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她是被身下的硬板床硌醒的。
扭一扭脖子,肌肉牵扯额头异常疼痛,抬手轻轻一摸,额头一片硬痂。
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土坯房。
墙面坑坑洼洼,麻黄纸糊的窗户年久老化,破了好几处大洞,呼呼寒风往屋里倒灌。
连身下的床,都是薄薄一层木板,铺着稻草和薄棉絮,散发阵阵霉味。
仰头看看屋顶,房梁上布满蜘蛛网。
相当野生的环境。
沈如花眨眨眼。
昨天穿越初相见,只顾得上与奇葩嫂子唇枪舌剑、斗智斗勇,还没来及细细打量这具身体。
抬起双手,五指粗糙肥大,手背指旋是圆润的窝窝,和她原先的纤纤玉指判若两手。
她勉强撑起身,想下床看看,发觉身子沉甸甸,使不上力气。
好不容易掀开被子,却被眼前一双粗腿给惊呆了。
——一双擎天柱般壮硕的腿。
内心一万只羊驼飘过,她崩溃极了。
别人穿越都是美艳王妃,她拿到的是什么烂穿地心的牌面?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也很强。
她下床穿上鞋走出屋门,粗麻布鞋久经浆洗,颜色秃败。
门外,一间小院约莫十几个平米。
透过水盆里浑浊的水面,她看到一张天圆地阔的大脸蛋。
两颊的肉肉垂在左右,胖的将五官都挤变形了,看不出美丑。
脸大的简直是,能容下千山万水。
头上的青丝不说稀稀拉拉吧,也可以说是聪明绝顶。
低头再瞧这身材,体重保守估计有180斤。
苍天啊,还有比自己更惨的穿越者吗。
正在沈如花欲哭无泪时——
“大郎媳妇,你醒了?”一声苍老却平和的声音唤道。
沈如花抬头,是徐氏,看起来形容沧桑、面黄肌瘦。
“嗯,我有些头疼。”沈如花还未缓过神。
“昨儿闹亲,大郎没忍住,眼睛又不能视物,一时下错了手,砸着了你。
村里刘郎中来给你诊过,敷了草药,好些了不?”老妇人细声解释。
“不要紧,没昨天那么疼了。”
想起昨天的嫁娶名场面就闹心,她脑袋上的豁口还是新郎官砸的,家庭暴力啊这。
院中又响起脚步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走近,离了四五步,怯生生问:“嫂子可好些了?”
沈如花点点头。
时值深秋,天渐转凉。
三人穿着薄薄的衣衫,都打了个哆嗦。
徐氏吩咐:“外头冷,大郎媳妇进屋说话吧。”
进屋后,椅上还坐着个年轻男子,视线扫到男子脸上,沈如花不由愣住。
男人眉眼冷峭,鬓若刀裁,面部线条干净利落,淡淡的薄唇抿着,神色清冷。
只一双眼睛,漆黑眼眸中夹杂着零星血丝,神色空洞,沉默时像一尊鬼斧神工的精美雕像。和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娘,昨天办席没把你给累着吧?”男人轻声问。
老妇人面色一暖,柔声细语:“哪能呀?你娘还能下地种田呢!你且放一百个心。”
“大哥,我也能帮忙一块干活的,你别忧心了,对眼睛不好。”边上小姑子暖声安慰。
男人面带暖意点点头,他娘和妹妹都在安慰他。
其实他光听就知道,自从他眼睛失明后,家里条件日渐滑坡,他娘为了这桩婚事能办得体面,苦熬了许多夜,纳了不少布鞋换银子。
听到屋里第三人的动静,男人闭口不言,往边上挪了挪,气氛一时冷凝。
屋子不大,沈如花见男人写满鄙夷和拒绝的脸,只好装作看不见。
咋?昨儿下手再重点,她可要被开了瓢的。这会还给她脸子瞧?
通过短短几个照面和脑海中属于原主的记忆,沈如花已将眼前的人物关系理顺:
那躺在床上的漂亮男人是原主的夫君时大郎,本名时晏。
面前温和的老妇人是自己的婆婆徐氏。
而一旁的小姑娘,则是小姑子时云。
徐氏见气氛不佳,开口解围:
“如花,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做姑娘时也能干,给大郎做填房委屈了你。
昨天闹亲那一出,就当红脸喜事了,既然已经进了门,往后就是一家人,咱好好过日子!”
想起原主这副人神共愤的样貌风评,自家嫂子还狮子大开口,开局就王炸,搞得大家伙互有成见,忙接过话茬,顺着台阶下。
“娘说的哪里话,我以前在娘家时不懂事,现下成了家,我会好好照顾大郎、孝顺您和爹的!”
想了想,又补道:“昨儿嫂子那一出,娘也别放在心上,往后咱们才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
嫂子搞事情拖后腿,但日子是她在过,还是要修复下关系的。
脑海中,原主娘家唯一值得牵挂、对她好的人,就是祖母沈黄氏。
至于其他人,确实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有血缘,没有感情。
听新媳妇说出如此温厚敞亮的话,徐氏、时晏和时云皆是一愣,觉得不可思议。
这传闻中,不是说沈家姑娘好吃懒做,整日撩猫逗狗,还爱编排闲话,闺誉很差嘛!
徐氏是矮子个里拔高个,村里适龄未嫁的姑娘本就不多,他家能付得起彩礼得少。
再加上大郎的眼病,她心里有数,娶沈如花这儿媳,是不得已,纯粹为了给大郎冲喜、留个后。
时晏也觉得狐疑,他虽和这女人没说过话,但也在村里碰到过。
每次打个照面,她望着自己那垂涎欲滴的模样,都令人作呕,今日这番话,倒令他开眼界了。
老妇人回过神,微笑颔首:
“大郎媳妇能想得开就好,前些年连年打仗,地里没什么收成,只要肯吃苦,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沈如花甜甜一笑,用力点头:“娘,有你指点,我会把家持好的。”
也不知道那甜甜的微笑在自己脸上啥样组合,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看老妇人说话的语气神态,不似那等心肠狠毒、惯好磋磨媳妇的婆婆,她不介意先表明心迹,口头向大伙示好。
喔喔喔——村里的大公鸡开始打鸣,天空泛起微微鱼肚白。
肚子适时“咕”了声,她问婆婆道:“家里还有吃食吗?我去做点吧,娘,你们歇着。”
“灶房里还有三斤黑面,二十斤糙米,五个鸡蛋。云儿,带你大嫂去灶上看看,搭把手!”徐氏嘱咐。
小姑子时云引她去灶屋,腼腆说:
“嫂子叫我云儿就行,家里粮食不多,早食咱们喝点糙米稀粥吧,我来帮你!”
“没事,云儿,你去洗漱吧,早食我来做。”沈如花心里已有了盘算。
她之前打量小院,前院辟了块菜地,三分地大小。
稀稀疏疏种着蔬菜,秋日里只有萝卜、韭菜、大白菜,边上另杵着一排葱苗。
农家菜品种单一,但荒年能有菜吃,将就补充维生素,她已经心满意足。
摘了些韭菜和葱苗回到灶房。自己好歹是个吃货,粮食虽然少,也能做点新花样。
灶台边立着几个调味瓦罐,打开一瞧,盐罐还剩薄薄的一层结晶,油罐也只剩下一指深的量。
没有调味料,沈如花瞬间觉得自个过于自信。
无奈叹气,没法子,既来之则安之。
前世到处跑野外调研,没味道的清水挂面吃得多了去。
她取半斤黑面放进陶釜里,分几次加入热水,用筷子搅拌成团后放着醒。
锅上一共两个灶,她用一个灶煮些糙米粥,另一个炒菜。
韭菜洗净切段,鸡蛋打散成蛋花,油热后下锅,犹豫片刻,到底从盐罐里抠出小半勺粗盐下锅。
盐是身体必备养分,能维持水分均衡,长时间不摄入盐分四肢会无力的。
吃!必须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子好,才能想法子挣钱。
她自我安慰,放料也不再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