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笛立在伯父的书房门前,一时有些近乡情怯,踌躇着不敢进去。
这时候,大公子谢竹也过来了,远远瞧见谢笛在自己父亲门前踌躇,笑着走过来,说:“阿音怎么不进去?”
“兄长!”谢笛看见他眼前一亮,不好意思地说:“我怕突然打扰大伯父。”
“怎么会呢?”谢竹笑着说,“你何时进去都不会打扰,父亲可宠你了。何况这会儿,父亲应当是在看书习字,你进去不会打扰的。”
谢笛抿唇冲兄长笑笑,他也知道伯父疼他,只是他现在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谢笛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伯父了,上一世只有在梦里,还能再见家人的音容笑貌。
如今再见,与兄长们见面还好,唯独被他视为父亲的谢禆,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去见。
他辜负了对方的期望,最后也没有保住谢家的荣耀。
谢竹见他不回话,发现他的情绪不太好。
于是对弟弟说道:“我来,是来向父亲交课业的。”
他装作苦闷地说,“我都及冠了,还要向父亲交作业,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
如此活宝的大兄很少见到,谢笛被逗笑了。
谢竹看他笑了,满意地点点头:“小孩子嘛,就应该多笑笑,瞧这俊俏的小郎君笑起来多好看。”他越看越心痒,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小堂弟软软的脸颊。
“大兄!”谢笛的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大兄竟然跳脱成这个样子,他明明记得大兄很稳重啊……
谢笛闷闷地揉揉脸颊,像只不高兴的小兔子。
谢竹不禁咳嗽一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父亲应该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快进去吧。”
谢竹、谢笛联袂走进了谢裨的书房。谢禆的书房里很干净,挂着一些书画,氤氲着一股好闻的墨香。谢禆换了一身家常的长衫,坐在书桌后写着大字。
见他俩进来,谢禆放下笔,抬眼看他们,“坐。”
谢笛和谢竹顺从地找地方坐了。谢禆抬头平静的看他俩,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个人你推我我碰你,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谢竹看看父亲的眼神,心里叫苦不迭,他从小最怵父亲了,何况是课业这种东西,当然不敢先开口了。
而谢笛也不愿先开口,他要说的事情只适合单独告诉伯父,打算等大兄说完之后单独留下来。
于是,两个人都和鹌鹑一样缩在椅子上,把谢禆看的眉头直跳,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看见两只鹌鹑、不,两个孩子同时打了个哆嗦。
谢禆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伯言,把你的课业交给我,回去再临五张顾观山的字帖,东西放下就回去吧。”
谢竹如蒙大赦,放下厚厚一摞纸就走了,临走前还使劲给谢笛打眼色。
谢竹走之后,谢禆看了看谢笛,嘴唇动了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只好端起茶杯喝水,脸上越发没有表情。
谢禆知道谢笛应该是找自己有事,他也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氛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笛看着,心里知道大伯父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加上自己一会儿要说的事情实在事关重大,有些害怕,不知怎么开口。
谢禆最终先开口了,说:“阿音可好些了?往后不要再如此肆意妄为惹人担心。”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说出来却像是在教训人。
谢禆背后的老管家面露难色,老爷这张嘴真是……
“好多了,多谢伯父关心。”谢笛答道。
“没事就好。”
寒暄结束,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僵持了一会儿,谢笛开口说:“伯父,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单独告诉您。”
“张叔也不能听?”谢禆挑眉。
“不能。”
“行,你们都出去吧。”谢禆如谢笛所言挥退了书房里的小厮,老管家张叔也离开了。
谢裨看向小侄子,“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这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害怕。
谢笛一愣,知道伯父是误会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说:“伯父,要小心袁家,他们想要灭我们谢家满门。”
“不过袁家只是明面上的,还有其他人也想对我们动手。”他补充道。
袁家和谢家政见不和,关系一向不好,上一世正是袁家在背地里搞鬼,导致“暴民”冲入谢家,谢家又“刚好”没有多少侍卫值守,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如今是三月,皇帝的千秋宴在九月,谢家出事是在六月,应该还来的及。
“为何?”谢禆问,“袁家是与我们不睦,但是断然到不了这种地步,是袁家有人对你做了什么?”他眉眼冷凝,显然是生气了。
袁家与谢家都是辛朝的大世家,早年关系还行,从先帝朝两家就分道扬镳了,原因是袁家支持当今天子,谢家支持已经死去的蜀王。
后来储位定下,谢家受了好一段时间的打压,从谢家家主谢禆不过是尚书之位就能看出,当今天子格外不待见谢家了。
朝堂上的事暂且不论,两家这一代的男孩子年龄相近,这个年纪的男孩们火气都很大,尤其是袁衷作为知名的纨绔总被谢家的谢竹、谢笛等碾压,心里总是不忿的,有时就会主动找事。
“不是,袁家没对我怎样。”谢笛连忙否认,“只是,我上次偶然听到,袁家好像得到了一块兵符,能调动前朝留下的军队,想要对我们动手。”
前朝距今没有多久,辛朝才历经了三位皇帝,不过一百年左右。
坊间传闻前朝遗留了一支军队,得到相应的兵符就能调动。
不过谢笛是瞎诌的,他什么也没听到,但是事情是真的,袁家的袁衷拿着不知哪来的兵符,调了一支军队装作暴民闯进谢家进行屠戮。
谢笛从前一直怀疑那支军队是袁家的私兵,可是后来皇帝的反应却不想是这样的,袁家若是养了这样一支随随便便灭人满门的私兵,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皇帝了。
也许,那个坊间传闻是真的,真的有那支前朝军队。
那么,为什么袁衷一个草包能够用兵符调兵来行私欲之举,有可能调的还是前朝的军队,皇帝和京城其他世家官员却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看着谢家被灭,姻亲故旧没一个伸出援手,这不正常。
袁衷,甚至袁家,大概率是被推出来的傀儡,谢家肯定还牵扯到了其他事情,才导致了最后的灭门。
上一世,谢笛只查到兵符的来历就查不下去了,谢家从前那些故交也没人对他开口,只是微笑着送客,这里面一定还另有隐情。
如今时间虽然看起来够用,却也不能马虎,他也没办法和伯父解释那么多,只能先做好准备,顺便警惕一下最终动手的人。
谢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微微沉吟,面色却缓和了,“想必是他吓你的,前朝兵符只是谣传,就算真有也没办法灭了我们家。”
“是真的。”谢笛强调,“我亲眼看见过袁衷拿出那枚兵符,是一个青铜叶子的形状,上面刻着阳文的“留芳”二字。”
假的,这是后来他费尽心力找到了被袁丞相送走的假死的袁衷,从他嘴里问到的。
袁衷可真是个草包,谢笛后来坐上高位,袁家做的那些事都被揭露了出来,袁丞相费尽心思送袁衷走,他最后还能被抓回来,白白便宜了谢笛。
谢禆听到这儿,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你确定兵符是这个样子的?”
“我确定啊。”谢笛肯定地说道。
糟糕,伯父好像知道那块兵符是什么啊,和谢家有关吗?
谢禆猛地站起来,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管,出了这扇门,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伯父!那兵符到底是什么?”谢笛追问。
谢禆这般反应,证实了他确实知道什么,谢家出事绝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