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月色在云中若隐若现,在这朦胧月色的照耀下,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冬霜如往常般将茶水端了进来,宋晚意点了点头,示意她可退下,冬霜将头埋得很低,匆忙将茶水放在桌上,转身时,两行泪从她脸颊滑落。
将门带好,她眼中的泪越流越急。回想到从前与小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只觉得自己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宋晚意方将茶水喝下,只听外头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心中略有不安,她唤道:“冬霜,外面发生何事了?”
回答她的是窗外呼呼的风声。
宋晚意推门而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叫出了声。只见冬霜额头流着鲜血,毫无生机地倒在地上,柱子上流着血。
“冬霜,冬霜!你怎么样了?”宋晚意急忙将她扶起,却不料自己忽然间意识模糊,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宋晚意,你也有今天!”
听到这声音,宋晚意忽然间愣住了。
此时,隐在暗处的宋知书轻迈莲步,将下巴高高扬起,颇为得意地进入院中。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晚意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来人,她感到身子越来越虚弱,最后只得瘫坐在地。宋知书不屑一笑,道:“我可不稀罕你这姐妹情深的戏码,不过看在你即将去地府的份儿上,就让你明白你为何这么该死吧。”宋知书说着,眼神阴狠至极。
“从出生那刻起,你便总是高我一等,你为嫡,我为庶,我本想着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日后总有自己出头之日,却不料,连这些你都要处处压制于我,有你宋晚意在的地方,何人知我宋知书!”宋知书语气阴狠,表情渐渐变得狰狞。
世人皆道镇南王好福气,两位女儿都如此出色,可每每提起镇南王的女儿,大家脱口而出便是宋晚意,之后才是她宋知书。论容貌,宋晚意倒是好运气,投了个好娘胎,无人不夸其颜色好。可论才艺,琴棋书画,她自认为不比宋晚意差,难道就因为她为庶,而宋晚意为嫡,便都要低她一等么?
即便是进了宫,每每面见圣上与皇后,他们对宋晚意多加宠爱,到了自己,却只是简单的赏赐,连几句问候也不曾有。
想到这儿,宋知书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宋晚意,只觉得心情舒畅,这冬日的风吹在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我倒是要多谢你这么多年的信任了,对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看你往日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份儿上,我便命人暗中绑了冬霜的弟弟,逼迫她拿了我的毒药,亲手将你送到西天。我知她有愧于你,定也难存于世,如此,也是全了你们主仆一场。我的这份好意,姐姐你可要收好了。”宋知书说得得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宋晚意意识尚存,闻言,一时怒急攻心,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溢出。
原来,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宋知书……宋晚意虚弱至极,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她脑海中逐渐闪过好多片段,大哥的死,母妃的早逝,夏芸儿溺水……一些从前她无法解释的事情,在如今忽然有了答案……
呵,宋知书,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歹毒的宋知书!从前的大方通透,居然全是伪装!想通了这些事后,宋晚意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她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无力地抬手,示意宋知书靠过来,料想宋晚意如今也动不了什么手脚,宋知书便如是做了。宋晚意的嘴巴一张一合,讲出来的话断断续续,语气虚弱至极,饶是如此,宋知书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忽的变得惨白。
“不,不!你在骗我!我怎么可能不是镇南王的亲女儿!”
宋晚意看着她这副慌张模样,蓦地笑了,这笑容落在宋知书眼里格外的刺眼,她一时气急,对着宋晚意狠狠地踢去,宋晚意如今哪里承受得住,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中的光渐渐黯淡,直到再无生气。
等宋知书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时,这一对主仆的尸体早已凉透,她深吸了口气,直往自己的院中去。等到了天明,她便假装来寻宋晚意,接着便是一声尖叫,让众人发现了宋晚意的死。之后,在宋知书的推波助澜下,大家便认为这是丫鬟为谋钱财给主子投毒,之后被主子揭穿当场撞柱而亡,而主子也随后毒发身亡的事。
宋晚意的魂魄飘在半空中,她想穿回自己的身体,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她看着大家被宋知书的嘴脸骗得团团转,手不自觉的攥紧。
三年后,宋晚意的魂魄一直在世间游走,看着山河巨变,镇南王府在夺嫡之争中受到牵连,除了已成为五皇子妃的宋知书,其余人等悉数下狱,次年,镇南王府除宋知书外,满门抄斩。宋晚意亲眼看着宋知书将王府的符印偷出,伪造证据,害得满门忠良入狱,却什么也做不了。看着熟悉的人身披囚服,逐渐被押往断头台,宋晚意只觉心在火上烤。
镇南王在临刑前,身姿笔挺,对着各位百姓,声音威武洪亮道:“我镇南王宋启,从未做有愧于国之事!而今我等因叛国而被斩,天理难容!”
宋启多次出征,哪次不是九死一生,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因叛国而死。
“我宋启,死也该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
百姓记得镇南王的功德,前来观刑的人,大都涕泪横流,听了这番话,心中不忿更甚,更有人大喊道:“镇南王英武半生!命不该绝!”
“镇南王劳苦功高,命不该绝!”
“镇南王宅心仁厚,体恤我等百姓,命不该绝!”
……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行刑的人看着底下越来越多的人,咬咬牙,道:“王爷,您也知皇命难违,小的也十分敬重您,只是今日……”未等他话说完,宋启便抽出了一旁士卒的佩剑,一把插进腹中。
“爹!”宋晚意喊得撕心裂肺,可是无一人听见。她看着宋启的身体逐渐下落,眼中逐渐流下两行血泪。
镇南王府昔日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她仿佛还能听见父皇亲切地唤她“昭昭”,还能闻见母妃做的茉莉茶的香气,还能听到哥哥教她练剑时的严厉声音,还能感受到冬霜如大姐姐一般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爹娘和哥哥为这个国家牺牲了不知多少,镇南王府满门皆是忠心耿耿之人,怎能以这般姿态下场!宋晚意内心有着滔天怒火与不甘。她发誓,若有来世,定要让那些害她镇南王府的人血债血偿!
之后的日子可谓不太平。镇南王一死,皇帝便趁机收回了南部的兵权,之后的几年里,京城中陷入了夺嫡之战,这场无声的战争最终以三皇子沈清秋的胜出作结。
沈云陌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抄了五皇子府,将五皇子流放蛮夷之地,宋知书则是被入了奴籍,充为军妓。接着,沈清秋顺应民心,为镇南王府翻案,镇南王府终于沉冤得雪。
知道了宋知书的下场,宋晚意的魂魄逐渐变的透明,她颇为遗憾地笑了笑,即便宋知书如今生不如死,她仍旧为那些因她而死去的人感到不过瘾。
如今自己就连魂魄都要消散了……
若有来世,她定要护好身边的人……
庆元四年春,镇南王府。
春节刚过,府上的热闹气息尚未散去,宋晚意一睁眼,入目便是一个大大的“福”字。
这是……怎么了?
宋晚意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她听到院外母妃与她的贴身丫鬟春杏的嬉笑声,可母妃不是已经走了好些年了么,自己不是也魂飞魄散了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宋晚意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翻身下榻,急匆匆跑到了铜镜前。
镜中的姑娘尚未长开,但五官精致可爱,隐隐有倾国倾城之势。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她居然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外头候着的冬霜听到了屋里的动静,问道:“郡主可是醒了?”
宋晚意闻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道:“我醒了,你快进来吧。”
楚蝶——宋晚意的娘亲闻声,感到有些不对劲,便急匆匆入屋查看。却见宋晚意都快哭成一个泪人了。
“这是怎么了昭昭,可是做噩梦了?”楚蝶一把将宋晚意抱了起来,柔声询问道。
宋晚意用力点了点头,她把头埋在楚蝶怀里,不一会儿,宋启也循着动静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不是宋晚枫是谁?
“昭昭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爹帮你出出气!”宋启将宋晚意抱起,很是认真的说。
宋晚意只觉得这一切美好的像是梦,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宋晚意对着宋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做噩梦了,但是我现在好了,爹您快放我下来吧,我还未用早膳呢。”
“哦对对对!”宋启赶忙将晚意放下,这动作惹的一旁的楚蝶轻笑出声。
宋晚枫拉过宋晚意,确认她确实只是被噩梦吓到后,稍稍松了口气,道:“走,我们一起去用早膳。”
这顿早膳,一家人整整齐齐,其乐融融。这是宋晚意怀念了好多年的场景,如今再次出现,她眼眶又有些红了,为了让大家放心,她只得硬生生将泪水憋住。
她想,为了一家人的美好生活能够继续,她绝对不会再次心软,放宋知书进这个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