。

“啊对对，哈哈，博士您果然是炎国人。”

“呵呵。”

博士依旧笑而不语，这个问题应该算是糊弄了过去。

不过克里斯蒂安提到的炎国倒是引起了博士的兴趣。

“炎国？乌萨斯？莱塔尼亚？维多利亚……”

这个世界和曾经的那个世界是如此的相似，但在相似之处却又处处不同。

好像上帝只是重新洗了个牌，但棋牌本身的意义都没有变。

博士有很多问题，可此时他背负着炎国人的身份，那么关于此地的问题也不宜多问。

丘陵地带的道路不是非常的好走，盘山公路居多，还好鲍勃技术娴熟，到目前没有出过一点事。

“前面就出山了，马上就能看到切城。”

鲍勃在驾驶座上介绍到。

在小车转过最后一个弯，几人的视野豁然开朗，下了这个山峰，前方就是无边的平原。

而远处的平原中央，有着一个吞吐着滚滚浓烟的巨大怪兽，哪怕隔着几十公里，博士也依旧能看到它巨大的轮廓。

“这是切城？”

他先是扭头看了下其他两人的样子，似乎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所以哪怕此时心里有再多的波动也只能装的像没事的人一般。

“对，您第一次来吧。”

“额，算是吧。”

切尔诺伯格，博士本以为是个和切尔诺贝利一样的城镇，但似乎看起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整座城市都搭建在巨大的移动地块之上，难以相信要多么强劲的引擎才能带动整个城市缓缓向前移动。

博士以为自己当年的移动方舟就已经是人类的奇迹，可现在看来，科技似乎在他沉睡的几十万年中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只是科技树似乎歪了点。

“这个城市是用什么驱动的？”

博士还是忍不住问道。

“切城吗？当然是源石引擎了，只是听说现在的二号引擎似乎出了点问题，所以鲍里斯侯爵才急着去挖坟。”

“挖坟……”

博士总感觉这个词很冒犯自己。

“源石引擎，这个车辆也是源石引擎驱动的吧。”

“除了源石引擎还有什么其他能驱动的吗？总不能用蒸汽吧哈哈，那家伙得几层楼高才能带的动，而且技术全被维多利亚的那群贵族攥在手里。”

“……”

博士点了点头，看来以后问问题还是要更加谨慎一点，不然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他看向汽车的前引擎盖，左眼能轻易地看到里面的能量流动，源石被粉碎后释放光能热能，在一个特殊的转子中能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效率被转化利用，如果这让自己以前的同事看到，恐怕会抱头痛哭，然后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搞科研。

博士能看出来，这个引擎的设计已经达到了这种材料的巅峰，如果想要进一步提高能量转化效率，现有的钢材是不足以支撑它完成运转的。

“巧夺天工……”

博士在心里给这位设计师做出了自己的最高评价。

他也参与过源石引擎的设计，不过当时的技术放到现在来看，就像刚刚克里斯蒂安提到的蒸汽机和以前的涡轮发动机一般。

那时曙光号的二号聚变引擎熄火，能源的短缺立刻造成了食物供给不足，他们科研组是临危受命，负责研制源石引擎。

“那个引擎的效率能上二十，人类就已经能笑疯了……”

博士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自己依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

车子离切城越来越近，博士就越能感受到这个移动城市的压迫感，俗话说看山跑死马，等到他来到切城脚下时，博士甚至有了巨物压迫感，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平常心，平常心……”

他左顾右盼，城外又不少车辆都在等待入城，他们也跟着车流排在后面，一辆一辆接受检阅。

博士看到前面的车辆正在被挨个检查证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克里斯蒂安先生，如果没有身份证件还能进城吗？”

“没有身份证件？恐怕就很难了，得给守卫一点意思才可以，莫非您……”

“我，我忘带了，额不对，好像丢在营地那边了。”

“嘶——”

克里斯蒂安也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这是在莱塔尼亚，他倒是能想办法解决，可毕竟此处不是自家地盘。

“没事的，博士先生，那位守卫是我的朋友。”

鲍勃对博士说到。

“可你现在是感染者，别忘了。”

“我……”

他一下泄了气，想起了之前的场景，心里又忐忑起来。

“你先把衣领拉高一些，也许他一眼会看不出来。”

博士伸手，帮鲍勃遮住了他的皮肤结晶。

“虽然这东西还是暴露在空气中更为健康，但这会儿还是遮着点吧。”

“谢谢您。”

很快他们的车辆就行驶到了检查点，鲍勃面带微笑地探出头去。

“嘿，拉达！最近怎么样？”

“鲍勃！你回来了？”

被称作拉达的守卫惊喜地上前，和车内的鲍勃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啊，你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是吗？可能之前一直生了点小病吧。”

鲍勃脸色一紧，用手轻轻捏了捏衣领，好像寒风灌进去有些冷的样子。

拉达却没注意那么多，他朝车内看了一眼，博士和克里斯蒂安都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两位是？都是你的队友吗？”

“对，车里应该没装什么货物，我就直接进去了？”

“这个……能请那位先生把帽子摘一下吗？这只是为了安全考虑。”

“额……”

鲍勃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我带上帽子，只是因为我有一些皮肤病。”

博士刻意地将兜帽上沿拉了一下，但没有完全摘下，露出的光洁额头上没有一丝毛发。

拉达只是瞟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眼神，脸上甚至还带上一丝怜悯的神色。

“抱歉先生，你们可以通过了。”

博士也是轻吐一口气，又蒙混过一关。

但是未来也不能事事都这样做，他总归需要一个身份，还需要一个住所，但这些的前提应该是需要足够的钱……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要从打工赚钱开始啊……”

博士在心里吐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