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倒快,几分钟就到了山下。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山下两排骑兵执器列队,手握兵器,直通到一大帐逢,看着杀气腾腾,异常威武,上百成千的队伍,竟然听不到丝毫的喧嚣声,目光盯着他们,气势逼人。孙伯雅三人面不改色,步伐沉稳,陆泽和小南旺见这阵势却心跳不已,刚放下的一颗心又吊到嗓门来,只觉得凶多吉少,有大难临头之感,手脚不禁发软。陆泽摸到胸前带着的冰种飘花的翡翠观音心里说了声:“菩萨保佑”,又想到,这菩萨跟山洞里的那尊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的,能不能保佑自己逃过这劫却是说不准。
山下搭了好几个白色的帐蓬,中间一个极大,陆泽估计那个就是主帐蓬。
陆泽这一路边走心里边设想了各种情景,脑海里上下翻滚了数遍,念头一个接一个,想到这奇遇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逻辑可言,还有性命之忧,快到帐前才最后横下心来自己对自己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调整了一下心态,才牵着小南旺的手跟紧在陈伯雅后面。
范章京将他们一行五人带到帐前,让他们稍等,背着那俘虏先进去通报。那几个随从也将缴的其兵器交出给帐外站岗的兵士。只有陆泽忘了右脚上的匕首,过一会,范章京出来,请他们进去,孙伯雅三人走在前面,他和小南旺背着包就跟着进去了。
范章京向居中者躬身禀报客人已带到,陆泽心想,既然称他们为客人,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还能体面地投降,不会丢了性命,心里一宽。
范章京又对他们五人先介绍了帐里居中而立的那人,是天聪可汗洪太吉,旁边的是十五贝勒多铎。此时的陆泽听得真切,知道洪太吉就是皇太极,又见他们都是清朝时的服饰装扮,心里再也不疑三惑四了,确定无疑自己是穿越了。而且现在八成是在辽东这一带,离云南至少也二千多公里,这种遭遇太古怪,想着心里又是一阵慌乱,后面介绍的几位再也听不进去了。
孙伯雅三人听了对皇太极没行跪拜礼,只是抱了抱拳,陆泽看皇太极没有怪罪的意思,便也依样做了。看到左右都各摆了四桌,每桌都有两个座,火把和灯笼照得很亮,心想这帐篷还真大,看来范章京这请客吃饭之说还是真的。
‘’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皇太极微笑着迎了上来。
陆泽听到皇太极这般说道,暗忖把《论语》学成这样,这人八成也没啥文化,心里便瞧不起他,又想到现代人望文生义这般用的也不在少数,一个关外少数民族的领导人这般水平也不算太差。
陆泽压住些许慌乱,打量起了这人。只见这洪太吉(后来的皇太极)高大健壮,浓眉大耳,国字脸,面容和善,留着些胡子。大约四十岁的样子,很有气概。陆泽在某些书上看过他的手绘画像,现在想起,心里一比较,觉得差别不大。
多铎则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比皇太极高略高一些,熊背虎腰,目光如刀,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们,似乎强忍着怒火。帐里另外三人武将装束,还有另两人站在皇太极身后,像是保镖的架式,不言不语,面无表情,武人打扮,陆泽猜想八成是皇太极的侍卫,。
“这位是山西的一剑无血孙伯雅。”范章京介绍道,那几人闻之脸色都一变,有些意外。皇太极和多铎这边都看过死去士卒的尸体,知道对方有高人,所以才起了招揽之意,却没想到是他。心里都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一剑无血,难怪这等功夫。”只有范章京怀疑不是孙伯雅,眼睛看向陆泽,又觉得陆泽这年纪也不像有这等功力的人,心里狐疑,也没敢向皇太极说。
陆泽却没想到他们心里还有这一想法,眼里只看着皇太极,这家伙一直都面容和善,背着手,听了范章京的介绍后,这时微笑地向前跨了一步,抱拳很是热情地说:“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乃幸会!这是上天赐得恩缘啊。”
陆泽看他的脸色语气,确是对孙伯雅甚是尊重,心想这孙伯雅应当是大大有名,自己搜刮了一下脑里读过的历史知识,却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人物,估计只是个江湖人物。
陆泽却是不知道正是自己和小南旺扔石头所露的这一手,给孙伯雅提供了加分项,让皇太极等人都以为是孙伯雅干的。
孙伯雅应道:“大汗英名远播,我等却是山野小民,不足挂齿”。
“先生过谦了,要是没记错的话,孙先生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吏部稽勋郎中,我虽长居关外,对先生的事迹却是多有听闻,向往已久,想不到这次狩猎,竟然能有缘见到先生,真是意外的惊喜。”皇太极的话调口音却是与现在的东北口音一般,陆泽听了个真切,心里想原来东北话三百年前就是这调调啊。
陆泽大学时便有两个东北的室友,皇太极这一口的东北话,让他心里便生有亲近之感。转念又想,这话说的,岂不是将他们当猎物了吗?狩猎没猎着猎物,把他们给猎了,是把他们当畜牲野兽了吗?又听到这孙伯雅是个进士,心里诧讶,明朝的读书人武功都这么了得吗?
孙伯雅听这话心却是别扭,这不是骂人吗?见皇太极脸色却毫无讥笑之意,才说:“大汗谬奖了,客气。”
皇太极又指着范章京说道:‘范章京也是山西人氏,与先生是同乡,你俩多亲近亲近。’
‘听范先生说过了。’孙伯雅语气平淡,神态不变,看都不看范章京一眼,并没有亲近之色。
“尚可喜虽是生长在辽东海州,祖藉却也是山西。”皇太极又介绍道,尚可喜便又行了个礼,陆泽心里便道:“这可是个大汉奸。”想起了刚才介绍时好像还有一个人是孔有德,也是个汉奸。
范章京又对高杰和黄浩作了介绍,只说是孙伯雅随从。高杰、黄浩俩人站在孙伯雅身后,只是拱拱手,并不说话。皇太极也只是说:“好,好……”。待介绍到了陆泽哥俩,“这是云南的陆南泽和他弟弟陆南旺。傣族人。”
陆泽听到范章京有意强调了自己是傣族人,便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暗示皇太极陆泽兄弟俩与孙伯雅可能不是一路人。
“久仰大汗威名,如雷贯耳。”陆泽抱拳向前躬身讨好地说道,毕竟生死攸关时刻,先低头为好。要不是看到孙伯雅三人没行跪拜礼,陆泽早打算拜下了,活命要紧。再说这皇太极脸上一直和蔼地笑着,亦没有愤怒之意,从见面也没将他们当俘虏看待,便觉得自己这般示弱讨好也不丢脸。
洪太极看了看陆泽,并没想到陆泽正是他要找的人,表情也没多少惊讶,上下打量了他俩的穿着,友善地笑着随口问道:“云南傣族似乎也不是尔等这样的服饰吧?”
“我和弟弟在西洋诸国呆了一段时间,年内才回到云南。”陆泽抬高声音解释道,心里却是有些许优越感,胡说八道、张口就来是他的强项,跨回三百多年,自信以他的掌握的知识自然不会说哄骗不下这些古人。
“哦,这倒是新奇。”洪太吉听到便悟然说道,又回头拉孙伯雅入坐,神态语气甚是客气,显然是将这孙伯雅当主客了,并没将陆泽放在眼里。
待孙伯雅坐定,皇太极往回走往中间那桌坐下,才招呼其它人入座。陆泽察言观色还是有一套的,猜想这皇太极是为了孙伯雅才备了这餐饭,自己和小南旺是托了孙伯雅的福了。
范章京走到孙伯雅那桌,在他左侧坐下。这桌子两人一桌,高杰和黄浩便坐了下一桌。陆泽拉着小南旺便坐在第三桌,孔有德和尚可喜坐了第四桌。
对面也摆着四桌,多铎坐对面的第一桌的下座,边上空着。下面三桌也是空着,陆泽心想不知道还有谁会上座,但这上桌吃饭的待遇实在已出乎他的想象,心中宽慰,留意听皇太极和孙伯雅的说话,也不去想谁会坐在那三桌。
坐下一会,便听到皇太极吩咐上茶,又对他们说:“先尝些我们关外的奶茶,晚饭咱们吃烤全羊。”一幅主人招待客人的语气,陆泽听了甚喜,知是沾了孙伯雅名气的光,至少没将他们当俘虏,性命应无忧矣。
孙伯雅回:“有扰了。”
陆泽心想这皇太极史评名声甚佳,是一代雄主,史书说其善谋果决,骑射娴熟,允文允武,言谈举止时确实有着一种把控他人的气场。又见他接人待物却毫无架子,很是和善,也不提山上厮杀之事,下山以来心里的忐忑不安,总担心性命要交付于此,反而是多虑了,此时心里放松下来,相信今天若应对得当,大概率不至于会人头落地。
说话间,几个兵士给每人桌前上了碗奶茶,热气腾腾,格外显得浓香。这时进来了一个人,对皇太极施了个礼,便坐在多铎的左侧,待其坐定,陆泽一见,却是那俘虏,只是换了套黄色的衣服,黄色在当时代表的是尊贵,不是一般人能穿的,陆泽还是知道的,不由心里对那人的身份犯了疑,心里想了几个人的名字。
那人坐下,看到陆泽,对陆泽微微一笑,陆泽便略有些尴尬地对他回了个笑容。
“这是吾十四弟,多尔衮,今天冲撞了各位朋友,幸亏孙先生手下留情,才留得性命。多尔衮,见过这些朋友。”
多尔衮听了,便站起抱拳向对面的陆泽他们晃了一圈,眼神看到陆泽时停了停,友好的轻轻一笑,坐下,并没说话。
孙伯雅站起身,拱手道:“得罪了。”
多尔衮见了,起身回了个揖,笑笑,才又坐下。
陆泽一颗心差点没蹦出来,心中大叫侥幸,幸亏在山上没伤他性命和为难他,否则这会百分百得受死了,只能等着挨刀了。因为这多尔衮在历史上大大有名,是清军入主中原的决定性人物,此时放在后金国,地位也是居二居三的存在。
稍后,陆泽转念又一想,刚才山上如果高杰杀了他,这历史岂不是得改写?!心里有点迷糊,不由又多看了多尔衮几眼,才低下眼帘,心里想,难道自己的行为会改变历史吗?还是说自己的穿越是为了保障历史按原来的轨迹进行,要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责任也太重大了吧?
多尔衮此时面色平静,下午的事在他脸上看不出一点痕迹。陆泽心里想到,这人城府之深,忍功之了得只怕非一般人所及!他亲妈是被皇太极和另外三个贝额杀的,那年他已经十四岁了,后来却成为了皇太极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也不知道是皇太极度量太大还是多尔衮忍功无敌,或者两者都有,才成就了两兄弟的伟业以及满清的天下。
皇太极又说:“今日甚是好日子,不但幸会到尔等,还有两位西域的客人。”转头对多尔衮道,“十四弟,你去请巴朗大师和乐高僧他们一起到这吧。”多尔衮刚坐下便起身应诺,走出了帐外,神色很是恭顺。陆泽心里想史书说这两兄弟有间隔,只怕是假。心念一过,看上对面的多铎,也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却已经是个虬须大汉,与皇太极虽是同父异母却是颇有兄弟之相,且多了孔武之气,与多尔衮这一同胞哥哥的长相反而是极为不像,也比身板单薄的多尔衮高大健壮太多。
“陈先生从关内来,听闻关内闯王闹得厉害,先生怎么看此事?”皇太极轻淡地问,似乎是找话题。陆泽看着桌上的果子想伸手,又忍住了腹中肌渴,耐心听着。小南旺便也跟着他正襟危坐,眼珠子却四处溜达。
“闯贼高迎祥造反已经数年,朝庭派兵镇压,闯贼东逃西窜估计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孙伯雅也是正襟危坐,语气冷淡,眼光却没看向皇太极。
陆泽心想闯贼还是高迎祥而不是李自成,他记得高迎祥是1636年兵败身死的,那现时就是还没到1636年,满清还只称做‘后金’,只是不知现在确切的时间,难道现在真的是1635年?便细心听皇太极和孙伯雅的对话,欲从中推出确切的时间,好用于应对,圆自已的谎,总不能老实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万一皇太极不信,当作明朝混过来的奸细杀了,那可不妙。
“高迎祥自崇祯二年举事,现在是崇祯八年了,高迎祥、李自成、高宗敏等,凶残悍勇,善于惑众,不趁早铲除,只怕有燎原之势。”皇太极对着孙文庭,很明显是在找话题说道。
‘’米粒之珠,难放光芒,得一时之势,猖狂作乱,祸害百姓而已,只要朝廷认真对待,不足为患。‘’
‘’嗯,先生所说甚是。听说大明将起用先生,以先生的文韬武略,一众乱民,自是不足为患。‘’皇太极笑着说,语气听不出是讥讽还是真诚的夸赞。
“老夫早就无意为官,周游各地,浪迹四海。”
“先生有治国安邦之才,岂能隐没于山野,若璞玉蒙尘,岂不可惜。‘’皇太极微笑着说,话中已有招揽之意,“今日相见,也是天赐机缘,不知先生可有长久打算?’
陆泽被这话触到,想到“难不成这孙伯雅就是孙传庭?这范章京就是范文程?今天是回到明代,见到的还都是大人物。”不忍又打量了他俩一回,一时不知所以。
‘’人各有志,殊道而行,饥劬却能怡然。’’
陆泽听了知道孙伯雅这是坚拒之意,再看皇太极听了,脸色不变,还是带笑地说道:“先生高节,让人仰慕。山西自古是中原发源地之一,人杰地灵,只有三晋之地才能出先生这样的俊杰啊。”又问了一些山西的事,语态一直都很温和,如同旧友重聚,慢言细语的,孙伯雅答话的言语里的排斥成分也越来越少。
陆泽见皇太极对山西的诸多情况都有掌握,询问孙伯雅的内容似乎都在其掌握之中,对山西的风土人情也颇有了解,便想这皇太极心思缜密,史书说其善于谋略,自然是重视对明朝那边的情报工作,对情治工作下足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