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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个极其悲催的男人,爹弃娘算计还是长成了一个慈悲救世的道家。后来一个好事的姑娘说:沈阙,我来嫁你了。在这波谲云诡的疆土有手执天下权柄的一朝帝师高旋于沙漠护佑牧民的苍玄大人游历于漠北腹地,解救战乱的善渊居士时意流落漠北,幸得巫咸少主阿勒辛施救认识了一群热血沸腾的人物,稳了朝局,也乱了某人必死的心。
主角:时意,沈阙 更新:2023-02-20 08: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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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时意,沈阙的其他类型小说《时意补阙》,由网络作家“白忽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里有一个极其悲催的男人,爹弃娘算计还是长成了一个慈悲救世的道家。后来一个好事的姑娘说:沈阙,我来嫁你了。在这波谲云诡的疆土有手执天下权柄的一朝帝师高旋于沙漠护佑牧民的苍玄大人游历于漠北腹地,解救战乱的善渊居士时意流落漠北,幸得巫咸少主阿勒辛施救认识了一群热血沸腾的人物,稳了朝局,也乱了某人必死的心。
青州益城。
郡守府设宴,招待一位上京来的大人,青州刺史跋程作陪。
戌时三刻,席间觥筹交错,突兀惊魂之音,众人一止……
接踵而来一句“死人了!”彻底跌烂了洪府宴场的热闹。
三个时辰前,布衣巷街口茶馆。
桌前对坐两个粗布麻衣的年轻人,蓝衣相公年龄稍长,斯文端正。
褐衣少年瞧起来不过十六,唇红齿白。
“是云良阁需要打杂的人手,周兄切莫多想。”
时意为这肥差好一通说道,拿巧计讨了乐魁娘子的欢心,周钦身家可查,今夜应召随乐伎入府再好不过。
“时兄,旁的杂事我自乐意,但不喜接触云良阁。”
唤时意的少年笑“云良阁的姑娘上回见你耿直老实故意逗你,她们个个腰缠金囊,你当真瞧得上你这穷酸书生?”
“你……”困窘令周钦无所适从。
想想以后怕是见不到大理寺卿周大人,有这样因养不起家而起的穷苦窘态了吧。
“如此差事足以让家里吃顿鸡汤饭了,其实小茹一直馋着东头果子铺的薏米糕……”
周钦低头恍然挫败“是我过分自尊,作为兄长竟从未满足过她一次。”
“咱们这就去。”
夜傍,入宴。
席间青州官员齐聚,看似推杯换盏寒暄,私下凝神皆投首座。
一整个宴场,除了江刺史还算稳得住,今夜宴主的洪郡守更是不好。
弯弓前倾持酒的上半个身死僵着,要不是胡子长的够牢靠,怕早抖光了。
这时,首座之人突兀投来的视线,在场众人无不身姿一挺…
洪大人下意识夹紧双腿就怕后头有尾巴露出。
首座之人目光仅是掠过,连停留都不曾径直往前,众目随往。
林间掌灯,枝头满缀的海棠娇艳不失清丽,花海春深处恰好适宜地传来丝竹弦乐。
乐伎的身姿隐入其中,灵动水袖追随习习夜风起舞变幻,掩映其中,隐隐显之,如偷凡的仙女嬉戏,美轮美奂。
廖比以往徒增神秘,意境,不可触之美。
众人惊叹今夜献乐巧思,但更讶然这位大人的表现。
都道上京的这位云宗出生,似乎对尘世欢颜从无上心,今次如此是否因这出彩的乐女舞姬?或是这中藏有猫腻?
洪郡守暗地里抹汗,心想,如何都比不在己身要好。
时意立在边界海棠树下掌灯,悄悄掀起眼皮,视线所阻,遥遥望去可见首座之人,宴灯明辉,一袭简素广袖长袍,相貌朦胧,儒士之风。
或许离的远,真没觉得他长的像吃人的大妖,怎就把这些个久经官场的吓成这副锒铛样儿?
当然,这只是表象,明白。
这位所到之处,要不举荐、要不下狱,显然今晚未揭。
席中乾安与众交谈,正待兴处,一句“死人了!”宴场倏地一静。
怕什么来什么,洪大人双腿一抖一起顿时撅翻身前宴案“大大…大人,下人冲撞,小官这就探瞧,还请沈大人莫要扰了兴致。”
被称的“沈大人”点头,示意他可去,洪郡守又抹了把汗,吩咐身边郡丞工曹小心伺宴。
原本他可遣他人查探,但…这位郡守实在是呆不下去,就想溜走。
再则眼皮子底下闹人命,即使下人,也要亲自去处理干净较好。
刚走几步,身前有小厮扑倒跪地“老爷…是小姐……小姐她……”
“大胆!冲撞贵人卸了你脑袋!”洪郡守抚了下袖子命随从将人拖走。
憋着股气出了会宴亭,方气愤对被拖的小厮道“这个逆女尽惹事端,已告诫过今晚不得放肆,她怎就老实不得!你们这群身边人是怎么看的!”
“老爷!是是小姐……她她……”洪郡守注意到小厮抖如筛糠的反应不再多言大踏步去往女儿院中。
临近了隐听得泣声,顿感不妙眼窝抽搐,待入外室见连跪成堆的下人,一脚踹开挡路的侍女,直奔内室,门前生生刹住,双眼大睁死盯榻前乱象……
从身后带进的夜风只剩幽冷,轻吹塌前纱幔,男女衣衫不整,相互交织的肉体,满室的奢靡,就这样突兀地以一种毫无廉耻之状展露人前。
唯一爱女暴毙,洪郡守愣怔许久,眼珠暴凸从侍卫手中拔剑指向洪女掌事,生生压下杀人之欲“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掌事猛瑟缩身子“老,老爷……小姐…今夜召启谋士相陪,待,待我等点香备物尽出,声止,亦不见召唤,察觉窗门栓紧扣……无奈,破门而入,小姐…已因服……服药众欲……启谋士……尚于昏迷。”
看着爱女在眼下极尽羞耻地死去,洪郡守近乎崩溃“给我扯下来!快扯下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掌事醒悟赶紧带人近塌剥离两人的不雅,锦被掩上洪女之身。
这时,会宴亭户部侍郎乾安带人前来,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此时已无力遮掩。
“听闻郡守爱女出事,沈大人命下官前来。”
外室,洪郡守脸皮抽搐,险些控不住“下官实在是……”
乾安摆手“洪郡守不必多言”摆手示意他泼人。
周钦被时意拖拽而来见一室凌乱,隐见内室塌躺一女子,地上一披衣不整的男子,又听汪汪声响角落还趴着一只白毛中犬。
傅郡丞进屋脸色陡然铁青,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为郡守女婿洪女发生此事,平日也就算了,如今人前……实在是将脸面哐哐砸地,任人踩跺。
一盆冷水下去,披衣不整的男子,浑身抖了个激灵即转醒。
尚处迷糊,一剑横上,险些又跌昏。“大大人饶命!”
“启明你敢勾有夫之妇,吞服五石散过量纵欲害人!”
思绪渐渐回笼,扭头洪怜直挺僵躺在榻,那未尽掩的脖颈有着青暗的骇人指印。
“冤枉啊大人,不是我啊…我没有……”
时意顺着傅郡丞的黑脸瞧过去,探向一单薄少年人,他就是商容?
傅郡丞恨不得就地了结了他。
“我虽与小姐欢好,我没对小姐下手……我只服食一包……还请大人明查……”
“竟还狡辩,那案上所拆何止……”洪郡守目眦欲裂,指案上堆叠打散的纸团“你损我儿声誉在先,过量服五石散致幻残害我儿在后,将这无耻之徒拿下,等候发落!”
启明垂死挣扎“不是我…真真不是我……”
“且慢。”人群中一男子走出,向郡守施礼“此人不是凶手。”
一时房中嘈杂,爆怒,压抑静了静,众人注意力皆投蓝衫男子。
“何来布衣!岂容你插嘴!闲杂人等速离!”洪郡守怒道。
“洪大人是想放过害了洪小姐之人?”
“笑话,此房门窗紧闭,难道还逃出了第三人不成?”傅郡丞驳斥“你这寒门怕不是想出头疯了,不看看何地竟在这胡言乱语!”
“某愿以人头担保。”
洪郡守犹疑间,近处乾安道“洪郡守,此人不似信口开河,不如让其一试。”
洪郡守只得应下。
周钦说“请找个仵作娘子验一下小姐的脖颈。”
又转头指了指“请掌事娘子随我出去。”
不久,周钦问话完毕,仵作也验完等候回话。
“恕我失礼,郡守府中与小姐关系匪浅谋士当中,此人嫌疑最大。”
他一手指向从始至终立于人群默不作声略显瘦弱的年轻人。
原本眼帘低垂的少年人抬头,众人无不一惊,此人相貌平平,眼眶中却镶了一双动人的瞳仁,如珠如宝,抬眸的瞬间绽放出的璀璨流光,如匣中开启的明珠霎时照亮了一室的阴暗与污秽,让一切都无处遁形。
他道“凭何说我嫌疑最大?我和大家一起进来,门闩所碍,我如何出的?又进的?”
“有帮凶。”
这下众人更是惊叹,这房间本不得进出,怎又出了个帮凶?莫非……
有人复探启明,他慌得摆手,刚好点的脸色又骇得不得了“不是我……不是我。”
断案的周钦,其身浩然正气,眉宇隐显锋利,指向角落处受惊正嗷嗷叫唤的中犬“这就是帮凶。”
大家无不一愣,什么……帮凶是狗?这……
有人已嗤笑嘲讽“果然是想出头想疯了,编得出如此荒唐。”
这是断案之人的通病?一不小心就要陷入掉人胃口的境地,时意心淬,周钦啊周钦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周大人,赶紧一口气说完吧,人家洪郡守都快炸裂了毕竟……
“犬口衔骨,骨头系的断绳既是物证。”
周钦等大家看完才道“凶手离开门并未闩上,只是对准了插孔,在门闩的一头绑了一根细绳,而绳子的另一头则在穿过插孔后,上面又系了一根骨头,等凶手关上门,狗把骨头拽下来同时,也将门闩穿过了插孔,此时门就从里面被狗闩上了。”
周钦对少年说“我寻问掌事娘子,你同最初发现撞门而进的那些人是一起的。”
商容疑惑道“那又如何?进来的不止我一个。”
周钦目光紧逼“凶手来是待人撞门,可趁乱拿走门闩上的半截绳子,因慌乱大家最初不曾发现门闩异常,不过凶手却因内室有人,始终没能从狗叼走的骨头上把另半截绳子取下来,事发仓促,凶手可能还没来的及把门闩上取下来的绳子处理掉。”
遂对洪郡守道”大人收身吧。”
“不必。”他自揭长袖暴露了左手腕间,众人一看不仅诧异,真是奇了,他腕间果然缠有绳子,且绳外观,和骨头所系绳结分明一模一样。
少年惊骇“凭这一样?我所捡,公子不怕冤枉了好人夜不能寐?”
“说的对,人命不可轻视,命案应当慎重。”
周钦招来仵作娘子,又让启明伸手,启明虽懵,已与众人所见周钦本事,早已敬服,当下配合双手高举。
“请仵作查看,这双手与小姐颈指是否相合。”
仵作细探一番道“此人掌大而宽,指呈短粗状,小姐颈间指印隐呈细长瘦窄,长度宽则显然不符。”
众人目之所及投向少年,有人已对浮出的真相急不可耐“快把你的手伸出来!”
而商容打量了眼周钦,不曾迟缓再次揭袖伸手。
那显然是一双细长的青脉皆显的手。
“两厢巧合便已不再是巧。”
周钦不再开口,不知是为洪小姐的脸面还是面前这年轻公子。
益城谁人不知郡守府小姐娇纵淫奢,嫁作人妇亦不安分,家养面首,不知这当中又有多少是被胁之迫之。
洪郡守炸愤,当下就要押人下去!
“慢着。”
冯郡守:……
乾安道“其实你在撞门进入,下人禀洪郡守这期间是可以抽身处理掉绳结的,何故留在此处?”
商容瞥了这位上京来的侍郎大人一眼,贵重,优越,舒适“大人是士家子出生吧?”
“怎么?”
他摇头“你不懂。”复又回头看了眼周钦“不知世下寒门起才的可悲与玉石俱焚的决心。”
洪郡守此时早已按耐不住,乾安命人拦住。
又一顿叹息“既然如此,你大费周章布局,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好了。”
他笑“你不懂。”
连着两句“不懂”也是惹着了乾安的脾气。
“你可知今日所来是谁?你纵有一身才华,却不堪磨砺,错失了今日之机。”
众人无不抽气,原来京上那位为此人而来!实在是可惜……
一身倔强傲骨始终不肯低下姿态的少年人竟抖了一下,眼圈顷刻便已通红。
“我知,却不解这世间的道理,怎能负重前行。”
乾安对侍卫道“清理现场,取证,将此人带走。”
携人尚未出院,洪郡守急了“侍郎大人这是何意!?”
乾安“洪郡守,沈大人欲提审此人。”
“此人以下犯上杀我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官定要将其就地正法!来人!”
说罢挥手就要抢,远处白光乍现,刺破夜的幽浓,人群的叫嚣,一把裹挟破空声的利刃直插入地,因内力驱使剑身震出了生冷的颤意……
这威力!使得人头皮一麻。
欲抢人的侍从生生止脚,再近一分,怕是已被卸了腿,胆子小的脚跟打起了抖。
陡起的风带动一抹白色衣袂又归于夜的幽静,挥剑的木讷少年郎微错开身,那个立于静夜的白衣青年显露于人前……
“胡统蛮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这是来自九年前边城的童谣,至今广为流传。
童谣中的人物说的便是眼前这位上京的帝师,沈阙。
十年前,大缙刚将平息士族门阀胡人混战,进入修顿期的第三年。
此前七年因前朝溃散,缙文帝昏庸无道,因而出现了荒唐的宠幸祸国妖姬“子杀父,童弑君”的所谓异象,致大缙内忧外患,民心尽失,各州士族妄图重现昔日诸侯权,打着为民请命纷纷揭竿讨伐上京,史称士民起义。
而远在漠河以北胡人以羯族为首部落群,趁中原士族门阀与朝廷内战消耗最重的第三年纷纷南下,在边塞要道以凶悍强势的铁骑踏入大缙,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胡人过境,惨嚎遍地。
时下缙宣帝竟给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战术,主军仍对向士族,这导致大缙生生失掉了二十一座城池与百姓,羯族残忍弑杀,每到城池便大肆屠戮…史称胡羯之乱。
他们称女子为“两脚羊”,虐而食之,那是一段遍地流血的历史……一度造成“赤地千里”的凄惨景象,生活在战争恐慌中的百姓每日无不泣泪,惊惧。
眼看中原已将沦为胡人烧杀抢掠的地狱,太微道长出关与缙宣帝密谈,遂代朝廷示出了一道“请召令”。
请中原士族门阀与大缙就此休战,共同抗敌胡人,朝廷与之达成共识,事后将不再追究此段渊源,否则任由胡人入侵大缙,中原的一盘散沙必将很快荡平大缙与士族的容身之地。
士族门阀因连续与朝廷内战,并时刻提防胡人袭击领地,人马疲惫,士气低落,事今更在见识了胡人铁骑所到之处被波及的士族,同样无一幸免,已蒙生退战之意。
此诏令一出,给了一个下阶之机,纷纷响应,但这场一致对外战役,因各方不愿过多损耗自我战力的私心保留,硬是拖沓着打了近四年,以失去中原领土二十一城为代价暂以告结,羯族则落地为朝在中原南方迅速建立政权。
同年,近百的太微道长归元羽化。
三年后,羯族卷土重来,休养生息妄图再侵犯,弟子沈阙以少年儒士之名,身先士卒,率麾下轻骑三千人,以凌厉奇诡的用兵战术突袭羯族铁骑,破其前军。
沈阙善把握战机,亦善抚士卒,使部下为其效死力。
据传其有通晓天地之能,显于芜城之役,此战是击溃羯族政权的绝势之役,其中以芜城为界的大缙二十万军驻扎在此与胡人打运动战,不久士族门阀后方做乱妄图拿下朝廷,大缙命前军务必班师十万回朝营救。
剩下十万将士守城,三日后因不敌,遂拔城后退。
胡人蛮而足智,得眼线汇报,十万军确已北向回朝。
数月来未讨着好的羯族第一次迎来大捷,疲惫又亢奋地带着四十万兵骑直冲进芜城意欲烧杀抢掠大肆泄愤。
高空乌云笼罩,像一头暴怒盘踞的黑龙,龇张着凶猛的大口,倾盆大雨兜头灌下……
铁骑踏入城中,四处劫掠活人,发现芜城竟是座空城,雨水顺着高挂的旗帜剐泼淋漓。
耳边轰隆大作,尚未反应及时,一道接一道降下的雷火狂怒地劈向了羯族铁骑,一时烧焦的糊味,惨嚎声、惧怕声芜城遍地。
羯族部向来凶残勇猛却畏惧鬼神,他们惊恐地认为这是天罚……是上苍降下的惩罚,等到想要掉头逃窜,发现芜城南北两门早被缙军堵死。
羯族终于发现中了埋伏,此时军心涣散,铁骑人马乱了阵脚,抱头鼠窜,甚至摔下马去跪祈上苍绕过。
城外十万缙军他们无不惊奇地投向城中上空,城外一样大雨倾盆,而闪电雷火却好似集中砸向了城内,这种空前绝后的大自然奇观,令人无不毛骨悚然,内心震撼,难道真是上苍对这群残忍的族群降下的天罚?
等到羯族损兵惨烈,人心溃散,沈阙率军进城将四十万羯族全部屠戮殆尽。
此后沈阙于胡人言人人闻之丧胆。
沈阙曾仰天观势,时机一到,以十万军退,战败为诱,迷惑敌方,以另十万军足以降之。
不久缙军以不可逆之势攻入羯族在业城建立的政权要地。
攻城前,沈阙曾面朝缙军道“将士们,今日你们将入业城彻底粉碎羯族政权,此前芜城对羯族铁骑之屠,是因羯族曾对大缙行过惨无人道的血洗,此仇不报非男儿,记住,这是我们的血性,而今入城妇孺不可杀,驱逐之,同样因我等是大缙男儿非羯族残暴之畜,这是分辨之道。
你们当中不乏士族寒门,今日有此成就,始于你们一致对外的团结、决心,记住你们曾经挥洒过的汗水,血泪和牺牲,今日的大缙是用命换来的完整,他日亦希望你们如此团结,否则这数年的胡羯之乱将不会是最后一次!众将谨记!”
士气陡然涨高,将士们闻之举刀剑长矛震声欢呼!
“谨记!”
“谨记!!”
“现在,攻城!”
时年缙元十一年,胡羯之乱平息,羯族部落近乎屠尽,这个杀人如麻的民族彻底隐恨西北,再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中原二十一座城池重新收编大缙,仅耗时半年。
缙元十二年,沈阙上京受封。
帝下诏曰:
端末未见,人莫能知;天地神明,与物推移;变动无常,因敌转化;不为事先,动而辄随。故能图制无疆,扶成天威,匡正八极,密定九夷。如此谋者,为帝王师。
沈阙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辅君颁布了一道政令,史称奉恩令。
各士族门阀所辖郡县由其长子继承,改为其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士族家族务必遵从缙律管制,如有侵犯缙律,查实者,剥夺爵位,重者杀头,家族中若有告发,查实者,由后者承前者封地税收。
诏令一出,各家士族纷纷陷入内斗,告发,争权,此后士族集中政权溃散再无法凝聚,甚则有士族因内斗消耗而就此没落。
此道政令恐怖之处在于从内部瓦解击溃士族门阀,而不损一兵一卒,立高观斗争,做渔翁收之,众有士族看破也大多经受不住权利之诱,这是一道真正的阳谋。
只有真正懂团结顾大局或遵律法,治理一方的士族依旧强之。
沈阙为帝师上辅君行政,下遂万物之宜,使统百官各司其职,整肃朝纲拔毒瘤,收回倾向士族手中的权利,从此大缙皇权逐步走向稳固,九年间中原太平,再未出现士族内乱,胡人外侵等现象。
这样的人,时意初以为,即使着素袍,难免有上位者的压迫与威严,以至于吓得那些官员有腿肚子连抖的征兆…
这些沈阙统统没有,他似乎从未沾染朝堂里的那些权力与纷争,给人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清淡而闲适的气度,周身仿若飘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岚气,似其中的南山却又不是,说南山是他,而他却非南山…
他身上有种来至于自然的平静与和谐,有自然的疏淡,没有刻意的冷漠,他不会像世俗中的人那样焦虑不安,那样拼命追求生命以外的东西。而好似完全融于自然之中了,生命早已到达高境。
道家之说:自然是道,道既是自然。
相对这些,长相皮囊似乎已不再重要,清隽的相骨,修长慧灵的眉宇,他的一静一动都莫不令人屏息静气,没有人敢肆意窥探打量,相较忌惮帝王天威,世人对他更像是有种近似冒犯了上苍的感觉。
天呐,这个人好绝。
时意收回过于炙热的视线,没有不敬畏,全因她没见识,第一次,失误,失误。
啊,差点忘了,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道士。
一切好像又说的通了。
很久一段时间大家都沉在这样的气场里,即非初见,亦觉震撼。
洪郡守僵着身子再不敢说一句话
直到沈阙开口“刺史大人怎么看?”
其声恰似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又如玉石般温润清透。
被点名的江刺史一怔,即道“郡守不可造次,沈大人定会秉公执法的。”
“可是…”
“放肆,岂容你置喙!”江刺史道。
洪郡守身子陡然软了下去“是…”
借着灯火,沈阙稍稍落目,离前道“今夜断案之人一并带走,和…他的同伴。”
周钦捏紧手指,时意明白其境,沈阙心思不可测,不知是否能成…
时意归正立于院中,忍着想伸懒腰的冲动,官驿的床真不比周钦家的床板软多少。
昨夜同周钦录完口供,告知明早沈大人有召见,就近歇宿官驿,清早,周钦便去了沈阙处。
约莫一盏茶功夫,那着布衣的端正男子出现了,一扫此前生活所压,空有才学施展不得的苦闷,脸上洋溢着难得的振奋,时意不经眨眼跟着激动。
“时兄!沈大人真的推举我了!”
是了,周钦,你要做大人了。
“恭喜周兄。”
“对了时兄,沈大人唤你入内。”
时意……
这种事情愈想只会愈顾虑,时意稍整衣着一鼓作气去了。
恰好的距离,叠手触额行礼“时意见过沈大人,侍郎大人。”
“免礼,入坐吧。”
“谢大人。”
时意跪坐在西向一侧,正对沈阙,便于回话。
案上摆有玉身莲花小铜炉香篆,气息清淡,隐有药香,有个小道士在旁侍茶。
“你并非益城人士。”
“小民自北方边城来,一路游历,途中花光盘缠幸遇周公子,家中叨扰月余。”时意盯着近前一团白道。
“昨夜你有意携周子前来破案。”
时意心里一咯噔,这这这秋后算账吗?会不会以为她和商容一伙?毕竟任谁提前知晓命案发生,这个人要不能掐会算要不就纯粹和杀人者一条绳,往往认为前者扯淡,后者为实。
“不知大人是否听过民间一句谶语。”
沈阙垂眼打量近前状似乖巧之人,近侧的乾安好奇代问“什么?”
时意只得烫嘴道“瞎猫碰着死耗子。”
“……还真没听说过。”乾安沾了沾嘴角溜出的茶渍。
你当然没听说过,它该是出自老舍。。
“大人,时意身处益城已有月余,喜爱往街头茶巷子钻,故而,混得不混得耳朵免不了进些,其中最为乐道的不过男入仕女情事,而郡守府恰是男女情事频发地,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但这些混人一讲起混话来,那是脑袋已挂了裤腰半截,止都止不住,郡守府人多是非多,自然需要一个甄辨之人,周钦之才正可用之。”
时意的粗俗胆大多少另室内稍稍静了那么一会。
“你倒是生的心眼子,却不知郡守府的水深,一不小心就要搭上了小命。”
“是小民目光短浅了。”
许久不言的沈阙道“你是否愿意随我上京?”
什么?
乾安………!
时意一惊,抬头陷入一双眼中,那里有沧海静如水,有润泽万物的慧灵,似乎洞察一切,有令人震颤的容纳山川之势,尔等不过是小小的一粟……
面对如此之人,发呆早已成了无耐之举。
没有人不为之震颤和动容。
索性有人咳嗽,时意觉得她这长了牛的胆子,没见识的样子注定是要让人见笑了。
可能是手扎中明确提过大缙帝师,治理朝政手段冷厉骇人,但沈阙从里到外都是圣人,他身边或可寻到答案。
“我愿意。”
“去吧。”
时意仍不动,面露难色“小民有个不情之请……”
沈阙示意她说。
“可否支十两银?”
“从没见过这样的。”乾安摇头。
“明彰。”沈阙很爽快。
“是。”唤明彰的小道士自怀中掏银连同白眼一起丢来。
“……”
其五官的鲜活与门前持剑的木讷少年是两个极端。
时意挺欢喜地抱着装满银两的钱袋子走了。
“此人不可谓不俗,我险些信了他,一个如此心眼子的人,怎会将人往火坑里送,除非和那人有仇,显然他不是。连实诚都做不到何以用之?”
沈阙道“天生异数,不可估量。”
乾安吃惊想追问,沈阙已闭目假寐。
不一会倒是沈阙开口“天牢如何?”
乾安道“昨夜收网活口两人。”
午,益州天牢,时意随至。
白衣淌过一路暗潮,穿过锈迹斑驳的牢门,四周铁柱隐见干枯的褐红污渍,透着股沉年污浊湿气,其味另人作呕,沈阙走的如常,乾安已免不了掩鼻,昔日他也曾下过狱,俨不及此恶臭尸味,这益城的人命不知丧了多少在此……
回头之余不由怔忡,原本想瞧那唤时意的,是否恶心到不行,那小少年除了眉目有所耸动,竟也走的面不改色,细探之下,发觉此人刁钻之余,颇多滑稽,那鼻下露了半截什么?是布条……!
商容俯首久跪于地。
“起来说话。”
“子珠…已无脸再见……”言罢从衣襟处取物举托跪呈“洪鈞罪证在此,缙元十七年,加重税收,戕害百姓,强抢人妻,私制五石散加重剂量暗中贩卖大肆敛财,造成无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缙元十八年,贪墨赈灾饷银,其女肆意辱杀寒门,缙元十九年……”
“昔年洪鈞辛苦寻得药师十几,无故中毒制散不成,旱灾你谏言米若不够以米糠饱民腹,救灾民无数,灾后出奇策,通水利田此间种种……你于郡丞之下,功劳被贪夺,昔日迫隐,从今后即见天下”沈阙接过文笺道“我且问你,你是否已想好?”
商容抬眼,双瞳似有光芒闪跳而过,如寂灭前哧着的最后一株燃禾,终究还是烧成了死灰……
“珠已裂,安能再用?”
商容神情悲悯“我心已毁,读不懂这天道,向好之人受尽苦疾方来怜惜,这究竟是何道理……”
“天道无亲。”沈阙垂眸注视他。
他笑如癫哭“我商容自负才情堪当大任,早年投于洪府,妄图施展一身抱负,无奈摧于人心贪婪黑暗,受其折辱,断我脊梁,毁我筋骨,终不堪而败…心境皆丧!
为报私怨,以谋士之躯以下犯主,终究给天下寒门抹了黑,唯有鲜血重新洗之,方振我寒门风骨,亦为天下尔等士族警醒,诚我寒门者以命投之,辱我寒门者亦抵命相报!”
遂闭目重重俯首“请大人成全!”
牢中一片静默。
沈阙道“你志吾必传达。”
“多谢大人!子珠……最后能做的只有这些,这世上的事终究还是要继续仰仗大人了。”
时意内心震动也不免惋叹。
如此风骨,在饱受摧残之后,即便失了心境,依旧可以选择存活,功过相抵足矣,但商容不忍寒门抹黑选择为其正身而亡。
也许……他并非失去心境,只是,对世间人心与天道漠然终究失望了而已。
他死后,手札实记“缙元二十年春,青州益城郡守府寒门谋士商容不堪折辱,杀郡守女,告其罪责,后虽有功,自请被斩谢罪,以振寒门风骨,警天下士族。”
此后不到两年,新帝登基,朝堂六部所辖普遍立身正命,一种最公平的基本制度就此诞生,大缙推制科举,从此寒门将不再依附于士族出头。
科举制在时意熟知的另一个历史长河中,它创于隋朝,确立于唐朝,完备于宋朝,兴盛于明清两朝,单从创到确就历经两个朝代,皆因朝堂各族势力抵制拖延所致。
朝堂不正,即便推出,私下易被士族门阀所把控影响。
这个想法,她认为沈阙早就有了,只不过再等时机,一个即创便确的时机,等扫平朝堂障碍,等将士族暗中触手彻底拔出,等朝堂六部所辖皆立身正命,等当今圣上驾崩……等一个真正的圣主君临天下…
那时,便是了。
而沈阙终归为了这场缙朝大变革,十年身心交瘁,积劳成病,心神耗尽命断绝…
牢狱外,江刺史垂首等候。
“昨夜刺客已招,商容死呈其证,刺史所辖发生此事,你有何想?”
江刺史身躯绷紧,不做犹豫即刻跪俯,身后属官呼啦啦连跪大片。
“是下官失职……下官甘愿领罚…”
沈阙瞥其一眼“良禽择木而栖,所栖何地不重要,身在其位,谋其责,以己之力助一方水土,守一方民生,可享一方繁荣,若愚心不改,即栖息凰木,也必连木除之。”
“是……下官谨记。”江刺史本已做好被牵连责罚的准备,已退保之,他本是朝中唯一与之抗衡的凉御史部下,把柄被抓可想而知……即便如此江弘也不敢造次。
昨日夜不能寐,想过数种可能,最多莫过于沈阙在位九年,以罪论处官员,从不因党羽所在罚重,均按缙法公平处置,如此他才赌的,但……从没想过这种,沈阙放过自己。
深知经此一遭安然,御史大人对己必起疑心,他只得另择良木……思及此不由汗侵额面,顷刻豆大如雨,这位大人手段诡谲多变,究竟兼爱天下还是心机深沉?但不管如何,今后他能做的就只是匍匐在其脚下,甘愿听之任之,承其志,谋其事。
“罚俸半年,洪鈞案,就交你处置了。”
“下官必不再让大人失望!”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方可长久。”
江弘重叩首。
门前槐树繁茂,稀松落了不少枯叶,白衣擦阶而下,扑散了一地荒凉。
一滴鲜红的血留在了上面。
小茹从黏她变成特别黏她,时意为规避小小年纪的她误会,就偷偷告诉自己和她一样的,不想小茹更肆无忌惮了。
好在周母和周钦念小茹尚小,未在意。
时意回周家收行囊,顺便和三人吃顿香香的鸡肉饭。
周母为她夹菜,小茹吃薏米糕,周钦替母添饭,大家都很开心。
周钦去厨房烧水,手持蒲扇蹲小炉边扇风,时意站门前道“周大人。”
他回头,脸被烟火熏的通红,依旧正色“时兄就别取笑我了。”
时意走近,蹲下捏起一根枯枝丢进烧红的灶洞,热气扑脸。
“你干着厨房活计,别肃着张脸,这反差我看着想笑。”
周钦疑惑手摸下颚“有么?”
“你真不和沈大人上京?”时意起身问道。
周钦敛目“男儿入士,若可以我愿从家乡起,益城我知就有十几桩沉年积案未清,我心有挂碍,如今有这机会,合人力物力,定要全力以赴。”
他就窝在狭隘的灶台厨角,压不住的一身立正之气。
“何时任县丞?”
“待通了考察,沈大人命我即刻报道,朝廷的任职文书稍后便至。”
“嗯”时意默了默“明日我随沈大人启程,记得来送。”
周钦点头“自然。”难得笑她一回“时兄糊涂了,此事我怎会不记。”
春深,窗前拢了一把暖,光洁透明,映在焚香的长案,又折在了朱砂批注的净手上。
突然一声咳嗽,带动的轻抖渐止了握笔人行云流水的走势。
一旁的乾安慢悠悠搁茶盏“你这身子,公文已经送来了,不如迟些再走。”
“此处事了,在马车中也一样。”
“唉累完了,不能赏赏这青州的风景?”
沈阙长指轻揉眉心,稍缓了缓有些昏沉的目,长睫轻抬,露出摄人的双眼,眸光清淡。
“途径幽岷山去赏。”
“幽珉……那个人不好交道,脾性古怪,难道要三顾四请?”
他颔首“靴子多垫一层。”
乾安“……”
其实他讲的严肃,自己则听的很郁淬。
“明日你骑马。”
“为何?”
“马车让给不会骑的。”
“……”
时意进房前瞧见有两人从沈阙室里出,着儒衫小道士眉头紧锁带上门,锦服男子压低声“你家先生,身体如何?”
明彰摇头“午间换下的袍子襟前沾了血丝。”
乾安叹息间,无意瞟到了肩挎包袱欲进房的小少年,打手势叫住。
走近了方道“你能骑马吗?”
“回大人,我能,只是不知马让不让骑。”
“怎么说?”
“我怕吓着它。”
乾安噎了一通“那你只能跟着跑了。”
“也行。”时意欲走。
“等等”他拦“其实马车有个位,如果你答得出题,我且让你。”
“大人,请讲。”
“商容说过那两个不懂,你何解?”
时意问“大人以为,商容为何杀洪女?”
“私怨,恨,他们毁了他。”
“寒门被欺压,活的没有自尊,他不愿意,就要被敲碎脊骨,践踏凌辱,到彻底沦丧,习惯被奴役,这过程中可能也遭受了其他寒门……这也是最诛心的地方…”
时意思了思“有些恨,或许只有亲眼见着了才能解。”
“那第二个呢?”
“洪府一场是非,颠覆了他对人性的看法,那时候他已经很难相信任何人了,只是凭此造了一场局,解之,沈府罪责跪呈,无心去解,这份罪书则就没了见世的必要。”
想到此处,时意心中不免郁郁。
“他那么骄傲,珠有裂,宁脆骨,碾齑粉,化万千莹辉,为寒门照行。”
这样的人,救不了。
手札所记,此案发生一天后告破,今世周钦插手,现场即破。呈罪书的时间线是随着告破而呈,故以此推测。
乾安闻之沉叹吐气“确是我不懂,这个世道真是要变变了。”
言罢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少年虽小,垂眼静下,眉目拥堵着一种看不清的忧思,抬眼间,又如见天光,顷刻挥散一空,重新变得清澈透亮。
“马车让你了。”
益城古道,春风抚柳,车马近候,远远的拖了冗长的属官队伍。
沈阙等人还未出,时意将周钦扯拽道旁。
周钦默了半天“时兄一路好走。”
……这口气感觉是要送人归西。。
罢了,掏银塞入他手。
“时兄这是……”
“周兄,涉案易生是非,先租个宅子将周婶和小茹安顿好。”
他顿了下“时兄不必……”
“周钦不要固执,这次听我的!”
周钦愣了愣,与时意相处数日,难见她有此急色,怎会不领其意,遂解释“沈大人此前安排官属提前支了银,以共安家,初不受,他如此说,所以时兄,我已明白。”
“原来如此,我知了。”
周钦并非呆人,除了生活有些迟钝,后知后觉,相反他其实观察入微,就如断案尽头只要有那个真相,他就能将过程抽丝剥茧,一点点地滤出来。
这些日相处,初识惊叹于她的脾性,每日里东拉西扯着四处觅活,茶巷子里蹲听八卦,为云良阁的姑娘跑腿混关系,每每回来一身脂粉味,他觉得小小年纪就粗俗,荤素不忌,很不赞同。
经此一遭方知她用心,虽不明她是如何从那巷子里的流客中草草几句,猜出来自上京的大人是帝师,亦不知她如何得知那晚洪府即将发生的命案,但二者缺一不显,她确实在为那日进府早早做了准备,给他时机,全他一颗入士之心。
人生得此知己,足矣。
周钦将银子塞回“此去长路漫漫,银子还是留着傍身吧。”
时意点头“也好。”
本想给周钦银两安家,他多半不受,即是受了也不自在,只得走时相赠,如此见不着落得个君子自在。
不料已有人想到这一层,她是提前知晓,而沈阙呢?
她晓得只待将周钦早早推到沈阙面前,才能避免他日后因推理一桩命案,惨遭报复,母妹皆亡…
周钦天生机敏,才学饱腹,长于鱼龙混杂的巷道,好管闲事为人所妒,只有遇着难事了方拉扯他解决。
他不在意,只是处理这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事儿,不至于名气远播,可笑的是名气传出去,是一桩情杀案,一条巷的屠夫妻与情夫合谋害死醉酒丈夫案,而被其常年生活在暴力中的长子手持屠刀报复,将他母妹虐杀于家。
此后周钦沉默守孝,口口相传,他的事迹流传于街口茶巷,沈阙来过坟头寻他,问他那一颗为人昭雪的心是否还在?
他丧而不语。
见如此,沈阙也只留下了一句“一年后可参加科举,大缙变革在即,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再后来,大缙新帝登基,果然大肆推新制科举,招揽天下英才,从此寒门不再依附于士族,各凭本事入士。
周钦在得知沈阙因数年积劳成病,已于缙乐元年卒,从那日洗漱重振,至此踏入仕途,开始了他刚正不阿,公正廉洁的一生,只是同样伴随的是他给自己早已注定好的一生孤独。
不一会沈阙等人出,时意近前,周钦则入了送行的属官队列。
时意上车前回头看了眼那默立人群的男子,做了最后的挥手告别。
因为不想你和商容一样成为那个天下之大由顾不及之人,愿你此生有亲人在旁,破除这孤星之命。
时意额头不免敬上三滴汗,没有人告知,此去路途行装简素,仅一辆马车,而她此刻又何德何能免得了颠簸与当朝帝师同坐?
所以,这只是为了成全侍郎大人迫切地想要骑着那匹马儿去喝尘狂奔…吧。
车帘打下,收回眺望的目光,对面沈阙静谧安然地端坐塌几,指拢于长袖,似乎气息都尽敛了,闭目小憩,面容白而苍,睫毛清疏得宜,自然投下淡影,恰如蝶翼,不免添了几分脆弱。
但,只要那双眼睛一睁,这些来自躯体的弱势将会被通通清空,智慧万象之思早已不为躯体所缚。
时意晃晃脑袋,收回心思低头向旁侧探去,小案堆叠了书册,伸手抽了本,随意翻了翻,都是些繁体小篆文,读起来不至于大字不识,难免也认得磕绊,通篇下来就只顾得去纠字了,真叫人脑伤。
沈阙睁眼,见的便是指蹭脑门,齿磕嘴唇,一脸苦结的时意了。
“冲虚经晦涩,若习这里的字,可读些简文。”
她将书合上,归案歉道“大人,时意未曾请示妄动书册,实乃失礼。”
“无妨。”
沈阙盯她垂下的脑袋“你应是不甚在意缛节的,日后随意即可。”
时意捏了捏袖角慢慢抬头,疑惑他知,索性笑道“多谢大人。”
“想学骑马吗?”
时意回想一路南下的艰辛“不怕大人笑话,此前跟商队有幸骑上马儿,奈何那马却是烈性瞧不起我,一声撕叫,马蹄前昂愣是将我狠摔下地,从此生了退意,如今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是想学的。”
“既如此,闲时明若带你。”
?
木讷少年脸?沈大人您确定?
她可是已经发出信息了啊,希望找匹温顺点儿的马,更希望找个温顺点儿的人呐,那少年……时意如今都还记得他甩利刃插人洪府地面的生冷威力…这。
她生动活气,沈阙道“明若不会让你再摔。”
被戳破小心思,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大人想的周到,日后若有我能做的,尽可吩……”
话未尽,周边空气忽地冷凝,一只裹挟劲风的袖面将她卷入身侧,来不及思考,入目一片洁白,沾了浅淡的清泽如莲的气息,唔…自己竟躺在他胳膊不…袖子里。
刚才所坐,嗖的一声窜出一支箭失,被倾扎的车璧木质周围顿时炸裂一圈,震动的箭羽抖了两抖方归于静。
时意头皮发麻,这要是定在脑袋上还得了。
车外,黑衣少年至马背一跃而起飞身拔剑格挡!
一击必杀失败,敌人并不恋战,一阵迅猛的箭雨掩护下即刻退去。
“先生可有碍?!”明彰隔着车帘急道。
“无碍。”
明彰气愤本想说上两句,记起先生曾告诫过他,忌妄议朝政,牙咬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句“这帮人真是!”
只远处的侍郎大人仿若丢了矜持骂骂咧咧的有一阵了。
“先生?”黑衣少年近前问询。
“命暗卫不必再追。”
薅了别人的羽翼,被警告一下罢了。
“是。”
沈阙欲敛起长袖将人放下,奈何瑟缩掩于袍下的人紧抓不放,遂示意“无事了,放轻松。”
末了补句“你还需习些武艺傍身。”
时意四下里瞅了瞅,尴尬松开“在理。”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怕死,从这里终归要走一程,就不喜欢死相难看点而已。
“找明若吧,他可以带你。”
……时意迟钝“我要不要先送礼?”
沈阙侧目。
“都找他兴许烦,先学马呢他若不烦我再说。”
她的脸透过帘外稀薄的光,有点晃眼,显得不真实,好似又在拧眉纠结。
“不能您是他先生,就如此压榨他,毕竟我可能不是个好学生。”
耳边的嘀咕令沈阙对此人的诚实有所刮目。
她哪敢挑战年少气盛之人的脾气?
沈阙啊沈阙,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若非是想拿她给明若练心性?
唔……心思扯远了,兴许这位少年还真生了副面冷心热的暖肠。
但是很快……
“他脾气不好,你趁此为他磨砺,既算送礼。”
“……”时意,看来圣人的行事方式还是挺有点不太人道的。
马蹄哒哒,风尘仆仆走了五日时到幽珉山脚下,这片土地位于丰郡豫城附近。
途中弃了驿道,拐入羊肠径,称奇的是之前路过皆三里五里一庄,近了此山,几乎不到一里一炊烟,甚者合屋相挨,农家田野绕山成梯,呈坡式梯田,尽头从四面八方绵延至高山,金色的麦子,绿色的青稞,深山花果片红,远远望去,极为壮观。
“依山开垦,储存雨水,增大光照,此地竟是一片丰收景象。”
这应是大缙最早的梯田了。
前行开路的侍郎大人干脆跃马而下徒手牵之,走在田埂边道上悠哉悠哉。“妙哉!妙哉!利用天然造势,洞庭仙人是有那么几分本事。”
时意揭了帘伏窗眺望,想起陶大的归隐诗,对应此景是极称的。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五柳先生说的好。”
沈阙闻之睁目,眸静且淡“若是上京呢?”
她疑惑回头“上京?”
脑中竟是一番畅想“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我虽未去,料想定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吧。”
“向往哪种呢?”
时意愣了愣确定他是再问自己,遂认真道“归隐山林胜在清闲自在,不过要看个人心境,钟此者侯月寻幽闲云野鹤,半辈子不为世俗所困,不知道要有多逍遥,若我觉着,日子久了不免生出了几分寂寥。
而身处繁华入红尘,酌酒品茗会亲友自不会如此,只是避不了的世俗纷扰是非,爱恨纠葛,这两样不管选了哪一样,有它的优与弊。若让当下的我选……”
她不好意思地抿唇摇了摇头“说到底我是个俗人,终归忍不了寂寞的。”
她抬头继续道“不过倒是觉得大人是合适的,这样瞧着您就像踩在云间轻行的仙人,真就怕您被那繁华地下掩埋的腌臜事儿沾了一丁点儿衣角。”
沈阙仿似沉入了一种状态,凭你嘴皮子戳破了天,也只因尊重而静静地视你,其实呢?不为所动。
“你不怕吗?”
“我自留恋红尘当是受着,俗人亦俗何谓?哪像大人红尘早已修成了世外,若非为了大缙的安定,百姓的无忧怕早不在朝堂了,由此可见大人圣心尔等愧矣。”
这不是马屁这是事实。
不过沈阙音色里合了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你这个心性若是隐了倒真屈了你。”
时意不免有点脸热,这还真真有点好没意思,顺手拍个马屁还被看穿了。
沈阙让明若前去探路,很快折返“临近村头一处庙宇可宿,清净,无扰。”
沈阙点头。
村落荡着袅袅炊烟,伴随着几声犬吠,一行人渐近了巷道。
时意率先走进,庙宇虽不大,但无甚灰尘,足以几人落脚,里头供奉的,一身青衣,相貌堂堂,慈眉善目,手持雪柳,长风猎猎鼓动起衣角呈翻飞状,好似此刻正从高山俯瞰大地,对着人们消灾除荒广洒丰收。
说来也巧,牌位上四个大字“洞庭仙人”。
所以未曾找着人,先宿了他的庙。
明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铺好蒲席,角压鹿形青铜席镇,将车上的案几挪来妥置,请沈阙入坐,沾湿帛帕净了手,焚香递书,再去旁侧将搬下的小炉用碳生着,蹲下烹茶了。
一套流程下来细致熟练,只是……时意咬了口手里的干粮,讲究归讲究,何不先烧口热汤呢?
缙朝有忌,出行非必要不借他人食,这是此前行军不取百姓的规矩,亦是防范于未然的警示,还是沈阙亲自下的。
不久瞧着这位沈大人长指撕肉干碎饼,就着茶水轻嚼慢咽,倒也慢慢放下这些肚思,一门心思直奔欣赏去了。
古人可谓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底,既是乾侍郎亦未片语,静坐休养。
明若守在庙前,十八九的少年挺拔的身姿半边沉入夕阳,碎洒披金的光芒。
时意悄悄起身,近了明若,他面容木讷,出奇望一方向许久未转了。
只见村口一群孩子围棵老桑树嬉闹玩耍,摘低枝的桑葚,搅的树顶上打盹的雄鸡昂头啼唤。
树上青红交替,果实累累,季节的馈赠,地面稀松落了一层。
好办。
时意快走上前,从袖中掏出牛干均分,干粮属上京工艺吃食,料味齐全,对孩子们来说不失为美,算是打了招呼,遂挽袖口掖衣角,顺老树弯曲的枝干蹬脚一鼓作气往上爬,摘了足多的桑葚儿,兜着蹦回地面,稍稳身姿,缓行其跟前。
“明若师傅,桑葚很美味。”
明若扫了眼那过于细嫩的手指捧着桑葚,红果晕过干净的白帕,染成了斑驳的殷红。
“不必了。”
“啊”她拍了下头“还没洗,先等等。”
言罢冲进屋从喝水的囊袋里倒些水,淋漓在瓷盏,捏几粒椭圆果儿轻晃晃,认真将水沥尽再过一遍,重新端来“干净了,尝尝吧。”
“多谢好意,本人忌甜。”
“……”所以,盯她忙完再说。
时意不由苦笑,真不是一般难搞。回头瞧了眼静坐翻书的沈阙,想撒撒苦,奈何沈大人只管给弟子分任务,无心管你这些三两献殷勤的事。
叫她别多礼,那她以后就不多礼了。
“端的什么我尝尝。”
“侍郎大人,是桑葚儿,您请尝。”
乾安伸手捏了个丢嘴里,“嗯,味甜如丝,尚可。”
得,这下找对人了。
将盏中沥净的红果留在明彰近侧,剩下的俩人都不含糊,你一个我一个很快把桑葚儿给拾缀了。
三更天,庙内寂静,脚步声由远及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暗夜中嗖地刺来一剑直逼其喉,吓的来人登时倒退,踉跄着门槛绊倒,砰!摔地!
一股浓郁的陈年汗臭污浊体味混合酒气刺鼻冲来,直熏的人头脑酸胀,黑衣少年皱了皱眉“何人擅闯?!”
“哎呦吓死,吓死老儿,你们何人??”
明彰取了油灯走近,瞧清对方俨然一胡子拉碴满身臭味的老乞儿。
“为何在此?!”
“小老儿可这宿了半月之久,怎地你们占都占了,竟不融小老有一席之地?”
明若收剑,目带审视“何以夜半现身?”
“若非那帮村民嫌老儿脏污,恐冒犯仙人,日日喊打与我,老儿何故绞着夜深露重偷偷藏宿。”
明彰忍不住搭袖“你这老儿,怨不得他们嫌,众是跳进外头那河沟子里一回,也不至于浑身此味。”
“明若,请他进来。”案前沈阙盘膝静坐,灯下朦胧,似身披月华洁盈如仙,长发倾泻如墨抚肩落下,柔顺华美。
明彰放下掩鼻的袖子急道“怎可?!他这身恐扰了您。”
“不必多言。”
小老儿本屈着身这下总算放开,不由惊叹“呀!仙人!这是真仙呐!”
明彰气鼓鼓“老儿,您待离远些,我家先生向来喜洁,回头又睡不好了。”
老乞丐连连躬身应承“贵人贵人,老儿知晓了,这便走开。”
又指指供奉庙像后台“为了不被发现,老儿都宿这。”
时意道“大爷莫不是贪酒迟归了吧。”
“……”
这声“大爷”多少显了突兀。
明彰瞪眼没好气分明再说,你大爷?你大爷你还不领走。
“瞧这小兄弟说的,哪能都是啊。”
说罢,翻身而上蜷缩好身体“酒过愁肠,人生圆满了……。”
沈阙在薄晨雾稀中睁眼,瞧见褐衣少年无声行至庙像后。
时意仔细观察,老头衣衫破烂几不辨色,双手拥入袖囊,头发披散打结,面容污浊,唯有……
对人性稍稍做了下忏悔,伸手毫不留情地一薅。
“哎呦!!”
众人在这声疼呼中惊醒。
“造孽啊!”
老乞儿抚着自个疼的半边抖擞的长须,反射起身,盯着面前人“小兄弟你这是要老儿的命啊。”
“啊虱子,手痒抱歉。”
“……”老乞儿
毛囊见肿,带出丝丝血迹,这是真胡子,看来不是。
笑声传来,乾安打趣“时意啊未想你大清早的有这癖好。”
时意作辑“实在失礼,打搅了,不如我与各位大人再睡个回笼觉?”
乾安呛了口水,点评“瞧这话说的,不知误以咱们有何癖好,要不得要不得,时意…分寸啊。”
她点头“受教,时意面谴去。”
清早,老乞丐虽醒未出,蹭吃蹭喝,完了倒头续睡,不知是否撑了,鼾声渐大。
这下好了,庙内干脆又臭又吵,彻底败景。
明若前去幽珉山探路。
明彰眉毛拧成粗麻花儿,抓耳挠腮状,恨不得上去踹两脚,其实她也是。
乾安慢悠悠地直起身叹道“本公子该去了解一番此地的风土赋税,定力不如先生,惭愧。”
说罢抚抚衣袍褶子缓缓离去。
沈阙思绪沉定奉诵清静经、心印经。
明彰显是急了,渐渐也静下了,守如往常诵完早课,凑近道“先生,不如同去外头瞧瞧?”
沈阙指合经文“明彰,去豫城充些粮物,我们需待几日。”
“明彰这就去。”
沈阙探向不远托腮发思之人。
“时意,可有物要带?或同去?”
她不由怔忡,这是首次从沈阙嘴里听到自己名字,诵经时,他的声音有着一种镇定灵魂的抚慰,普普通通俩字,经这一念,也总感有了禅意。
“桂花米糕带点,有劳。”
“晓了,等着。”明彰欢快地走开。
庙内仅剩三人,稍许,老乞丐不知是否渐醒,鼾声弱了,伸了懒腰嘴里咕哝“皇室贵胃…红颜枯骨地…”
故事的亘古定律,这老头可能不简单。
从炉上沏了盏茶当即绕过去,他还装,伸手摇之“大爷大爷!?”
“哎我说小兄弟,再晃下去,老儿的骨头可要散了,不值几两,也算身家啊。”
时意递茶“您方才所说何意?”
老头不装了,接盏坦然施坐高台,颇有几分指点迷津的……无赖像。
“老儿为乞,长期盘踞豫城往来庙间,瞧了不少士族富贵欲请之意,洞庭仙从未现身,隐匿乡野为民所请,指点疏通渠道,利田丰收,固老儿奉劝莫作无用功,徒增劳烦矣。”
“所以这和您方才所念有何关?”
老乞儿打了个迟钝“既来诚请,可曾解其过往?今看在还算诚恳相待,不妨有心诉之,老儿幸与洞庭仙相识,解其三两事还算不难。”
“多谢。”沈阙礼敬。
“客气。”老乞儿回敬。
“……”这下可以说了吧。
老乞儿捻两下长须,眯眼遥作叙事状,用他摧枯拉巧,显沧桑的声音慢慢讲述起。
“洞庭仙本名尺无为,师承妙法老祖,其上有位师姐,年纪轻轻修的一身本事,二十多年前,下山历练与位皇室贵胃有了牵扯,不顾老祖劝诫,一门心思与其共谱华章,然而这场以蚀骨燃烧得以续存的情意,还是用了挥霍生命作代价,一切甘心付出终究为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让了步。
最终抽离这场爱意另她剐肉剥骨般痛苦,以至于失了心疯了魔,引其子弑帝,以其所爱江山为他们枯烂到发臭的情意陪葬…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士族门阀之战,得以悼念讽刺…”
庙内默了一阵,亮黄的道幡安静地任凭风声拉扯撕拽,也只鼓动起一角,风势很小,几乎很快又平了。
沈阙始终未动,认真聆听。
谁都知当年那场暴乱伤亡多重,乃至后方羯族突袭发生无数的凄惨景象,七年士族胡人混战竟是一场情断而起。
说来荒缪可笑,坐观历史却不止尔尔,高座之下如蜉蝣,高座之上弹指意念,能铸就乱世安泰,亦能轻易造成血流成河的悲暗。
“您说的是鸾后?”时意出声。
“正是。”
“可故事中的男子似非……文帝迎娶鸾后之时早已荣登大宝。”
老乞儿闭目捻须摇了摇头“听到此处便罢了,勿引祸患加身。”
所以这位皇室贵胃可能是昔日黎王当今圣上?
众观此类故事,无疑原因两种,一种文帝强行纳之,身为黎王迫于无奈,而另一种则是有心的进献皇室,暗中为细取而代之。
只不过哪一种,对于不重名利只重感情的女子,似乎都会另对方心伤,当时的她又怎甘?
这其中的迂回曲折无人知晓,以鸾后后期妄图颠覆大缙的行为来看,似恨极了这些皇室贵胃。
“洞庭仙自解门下前尘,吾怎会辜负,欲请其人,必是信者。”
老乞儿面露赞赏“其在当下,也必当还你此句。”
“他命老儿山下相接有缘人,如此,未时请入山境。”
言罢丟了空盏,抖擞一身烂衣起身,穿堂行走怅然“世人大多好洁恶臭,偏对人性的自洁视而不见。”
身影消失在庙外。
“他应当不会肆无忌惮的对每个前来招贤的如此说吧?他神通广大也不喜日日地遭官兵围堵。”
沈阙摇头,手指一直垂放在盏侧,未动,茶凉沉底,水纹静止。
时意上前为他续上温热的,盏中重新浮晃一抹绿,似探头的生机。
“那就是遇上的是大人了。”
“方才你想出去的。”他道。
因为要当你嘴替。
“也不是很想出,大家走了,时意留下代大人问话。”
“嗯”他持茶轻饮复放下“这些琐碎,无须上手。”
时意疑惑“莫非大人嫌我不够妥帖?”
“并非,总觉得你不喜这些。”
时意坦然“是不喜,但是换人就不一样了。”
沈阙掀目,眼神化为浮云流光毫无威压地拂过。
她尚跪坐于身侧,低头垂搭无甚防备,只顾好奇摆弄近前的青釉茶盏,相貌恬静稍显稚嫩,眉目有抹深喻的轻柔亮色,足以绞杀笼罩的暗沉,面相是个自渡之人。
就是这嘴,还需收敛一下,过于随意。
尚未埋土封尘,有些想是亲眼瞧了才体会得惊艳,比如这盏,比如这人。
倒是这盏从漠北边城传来,风靡大缙各地。
她远在漠北的帐篷里倒是托人得了几盏,成色远不及此。
乾安先返,怀里揣着红彤彤玛瑙似的莺桃果。
时意:……感情这人出生贵族,还是个吃货。
“哎呀,山野百姓风情淳朴热情,见本官长得好看,非待相赠。”
“大人风姿潇洒实乃翩翩佳公子。”
她无意瞥见了其赤深衣袖边缘的划口。
明若跟返,无表情道“大人方才飞身而下,似刮到了树杈子。”
真相大白。
乾安干脆摆烂“吃就别问。”
午后,顺着梯田金黄绿意一路上去。
时意理所应当地跟在乾安后头……洗劫树上的红果,还挺欢快的。
走着走着脚打起了抖,沉重地提起来都费力,山道渐坑洼硌脚,爬山累途,又被日头辣着脸…
乾安仰头又低头,瞪瞪那个辣脸的大太阳,可能贵公子没咋吃过苦,眉皱如古稀老叟“大日头的让咱们上山,这洞庭仙好大的架子。”
时意昂首探了探前头的高瘦倾长身影…
咦?这位带病帝师瞧起来走的不急不缓。
缎子般华美的墨发流畅至腰,乌木簪挽之,白袍衣袖间浮动的水纹,平日不显,日照倾之,笼着淡淡的光。
如临虚境归途,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耳旁一个聒音刺穿她的意识……
“你眼睛快瞪出来了。”
“干脆挖了。”
时意:这……真不行。
乾侍郎那眼神分明再说你他妈是个男人,干脆做女人算了。
好德,女人在此。
徒步大抵爬了一时辰,明若挥剑斩荆,弃道寻踪,携众人从西方穿梭密林。
参天大树为盖,四周显得沉厚幽暗,霎时感觉天地都昏聩起来,遮蔽着暗处不时鸣叫的蛇虫蝉鸟。
时意绷着神,紧挨队伍,悄悄挤中间去,挤开了明彰,挤到了沈阙边上。
沈阙明显侧目,时意装不觉,昂首挺胸走自己的。
“啊。”
被提了后领襟,所幸没摔。
“多谢大人。”踢开脚边障碍物。
半个时辰,深处隐有天光折射,近了,明若用剑挑拨开浓密的混搅在一起攀爬到树枝又反复垂地的藤类植物。
天光即刻大现,众人拨开头顶草植一一越过障碍,一个天然的峡谷显露真容。
山虽无言,然非无声。
峡谷中有山泉汩汩流淌的水声,顺着半腰岩缝积流而下,八方汇聚成湖。
泉水清澈碧绿,由浅到深,竟折射的浅处铺底的卵石闪闪发光,如泻万斛之珠。
泉边有一硕大的平磨成台的山石,山石附近长着灰白色灌木枝丫,小枝淡黄参绿,花骨为白,浓密地族拥……
近看清淡可爱,远瞧一片雪白,仿若入覆深山堆积的雪景,亦显大气磅礴。
台上有桌有凳,一人独坐酌饮烈酒…
空气煞了煞,别期待,正是于此颇显不入的,脏兮兮,臭烘烘,邋遢躺烂的长须老乞丐。
所以爬了那么久,还是没见着传说中的洞庭仙,明彰气坏了,眉眼横斜,活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你这老乞儿骗先生攀许久的山,结果人呢?我们先生受不得累,太过分了你!”
明彰说这话时,俨然不知后续自个会亲手坑他先生一把,而且坑还挺大。
“沈阙,身边很热闹啊。”
“这是仙人的厉害。”
他哈哈笑了两声,很快收势。
余下四人至少有三人皆整齐地呆鹅状地石化了。
“大人把山下的恭维用上来了。”
“仙人的谦虚何处所学?”
“自是万丈红尘。”
老乞丐悠悠拿起桌前放置的一柄薄刃开始割起了……须。
时意:…道高一丈。
不一会,脚下零落不少胡须,就是可怜了清新脱俗的石台……
露出尺无为尚且不甚洁净的面容,只觉年轻了些许,约三十有几,实在是头发太乱太杂,眉眼半遮,其他……看不出。
“应了人的要兑现,你们见着了。”他将小刀放回台面。
“仙人礼数周到。”
尺无为点头,起身竟开始宽衣解带,且那手速翻花似的贼溜,几乎是手下去一把能将全身扯个精光的那种。
“修身不洁,我自沐浴,诸位静侯。”
时意尚不及反应,哔……不知哪里飞来一大片桑叶,堪堪遮了眼。
等她伸手扒下,只见清澈的绿湖皱起长长水波,水波尽头一个白花花的腚一翻扎猛……直沉入底,消失不见。
时意:这…够长针眼了。
沈阙道“今日可了。”
乾安附和“瞧来又被耍了一次。”
于是几人原路折返。
本是提议山上歇宿的,明若说,依那人的性子,放狼放虎都不一定。
那还是算了。
翌日大早,几人原路上山,五人十一条腿…
时意拄山道旁让明若劈下的树枝轻步缓走,俨然丢失了昨日的活跃,一觉起来两股的酸疼肉颤是磨人的酸溜,就差忍着没哼唧了。
而观乾侍郎嚷归嚷,喊归喊,瞧着早间罩在一片朦胧雾霭中的山峰,肉眼可见的兴致大起。
山下沈阙已察觉异样,让她可以原地休息,时意道:“锻炼一下也是好的,就当为日后学武热身,大人请信我不拖后腿。”
她是来给沈阙当下属的,还不想早早卷包袱,弱不禁风可以,矫情绝不能有。
沈阙好像是扫了眼她弯曲的双股,她就噌的一下撸直乎了。
颇具初见洪府宴场官员的心得。
“你拖后腿我会说,不必多虑。”沈阙淡道。
时意尽量挤了个笑“……好。”
经过一番折腾,抵达昨日峡谷。
明若往上探路,兴致不减的侍郎紧随,峡谷仅剩三人,石台不见了垢须,洁净如初。
沈阙并未及时坐下歇息,立在石台观望烟波初散的碧湖,缭绕的山气随着风影浮动,他的身影很快氤氲其中,发间因沾了晨来珠露,留下了微微的湿润,于山川湖泊成景,晕成了一副惊世的水墨丹青。
时意知礼,没敢让屁股挨上板凳,有些礼,还是需守。
明彰则跑去了雪柳盛开的地方,对那些清淡可爱的花骨下起了黑手,对准一阵猛揪。
时意:……兴许能引的人家心疼。
沈阙回头见她仍撑着树枝安静候在一侧,似乎一顿,踱步走近,轻撩衣袍坐下。
“歇息。”
时意不用走的,一屁股就挪上了石凳,长吁一气。
沈阙瞧道“按揉然谷穴缓解酸痛。”
时意打了个迟钝,愣问“在哪?”
“脚背中心可以摸到一块骨头,下方的赤白肉际处便是……”
话未尽,对面之人“啪!”丢开手里的枝子,抬手就褪靴袜,露出白嫩细致的轻足,不管不顾地按揉起来。
“……”
他轻叹,避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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