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旺过来,和他一大一小并列蹲着,下午的时光,那炽热的太阳晒在他身上,让他俩从皮肤都能感受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是这么不可理解的真实,却是那么的真切。
陆泽摸到自己的匕首,脑里想到在部队里练过的格斗术,想了几招便放弃,知道在今天这场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心里懊恼。抬眼一看,那俘虏也正在看着他,两人互相盯了一会,陆泽出声跟他说:“放心吧,不会杀你。”那人眨了眨眼,表示听明白了。陆泽微微点头,便过去挪了一下他身体,让他躺着舒服点,看到他还看着自己,陆泽便说:“这样好受点。”那人知道他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笑。
“你还能笑得出来。你们的人要是冲上来,他们三肯定第一个就是杀了你!”陆泽心里想到,从心里还真有点佩服这俘虏。
孙伯雅三人低声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下山去,三人对望一眼,孙伯雅坚定地说了声:“走,杀下山去,”三人跳下石头,刚走几步,又不得已的退回来了。
此时山下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听声音便知道人数不少,看来是对方的援兵来了。
陆泽起身一看,只见远处数十骑一拔,连续过来了几十拔不都不止,几百上千胡骑,转瞬间山下就汇聚了密密麻麻的一群。那队伍整齐,刀剑闪着寒光,旗旌飘扬,甚是壮观,看得陆泽心里砰砰乱擂,暗暗叫苦,此时除了投降,什么念想都没了!
“哥,这把玩大了,这么多人,有机关枪也扫不完啊。”小南旺语带惊恐又很客观地说道。
“机关枪?有火箭炮也不行。”陆泽心道,瞪着山下的密集的人群一点主意都没有,这些援兵少说也有千八百个。
“哥,能投降吗?”小南旺低声的问,但还是被孙伯雅三人听到了,高杰回头狠狠地瞪了小南旺一眼。
投降才是高招中的高招,除此绝无第二项可能,陆泽心里想道。要不是孙伯雅三人在一旁,陆泽第一时间就转身跟小南旺商量怎么去投降,争取个主动交待,从宽处理了。
这阵势还说什么杀出去,冲下去就是送死,守更是不可能的事。
陆泽看他们三人脸上都是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觉得今天小命要是赔在这三个陌生人手里,真的是死得不明不白。
那些骑兵只是在山下围着,似乎没有攻上来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中间队伍分开,走出几匹座骑,为首的两人衣着华贵鲜艳,像是头领。只见他转身跟旁边卫兵说了句什么,便有八个兵士驱马向前行了几十步,翻身下马,往山上走来。
陆泽几人忙趴身在石上,双目紧盯着,却见这几人双手空着,不紧不慢地往前,并无进攻厮杀的样子,待走到那这个尸体旁边,两人一组,抬起往山下走。接着又来了几个,将前面留下的尸体都搬下山去,搁在那几个头领的马前。
陆泽不知道的是,那几个头领正是后金(满清前期)的皇太极和范章京等人。
皇太极原先听了逃兵的报告,觉得逃兵们为了逃避惩罚夸大其词,待到这时亲眼看到这几具被打死的尸体,心中大骇,什么样的神力和武功才能在百步之外用碗般大的石头打死人?纵使他从小跟随父兄南征北战,也是从未见过的。
陆泽远眺,看那两个人似乎商量了一下,居中一个握着马鞭的挥了挥手,走出两排骑兵,齐齐的拉弓射箭,陆泽心想坏了,这是要开始进攻了。
只见一阵箭雨伴着哨音声飞来,陆泽赶紧拉着小南旺背靠着石头,又看那俘虏已经醒来,赶紧抓了他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免得被这箭雨射中。回头又将小南旺揽在身边。那俘虏知他用意,眼里也透出些感激。
过了一会,再探头,那箭雨却只是在离他们十几步之远落下,形成密密码码的一道,似乎并不是想射杀他们,但这阵势却把陆泽等人都惊得不小,想道这要是往山下杀去,只怕都得被射成刺猬。待箭雨下毕,那个黄衣着的领头又吩咐了什么,一个穿着长衫、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翻身下马,向山上走来,后面还跟着三个,不急不缓地。
在离陆泽他们一百多步的地方喊道:“山上的壮士听着,我是范章京,亦是汉人,我主天聪可汗说了,想和各位交个朋友,没有加害各位的意思。”边说边行,待到箭阵前停下,又喊道:“可否上来跟你等聊聊?”
陆泽心一动,小南旺更是欣喜,这是送上来的投降机会!两人都转头看上孙伯雅,眼睛里露出希翼,两人都想,只要能谈就有生的希望,他俩莫名其妙参与了这场厮杀,稀里糊涂地饱受惊吓,又见对方来了这么多援兵,都盼着孙伯雅三人放弃继续厮杀的心和胆。看了一会,见孙伯雅没动静,便探头看了来人一眼,那人却是削发垂辫,哪有汉人的样子,只是着了件汉人的长衫。
这时孙伯雅却朝他俩摆摆手,示意他俩隐在石头后面。陆泽明白他的意思,用手揽了揽小南旺,两人背靠着石头藏着不吭声。
“别相信他们,这些女真狗玩意是想诱杀我等。” 一旁的高杰看了陆泽这边一眼,又转头朝着前面说道,陆泽心知他是在提醒自己,心里不免对他生了一丝感激,对这个高大英俊与自己又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有了些好感。可是转瞬心里又想道:“不诱杀又如何,难道我们还能杀出去?要是能谈判是最好,好歹还有生的希望。当俘虏也比横死这荒野好。”心里便盼着孙伯雅能改变立场,认个怂,说些软话。
见他们没应话,那人又向前迈了几步。
“我们大汗言而有信,请各位放心。我以性命担保各位的周全。如果愿意,这就下来吧。”又听那个范章京说道。
“不愿意你等又如何?”高杰高声喊道。
“你等误入我狩猎场,杀我兵士,我们已经不究了。我主备了酒席,诚心相邀,难道这点薄面也不给吗?”语气甚是坚定,顿了顿又说:“若要杀你等几人,你等纵是武功再高,真的就以为,可以挡得住我建州数千铁骑的冲杀吗?”
陆泽觉得他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不由转脸又看上孙伯雅。这孙伯雅亦在看着他,说:“是我等连累了你兄弟俩,如若想投降,我等亦不为难你。看在咱们皆是汉人的份上,所托之事,恳请……。”孙伯雅嘴里低声说着,头却朝着范章京,神态已有赴死之决意。
陆泽心里害怕,话里却不愿意认怂,压低声说:“我们不是投降,先跟他谈谈,所托之事,既然应了,纵有千辛万难,当设法完成,放心。”
孙伯雅听了点点头。
陆泽又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等尚有使命未完成,不如先低头。苏武牧羊,大节不稍亏,亦是真英雄。”
“还是那句话,呆会我们三人下去,你们俩别出来。或许可以蒙混过去。”孙伯雅说。陆泽心里觉得这方法不行,很难蒙混过去,可也没别的办法,姑且试一试,身子便又往两块石头中间里挤了挤。
“你上来吧。”孙伯雅跃上一块石头上大声喊道。
“你等是什么人?可否赐教姓名。”范章京向前,走到离他们十几步才停下,拱手,陆泽听着他的说话,心里在判断他应该是北方人。
“我们是过来做买卖的商贩,你信吗?”高杰说。
“我主天聪可汗诚心想结交你等,说了,就算你等是明朝派来的斥候,亦不会追究加罪。我是山西范章京,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原来竟是老乡,免贵,山西孙伯雅。”孙伯雅应到。
“可是一剑无血孙伯雅?”范章京语气有点讶异。
“正是。”
“久仰,久仰。”范章京说道,“你等之前挟持之人安在?”
陆泽听说了,赶紧低声跟那俘虏说:“刚才我可是救了你,呆会别出卖我。”那人听了,对陆泽用力的眨了眨眼,表示应允了。陆泽转念一眼,却觉得太不靠谱,听天由命吧。
“听说范先生是洪太吉的座上宾,不想却能在这相遇,真是难得。”孙伯雅背着右手跳到另一块石块上说。
范章京回道:“良禽择木而栖,说来话长。我主天聪可汗洪太吉说了,狩猎尚未开始,请各位朋友下来尝尝他为各位准备的烤全羊。”又问:“你等挟持之人可是安在?”
请吃烤全羊?!这对陆泽一点诱惑力都没有,陆泽只想要一个不杀他们俩的一个保证!
陆泽觉得这人很会说话,先说好请你吃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等放心,请你们吃饭是真事,再问别的。听他话里很在乎那俘虏的生死,不免猜疑那俘虏的身份,便转头又看了那俘虏一眼。
孙伯雅回身跳下石头,往回走,从衣领处拎起那俘虏,举着问道:“是这人吗?”
“你别伤他!”范章京声音有几分急促的味道,陆泽听了更肯定这俘虏只怕是有点份量,幸亏刚才拦住高杰没杀他。
孙伯雅又拎着那俘虏过去,走到范章京跟前,说:“那就请范先生带路。”却没有解那俘虏的穴。范章京后面的兵士过来两个人,扶住了那俘虏。陆泽看孙伯雅拎个大活人这么轻松,心想,这人的武功只怕高深得很。
孙伯雅回头朝高杰和黄浩示意,两人走过去,将身上的剑、弓往前一丢。跟在范章京后面的几个兵卒迅速过来收拾起来,便又往后退。
陆泽心里念叨着:“别看见我,别看见我”,又想到还有小南旺,便改为:“别看见我们,别看见我们。”再想到那俘虏,心里又说:“别出卖我们,别出卖我们。”
这一会时间,陆泽过得提心吊胆,饱受惊吓。心里想到天聪可汗,洪太吉,那不是满州清朝还称为后金的事吗?对应先前孙伯雅所说的,又多了几分确信自己是穿越了。只盼着他们快走,自己好好理一下这些事情的头绪。便屏住呼吸,决定呆在原地等他们走了再做打算,不曾想,范先生转身刚走数步,头也不回的说道,“石头后面那两位朋友,也一起下来吧。”
陆泽心里呯地一下,知道说的是自己和小南旺,不由尴尬地嘿嘿笑笑,也没犹豫,拉着小南旺走了出来,心里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吧”。
紧走两步,跟在后面,没话找话地问道:“现在是天聪几年?”
“天聪九年。”范章京转头看了看他俩,对他俩的打扮觉得惊讶,顿住了眼神,对陆泽说:“阁下似乎不是汉人?”
“我从云南来,这是我弟。我们是傣族人。”陆泽备了个伏笔,先说明自己不是汉人,暗示跟孙伯雅三人不是一伙的,反正这时建州满人还没打到云南,只要不承认是汉人,或许可占个便宜找个机会得于脱身。
“云南来的还能知道我后金的年号,先生尊姓大名?’”范章京虽奇怪于他的穿着打扮,神情语气却是客气得很。
“免贵,姓陆,名南泽,小弟南旺。”陆泽应道,小南旺也朝着范章京友好地点点头。范章京低颔回应了,背起那俘虏便转身在前带路行走,脚步轻快,陆泽看了心想这人只怕武功也不低,不知道孙伯雅和他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见范章京并没让人捆绑他们,也不搜身。陆泽觉得危险系数降低了不少,跟着孙伯雅三人走在中间,那三个卫兵走在后面。陆泽心想这般投降,不知道会不会掉脑袋?心里忐忑,一路再也不言语。
小南旺扯了扯陆泽的衣角悄声地来了一句:“他们要请我们吃烤全羊?”陆泽无语,反手握住了小南旺的手,对他点了点头,对能不能吃上烤全羊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范章京倒是听见了,回头对小南旺说:“是啊,小兄弟,吃过烤全羊吗?”
小南旺倒也老实,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吃过烤羊腿,跟我哥吃的。”
范章京有点奇怪地又看了看陆泽,陆泽只好对他一笑,释放了一下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