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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的仙帝发现,自己此世的身躯竟然已经自诞灵智。自己仿佛被封印在了这具身躯里一样,无法与其融合,更别说掌控他了。正当犯愁之时,一股子黑雾突然闯入这具身躯的魂府中。“呦呵,是想要夺舍?真是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就决定是你了!”“带领我的身躯去飞升仙界吧!”从此,一位饱受仙帝摧残的悲催魔法师诞生了……
主角:浪天成,浪晓雪 更新:2023-01-11 05: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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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浪天成,浪晓雪的其他类型小说《凡仙魔》,由网络作家“逍遥以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恢复意识的仙帝发现,自己此世的身躯竟然已经自诞灵智。自己仿佛被封印在了这具身躯里一样,无法与其融合,更别说掌控他了。正当犯愁之时,一股子黑雾突然闯入这具身躯的魂府中。“呦呵,是想要夺舍?真是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就决定是你了!”“带领我的身躯去飞升仙界吧!”从此,一位饱受仙帝摧残的悲催魔法师诞生了……
天元历916年,腊月二十。
宇国,奇州,飘雪城。
朝阳初升,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雪,适时没了声息,只留下漫城玉沙,与蔚蓝色的冰晶城墙相互映衬。
积雪封了小半扇窗,屋里很是憋闷。
不少人家听得外头清静了,趁着天光放亮,使着力气推晃门窗,从屋里钻出去收拾积雪。
没过多久,那些睡得沉的、起得晚的人家,听见外头的铲雪声音,也便都不再睡了。
一时间,各家“雪屋”里基本都会涌出一两个人来,邻里之间相互瞧见了,定会连忙过来搭把手搀扶一下,避免屋里人出来落脚时摔了。
也就两盏茶的工夫,贴在屋外墙的雪堆,就被各户人家铲得干干净净。
积雪被铁锹拍得瓷实,整齐地码进路边用来排水化雪的渠里。
约莫三五天,这些积雪便会被日头融化,然后顺着一条条水渠,汇入途经飘雪城东门外的天江里,之后经过青鳞湾,奔腾入海。
“豆腐!豆—腐!”
部分还没铲完雪的人,听见这一声短促伴着一声长音的叫卖声,赶紧回屋取了小盆出来,倚在屋门前等候。
三五家屋内等不及的妇人,白了一眼还想靠在门口聊闲天的丈夫,上前一把夺过小盆后,向着其他几个一同出门的老姐妹儿,抬手轻晃两下小盆,算是打了招呼。
而后,她们小跑着奔向了还在另外一条街巷的豆腐摊小车。
这没多远的路,她们竟然还隐隐地跑出了一种争先的竞争感。
当然,这一切并非斗气,只是她们邻里老姐妹之间的一种乐趣罢了。
虽已步入中年,但每每这样争先奔走之时,几位老姐妹又仿佛回到过去,那个在学府门前追赶打闹的年纪。
韶华虽逝,但心中长青,她们此刻依然年轻着。
而与此同时,城中的一家医馆门内,以极快的速度蹿出一个人影,直奔那“豆腐”叫卖声所在而去。
推着小车正在收豆腐钱的老陈头,习惯性地望向城主府方向,果不其然,远处一个裹着灰色棉袄的干瘦中年人,耷拉着棉鞋,冲着他飞奔而来。
那双鞋根本就没被提上,眼瞅着随时都会被甩飞出去,可就奇了,无论那男人步伐甩得多么豪迈奔放,那双棉鞋都好像抱住了他的脚一样,紧紧跟随着。
老陈头不禁咂咂嘴,啧了一声。
“竟还是没甩掉……”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旁边买豆腐的人一愣,满脸不解地着问向老陈,“啥没甩掉?”
“喏。”老陈伸出满是茧子的粗壮手指,指向正飞奔而来的人。
旁人目光顺着老陈手指方向看去,瞬间疑惑得解,尤其是看清来者那奔跑的“英姿”,更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噗…哈哈哈哈……浪三哥还是那么风风火火啊。”这人说着,顺手从腰间小荷包里夹出两块圆溜溜的铜板,轻轻投入了小车一角的钱箱,叮当两声钱币碰撞的脆响,好听极了。
“刚好两个铜钱,放这儿了哈,老陈你先忙着,我得抓紧给婆娘送回去了,再晚点怕豆腐凉了。”
“哎,得嘞,你慢点走,瞅着点路滑,可别摔坏了我的豆腐。”
“嘿!你这老头!”
这人扬了一下下巴,嘿笑一声,便不再与老陈逗乐,连忙小心翼翼地端着豆腐回家去了。
他前脚刚走,那边狂奔了一路的浪三哥到了。
一路奔走,这身形瘦弱的浪三,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神态自若。
看在眼里的老陈忍不住点头,心中更是暗暗赞叹浪三身体强健,他那稍显微瘪的嘴唇也随即努了一下,再次表示对浪三的肯定。
“老陈,不愧是你啊,这天气也能出摊。还是老样子,五块豆腐。”浪三说罢,扶着小车站稳,抬脚在地上磕了几下棉鞋,
方才那一路狂奔,灌进鞋里不少雪,这要是不及时清理出去,化在鞋里潮乎乎的可不好受。
老陈摩挲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倒是没急着搭茬,目光很是期许地看向浪三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大个儿的酒葫芦。
那葫芦,被盘得锃光瓦亮,十分圆润,形状周正完美,漂亮得很。
不过相比于外观,老陈更在乎今天葫芦里面装的是什么酒。
见老陈不吱声,还冲着他不断努嘴使眼色,浪三也故意不说话,杵在原地,一脸纯真,继续往外磕鞋里面的雪。
“嘶——你这家伙!”老陈急了,憋得他直吹胡子,竟直接撸起袖子,大有一种要跟浪三干一架的架势。
“嘿嘿,别动气,别动气。”浪三见好就收,连忙把老陈安抚住,怕老陈头着凉,顺手帮他把袖子抚了下去。
“老陈,咱还是老规矩,你若是猜得到今天这酒的年份和名字,豆腐的五块铜板我照付不误,而且还是会送你半斤好酒。”
浪三说完话锋一转,“可若是猜不到……”
“哎呀,猜不到我依旧只收三块铜板给老婆子交差,剩下两块铜板请你听曲儿。”老陈头早就忍不住了,一把握住酒葫芦上半部,拔开那葫芦头做的酒塞,探鼻子一闻。
“这是……枫林酒家的……云中酿?!”老陈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弯腰从小车下面木橱柜的最里面,稍有费力地抠出一个小酒盅,然后很是规矩地倒了半杯,轻嘬一口含在嘴里,仔细地砸吧着滋味儿。
其间,老陈还不忘赶紧伸手,把带着龙头须子的酒葫芦盖塞回去,担心这酒跑了味道。
“没错,是云中酿!嘶…约莫……三十年窖藏?”老陈心中虽然仍旧犹豫着,但并没有多作考虑,毕竟这酒,他确实不算熟悉。
今日恐怕要与美酒失之交臂了,老陈暗叹一声。
随后,他紧张而又期待地,眼巴巴地看着浪三。
“嘿,这都能猜对?!”
听闻浪三这一句话,老陈脸上的皱纹瞬间挤在了一起,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缝里冒着光似的闪亮着。
浪三也不含糊,熟练地从小车木橱柜最底下,翻找出一只空瘪的酒囊。
一边向酒囊里灌酒,浪三还一边念叨着:“可以啊老陈,这枫林酒家可不是寻常店铺,你不但能闻出来他们家的酒,竟然连年份都尝得出,高!”
“哎,侥幸侥幸,纯属蒙对了。”
并非老陈客套,这枫林酒家确实不一般,它是这飘雪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了,来往宾客非富即贵,尽管飘雪城的物价与其他郡城相比低了不少,但这最大酒楼里的酒菜,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任性消费的。
寻常人家顶多在年节聚会时,去那订上一道菜,当做桌上的压轴大菜,过一过瘾。
老陈心中感慨,若非十六年前,奇州府主给飘雪城城主接风洗尘,宴请全城百姓,自己可没那个福分喝到这等美酒。
这也是为什么,老陈哪怕探鼻子一闻,也能猜出是云中酿,印象着实深刻。
至于年份,就像老陈自己说的,蒙的,其他酒的品尝经验这次并没用上。
一想到这里,老陈心中纠结,这酒怕是价格不菲啊,以往跟浪三玩一玩猜酒,图个乐趣,毕竟家里老婆子不让他喝酒,他只能悄悄地趁着卖豆腐蹭上一些。
猜对了就有半斤酒喝,藏好了也够品上一阵的,哪怕猜错了也能喝上两酒盅过过嘴瘾。
这来回来去,猜对猜错的,双方各有得失,总体下来谁都没有占多少便宜,毕竟以往只是寻常普通的散酒,也是零星铜板的价格,跟豆腐价钱划得来,大家也就都不在意这些。
可今日不同,枫林酒家的云中酿啊,老陈觉得受之有愧,几块豆腐而已,怎么能用来换人家的上等好酒?这一袋子酒,怕是都能换上多少车豆腐了吧……
浪三倒完酒,看着一旁眉头皱着的老陈,心中不免有些短暂的讶异,若是平日里,老陈肯定已经接过酒囊来上一口过过瘾。
可今日,老陈呆立在小车旁,死死地盯着那酒囊,没有接不说,手指还不自觉地在衣襟下摆揉搓着,嘴唇要张又闭,似是内心十分挣扎。
浪三瞅了眼酒囊,顿觉明朗。
原来,是这云中酿的问题。嘿!这老哥还跟我见外起来了。
“老陈,放心喝着,我那还有一坛呢。”
“可这……”老陈喉咙一干,想咽口唾沫却都挤不出半点口水来了。
“哎,没事。”浪三一摆手,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家老爷子医治了一位少年,正是枫林酒家的少东家,那小伙子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后,特意前来拜谢,出手阔绰极了。”
老陈头点点头,这事儿他当然听说了,据说当时场面极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二十八人抬着杠子,挑着十几个硕大的箱子,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赠礼都把浪家医馆门口堵满了。
不知道的,还差点以为这是要跟浪家结亲家呢。
“可浪老哥不是都给退回去了么?”老陈头疑惑道,医馆浪老爷子他可太了解了。
自二十五年前,浪老爷子从悬江城一路北上,带着儿女定居飘雪城并开设医馆后,十年,整整十年,浪家医馆一直是免费出诊、抓药、治病,帮助无数家庭度过了重建初期的艰难岁月。
这么多年过去了,飘雪城逐渐富足稳定,可哪怕是现在,浪家医馆仍旧是出诊免费,若是周转困难,无钱抓药付账,只需在账本上画上一道,当做记录,至于是否还了,浪家医馆从未计较过。
浪三微微颔首,并接过话茬,继续说道:“确实未收,老爷子定的规矩,医馆上下从未破坏,但我觉得拂了人家面子也不好……”
“这不,再过几天家里俩小的就要成人礼了,我特意在枫林酒家定了三道上好的酒菜,那少东家自然乐得,特意吩咐了不少,预备的食材全是上等好料,我这两坛子酒,也算是沾光,承了这份情。”
“如此一来,大家面子上也都过得去,而且事关侄子侄女的成人之礼,就算老爷子真知道了这两坛子酒,也不会为此责备什么。”
浪三说罢,得意极了,笑容灿烂,随即,浪三又想到了什么,一脸奸笑地冲老陈挑着眉毛道:“老陈啊,你可也喝了这酒,要是老爷子发觉后真要训我,我可得把你拉过来当挡箭牌。”
“到时候我就说,‘全是这老头拿豆腐勾引的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妥协啊……不然…不然老陈就要拿豆腐砍死我了……’你说,我家老爷子能信不?”
见浪三这幅风骚鬼叫的德行,老陈脸上的皱纹挤得愈发紧了。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街上这么浪……
浪三这一通操作,臊得老陈脸上热气腾腾的,所幸附近暂时没人经过。
他真的现在就想一豆腐砸浪三脸上,最好先把豆腐埋雪地里速冻一下,这样能砸得瓷实点。
真是……唉,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老陈心中无奈,只感觉浪三的性格可真不随浪老爷子,还是他们老大一家更像老爷子,脾气秉性都像极了。
不过浪三这一番解释和故意耍宝后,老陈头的心理负担也就放下了,喜滋滋地收起了酒囊,不过这次他没着急喝,毕竟耽误了好一会,再不去卖豆腐,就该让其他街坊们等急了。
更何况这等美酒,怎能喝得急匆匆的?得找个好时候细细品尝。
心中这般想着,却见浪三还要履约付钱,老陈连忙摆手,欸了一声,目光坚定地把浪三递过来的五个铜板推了回去。
然后,老陈在每板豆腐的正中间,取了最热乎乎的那一段豆腐,装在一个特意给浪家预备的盆里。
浪三也不矫情,收回铜板,弯下腰,趁着这个时间,顺手往木橱柜里塞进一株可以吸附烟酒气味儿的草药。
这是给老陈打掩护用的,听说他家老婆子鼻子特别好使,有一次老陈藏酒就被发现了,自打那以后,浪三每次来找老陈,都会在怀里揣上这么一株草药。
“那老陈,回见了哈。”
“得嘞,慢点走,瞅着点地滑,别摔坏了那一葫芦好酒!”
浪三则是扭过身子,抬腿晃了两下他那双好似抱在脚上的棉鞋,自信道:“咱这腿脚,老哥放心吧。”
“也是,哈哈哈!”
两人再次点头,算是别过。
老陈愉快地推着小车,继续一声短促一声长音地吆喝起了叫卖声,这次他的声音格外洪亮,传得极远,不过老陈还没喊几嗓子,他就被几个隔壁街巷小跑过来的妇人给拦住了。
看着老陈在那边招呼着生意,浪三不禁咂咂嘴,啧了一声。
“竟还是被他猜到了……”浪三的语气略显无奈和不甘,可随即,浪三又摇头晃脑地得意起来,“五十年的窖藏哟,我也不算输嘛。”
随后,浪三双手抱着盆豆腐,哼起几天前听曲儿学会的小调,大步流星地向着医馆方向赶去。
还未到医馆,远远地,浪三就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在医馆门口徘徊着,看样子是想拍门,但又不知为何,每每想要抬手叫门时,那几人又退缩了回去。
浪三颇为好奇,待身形渐进后,只见那几人面露难色……
医馆门前总共站着五个男子,居于后位的,是两个身形魁梧,且腰间挂着兵刃的护卫。
紧挨着门口的三人,衣着光鲜,面带贵气,看着年龄差距不小,像是爷孙似的三代人。
“呦呵,几位早啊。”浪三端着盆,向徘徊在门口的几人热切地打着招呼。
那几人闻声回头,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浪三,倒是先舒了一口气,神色也不再像先前于门口徘徊时那般为难了。
他连忙上前,拱手道:“浪云兄弟……”
不等他说完,浪三故作急切道:“友兄,快快,快帮忙开下门,我这豆腐就快端不住了。”
这被称作友兄的中年男人,也来不及多想,连忙推开了那扇,之前纠结许久要不要敲开的门。
浪云顺势进门,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冲着堂后小门喊道:“天成!来客啦,帮叔沏壶上好的茶!”
话音刚落,后院就有一声嗓音清亮的回应,“好!”
“几位快请坐,茶水稍后奉上,一会喝了暖暖身子。”浪云一边招呼着,一边将豆腐盆暂放在堂后屏风旁的桌上。
那爷孙似的三人依次落座,最为年长的老者坐在当中,目光环视屋内四周后,眼神示意那两名护卫于门外等候。
两名护卫点头应允,并未出声,退步出门,将门轻轻带上后,安静地守护在医馆门前。
少时,浪云从后院拎着一壶热茶回到前堂,他身后跟着两个孩子,看着与堂中安坐的少年年龄相仿,也都是十几岁的模样,二人手里端着托盘,盛着茶杯与几种品相上佳的干果和糕点。
那名端坐正中的老者,其目光不断从浪云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扫过。
虽不曾言语,但老者心中略有惊叹,浪家双子,果然不同常人。
这兄妹二人,身着同款素黑色棉服,因其是同胞出生,故而面容十分相近,但其实并不难以分辨。
少年身材匀称,高约五尺(一米六六左右),眉宇间英气更甚,目光虽炯炯有神,但整个人,有一种与其眼神截然相反的气质,看着比较呆,给人一种很奇怪的冲突感。
少女身材初显曲线,身高比少年约高了二指,眉梢眼角则更加柔和,且眼神灵动。
比较让老者诧异的,是这双子发色纯白,与宇国人常见的黑发截然不同。
仔细观瞧下,老者断定,这白发非病变,而是天生如此。
如此发色,倒是让老者想起在宇国西边的十三域之人,那里的人,常有其他不同发色。
更为有趣的是,少年留着长发,扎着干净的高马尾,散来开的话,约莫刚过披肩长度。
少女则是剪了个十分显精神的短发,不过看这呈现的头发形态,不太像是专业师傅的手法,更像是少女自己对着镜子,举着剪子一块一块剪出来的。
若是少女此时听到老者心声,一定会抱怨叫惨。
平日里,他们兄妹俩的头发,是互相帮忙打理的……
这次已经算是她运气好了,没有被哥哥的剪刀变成狗啃似的头发,老哥在这方面真是毫无天赋……
很快,热茶上桌,茶点摆放齐全。
几句寒暄客套之后,友兄开口表达了来意。
“浪云兄弟,此番前来,是为了我这侄儿。”友钱仁目光宠溺地看向坐在门口把边座位的少年。
“多亏浪老爷子出手相助,使得我家小侄再获新生。原本与老爷子约定,最后一次行针是在明天,奈何突有变故,需要今日启程赶回临山郡。”
“不知……”友钱仁稍作停顿,满面歉意地看了一眼浪云的表情,见其神色如常,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开口道:“方才半晌不敢入门,便是担心这般早,会叨扰老爷子歇息,不知老爷子今日可否方便?”
浪云听完,心中恍然,原来枫林酒家的友掌柜只是想给自家侄儿提前行针治病。
他之前去后院拎茶壶时,还胡思乱想了一阵,毕竟早上跟老陈闲聊时候又提起赠礼。
浪云心里念叨了半天,不会真像是坊间乱传的,什么有意结亲之类的事,合着是自己想多了。
“原来是为了此事。”浪云瞬间抛开杂念,回复道:“不过不巧,老爷子还在北境寒天县出诊,需明日方归。”
“啊,这……”友钱仁扭头看了一眼一同来的老者,见老者神态自若,友钱仁收敛了一些焦急神色,继续问道:“那,敢问浪杰大哥可否在家?”
“我大哥啊,他们夫妻二人在城西松林雪原的南边山上,看护一位受伤的猎户,估计要两三天后才能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若今日不回临山,恐怕小侄前途堪忧,可若是回了,要如何根绝病患?”友钱仁无奈地叹息一声。
浪云见他愁眉苦脸的,倒是打趣道:“我说友兄,你怎么不问问我啊?我好歹也是医馆出身不是?”
一听这话,友钱仁原本不那么愁苦的脸上,立马堆满了苦涩。
“啊呦,浪云兄弟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全飘雪城的人都知道,你浪云好听曲,擅习武,见识广。”
“其他各行各业你都能伸上手,帮上忙,可唯独自家传承的医术,你一窍不通啊。”
“若是你真有这般本领,能解我等燃眉之急,我把店里酒窖敞开了给你喝都行。”
一提到酒,浪云身板瞬间坐直了几分,眼神放光,口齿生津。
“咳……友兄对老弟还真是了解颇深。”
“我虽不擅医道,但我这两位贤侄可是深谙家里老爷子的教诲,少东家行针之事,他们便可替老爷子完成。”
此话一出,那名老者更是多看了几眼浪家这对兄妹。
友钱仁与其侄儿也是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浪家兄妹才多大,听说前些日子才订了酒席,为了庆祝之后的成人礼。
宇国的成人礼,按照寻常来说,默认是十六岁举办。
也就是说,现在这对兄妹才十五岁,还未满成年。
如此岁数,可得多少医学真传?
友钱仁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怎么想都不太靠谱啊,实在不行就只能去城主府请示一道解禁空域飞行限制的灵符,驱动灵剑飞往寒天县找浪老爷子了。
正拿不定主意,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老者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两位小先生了。”
友钱仁一怔,连忙悄声道:“徐老……”
“安心。”徐老轻拍两下友钱仁手臂,示意其放心。
一股柔和的力量波动从手臂荡开,友钱仁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瞬间就被抚平了。
旁听许久的少东家也不想自己叔叔再做纠结,果断起身道:“二叔,有徐爷爷在,您放心吧。”
然后,他两步走近浪家兄妹,正色拱手行礼,道:“临山郡,枫林酒家,友泽。”
浪家兄妹对视一眼后,也相继正色还礼道:
“飘雪郡城,浪家医馆,浪天成。”
“飘雪郡城,浪家医馆,浪晓雪。”
双方礼毕,相视一笑,再次恢复自然神态。
这是宇国人互道身份的常见礼仪,算是比较正式的自我介绍,也是与他人相互认识的方式之一。
“咱仨都是同龄人,就不要那么拘束了,我的小命可就交在二位手里了。”友泽玩笑似的说道,说着便熟练地撤去衣衫,赤着后背,趴伏在堂后屏风后面的床上。
“二位谁来执针?”友泽歪头问道。
“我。”浪天成话语简短,倒是引得友泽一怔,方才进屋时,后院那声答应也是浪天成。
同样说了一个字。
不知是个人习惯,还是巧合如此,毕竟大家刚刚介绍过自己,说的字数也不少。
这头浪天成冷静行针,那边浪晓雪走回前堂,挪步进了柜台,在那一个个药柜之间穿梭。
友钱仁不懂行医这方面,心中的担忧,又有些令他坐立难安,奈何自己也伸不上手,只好频频看向徐老神色。
徐老倒是神态自若,捻着胡须一直观察着。
那浪晓雪丫头,动作轻盈迅捷,手捻药材剂量精准,就是称重时,那丫头嘴里念叨的“三克、多少多少克”之类的,有些令他疑惑。
像是钱、两、斤等常用计量他都知道,但这几克几克是怎么个算法?
自己身为枫林酒家的供奉医师,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过这种计量单位。
今日随同前来,本意是想见识一下这浪老爷子的本事,徐老心存傲气,毕竟自己都没能给少东家治好的病症,是如何被一个凡人医师治好的?
方才浪天成在堂后行针时,他通过灵力波动全程感知着,少年行针手法与相关穴位,与他曾经给少东家治病时所行的针一模一样。
心中暗暗赞赏于少年的手法老练之时,徐老更加疑惑,一样的针法还能出不同的结果不成?
既然不是行针与穴位的区别,那差异之处定然出在配药上。
徐老目光一直盯着浪晓雪的动作,不敢漏看丝毫。
此时的他,仿佛有一种年轻时在学师父配药的错觉。
终于,在前十六味药材与自己药方尽数相同之后,第十七味药材出现了差异。
“六克雪原松塔……三克……”
雪原松塔?
徐老稍作沉思。
松塔性味温苦,一般是初冬时期采集,炮制之时,去除果鳞,取种碾去硬壳即可。
这一味药材出现在此方之中,有何作用?
“丫头……啊不,小先生。”徐老脱口而出丫头二字后,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继续请教道。
“敢问小先生,这雪原松塔加入此方,有何妙处?”
浪晓雪听到提问后,暂时停下了打包药材的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回复道:“老先生不用客气,喊我晓雪就好。”
被道一声老先生,徐老便知道,这丫头已经猜出他同为医师的身份了。
不过徐老也不意外,毕竟能根据配药直接看出药方不同的,若非精通此术,常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既已知晓同道身份,徐老也就不再绷着,起身主动走到柜台前聆听晓雪说明。
“那晓雪丫头,快跟老头子我讲讲,这雪原松塔的作用。”
徐老一时间的态度转变,倒是令浪晓雪有些措手不及,离开座位前,这老先生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怎么起身走近柜台后,就像是一个着急喝酒吃烧鸡的老顽童。
坏了,又勾引起一些什么奇怪的记忆。
浪晓雪脑子有些混乱,顿觉有些晕眩,心中暗道不妙,只好先闭目凝神,挺过这一会儿就好了。
自从愈发接近成年,她的脑海里便会经常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像是做梦场景,又像是亲身经历过的记忆。
见浪晓雪平静地闭着双眼,一言不发,徐老心中暗道自己冒失了。
不同的药方、针法等,属于一家之长,应是不可外传之秘辛。
尤其是浪家这种有着医道传承的家族,肯定更是注重这一点。
自己贸然询问,看似请教,实则会被看成妄图偷师吧?
坏了坏了……
如果不是怕举动太过惊人,徐老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若不是看对方是年纪小的,怎么会如此不过脑子地向同道医师问出这种可能涉及传承秘辛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谨慎了。
就在徐老无限自责之时,浪晓雪终于从眩晕中恢复,这眩晕之症着实令人苦恼。
这股晕眩之感,仿佛来自她的灵魂之中。
因为之前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请爷爷看过,并未发觉什么异常,甚至神态都如寻常一般。
如今面前这位老先生,好像也并不能从神态上发觉自己的眩晕症状。
真是奇怪。
收回思绪后,浪晓雪柔声解释道:“少东家……友泽,是因为左臂受创,导致上臂贯通心脉的天凝穴受阻,进而影响了气血通畅。”
“若是剔除雪原松塔,此方搭配行针之法,自是可以重新疏通气血。”
徐老听到浪晓雪的解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询问,不过既然能说与自己听,想必刚刚并非因为介意药方保密的事情?
“那为何之前的药方反而加重了气血运转?”徐老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己配的药方,确实如同浪晓雪所说,理论上可以恢复少东家气血,但不知为何,恢复气血畅通之后,少东家浑身上下气血过盛。
仿佛有猛兽乘着波涛在少东家血脉内不断奔涌冲撞一般,逐渐给全身血脉增加了负担。
若不是有着外界灵力压制,恐怕少东家早就血管崩裂而死了。
但这样持续内耗下去,终究有撑不住的一天,少东家之前因伤错过了上一次的临山郡宗门招选。
无缘宗门资源的情况下,家族费尽心思才买来一块引灵境玉简,本想着靠自己这浅薄修为助少东家踏入修行。
但奈何,少东家气血难平,根本无法踏入引灵境,如此一来便不能从内用灵力修复自身损伤。
百般无奈之下,听闻驻扎在飘雪城开分店的二东家说,他这边有一位医术高超的老先生,不妨来此处试试。
结果,这一试,还真就成了。
友家虽然没说什么,但徐老自觉老脸挂不住。
自己虽说境界不高,但好歹是一介修士,同样行医数十载,怎得就被一个凡人医师比下去了?
带着一较高下的心态,他便出了临山郡,来到此地。
如今虽然没见到浪老爷子本人,但其传承之人在此,他心中那份求知欲与好胜心又在鼓动。
他小心翼翼问出后,静待浪晓雪回复。
浪晓雪倒是没有过多想法,脱口答道:“因为枫林啊。”
“枫林?”徐老一时间不解。
这与枫林有何关系?
浪晓雪倒是没有卖关子,继续解释道:“临山郡特有的曲叶枫树,其叶常年卷曲,外看呈现绿色,摊开树叶,其内部是橙黄颜色。”
“按年份可入药。”
“没错。”徐老点点头,但这与药方有何关系,自己从未掺杂进枫叶入药。
见徐老好像并没有因此联想到什么,浪晓雪更加直接道:“气味。”
“曲叶枫的叶子,入秋则有异香产出,寻常会被用来当熏香材料。但,吃了这副药的人,若闻到此种味道,便会因此而受刺激,放大气血类药物的原本效果,进而加大激发血脉的药力。”
“相信徐老也曾减轻药量,但应该只短暂地减缓了气血扩张的速度。”
“那是因为友泽长期处于枫林影响之下,哪怕再减药量,这异香却不曾减少,反而随着渐入深秋,异香增重,气血仍旧会饱受刺激。”
听闻这般解释,徐老恍然大悟,难怪少东家曾说,来到飘雪城便感觉好了一些,原本以为是因为这边寒气逼人,会对气血有所压制。
未曾想到,是因为远离了枫林影响,从而失去了异香对药力与血气的激发。
可少东家在这边住了许久,从初冬赶到此地,如今快过年了。
若是没有了枫林影响,理应原本药方便可继续使用,为何还要加入这雪原松塔?
似是看出徐老疑惑,浪晓雪耐心地继续解释道:“雪原古松,吸收天地精华,常年与积雪相伴。”
“其木身因灵气滋养,可抵御外界寒气等不良因素的侵蚀,其自身诞出的松果,更是精华所在。”
“引其入药,可以帮助友泽滋养血脉,最主要是可以隔绝曲叶枫的异香影响。”
“徐老可以理解为占地盘,那些雪原老松的精华,现在占据了友泽血脉里的高地,异香就上不去了,加上没有外界枫林气息的补给,体内残余的异香影响便也就逐渐消除了。”
自从听到气味影响之时,徐老就在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学到了,学到了,来到此地受益匪浅。
一位还未成年的少女,在给一位行医数十年的老者讲药,如此画面,看得友钱仁一脸蒙,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要是回临山郡讲给自家大哥听,怕是会以为自己耍他。
看徐老消化得差不多了,浪晓雪便说道:“想必徐老先生也只是关心则乱,一时间没想到罢了。”
“哎呀,晓雪丫头还给老夫台阶下……”徐老一时间有些臊得慌,老脸愈发的红润起来。
“小友,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恳请赐教。”
徐老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问道:“此番药方奥妙,说与我听,可否会被浪老先生责罚?”
这一问,倒是浪晓雪有些不解,歪着头反问道:“为啥会责罚我?”
“许多医道世家,所学传承,从不外传,今日徐某受教,担心破了浪家的规矩。”
“若是小友因此受罚,老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愿意与浪老先生求情商谈,换一些代价以作弥补……”
“啊?”浪晓雪挠挠头,心道,外面医道世家规矩都这么大吗?
不过看徐老先生那副认真的模样,不像是玩笑话。
“不用不用,我爷爷没交代这些,在我看来,能治病救人就是好事,一位医师能多一分知识,那这天下病患之人,不就多了一分被治愈的希望吗?”
“如果各方医道都如此自珍传承,那岂不是……”浪晓雪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从徐老的神情中,她知道,其他地方的世家传承,似乎确实如此。
而徐老听完浪晓雪这一番话后,内心不住地掀起波澜。
这位少女竟然心怀天下……
“老先生收好,这是友泽的药,这是新一份的药方,上面有标明与‘克’相对应的,寻常计量单位的数额。”
递过去几包药后,浪晓雪又蹲下从柜台下的橱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也递给了徐老。
“这本是我平时做的笔记,上面有我爷爷讲解的配药心得,还有一些我推导出的药方。若您不嫌弃,还望您收下。”
“这……这怎么好……”徐老下意识想拒绝,却看到眼前少女那认真且执着的眼神。
徐老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微微低下了头,伸出双手接过那本笔记。
就在接住笔记的一刹那,浪晓雪用更小的声音说道:“身为修士,您有更广阔的视野与天空,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未来与前程,所以拜托您了,这本笔记,哪怕能多救一个人也好。”
徐老瞪大眼睛,不知道浪晓雪是如何猜测出他的修士身份。
但他也没有过多追问了。
今日一行,徐老只觉自惭形秽,自己身为修士,虽行医数十载,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唉,自己在医道方面的道行境界,恐怕远不如眼前这位少女。
至少这位少女敢想,也同样敢做,所思所做,表里如一。
徐老不知道,今日这位少女的一番话,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饱含着希望的种子。
他日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化作参天大树,不知多少人,或因这棵大树而续命存活。
这边一老一少交谈刚刚结束,后堂友泽也已经取下针来,穿好衣服了。
“多谢天成哥。”友泽说完上前拥抱了一下浪天成。
浪天成仍未多说什么,只回了一句:“好。”
前堂三位听到这一个称呼倒有些诧异,友钱仁心中诧异更甚,他刚才光顾着惊讶于少女给老爷子讲课了。
怎么后堂这俩小伙,什么时候拜了把子似的?
友泽怎么行针一次后,对浪天成如此热情了?
就这样,在友钱仁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徐老带着几人一同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徐老留下了一块令牌,嘱咐道,若是日后有所需要,可随时拿令牌去枫林酒家找人,定会有人出手相帮。
而友泽则是留下一块水晶似的卡片,交给了浪天成,据说是去枫林酒家吃饭,可以用来打折优惠的。
实则免单都可以,那是他身为少东家,在自家店铺的晶石附卡,持卡者消费多少,都可以算在他的账上。
担心送的过于唐突,怕浪天成不收,所以只说了是普通的打折卡。
不过这张卡浪天成倒是没怎么用上,后来被浪云发现时,拿去约老陈喝了两顿酒。
第一次去时,那丰盛的酒菜,老陈差点以为浪云是要把自己这把老骨头卖在枫林酒家刷盘子帮忙还债了。
所以吃了两次后,老陈再也不敢去了,太吓人了。
更主要的是,他觉得背着老婆子偷偷又享受又喝酒的,不合适,这枫林酒家的菜码也不好往回带,没办法解释……
翌日,浪家老爷子从北境寒天县回到医馆,浪晓雪将昨日之事悉数告知。
老爷子听完,很是欣慰,对晓雪所做所想,表示极大的赞同与支持。
浪晓雪也因此开心雀跃,同时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与孙女闲谈之余,老爷子还向孙儿浪天成那边关注地望了两眼。
浪天成此时正神情专注的,在堂后的铜人雕像上,做着日常的穴位练习。
仅仅是观瞧几眼,老爷子便已经满意地点起了头。
他这两位孙儿,着实令他心内十分自豪。
孙女晓雪,精通药理,善配药,常有巧思,能推陈出新,更新了不少浪家祖传老药方的药材选择与相关配比。
后经他一一验证,这些新方子,在药效方面,确实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提升。
甚至其中部分药方,原本服用时,会对部分人群产生的副作用,经过晓雪一番药材与配比的更改,在保留原有治疗效果的同时,极大地削弱了副作用的影响。
其中的诸多妙想,老爷子也时常是自叹不如。
而孙儿浪天成,虽然在配药方面略逊于孙女,但在这行针认穴一道上,天赋卓越。
平心而论,老爷子认为,哪怕是曾经的自己,在这个年纪,也绝不可能有孙儿这般精准的控针水准与辨别穴位的能力。
这两个孩子,在有着不俗天赋的同时,还肯踏实练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令人倍感欣慰。
相信终有一天,在这奇州之地,甚至在整个宇国之内,他这浪家双子,也可在医道之列留下响当当的名号。
不过,这两个孩子,也有令老爷子发愁的地方。
孙儿浪天成,七岁才开口说话,而且平日里,每句话最多不超过三个字,听晓雪丫头说起昨天自我介绍的事情,孙儿竟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着实是给老爷子惊到了。
老爷子愁啊,孙儿明明天资聪慧,学习东西也很快,怎得说话这般费劲,口舌方面也没见有什么病患啊。
浪老爷子常常因孙儿表现出的木讷而担心,总怕他有什么话会憋在心里不好与家人表达。
若是浪晓雪此时能听到老爷子的心声,一定会宽慰他放心的,她老哥绝不是什么木讷之人,呆板只是他的表象。
用脑海中那些梦境里的形容词来说,老哥应该是属于闷骚,平时人前话不多,可能是害羞?跟长辈估计是碍于长幼关系,不敢放肆。
老哥跟自己闲聊的时候,那话可多着呢,不过她也从未声张其中的不同。
她并不想强行改变哥哥的行事做法,毕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生活习惯。
不过,也因此,这种情况浪老爷子根本不知道,此时老爷子还心想着:
所幸孙儿日常也和寻常孩子一样,有所个人喜好,有着情感寄托之物。
而且,一般来说,天成的情绪波动都直接写在脸上,肉眼可见,并不会深藏内心。
倒也还算让人放心。
而令老爷子比较担心的,其实是孙女浪晓雪。
晓雪这丫头脑瓜灵活,擅察人心,有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处事态度与行为方式。
老爷子就常常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这孙女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反倒是像一个起码有着三四十岁阅历的成年人。
她比同龄孩子成熟稳重许多,但又没有完全失去那种孩子才会有的天真烂漫。
很是奇怪……
最让老爷子犯难的是这丫头经常会出现的眩晕情况。
从丫头八岁那年开始第一次出现这种无症状眩晕,他就翻阅了无数典籍,尝试过许多方法,至今都没能解决。
反而这眩晕问题,随着丫头逐渐长大,次数也渐渐增加。
往年一年会出现三五次,最近两年,一两个月就会有三五次眩晕了。
这件事梗在老爷子心头,一直惦念着。
莫非真是人力有限?
若是以自己这般水准的医道都走不通的话,或许只能指望另外一片天地给予丫头新的生机了。
浪老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摩挲起手边捧着的一盆白色小花,抬眼望向门外,看向街对面的城主府,眼神里深藏着一丝无奈与希冀。
已经这么多年了,不知这两个孩子,能否有那番机缘造化,等到这飘雪城再进一步的复苏与振兴。
若是真等不来缘分,或许该尽早做好带他们回悬江城的准备了……
为了孩子的前途与未来,自己这张老脸,大不了回悬江城的浪家丢掉便是了。
说什么,也至少要保他们一生无恙才是。
“你说呢,老伴。”这句话浪老爷子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看着掌中盆里的小花,在心中默默对她说的。
原本还在给爷爷捶背的浪晓雪,见爷爷盯着那朵鲜花思绪飘远,便停下了手,不忍心打扰到爷爷。
而后晓雪坐在一旁椅子上,静静地陪在老爷子的身边。
她知道爷爷捧的那盆花,花名叫做长生仙,寓意着长命百岁,是爷爷送给奶奶的。
但自打他们兄妹出生,便从未见过奶奶,据说奶奶是因绝症而去的,离开时也才三十岁。
挚爱离世,想必爷爷会比常人更加悲痛吧,毕竟身为医师,挽救过无数人的生命,却没能救活自己最为心爱之人。
明明有很强的本领了,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不知道爷爷是如何走出来的……
……
又过了一天,来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
每到这一天,浪晓雪总会觉得哪里怪怪的,宇国自开国以来,天元历使用至今已有九百多年,小年一直都是腊月二十三,从未更改。
但是她总感觉自己印象里的小年,是在腊月二十四,可又感觉二十三好像也是。
这种奇怪的错觉,估计又是来源于眩晕时,那些如同梦境一般的碎片画面吧。
甩甩脑袋,浪晓雪把这些莫名的思绪暂时抛到脑后,看着大踏步离开医馆的哥哥消失在拐向城西主路的路口转角,浪晓雪才回到医馆内继续打理药材。
他们父母去照看城西山上的猎户,已有几日了,眼瞅着小年过节,不知今晚回不回来吃饭,浪老爷子惦记着是否需要准备出相应的饭食。
于是老爷子让晓雪喊天成跑一趟腿,去山上问询一声,顺便看看情况,瞧一下需不需要帮忙,老爷子表示这两天暂时不忙,猎户的情况实在不好的话,他也可以帮忙替换看护,好让那夫妻俩回家里来好好歇上一歇。
原本是想喊浪云去的,毕竟他常年习武,腿脚勤快,可就是因为腿脚太勤快了,耳朵太灵了,提前偷听到老爷子想要使唤他的消息。
于是,浪云脚底板一抹油,直接先溜出去听曲儿了,今天早上他又从老陈头那省下两块铜板,正好有地儿去消费。
没办法,老爷子只好让晓雪喊还杵在铜人前面练习的浪天成去一趟了。
浪天成倒是没有犹豫,应了一声“好”,便直接转身出门去了。
这过于干脆利索的举动,倒是看得老爷子又是捋了好一阵胡子,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
日上三竿,浪天成这边已经爬到雪原南边山上,不过来到原本猎户居住的地方,却发现这里的房屋全部被破坏了。
粗壮且结实的松木搭建而成的木屋,不知被何种利器削去了房顶,而外围墙壁上,也同样遭到破坏,不过墙壁上是被钝器一类的东西砸坏的,那硕大的窟窿边上遍布着碎木形成的锯齿。
不少碎木块被砸进了屋里,散落了一地。
浪天成在发现这种情形时,第一时间没有动弹,而是蹲伏在一棵大树旁边,借着树干掩护,仔细听着屋子那边的动静。
半晌,确定没有任何声响,浪天成从腰间挂着的,出门前没来得及解下的针袋里,将一枚长针取出,顺着木屋墙壁上的硕大破洞向屋内掷去。
长针瞬间钉在屋内的一个木制板凳上,发出一声不算细微的响动。
浪天成再次静静等待一会,确认附近还是没有任何响动之时,这才从蹲伏的大树后走出,轻迈步子,靠近木屋。
探头进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猎户不见踪迹,自己父母也没在这里。
可屋里床边留有的药布,药箱等,都证明他们确实曾经来过这里。
根据三叔浪云曾经的教导,浪天成观察一番后确定,屋内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看来父母他们失踪,是跟破坏这房屋的存在有关,浪天成从屋中出来再次打量起被破坏的木屋。
现在离得近了,浪天成这才看清,屋顶被削掉那部分,切口平滑,没有丝毫木屑飞溅出来。
而墙壁上那个窟窿,从破坏形状来看,像是被流星锤一类的兵器砸坏的,就是这锤头大小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浪天成身高五尺,站在窟窿这,不用低头弯腰,完全不会碰头,便可直接进入屋子。
能造成如此破坏的,想必肯定不是常人了。
这家猎户一直以打猎为生,时常在城中出现,以山间猎物换日常营生所需,偶尔受伤会到医馆疗伤,更是定期会去医馆购买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以作不时之需。
这次据说是因为冒险探入松林雪原深处,偶遇异常凶猛的野兽,这才会负伤严重。
所幸经验丰富,才能逃过一劫,逃回了飘雪城附近。
猎户至今在城中口碑不错,并未听闻与人交恶,而浪家医馆向来治病救人,也不曾与人结仇结怨。
既然造成破坏的存在并非常人,且大概率不是仇家上门、屋内也并没有打斗痕迹的话,那么父母与猎户应该只是暂时弃屋离开,躲避到其他的地方了。
一番推算,浪天成稍有宽心。
不过毕竟还是没有见到人,而且也不知道破坏这木屋的存在,是否还停留在山上,浪天成还是没有放松绷紧的神经。
浪天成小心谨慎地四下搜寻半晌,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地上一切的痕迹,仿佛都被刻意抹去了一般。
以浪天成自己的眼力,完全无法发现父母等人的动向。
自知仅靠自己是不可能寻到父母等人的,浪天成果断动身,下山回城,准备找三叔帮忙,然后顺路去城主府请求城卫军小队帮忙,这样更为稳妥。
回城途中,浪天成就听得身后不远处的山间密林里,传来两声“嘭嘭”的闷响,刚一回头,便看到一棵参天古松应声而倒。
那些前几日新披挂在松枝上的积雪,瞬间扬起,被山间寒风一卷,四散而落,阳光散射其中,使得这雪雾有一丝丝透亮晶莹,甚至还映出短暂的彩虹光芒。
不过很快,有四个身影从雪雾之中极快地窜出,浪天成定睛一看,有三名身着紫衣黑披风且戴着遮住下半张脸面具的人,正手持不同兵刃,追击一个手里拿着弓却没有一根箭矢的白袍男子。
此时浪天成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赶快跑!
这是要出人命!
方才那三名紫衣人,其中一个面具是金色的,另外两人则是银色的,左侧蹿出的那名银面紫衣人,手里挥舞的就是一对锤头硕大的流星锤,目测那锤头,哪怕是横放在地上,也会比他还高!
看来南边山上木屋墙壁的破洞极有可能就是它砸出来的。
至于那削掉木屋房顶的神兵利器,恐怕就是另外那名银面紫衣人手中的宝剑了。
银面紫衣人破坏力尚且如此,那看起来隐隐为首的,手持一杆亮银长枪的金面紫衣人,岂不是更加厉害?
浪天成此时多希望能再长出两条腿来,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往山下跑了,只要能跑到飘雪城附近,那就安全了。
可听耳后的风声,那些人怎么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可千万不要来自己这边……
不过事与愿违,那被追杀的白袍男子眼睛如同鹰眼般锐利,早就发觉了在前面奔命的浪天成,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偏偏就往他这边跑。
白袍男子身法飘然,又是几下闪转腾挪,再度避开了身后紫衣人的攻击。
随后,他在周边树干上借力几脚,很快便蹿到了浪天成身边。
浪天成一脸惊恐地看着身旁突然出现的,脸上挂着坏笑的白袍男子,不由得心中一紧。
根据他多年被妹妹戏耍的经历,他知道,但凡有人对他摆出这种笑脸,那他基本是要被坑了。
而且今天要坑自己的,很可能不是像三叔那样会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而是货真价实的修士了。
这几天真是怪哉,平日里修士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最近会遇到这么多修士。
在飘雪城住了这么些年,除了日常能见到的城卫军中有修士,最近几年,也就是前几日陪友泽过来看病的徐老比较明显的是个修士。
毕竟当天外头积雪不少,从城西枫林酒家一路走来,能做到雪不湿鞋的,应该不是普通人了。
当时屋中端坐的,来自枫林酒家的三位,只有徐老的鞋子周边没有沾雪,屋中久待之下,也只有徐老的鞋底没有在地面上踩出湿脚印。
不知当日的徐老,与今日山间这几位比,如何……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浪天成赶紧把这些混乱的想法甩出脑海,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跑路。
不过,再跑几步后,路过一棵巨树拐角的时候,白袍男子借着紫衣人那边短暂进入视野盲区的机会,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大弓收进腰间储物袋。
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另外一把看着相同,但所发光芒稍微黯淡的大弓斜扣在浪天成身上。
白袍男子动作迅速且有力,浪天成根本来不及反抗,便发觉一把大弓挎在了身上。
身体虽然反应不过来,但是浪天成脑子反应过来了,这个白袍坏比,想要祸水东引,紫衣人追杀他定是为了这张大弓。
随后浪天成赶忙想要摘下大弓丢掉,可这大弓仿佛被施了魔咒,紧紧地勒在他身上,怎么抠都抠不下来。
这一切动作不过两个呼吸之间,三名紫衣人很快便绕过巨树再度追赶上来。
“少主,族中至宝就交给你了,快去城中寻求宁城主庇护,二叔替你挡住他们!”
白袍男子瞬间一改方才猥琐坏笑的模样,满目决绝,撕心裂肺地冲着浪天成吼道。
然后,白袍男子用尽全力似的,冲着还在妄想挣脱大弓的浪天成一掌拍出,令他飞向飘雪城方向。
做完这些,白袍男子目光坚毅地站定在原地,回头虎视穷追不舍的紫衣三人。
大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紫衣三人感受到白袍男子身上的气势不断汇集,看样子,是做好了与他们拼命地准备。
见状,其中领头的金面紫衣人快速做出决断,对另外两名银面紫衣人说道:“我来拦住他,你们去追捕那个少年,务必赶在他进入飘雪城之前将他拿下,抓活的!”
那两人应声而动,一左一右打算绕开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见到诡计奏效,赶忙将戏码接着做足,一副要奋力阻拦两人的样子,怒嚎着冲向其中一人。
剩下领头的金面紫衣人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快速迎上前去,长枪唰地刺出,逼得白袍男子让开去路。
几轮交锋过后,手无寸铁的白袍男子被这紫衣首领逐渐压制,尽管身法灵巧,可在紫衣首领的久攻之下,身上还是被枪刃伤得,挂了道道血痕,鲜血逐渐渗染了白袍。
“你们到底是何人,妄图夺我族宝弓,还要捉拿苟存于世的少主,当真如此欺我族势弱吗?!”
白袍男子啐出一口暗红色污血,眼神剜向持枪踱步在身旁的紫衣首领,声音有些沙哑的嘶吼道。
听闻白袍男子如此问,紫衣首领瞥了一眼重伤蹲伏在地的他,轻笑出声道:“你吞天一族在这宇国之内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当真欺你,又能如何?”
“要不是因为藏天弓只有你族血脉可以催动其真正的力量,你以为三十年前的灵州围剿,会留下你们几个方才筑基境的家伙?”
“可怜曾经在灵州一手遮天的大族,竟会因为一个纨绔而覆灭,最终不知是哪个残喘于世的老家伙,诞下方才那如此年幼,且尚无灵气波动的一子,却还要靠着你这个花了三十年时间,才堪堪晋升凝丹境中期的废物保护。”
紫衣首领话锋不弱于兵刃,字字诛在白袍男子心头,令他无法反驳。
听着紫衣首领的无情嘲讽,白袍男子气愤地握紧拳头,身形有些颤抖起来,闭口不提吞天族往事,倔强道:“你不也才凝丹境后期……”
“可我年轻啊,我二十五岁便凝丹后期,抓了你们这些吞天族余孽,并上交藏天弓的话,家族中必有重赏,我便有望利用那些资源,在三十岁前突破到化婴境界。”
“而你呢?年近半百的……凝丹境中期?”
“呵。”
紫衣首领不由得嗤笑一声,甚至还用枪尖在白袍男子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似是再也无法忍受紫衣首领的言语嘲讽与刺激,白袍男子大喝一声,在丹田处快速汇聚灵气,双眼布满血丝的怒吼道:“老子和你同归于尽!”
随即就想起身抱住紫衣首领。
感受到白袍男子丹田聚气,肚皮鼓胀,是想要炸毁丹田与自己换命。
紫衣首领暗骂了一句疯子,连忙闪身向一边高空蹿去,飞快地与白袍男子拉开了距离。
可身后并没有传来应有的爆炸声音,紫衣首领回头一瞧,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白袍男子手持一把焕发着耀眼蓝色光芒的大弓,将刚刚丹田汇集的灵气,凝聚成箭矢,扣在了弓弦之上。
“呵。”
“过街的老鼠要打人了!”
白袍男子回以一声轻笑,脸上恢复了最初的痞坏模样,在紫衣首领惊恐绝望的目光中,撒开了拉紧弓弦的手。
“不——”紫衣首领此时明白上当了,但可惜,已经晚了。
之前追杀白袍,就是担心他开弓射箭,才不敢给他喘息机会,一直穷追不舍。
如今自己被他的计谋麻痹,调派开人手,又因担心被丹田爆炸波及,主动与他拉开距离……
一支无声箭矢,快若电光,眨眼间便闪过紫衣首领的眉心,直接洞穿他的魂府意识海而出,终结了他此生最后的思绪,也使得他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转世轮回。
见紫衣首领的尸体从空中摔落而下,白袍男子松了口气,稍微舒缓身形。
尽管这身上实实在在的伤口,令他疼得直咧嘴,但他仍不忘嘲讽那尸体一句:“你确实是……年轻。”
白袍男子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疗伤的丹药服下,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苦肉计奏效,不然怕不是要被那个狗贼给活活剐了。
快速打量了一眼四周,他心里估量着,那两个前去擒拿少年的家伙,应该快回来复命了。
自己拍出一掌的灵力,全部用来激发那柄仿制弓里嵌着的,一张灵气残余不多的风行符了。
这张灵符,至少可保少年飞下山去而无恙,顺带还能提升他落地后的跑路速度。
不过当灵符中的剩余灵气用光之后,那少年恐怕就难以逃脱了。
那点灵气可不够少年摆脱修士追击,跑到飘雪城的。
若不是自己喊了那一声少主,引得金面紫衣等人心生贪念,想要下手活捉,恐怕那小伙子早就死于身后的剑气波及了。
但……
说起来,好像是自己往少年那边靠过去的……
咳咳……逃亡嘛,小命儿重要。
不过终究是利用了无辜之人,还是尽可能地保住他吧,免得再染因果,影响后续修行的心境。
白袍男子瞅着地上金面紫衣首领的尸体,眉头一挑,瞬间又是一计涌上心头。
随后,他忍着伤痛,尽可能快地拖着尸体钻进附近的树林里,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现场的痕迹清扫。
……
另一边,两名银面紫衣人,果真已经将浪天成绑了回来。
两人仔细端详着少年所携带的大弓,研究了好一会也没试验出个所以然来,两人觉得,自己二人无法驱动,应该是受制于血脉影响。
“两位大哥,我真不认识他,我只是一个上山采药的药童。”
浪天成身上捆着绳索,被夹在一个紫衣人腋下,来回鼓涌着身子。
这一路上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给他们解释自己并不认识那个白袍男子,也不知道什么吞天族,更不是什么少主。
可这两个人压根不听,无论浪天成怎么说,他们最后都会绕回到一句:“对对对,你说得都对……但你是吞天族少主。”
浪天成欲哭无泪,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啊。
方才被推到山下,浪天成还以为自己要被摔死了,没想到,身上的大弓中忽地生出一阵怪风。
他乘着那股风,平稳地落到山脚。
随后他不敢多想,一路狂奔向飘雪城,奈何那股使他脚步变得轻快无比的怪风,很快就消失了,使得他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两个紫衣人追上并拿住了。
逃跑路途当中,浪天成的鞋还跑丢了一只,这令他心疼不已,那可是母亲亲手给做的。
浪天成此时十分烦忧,不只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更多的,是在担心家里人。
现在父母没了音信不说,自己恐怕也要被紫衣人带走,从而人间蒸发了。
若我们真的都遭遇不测,这让爷爷如何承受得住啊……
而且抓自己的这两个紫衣人也真是死脑筋,谁家修士族群的少主会是凡人啊?
能不能认真听人讲话啊!
这两人是榆木成精了嘛?这么死心眼。
一会儿也不知道跟他们那个金面的头头儿,能不能讲得通……
不大一会,两个银面紫衣人便将浪天成又带回到那个,他刚才被白袍男子一掌拍飞的山头。
两人刚刚跃上山头,就见到紫衣首领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那杆亮银枪戳在身旁的地里,枪缨随风摆动着。
而首领脚边,跪坐着那个满身是血的白袍男子,同样是背对他们,头发蓬乱,垂着头,看起来像是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
两人见状,连忙汇报邀功,语气中略带着谄媚的味道。
“大人,吞天族少主给您带回来了,活的,还很欢实。”
紫衣首领没有回头,悠悠地说道:“很好,让他自己过来看看这忠实的家仆,如果再不说出事关藏天弓的吞天血脉之秘,他这家仆可就要性命堪忧了。”
两名属下连忙答应,并快速给浪天成松了绑,将他向“白袍男子”那边推搡过去。
然后,这二人动作一致地退开几步,恭敬地站在紫衣首领的身后。
“我真不是……”
浪天成还想继续解释,可刚念叨一句,就被那银面紫衣一个瞪眼吓住,不得不走到那“白袍男子”身边。
“哎?”
绕到正面,看清楚跪坐在地之人面容的浪天成,微微惊讶出声。
这白袍男子怎么换了个模样?
随后浪天成急忙转头看向一旁的紫衣首领,果然,那宽大的紫色衣帽下隐藏的,是一张熟悉的猥琐笑脸。
浪天成吞了下口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有什么异样。
这个把浪天成坑了的家伙,此时右手正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他那粗壮的食指在刀背轻轻点动着,眼神略带威胁地注视着浪天成。
浪天成知道,那眼神有着很明显的警告意味,如果敢贸然揭穿他的伪装,这一柄短刀就会率先将自己了结。
沉吟片刻,浪天成心中已然是知晓了目前的局势。
看来是白袍男子将金面紫衣首领反杀了,如今还来了一手鱼目混珠的章法。
但估计是余力不足,不能以一敌二战胜剩下的两个紫衣人了,现在是想跟自己演上一出戏。
反正那两个榆木脑袋也认定了自己是什么吞天族少主,跑是跑不掉了。
既然如此……
很快,打定主意后,浪天成并没有声张,同时强压下几分心中的忐忑,使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自然了些。
然后,他冲着这个假紫衣首领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愿意配合。
为了酝酿情绪,浪天成想着父母失踪,自己今日也是命运未卜,未来爷爷可能因此晚年凄惨……
仅是一瞬,浪天成脸上便尽显悲痛神色。
在一声驴叫般的抽泣声过后,他的眼中更是噙起泪花,猛的一把抱住跪坐在地上的尸体开始劝说。
“二狗子叔叔,你就告诉他们吧。”
“二狗子,你可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亲叔叔看待,吞天基业哪比得上你我的叔侄情谊,我的狗叔啊……你就将血脉功法秘籍的藏匿位置告诉他们吧。”
“只要能活命,这些都不重要啊……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浪天成仿佛情到深处,竟开始号啕痛哭,抱着那尸体不断摇晃。
哭得是真真切切,感人肺腑。
那两名银面紫衣人,在“首领”身后看着浪天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竟也被这场景触动几分,勾起了他们曾经初入修行的辛酸记忆,紧接着,他俩的鼻尖也有些酸楚了。
他俩以前居住的村庄,惨遭一个发了疯的无名散修屠戮,村里人无一幸免,他俩外出打猎才算是逃过一劫。
黄昏回村时,看到那如同地狱般惨烈的景象,他们也曾如同这少年般无助哭喊。
当时,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得外出执行任务路过村庄的队长,也就是金面紫衣首领的帮助,他俩这才能手刃仇人,为全村老少报仇雪恨。
自那以后,两人便一直追随在金面紫衣左右,甘愿为仆,也因金面紫衣照拂,两人踏入了修行一途,如今也都成为了初入凝丹境的修士。
而一旁假的紫衣首领就没有这份共情的心思了,他看着浪天成哭丧似的,忍不住蹙起眉头,撇撇嘴,心中有些不满这少年起的名字。
之前自己跟他喊得不是“二叔”么,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二狗子叔叔了?
我怀疑这小子在借机骂我,而且我还有证据!
浪天成虽然哭得入戏颇深,但也同样没忘了正事儿。
摇晃半天,那“白袍男子”好似终于想通了,浪天成立马将头侧到“白袍男子”嘴边,做俯耳倾听状,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夹杂着哭腔答应道:“好的,二狗子,我明白了,二狗子。”
其实此时,如果那两名银面紫衣人凝神倾听的话,是可以发现,这“白袍男子”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但奈何,浪天成一通哭嚎,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使得他们此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也就没有注意到这时发生的纰漏。
一旁的“紫衣首领”倒是意识到这一点了,避免露怯,直接出声,有些咬牙切齿地询问道:“你二叔总算舍得开口了?”
而且,“二叔”两个字眼,被特意加重了语气。
浪天成也不理他这茬,反正嘴瘾过了,谁让你个坏比坑我。
“我可以告诉你们血脉秘籍的位置,但是你们得保证放我叔侄二人一条生路。”
两名银面紫衣听得浪天成如此说,其中善用双锤的那位急忙搭话道:“放心,我们大人宅心仁厚,你若是说出秘籍位置,定当是会放过你们二人的。”
见浪天成还有些犹豫模样,另外一个银面紫衣又提醒道:“你二狗子叔叔这身伤,还得抓紧医治,你难道想他流血过多,死在这茫茫雪原?”
果然,好像是被这两个人劝说动,浪天成终于不再犹豫。
将一个在松林深处,两个月前曾去采过药的位置,告诉了他们,并详细地描述了,那个地方有哪棵树上,画了什么样的标记图案。
“去一个人,把秘籍取回来。”两个银面紫衣属下听闻首领下令,那个夹着浪天成回来的紫衣人,反应最快,直接向着身后松林闪身而去,前去挖宝。
“大人,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被留在原地,没有抢到动身先机的银面紫衣,心中有些懊恼同伴抢功迅速,急忙问着眼前的大人,希望还有什么可做之事。
“紫衣首领”说道:“你过来,先给他疗伤一二,别让他死了。”
听闻有活儿干,这属下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丹药,屁颠屁颠地凑到那“白袍男子”身边,想要给他喂上丹药续命。
浪天成这时则不露声色地起身挪步,退到“紫衣首领”的另外一边,给他留足了动手的空间。
待这银面紫衣俯身下去,捏起“白袍男子”的下巴想要喂药的时候,才发觉这面容的异样。
“哎?!”那属下大惊出声,怔了一瞬,和浪天成最开始见到这副面容时的反应一样。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短刀便刺穿了他的后脖颈,了结了他的性命。
银面紫衣手中的丹药滑落,死不瞑目地躺倒在了自己大人的尸体旁边。
失去意识之前的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居住的村庄,那时父母健在,小妹即将出嫁。
他曾应允小妹,今天出门打猎,必然会给她带回一头足够明天做婚宴主菜的猛兽……
可当猎人满载而归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
那天的归途,好像太阳也是在往西山赶呢……
随着这名银面紫衣的彻底失去生机,浪天成二人的这一出戏,总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浪天成两人仅靠眼神交流,就完成了一次默契配合,再次调虎离山地击杀掉落单的紫衣人。
“多谢……咳咳……在下鹿元星,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鹿元星终究是强撑不住,瘫坐在地,之前为了骗过那金面紫衣首领,自己当真是在丹田汇气,若不是自己吞天族血脉特殊,可以驱动藏天弓疏导灵气凝成箭矢,恐怕真的已经丹田炸碎了。
不过真实的险招,也明显奏效了。
可就算是如此,本就受伤的身体,瞬间承载了庞大灵气的冲击,还是令他暂时失去了战力。
逃也逃不远,战也战不过。
索性将计就计,再来上一场戏,好将剩下的两人各个击破。
“我叫陈天浪。”浪天成随口便答,不过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
“成……成天浪?好名字,咳呵呵。”鹿元星又是一阵咳嗽,顺口念成了成天浪,想笑又觉得浑身上下疼得难受。
浪天成捡起地上的两颗丹药,递送给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还有一个家伙呢,你还能走动么?”
鹿元星从腰间储物袋唤出大弓,冲着浪天成亮了两下,说道:“跑是跑不掉的,剩下是那个使锤子的家伙,你也瞧见过他的锤头了吧。”
“虽然他境界略逊于我,但他那双战锤品阶不低,挥舞起来,哪怕我是全盛时期,也不敢正面硬撼。”
“尤其是以我现在的状态,用常规灵力箭矢,恐怕都未必能破开他战锤的防御。”
“我这一路奔命,全倚仗身法勉强逃窜。接下来能不能活,就要靠这把弓的玄妙之处了,希望你小子胡扯的标记地点距离这里足够远。”
“你跟二叔我啊,现在才是相依为命。”鹿元星显然还没忘记,刚才浪天成哭嚎时胡说八道的话。
浪天成小嘴一抿,心中暗道,什么二叔,就叫你二狗子。
当然,这话是在心里说的,现在没有紫衣人牵制,他可不敢再对鹿元星这么称呼。
不过,看着鹿元星的瘫软模样,浪天成很怀疑他是否靠谱,甚至萌生了脚底抹油的想法,但若是这个时候选择离开,很难猜测二狗子会不会直接搭弓一箭就把自己彻底送走了。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浪天成心中暗自盘算着小九九。
而一旁的鹿元星完全不晓得,此刻身边的少年,正在琢磨怎么卖掉他这个临时队友。
鹿元星将弓弦浸到自己的伤口上,开始沾染鲜血,弓弦带来的压迫感,痛得他有些咬牙。
等到弓弦被血珠完全浸润,鹿元星拄着弓身,一边身形摇晃地站起来,一边跟浪天成说道:“小浪啊,一会所见所闻,你可要保密啊,不然会给你家中带去祸事的。”
而后,浪天成便看到,那把原本泛着蓝色光芒的大弓,因弓弦浸满了鹿元星的血,整个弓身开始逐渐转变为妖艳的玫红色。
更令人恐惧的是,那把大弓竟然能自己悬浮于空,开始自行吞噬地上的两具尸体。
那两具尸身的血肉,全部化作飞沫融入弓身中,最终吸收完毕时,弓身兀自颤了一下,仿佛打了个饱嗝。
而地上,不见一丝血迹,只有两架干净的骸骨。
鹿元星握着大弓,感受到了它的满意情绪,信心十足地对浪天成说道:“成了,一会儿就瞧它的吧。”
看到浪天成有些害怕地盯着大弓,鹿元星出声安慰道:“放心吧,这弓口味刁得很,瞧不上凡人的躯体,就算是吞噬也是把我给吞了,不会伤到你的。”
说罢,鹿元星轻抚弓身,表情有些伤感,似是回想起几十年前,在吞天族驻地当中的那场,家族惨遭覆灭的旷世之战。
忽然,一声充满怒气地长啸自远处林间传来, “黄口小儿,胆敢耍我!”
正是之前,去标记位置寻宝的银面紫衣人回来了!
此刻赶回来的银面紫衣人,怒目圆睁,手里狠狠地攥着几根被碾断的药草,身影不停闪动,在林中粗壮的松木树干上不断借力,踏出一连串的雪雾飞扬,径直奔回山头。
原本从山头冲进树林去挖宝时,他还在得意自己动身迅速,可以占得先机。
这挖宝的功劳,唾手可得。
可不曾想到。
到了那小子描述的地方之后,他担心暴力挖取会破坏了宝贝秘籍,只好先小心翼翼地在留有标记的地点翻弄了半天。
结果却始终没能发现什么特别的物件,只有几棵药草,在标记下方的积雪里,贴着树根附近埋藏着。
反复确认地点无误后,他又向下挖了得有两丈深,仍旧毫无所获。
略有犯愁的他,从挖出的大坑里一跃而出之时,借着短暂滞空的间隙,在远处又看到了一个标记,也与少年交代的标记一模一样。
再去挖,还是只有几根药草……
心中明了自己被耍了的银面紫衣,怒从心头起,暴喝一声后,站在原地,扭动腰胯,一脚踢在身边的一颗半人高的石头上。
那块大石头瞬时碎裂开来,石块飞溅出去,“咚咚咚”的几声,嵌进了周围的松树树干里。
与此同时,银面紫衣纵身跃起,一路双腿使着全力,直奔山头,誓要给那个黄口小儿一点教训。
然而,跃上山头时,他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虽然地上没有任何血迹,但曾经身为猎户的他,敏锐地嗅到了,附近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更为新鲜的血腥气味。
尽管那股气味已经被山间寒风夹带走一些,从而变得很稀薄了,但仍未完全消散。
银面紫衣快速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自己那对硕大的流星战锤,眼神戒备地环顾起四周,同时向方才取物回来,飞跃上山顶的西侧断崖处靠拢。
毕竟那边是他回程的路途,一路奔走虽有匆忙,但基本没有发现异常,算是较为安全的方向。
至于这座山头,东西两边都是断崖,且东方断崖处更为笔直陡峭,基本无法站人。
以对方两个人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藏匿在东方峭壁上。
至于北侧方向,有一个较为矮小的,山间岩石挤出来的斜坡,南边则是连通着下山路途的茂密松林。
这两边都有可能藏匿敌人。
按常理来说,他们从南边下山回城的可能性更大,但银面紫衣心里嘀咕,对方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
北侧斜坡虽然陡峭,却也可以沿着那边冒险下山。
这南北两个方向,银面紫衣暗恨自己分身乏术。
若是境界再进一步就好了,只要能达到金丹完全凝实的凝丹境中期,自己便也可以外放灵力,通过灵力波动去感受四周了。
可恶,到底该如何抉择?
失去了同伴的帮衬,这善用双锤的银面紫衣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首领以及同乡好友不知所踪,他内心更多了一丝煎熬。
而此时,浪天成就躲在北坡后方的一块巨石下,鹿元星则是冒险地攀在东边峭壁上。
先前,鹿元星临时定计,想让浪天成那边先弄出点动静,借机吸引银面紫衣人的注意力。
然后自己再突然从峭壁跃起一箭杀出,争取一击必杀。
至于为什么不把浪天成放到南边树林处藏匿,鹿元星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他担心“成天浪”这小子丢下自己跑了,毕竟在他看来,这小子应该是飘雪城附近居民,肯定比自己这个外来逃命至此的人,更加熟悉周围环境。
万一这小滑头趁机溜了,躲到哪处不易被发现的位置,那他小子或许能躲过一劫。
但自己这般伤势,基本会被继续追杀,然后惨死在这松林雪原之中。
所以,他选择将浪天成安顿在北侧斜坡那里,尽管那里可以冒险下山,但那最高两层斜坡的高低差,如果没有他带着,也不是一个凡人小子可以跃下去的。
可不知为何,那小子怎么还不按照计划,弄出些动静吸引注意力?
莫不是怕了?
确如鹿元星所料,浪天成此时心中挣扎更甚那银面紫衣人。
当浪天成偷偷瞧见银面紫衣人怒气冲冲地跃上山顶,拎出那对能把木屋墙壁拍出个大窟窿的流星战锤后。
他心中有些怂了。
这东西要是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恐怕自己会直接变成肉泥吧?
商定的计划是不错,声东击西之法也可行,但完全不知道鹿元星会不会失手啊。
万一他一箭没能拿下银面紫衣人,自己还主动暴露了位置,估计自己被银面紫衣人处理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吧。
看现在的情况,银面紫衣人暂时没有下一步动作,若是能想办法让他们两个拼起来,自己或许可以借机会脱身,只要能安全回到飘雪城,再厉害的修士,应该也不敢在城中造次。
最主要一点,从此处斜坡下山,虽然看起来比较困难。
但浪天成从小就跟着三叔浪云上山采药,且随着浪云习武多年。
这片山区他再熟悉不过,这个斜坡他也不止一次跟着三叔攀过,完全知道哪里有更好的落脚点。
不过现在肯定不能直接下去,弄出声响会被银面紫衣人直接发现,还是得想办法或者等机会,等他们两名修士拼杀起来,自己才好趁机下山。
山顶三人各怀心思,看似过了许久,其实心思闪念,时间极短。
从银面紫衣人跃上山头后,时间也才刚过去几个呼吸而已。
只见那银面紫衣人率先打破了僵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方形令牌,握在掌心。
将体内灵气输入令牌后,令牌闪烁出微微光亮,这一幕,浪天成与鹿元星谁也没能发现,毕竟他们现在也不敢探头观瞧。
“叮”的一声响动,从那令牌中传来,银面紫衣对着令牌开口说道:
“人字号第七小队,马三,向各位小队求援。”
“我队一路追查吞天族余孽踪迹,追至飘雪城西部松林雪原。”
“发现吞天族至宝藏天弓现世!”
“队长等人暂时下落不明,速来人支援!”
“……”
几句简短话语,马三极快说完,而他心中那一丝不甘情绪,愈发强烈。
原本他们小队只是奉命追杀吞天族人,因此已经收获不少奖励。
后来追杀途中,他们发现了携带着藏天弓这等宝贝的鹿元星,队长直接压下消息,并没有选择上报,而是打算带队自行解决。
如此一来,不与其他小队分上一杯羹,才能收益最大化。
谁曾想,这鹿元星极其难缠,而且十分阴险。
仗着身法了得,在霸州之地,硬是设计埋伏,将他们小队射杀了六人,那几位队友境界如同他一样,皆为凝丹境初期。
原本当时马三就想求援,奈何队长不许,毕竟他们小队私自行动,并未上报,如今折了大半人手,若是上头知晓,必定重罚于队长。
马三与同乡好友曾因队长出手相助,才能成功手刃敌人,踏上修行一途。
因此,他们发誓至死效忠于队长,自然也就不想队长受罚。
如此一来,他只好收起求援的念头,一路跟着队长。
他们三人从霸州一路追杀鹿元星,将他逼进了奇州境内的松林雪原。
只要将鹿元星和藏天弓拿下,必然能将功补过,甚至还能因此再得到家族更多的奖励。
可事到如今,队长与同乡好友下落不明,马三形单影只,不得不开口求助于其他小队了。
希望能有其他小队在这附近执行任务吧。
“人字号第六小队收到,正在松林雪原中部向你所在位置赶来,预计一刻钟后赶到,请务必确保自身安全,保持联络。”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马三掌中令牌里传出,马三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
是第六小队队长云霸天!
此人擅长使用双手剑,且力拔山兮气盖世,马三曾有幸见过他与自己队长切磋过,队长的长枪,就是被此人砍断过一柄。
使得队长这次追捕鹿元星的武器,都是临时用任务点数兑换的,使着不算趁手,战力都因此受到了不小影响。
据队长所说,那云霸天的修为境界,早已达到凝丹境后期多年,相信再过不久就可以碎丹化形,突破到化婴境界。
能有他带队前来,必让这鹿元星再无生路可寻!
自己只要在此地蹲守一刻钟即可,等有了云霸天小队的支持,四散搜索,鹿元星绝对跑不了。
马三心中拿定主意后,继续手持双锤戒备着四周。
这下,鹿元星心里凉了半截,那令牌中的回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队紫衣都够他喝一壶了,历时一个月,又设陷阱又偷袭,才勉强击杀掉其中几个。
今日侥幸有那个“成天浪”小子的帮忙,才勉强用计干掉了两个人。
以自身现在的状态,剩下的这个银面紫衣,根本无法正面硬拼。
可再不解决掉他的话,只要一刻钟之后,新一支小队到的那一刻,就是他鹿元星的死期。
成天浪小子,我叫你二叔行不行,你快弄出点动静出来啊!
鹿元星心急如焚,心里一边骂着“成天浪”怂蛋,一边疯狂给他超级加辈。
只求他快点按照计划行事。
终于,似是心中那句“二叔”被浪天成听到了似的,北边山坡有了动静。
“哗啦……”
几块石头滚落下去的声音从北坡传出。
马三听到动静,立暴喝出声,问道:“是谁?”
同时,他将左手中的流星锤的锤头甩出,硕大的锤头,连着粗壮的铁链,犹如巨蛇一般,砸向那北坡巨石。
巨石瞬间被撞崩成无数碎块,飞溅四周。
浪天成攀着坡下的落脚点,看着头顶上飞溅出去的碎石块,吓得一缩脖。
不过他也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再多做犹豫,毕竟一刻钟后便有其他小队来支援那位巨锤大哥了。
“二狗子!你卑鄙无耻!把我丢在这里算什么本事,没我引路,你就算下山,知道往哪能逃得掉吗?!”
“他们还有一刻钟便有新的队伍来追杀你,一刻钟!你那一身伤势可跑不到飘雪城!”
“二狗子!!!”
浪天成扯着嗓子,冲着山下一通喊叫,声音里满是愤恨与急躁的情绪。
仿佛真的是被人丢在这里的弃子一般,绝望嘶吼。
收回流星战锤的马三一听,怎么着?那吞天余孽丢下自家小少主,从北坡下山溜了?
之前他们竟然没有选择跑路,反而是藏匿在附近,想找机会伏击于我?
看来是听到云霸天的支援消息,吓得不敢再做停留了。
马三从浪天成那哭喊似的声音中,再次确定了鹿元星有伤在身的情况。
以自己的境界水准,仰仗这双战锤,正面硬撼一个负伤的凝丹境中期,还是自己的赢面更大。
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就在眼前,马三终究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贪欲。
毕竟若是自己拿下这藏天弓,那般丰厚的奖励……
马三被贪欲冲昏头脑,直接一个箭步冲向北坡方向,准备动手。
来到北坡边上,他探头一瞧,就直接看到了挂在岩壁上,上不去也下不来似的浪天成。
“哈哈哈哈,你这小贼,害得老子白跑一趟,给爷死!”
说罢,马三举起战锤就要下砸。
忽地!
马三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视野余光中,东边断崖处,有一道血色箭矢正向他飞射而来。
“啊!”马三急忙使出浑身力气,硬是扭转身躯,将原本举在半空中的巨锤悠了一圈,迎向了那箭矢方向。
赶上了!马三心中庆幸,还好自己反应迅速。
可就在这时,那原本应该被巨锤挡下的血色箭矢,竟然犹如燃香烫透了薄纱,“噗”的一声,轻松洞穿了马三横在身前的硕大锤头。
而后化作一道红光,径直钻进了他的身躯。
马三顿时感觉身体里仿佛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子在四处爬动。
痒!好痒!
马三极痒难耐,手中一松,那一对流星战锤从掌中坠落在地,闷声砸进雪地里。
很快,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抓弄起全身,抓得到处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可仍旧无法压制住那种钻到骨头缝里的痒感。
“啊——”
马三终于难以忍受地叫喊出声,嘴里开始不断大声叫骂着,仿佛这样能削弱一些痒的感觉。
北边斜坡后,浪天成踩着落脚点,向上探头瞧了一眼,仅仅是一眼,浪天成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给抓死吧……”浪天成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那名叫做马三的银面紫衣人在地上不断挣扎扭动,他感觉自己的背脊都跟着有些刺挠了。
而鹿元星那边,则是在飞身上崖,射出一箭后,再次躲到崖边,露出半个头,与浪天成一样,悄悄观察着紫衣人的动静。
眼见马三那痛苦模样,鹿元星不禁咂咂嘴,嘀咕道:
“看来是触发了弓内刻画着的,原族中刑堂长老的阵法,他老人家可是折磨人的高手……”
嘴上这么说,鹿元星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过去补刀,万一那马三突然暴起,自己也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再观察一会吧,应该还来得及……
毕竟这藏天弓传到他手里也不算久,里面刻画的诸多阵法,他也是头一次有机会用敌人的血肉进行激活。
以前见过族长爷爷使用时,还是在那场旷世决战上。
一道道血色箭矢所过之处,敌人会如同被火焰烤灼的冰糕一般,瞬间就会化作一摊血水。
可惜,今日没能触发那种箭矢效果,看来这张族中宝弓,还有许多值得挖掘的秘密。
而还在地上扭动的马三,以为自己就要扛不住的时候,那种痒的感觉忽然间消失了。
马三长舒一口气,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大略检查一眼周身。
所幸,暂时只是抓出了皮肉伤,虽然有些地方已经被抓溃烂,露出了骨头,但日后调养一番还是可以恢复的。
经此阴险手段的摧残,马三心中是又怒又怕,恨得他牙根直痒痒,满脑子只想把那吞天族杂碎的浑身骨头敲得粉碎。
可刚调动周身灵力,想要拎起战锤暂时撤离之时,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感觉强势袭来。
痛感!
一种如同伤口撒、小脚趾踢到桌子角、倒刺戳进指甲缝里的痛感,瞬间遍布全身。
如同有千万根过了火的针,在同时刺着他的神经。
而马三还来不及发出哀嚎声,便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如此痛苦之下,他却只能大笑不止,每笑一声,都会牵动着他浑身的肌肉,使得他再痛上几分。
终于,不过十个呼吸,马三彻底熬不住了。
他颤抖着血肉模糊的手,从腰间储物袋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小球,之后,他目光怨毒地,盯向在北坡边上,已经汇聚在一起,并一同向他走来的浪天成两人。
两个吞天族杂碎!
今天就是死,老子也要拉上你们垫背!
“哈哈……戈爷!呵呵呵……”
马三十分勉强地冲着黑色小球喊出戈爷二字,然后,便目光决绝地,用尽力气将小黑球砸向自己的天灵盖。
不过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如同棒砸西瓜一样的场景。
那枚小黑球好像潜水似的,直接没入了马三的脑袋。
原本还在痛苦大笑着的马三,瞬间眼神涣散,没了声音。
双眸像是死鱼眼一样,死死地盯着北坡两人。
浪天成看着马三没了动静,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嗯,能熬到第二种已经算是他心性坚韧了,一般情况下,寻常人连第一种都熬不过去。”
“那……你们那位刑堂长老,他老人家到底将多少种手段刻进了阵法……”
“阵法师刻画的阵盘承载能力有限,哪怕已经是当时族内最厉害的阵法师出手了,刑堂长老也只得在里面刻画了七百多种刑罚手段……还不及他刑罚总谱上记录的十之二三吧。”
“……”
浪天成听完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七百多种手段,还是不及总量的十之二三?
这位刑堂长老是魔鬼么……
刚才那马三遭受的两种手段,仅仅是旁观,浪天成就已经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了。
太可怕了……
浪天成看向身旁鹿元星的眼神,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刚刚鹿元星过来与他会合时,给他解释了马三的状况,是受弓中阵法所制。
当时浪天成还以为,这般残忍手段,应该是那把弓的特殊必杀之技了。
结果没想到,这还只是随机触发了其中一位长老的阵法而已。
现在浪天成的后背全是冷汗,偷瞄一眼鹿元星后,在心里琢磨道:都是那个什么吞天族的,一脉传承下来,面前这位,怕不是也……
一会要是他给自己也来这么一下子……
我的妈呀,可不敢想。
浪天成赶紧甩甩头将这可怕的想法晃出脑海。
希望之前叫他二狗子,不会被他记恨上吧……
鹿元星此刻则是心不在此,并没有注意到浪天成的神情变化,他上前补刀结束,确认马三死透了。
正准备带着浪天成离开时,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对!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这马三,刚才是不是把什么东西砸进自己的脑子里了?
果然,还没等鹿元星多想,一股肉眼不可察觉的雾气,从马三眉心处飘散而出。
“坏了!小浪子咱们快跑。”鹿元星警觉地提醒浪天成,并马上向南边下山的小路上奔去。
结果他刚跑动没几步,就因为之前重伤未愈,脚下不稳。
一下子失去平衡后,跌倒向前,沿着南边松林里下山的路,顺着山体坡度,一路翻滚下去,然后撞到路途中间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昏死了过去。
浪天成则是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险些也要跟着摔下去,还好浪天成底盘够稳,晃动了两圈胳膊,勉强恢复平衡后,站定在了原地。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鹿元星如此惊慌,莫不是新的一队紫衣人已经杀到了?
刚想追下去查看鹿元星情况的时候,浪天成骤然间觉得背后有一阵寒意传来,使得他浑身僵住。
而更令浪天成浑身汗毛炸起的是,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传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趴伏在了他的后背上,俯在他的耳边轻语。
“呦,更加新鲜的灵魂……”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浪天成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许久,突然得以喘息,瞬间从床上惊醒。
坐起身来缩在床头一角,浪天成警惕地眼观四周。
入眼的,是屋内陈年老松木的装潢,以及门外传来,那股不能再熟悉的阵阵药材味道。
到家了?
怎么回来的?
浪天成身形放松许多,捂着脑袋努力回想。
自己明明应该在山间……
然后,听到一个声音过后,就没有了记忆。
醒来之前,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尊全身泛着金光的人,在踢一个黑煤球,那个黑煤球竟然还会开口说着求饶的话。
“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突然间传来浪晓雪的声音,将浪天成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浪天成回过神来,看见妹妹端着水盆和毛巾,刚刚进屋。
“咱爹娘回来了没?”浪天成第一时间询问起父母情况,毕竟今日上山为的就是这事儿。
看到那南边山顶木屋的情况后,他就一直心中惦记。
浪晓雪柔声道:“回来啦,放心。”
说着,浪晓雪手中使劲拧了几下,然后将那条被水浸得热乎的毛巾,递给浪天成。
随后她坐在屋中桌边的椅子上,继续给浪天成说明情况。
“爹娘他们说,今天猎户情况已经稳定,早上起来给他换好最后一副药后,他们就已经准备先下山回家了。”
“可,不成想,有两个穿着紫色衣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冲撞进猎户的木屋里。”
“爹娘说,那木屋房顶直接被不知何种利器削飞出去,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木屋外墙就被砸出个大窟窿来。”
“老爹为了保护娘亲,被飞溅过来的木块砸断了左臂骨头……”
见浪天成眼神中充满了心疼与担忧的神色,浪晓雪宽慰道:“不过不用担心,当时那俩紫衣人离开后,娘就帮忙临时处理过了,回家后,爷爷也给爹瞧过了。”
“那就好……”这种无妄之灾发生在亲人身上,浪天成终究是心里不是滋味,毕竟老爹年岁不小,如此伤筋动骨,唉……
不对!
浪天成突然想到什么,翻身下床来到浪晓雪身边问道:“那两个紫衣人破坏了木屋,然后就那么离开了?”
“嗯,确实就那么离开了,一来一去,没头没尾的。”浪晓雪手指戳在下巴上,仔细回想着父母说过的话。
“哦,对了,那两个紫衣人问了屋中三人的身份。”
“听到那床上缠着药布的人是猎户后,两个紫衣人便环视了一眼屋中陈设,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啊?”浪天成听完后只觉得无比诧异。
听到猎户身份就如此离开了,难道他们之前与猎户有什么关系?
不知那两名银面紫衣人原本是猎户出身的浪天成,恐怕永远也想不到。
当时他们的父母能逃过一劫,完全是因为那两名银面紫衣人一时心软,他们看着受伤的猎户,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不忍心让这名猎户,经历他们曾经那般痛苦。
也正是因为这名猎户于先前激起了他们的回忆,才使得后续浪天成在另外一座山头上,抱着那个假的白袍男子号哭之时,再度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
浪家人常年相助于猎户,并多次为其悉心看护换药,这次更是于危难之中,将重伤垂危的猎户救了回来。
而猎户,在冥冥之中,将这份浪家人于他的恩情,以一种大家都不曾察觉到的方式,回报给了浪家人,直接或间接地救了浪家人的命。
世间因果尘缘,就是这般不可言喻。
……
时间回到午后,浪天成当时因那股诡异雾气钻入眉心而昏厥过去。
先前摔在下方小路上的鹿元星很快便苏醒过来,发觉昏迷在地的浪天成时,并没有选择将他抛弃在此地。
他拖着重伤之躯,背起浪天成,拄着一根随地捡起来的粗壮树枝,有些瘸拐地赶下了山。
没离开多一会儿,另外一个由云霸天带队的,人字号第六小队,总共十一人,齐齐跃上山头。
这一队人默契地四散开来,搜索四周,然后一盏茶的工夫,便又都汇集在山顶。
其他十名银面紫衣人汇总信息后,由其中一人向戴着半张金面具的队长云霸天汇报。
“云哥,搜罗到藏匿于南边树林积雪下埋藏着的一件紫衣与银面具一副,另外还有一件曾染过血迹的白袍。”
“不过白袍上面的那些血迹,仿佛有些褪色,白袍里面裹着两具被草草碾碎,堆叠在一起的骸骨。”
“看那银色面具其中的制式纹路,是第七小队队员无疑,骸骨多半也与第七小队成员有关。”
“至于山顶这具尸身,经令牌身份确定,正是向我们呼叫过救援的马三。”
“另外,先前远望飘雪城西门外的大路上,有一名披着紫衣,背着一个少年的男子,急匆匆地进了飘雪城。”
“城门守卫似是认识他们,领头之人主动招呼其他守卫帮忙背人,进了城门后,望不见那两人被送往何处。”
“……”
听完信息汇报的云霸天略作沉吟后,与队员们说道:“先进城,摸清一下飘雪城里的情况。”
“我听老幺提起过这个宁城主,似是格外不喜外来的修士,咱们先稳妥行事,莫要闹出什么动静。”
“去,先在林子里,都换身行头,咱们这身制式服装太过扎眼,万一出了岔子,容易给家族惹上麻烦。”
“全员做好伪装,分散行动,在不同城门口分批次进城,打探好消息后,夜晚去城西最高那座酒楼会合。”
“是!”云霸天吩咐完后,一众队员齐声答应,然后四散而去,各做准备去了。
云霸天则是留在山顶,紧盯着远处飘雪城里,城西那座最高的酒楼,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很快,云霸天也是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马三的尸体,与那些骸骨衣物什么的,在云霸天离开的瞬间,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这座山顶,终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今日其上众人所留的种种痕迹,皆在云霸天离开后消失不见,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
夜半,浪家医馆。
此时医馆的前门暂时在里面挂了锁,浪家众人齐聚后院屋内,围坐在圆桌旁,共同聚餐庆祝小年夜。
侥幸从山上归来的浪杰,冲着三弟浪云一直吹嘘那紫衣人的硕大锤头,是如何砸碎木屋墙壁的,是如何……
浪云看着大哥胳膊上缠着药布还跟他比划着各种动作,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生怕他再牵动了伤臂。
浪天成则是低着头,慢慢拿筷子叨着米饭,有些沉闷,一言不发,没有像平时过节那样,与妹妹一起大快朵颐,比谁吃得多。
细心的母亲最先发现了儿子的异样,贴心地往浪天成身边挪坐过来,轻声询问着浪天成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浪天成抬眼看着慈爱的娘亲,心里暖和,抿着嘴挤出一丝微笑,小声回复道自己没事。
他此时其实是在担心,担心那后面赶来的新一队紫衣人会不会追查到自己头上。
会不会在知道自己帮助鹿元星击杀了几名紫衣人后,迁怒于浪家。
若真因为自己今日的保命之举,导致自己一家人死于非命……
一想到此种情形,浪天成心头便又多了几分沉重的愧疚之感。
看着桌边的家人们,浪天成甚至还产生了一种,今天会不会是自家人最后一次团聚的不好联想……
与母亲不同,妹妹浪晓雪倒是知道老哥心中所想,下午浪天成醒来后,把山上经历全部都说与她听了。
她原本也因此担心了半晌。
不过,她不愿坐以待毙,听到还可能有一队紫衣人追查到飘雪城时,浪晓雪便果断起身出门,去街对面的城主府了。
她要找她的秦姐姐帮忙。
一番说明过后,秦姐姐也爽快地许诺,一定会将此事上报给城主。
之后秦姐姐摸摸晓雪的头,让她回家安心过节就好,一切有城主府照应。
有了秦姐姐如此地承诺与准备,浪晓雪这才开心回来,晚间也就能安心地坐在这里痛快大吃。
不过浪晓雪故意没告诉浪天成这个安排的消息,吃饭之时,看着老哥那愁眉不展的样子,浪晓雪心中暗笑着,同时手里更快地夹起了菜。
这要是放到平时,以她的吃饭速度和手速,可完全抢不过老哥。
这次爽啊,全是自己的。
尤其是那一盘,爷爷特意为他们预备的,也是他们从小最爱吃的,过了卤水的切片香肠。
每次聚餐时,浪天成和浪晓雪都会暗中较量,结果晓雪次次都抢不过浪天成。
给他俩的香肠,浪天成每次都能吃去大半。
气得浪晓雪每次没争抢过时,都要吐槽老哥没有身为兄长的气度与谦让。
浪天成也是经常毫不客气地回怼着道:“我凭本事率先出生当了哥哥,自然也要事事当先,这叫提前培养你的竞争意识,省得未来处世时你吃了外人的亏。”
听着老哥那番歪理邪说,浪晓雪也只能回以一记白眼。
不过这一次,轮到晓雪暗爽了,等到那盘香肠被自己消灭了大半时,她这才凑到浪天成身边,悄声说了今天自己去城主府后的安排。
以此给浪天成宽心一二。
果然,浪天成听完后眼睛逐渐恢复往日光彩,心中悬着的石头也得以放下。
这人啊,心气儿顺了呢,胃口也就开了。
结果浪天成刚要提起筷子大吃特吃的时候,却发现那盘切片香肠已经所剩不多。
而妹妹浪晓雪手背拄着脸蛋,表情十分挑衅地又夹起一片香肠送入嘴中,故意动作夸张地嚼了起来。
将香肠片咽下去后,浪晓雪还十分得意地晃悠着脑袋,冲浪天成笑着说道:“真香啊~”
浪天成哪受得了平时的手下败将这般放肆,心中战意顿时腾起,火速伸筷与妹妹争夺起盘中剩下的美味。
浪老爷子一直笑呵呵地吃着菜,身边众人的神态变化他一直都看在眼里,眼看着小孙儿又恢复了往日在饭桌上的“大将风采”,老爷子心中喜悦,看向孙女时,眼中尽是赞赏神情。
随后,老爷子美滋滋地端起酒盅,加入了浪杰兄弟俩的酒令对局。
至于浪天成兄妹的母亲,虽不知女儿刚才到底跟儿子说了些什么,但看到他们又快乐地胡闹在一起,心里十分欣慰。
这俩孩子,从小就十分懂事,很少让他们费心,而且两人时常相互帮扶,度过很多他们身为父母都不曾知道的状况。
生养了这样一对孩子,她心里满是骄傲与自豪。
然后,她又一脸无奈的,给一旁因为比划酒令上了头,而扯到伤臂的丈夫进行药布的重新包扎。
这当爹的还不如孩子让人省心……
浪杰看着白了自己一眼后,给自己重新仔细包扎的妻子,憨憨地傻乐起来。
似是酒精上头,又似是情感所致。
浪杰突然间亲了一口妻子凑在自己胸前的侧脸。
“噢——”坐在对面的浪云率先发现,当即一声怪叫,起哄起来。
这一下子,羞得浪杰妻子满脸通红,气得她挥拳打了一下自己的丈夫,但又担心牵痛了丈夫的伤臂。
结果那一下拳头的力道,就好像一团云朵撞在了浪杰的胸膛,暖进了他的心窝。
浪晓雪倒是故意咳嗽两声提醒道:“爷爷在这呢,请某对夫妇注意影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咱们回避一下吧?”老爷子也是开心,朗声笑着,跟着打趣起来。
“哎呀——爹!”浪杰妻子这下更羞了,将脸埋在浪杰胸膛,不敢抬起头来。
一家人这一顿年节聚餐,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吃得热闹起来。
……
而就在浪家众人温馨之时,城西最高那座酒楼的三楼雅间里,陆续进入十二位衣着华丽的男子。
枫林酒家的友钱仁,友掌柜,今日坐镇酒楼大堂,见楼上这十几位客官出手阔绰,便在送菜之时,主动带着小二一同上楼。
没成想,送这趟菜时,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几句有关于浪家医馆的事儿。
不过没能听到多少,只是依稀听到了浪云的名字。
尽管如此,友掌柜还是留了个心眼,送菜下来后,直接差人给浪家医馆的浪云去传信。
说是有一伙生面孔的贵客,在酒楼雅间曾提及他,不知是有何企图,提醒他多多留意。
浪云吃饱了正在医馆后院闲晃消食儿,听得前门有人敲门。
待放敲门人进来后,浪云也得知了友掌柜传给他的讯息。
不过听完消息后的浪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应,反倒是打着哈哈说着,估计是哪家园子里听闻过他的票友吧。
浪云神色如常的送走那酒家前来传话之人,并在那人临走时,给他怀里塞了几副醒酒药,说是让他带回去交给友掌柜,算是小年赠礼,给酒家生意上留作帮衬。
这几副药送出,看似是人情世故,其实是浪天成不想这人空手回去引人生疑。
目送酒家之人走远,浪云这才关门回屋,一进屋里,浪云顿时眯起眼睛,整个人看起来,立马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状态截然不同。
浪云心里琢磨道:“躲了这么多年,这一次莫不是真被发现了?看来得先做准备。”
“沈家……”
“在其他州域我的确奈何不得你们,但这飘雪城可不同其他郡城,如若你们真敢来犯,这座城,便是你们的折戟之地。”
浪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之意,随后,他立马换了身适合夜行的衣物,便动身出门去了。
他要去找寻一位帮手。
就是不知道这位帮手,还能不能有再战之力。
飘雪城,城主府,一处旁厅内。
宁冰岚正俯着身子,手撑在一张方桌边缘,低头仔细研究着桌案上的地图。
忽然,屋门被推开,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我的城主大人,这么晚了,还在研究啊。”
宁冰岚扭头看向走到近前的秦玥瑶,柳眉一弯,嘴角难掩笑意地打趣道:“怎么样,雪儿拜托你这位兼职的藏书馆管理员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那是自然。”秦玥瑶骄傲似的仰了下头,然后凑到宁冰岚身边,并肩贴在她旁边,一同看着桌上地图继续说道。
“小雪这丫头我可是喜欢得很,她来找我帮忙,还是这种事关浪家人安全的事情,于公于私,我这个在城主府当差的大姐姐,自然是要出手相帮了。”
“你这边呢,情况如何?这几处地脉灵矿质量怎么样?”
一听秦玥瑶提起地脉灵矿,宁冰岚的脸上顿时生出了愁意。
见状,秦玥瑶追问道:“怎么,不会五处灵矿的产出质量都很差吧?”
“那倒不是。”宁冰岚摇摇头。
“难道是沈家那老头,又提出了什么条件?”秦玥瑶转念之间便想到一个,带来这份地图的人。
中州沈家六长老,沈如雷,现任中州一元皇都巡域总司第二执剑使。
他主要负责记录监察,宇国各州域的灵脉勘探与开采情况,同时也负责着各地方其他稀有物产的统筹与调度。
以至于他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宇国通用货币,灵石币的原材料选区。
是一位真正手握宇国命脉之一的大人物。
“是,他想……不,说得更准确点,是沈家想要咱们飘雪城传送阵的部分管理权限。”宁冰岚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咱们城中传送阵怎么可能交由外人把控?他沈家难道不知道飘雪人曾经经历过的苦痛吗?”
秦玥瑶一听是这个要求,当即炸了毛,声调都不自主地提高许多。
“不行,绝对不能给他们!”
宁冰岚伸手拉住秦玥瑶的手臂轻轻安抚她,有些为难道:“可飘雪城……光靠着咱们几家的资源,根本撑不了太久了。”
此话一出,秦玥瑶沉默了。
是啊,飘雪城维持至今,根本没有足够的收益维持全城良好运转。
每年奇州府城与中州皇都送来周济飘雪的那些灵石资源,也就仅仅够启动几日护城阵法,那都是留着应急使用的。
郡城重建至今,飘雪城完全无法像其他城池那样,布一个供给全城修士进行修炼的聚灵阵。
甚至周边资源匮乏,也拿不出其他什么资源吸引外来修士入驻。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飘雪城大部分的城防兵力,还是由同州另外两座郡城进行轮换派遣支援的。
至于原本残留下来的各大世家,也因之前凛冬郡一事,早早地举族迁离了这方土地。
本土的修士宗门势力,也在曾经那场凛冬之中,死的死,残的残。
原本凛冬郡中的十二家宗门势力,守城决战之后,只存活下其中三个宗门,而后飘雪城重建至今,几十年时间里,也就只有三个新的修士宗门在此入驻。
但与残存下来的三个老宗门一样,受制于飘雪城一直资源匮乏的原因,新建立的三个宗门,也一直没能开山收徒。
因为真的没有足够的修炼资源,再提供给后辈新人了。
想到这几家宗门,秦玥瑶眼底里,又多了几分不忍。
再这般资源匮乏的拖下去,飘雪城便永远不会再有新生的本土修士,城中守卫力量,也就始终无法自足,要依靠外城相助。
而那几个不离不弃的修士宗门,也早晚会被拖垮,要么换个地界再谋出路,要么就跟着看不见未来的飘雪城一同逐渐凋零。
“唉……”宁冰岚与秦玥瑶一同叹了口气。
她们知道,在彼此心中,终究还是无法跨过曾经凛冬覆灭的那道坎儿。
传送阵的管理权,事关全城百姓的生死存亡啊……
凛冬郡的覆灭惨剧,她们不想再看到它发生在这座重新建立起来的飘雪城上。
虽说有她们在时,还能守护这一方,可身为修士,如果修行顺利的话,未来在她们飞升之后呢?
北境之外的卫国,会不会再度举兵来犯?
到那时,城中若还是这般青黄不接,又有谁有能力来保护这一方土地?
又有谁,能在平日里监管全城,真心为这城中百姓博得一个不被修士欺辱的凡人生活呢?
宁冰岚心有不甘,与她有同样心情的,不只是身边的秦玥瑶,还有其他五家宗门的宗主。
他们此时,也如同宁城主,或者说是宁宫主这般,心中烦恼。
苦闷至极的几个宗主,聚在枫林酒家三楼的一处雅间内,喝起了闷酒。
而就在他们的隔壁雅间。
有十二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围坐在一起,他们正在听其中一位同伴,讲述着他的新发现。
“老幺,你说浪云就是咱们曾经在仙州追捕过的那个家伙,可有什么依据?”
云霸天端坐当中,向今日刚从悬江城办完事归队的老幺问道。
老幺从腰间储物袋取出一本册子,恭敬地递到云霸天面前,并说道:“老大,小弟在悬江城摸索这几天下来,摸清了城中名望较高几家势力的情况。”
“本来前天就要归队的,没成想,离开之前,在悬江城的浪家医馆瞧见了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你们猜猜是谁?”
老幺说着,从桌上抓起一把干果,塞进嘴里,然后眼神期待地看向一众兄弟。
云霸天倒是没给他这个逗趣儿的机会,干咳了一声,示意他别卖关子。
老幺只好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我瞧见了奇州天奇府的府主!”
“什么?力王!”
“嘘……你小点声。”
“老王爷怎么会在一家凡人医馆出没?”
“……”
众兄弟倒也没乱哄哄的,闲说了两句后,便继续把目光投向老幺。
“我自然也是好奇啊,于是就暂时在悬江城停留,把浪家医馆的上上下下,都探查了个遍,顺便抄录了一份他们的家谱。”
“老大,您手边这个,就是悬江城浪家医馆的家谱。”
“哦?总不能这上面有力老王爷的名字吧?”云霸天抿了口茶,然后吐出口茶叶问道。
身边队员听到老大这般说,顿时齐齐身躯后仰,故作肃然起敬的姿态。
也就以云队的身份敢开这种玩笑,换做他们,借他们俩胆儿,也不敢这般胡说。
“咳咳……那倒不是。”老幺被自己口水呛得够呛,“虽说最后仍旧没能打探清楚老王爷与浪家的关系,但是小弟发现了件新奇之事。”
“老大您看。”
老幺说着,上前将那本抄录的家谱翻到了后面几页。
“看,这悬江城浪家的族谱上,浪天涯这支,他们就是北上来飘雪城开设医馆的这一家子。”
“按照他们家谱记载,这个老头膝下只有两子,另外还有一个收养的义女。”
“其长子名为浪杰,次子浪枫,义女柳如烟。”老幺指着家谱上的名字说道。
“据我打听,这浪天涯早年丧妻,之后再无续弦,那么如今在飘雪城,他这看着与其长子浪杰年岁相差不大的第三子浪云,是从何而来?”
云霸天快速眨了两下眼睛问道:“你仅凭这一份家谱,就敢断定他是曾经的目标?”
“当然不止。”老幺继续解释道。
“今日下午归队后,我便跟着兄弟们一起摸索探查,当时我在城东瞧见了一个身穿紫衣的家伙。”
“我以为是那吞天族余孽,就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一处仓房。”
“结果溜进仓房后,并没有发现紫衣人,反倒是出来时,被一个看着有些干瘦的中年男子拦住了。”
“他以为我是溜门撬锁的贼,出手便要抓我。”
“担心闹出动静坏了小队大事,我不敢动用灵力,只得单靠肉身力量,快速与其交手几招,然后找机会翻个高墙逃走了。”
云霸天熟知每位队员的本领,顿时听出其中端倪,问道:“你可是咱们队里唯一专修肉身之道的,即使不动用周身灵力,凡俗武夫与你交手后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那人后来如何?”
老幺继续说道:“小弟躲在远处悄然注视,那人去了浪家医馆。”
“与路人打探后得知,那人正是浪家医馆的,浪云。”
“老大,浪天涯北上之时,一家人里可并没有浪云这号人,结果,来到这城里时,浪云就出现了。”
“这个不在浪家家谱之列的浪云,其出现的时间节点,与咱们曾经追捕跟丢那人的时间,路径,完全可以对应得上。”
“再加上他能与我肉身硬撼而不受伤,必定不是寻常凡人。”
“如此人物,若非有所隐情,怎可能屈居一个凡人家庭这么多年?”
听完老幺陈述,云霸天的宽大手掌按在桌上那本浪家家谱上,几根粗壮的手指不断抬起落下地点动着。
“嗯……”
云霸天思索着,这件事确实值得他注意,毕竟那人是被家族在黑色卷宗上留了追杀令的。
若是真能将其拿下,能获得的奖励,绝不会弱于上交藏天弓。
要知道,家族里用来保存最高机密的卷宗,是红色级别,而黑色的等级,仅次于红色。
能被记录在黑色卷宗上的任务,可以说是在家族关注的顶级之列了,完成相应要求,奖励极其丰厚。
一边是带着藏天弓,躲在城中的吞天族余孽。
一边是至少有着五成概率确认身份的,在黑色卷宗上记载的人物。
到底拿下哪边比较稳妥呢?
还是全都要?
云霸天沉思良久,眼中倒映出照明屋中的烛火,那火苗不断窜动着,似是一个身影撩人的舞娘在舞动一般。
脑海里的贪欲之火,也渐渐地,跟着外头那些烛火一样,撩拨起他的内心……
犹豫之际,云霸天腰间的令牌里,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
云霸天回过神来,当即接收到令牌传讯的消息。
“天儿,你怎么在这飘雪城?不是接了老夫的任务,还在松林雪原勘探那处白家的地矿灵脉吗?不会是跑到这里来偷懒了吧?呵呵……”
“怎么会,六长老……”
令牌那边声音打断道:“叫我老舅。”
云霸天心中暗叹一声:得,今天又是哪家姑娘……
他此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无刚才霸气的队长气质,无奈地瘫坐在椅子上,回复道:“好吧,老舅……过节好……”
“其实我今日本来已经带队勘探结束,想要回去的途中,接到了人字号第七小队马三的求援……”
“然后……”
云霸天将今天发生的诸多事宜,尽数汇报给了这位令他头痛的老舅,也就是沈家六长老,沈如雷。
头痛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他这个老舅,总是喜欢给他保媒拉纤。
今天刘家姑娘资质绝佳啦,明天方家小女貌美绝伦啦……
可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与追求,云霸天一心只想建功立业,加紧修行之路。
其实以他的身份而言,他完全可以躺在家里修炼,不愁资源,也不用过问世事。
但云霸天身为剑修,他知道,不入尘世,不经世俗因果,怎么可能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
那种境界,是要一次次经历心境考验的,绝不是窝在家里闭关做梦就能够达到的。
于是,他毅然加入了家族负责外事的小队,多年打拼下来,凭本事当上了人字号第六小队的队长,并有着一众信任他的兄弟追随着他。
而他这帮兄弟,此时正极其不靠谱地围坐在他身边,支棱着耳朵偷听。
这些个家伙,各个紧抿着嘴唇,强憋着笑意,不敢乐出声。
毕竟他们很少见到队长这般模样,还得是沈长老厉害,打声招呼队长就颓了。
云霸天发现后,直接眼睛一闭,假装看不见,脑子里恶狠狠地想着,等回头切磋训练,得让这帮看热闹的家伙吃吃苦头。
“等等,你刚才说,那个浪云可能是……”沈如雷正想给外甥介绍最近物色的一家千金,突然想起刚才云霸天汇报中提到的一个人。
“对,我们怀疑是他。”
沈如雷沉默良久,问道:“有几成把握?”
“至少有五成把握可以确认身份。”
“不。”沈如雷严肃地问道:“我是想知道,如果浪云真是那个人的话,你们小队有几成把握将他拿下?”
“这……”
一时间,云霸天也有所犹疑,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实力已经晋级到凝丹境后期,再完成一次金丹凝纹,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准备碎丹化婴,继续晋级了。
曾经自己一个小队追杀他,他仅凭一己之力,硬是从十几个与他修为相近的修士的包围圈中逃脱了。
当时尚且如此,如今呢?
不过如果真的是他,这飘雪城资源匮乏,经过探查,连座聚灵阵都没有。
这么多年,他的修为境界,还真的未必能比得上自己,更何况自己努力拼杀多年,实战经验一直在增长。
浪云可是安居飘雪城,每天四处跑跑腿,听听曲罢了,要真是他,实战能力必定不如自己。
如此考量一番,云霸天给出答复:“如果是仅凭我们小队,至少七成把握活捉他,不过有老舅您帮忙的话,可十成!”
“好!”沈如雷听到外甥的答复心中欢喜,他可是十分欣赏自家这个外甥的,恨不得当亲儿子养。
黑色卷宗之重,沈如雷自然无比清楚,若真能帮外甥拿下这等奖励的话,他也心中舒爽,甚至还能沾个光。
“飘雪城中有飞行禁制,恐怕不利于你们行动,先差人来城中驿馆……不,我派人去给你们送。”
“有些物件,你们拿着会更方便行动。”
“多谢六长老。”云霸天恭敬道。
“你这孩子,都说了叫老舅……来个人,把这包东西送到枫林酒家三楼乙字雅间。”
“小天啊,老舅又帮你相中一个姑娘,炎州飞凤军中统领着一支千人卫的……”
“唉……”云霸天心中长叹一口气,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要不先答应着?
心中这般想着,云霸天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一句,“好啊。”
“你听我说,那丫头可……啊?你同意啦?”沈如雷先是惊异一声,然后马上欣喜若狂地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联系我那老兄弟,你小子可准备好,这次任务回去,就直接成亲!”
“……”云霸天当即一巴掌呼到自己脸上,但任他再怎么呼叫,老舅那边也没了回应。
完犊子了,半只脚踏进坟墓了……我的修行之路啊……
云霸天懊恼无比。
屋内兄弟们听到没有了沈长老的声音,终于放肆地笑出了声,各个拱手行礼给云霸天道喜,争着要给他当伴郎,研究喜酒喝哪种什么的……
隔壁甲字号雅间的几位宗主,听到旁边屋子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哄笑声,倒是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任何被惊扰到的怒意。
几位还是苦着个脸,喝着闷酒,与旁边雅间的笑闹声产生了明显反差。
倒是被围在一众兄弟之间的云霸天,若是知道隔壁几个人的状态,他一定也会选择加入这场苦酒局……
果然,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我的修行之路啊……啊!!!!!
……
唉……
枫林酒家三楼乙字号雅间。
“云少爷,长老命我将这些物件送来。”
沈如雷派过来的人,将一些物件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依次陈列在桌子上。
“这十道灵符,可以令使用者免受城中飞行禁制的制约。”
“这块方形令牌,是属于沈长老贴身护卫的,其身份权限与天字号小队队长相同,可以帮您追踪定位到人字号第七小队队长的令牌位置。”
“而旁边这块三角令牌,是属于中州巡域总司的,有这层身份,您在城中行动,会更为方便。”
“长老还特意交代,让我将一句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您。”
“‘行动中千万注意,哪怕把满城的房子都砸了个稀巴烂也没关系,老舅能帮你兜底。但切记,不可伤及城中凡民百姓,否则引得那宁城主怒火,以老舅的修为,根本保不住你。’”
云霸天看这人说完转身就要走,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不留下来帮忙吗?”
那人站定在门口,回身拱手抱歉道:“沈长老此番前来飘雪城,肩负着更为重要的家族任务。所以,我等均不会参与云少爷此次的行动,避免影响到那件事关家族的大事。”
“原来如此……”云霸天点点头,起身抱拳,目送此人离开了。
待那人离开后,云霸天扫视一眼小队众人,将桌上另外九道灵符分发下去,自己留了一道。
没有收到灵符的老幺性子急,直接问道:“老大,那我和老十一做什么?”
“你俩伪装一番,就在医馆附近潜伏待命。”
“倘若我们行动失利,你们便擒下浪家人做要挟,只要能牵制那人,使他分心即可。”
“切记,万不可真的伤害到那些浪家凡人。”
“好,小弟这就去。”老幺俩人没有因分工不同而矫情,立马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酒楼。
云霸天看着屋中剩下的队员们继续吩咐道:“那吞天族余孽有伤在身,且飘雪城地处偏远,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不会是他的逃命优选。”
“所以之前并没有让你们留守城门,而是仅靠着我的灵气波动感知,覆盖四处城门进行监控。”
“但这次与追捕吞天族余孽不同,你们当中超过半数的人曾经与他交过手,应当知晓他的厉害。”
“如今还不能确定他的修为水平,若他真的不顾浪家人安危,一心要逃的话,四处城门都有可能是他的选择。”
“所以,你们九人,三人分成一组,各自把守一处城门方向的交通要道,我自己一人留守西门,咱们形成一个包围圈,逐渐推进。”
“如果发现目标,第一时间悄声以令牌信号通知,万不可独自一人与其缠斗,防止被各个击破。”
“明白!”众小队成员低声齐喝道。
“很好,行动!”云霸天说完,率先离开,一众小队成员,也紧跟其后,离开了酒楼,各自部署去了。
而一旁甲字号雅间里,几位宗主原本还在捧着酒坛畅饮,当云霸天几人动用灵力快速离开之时,这几位宗主瞬间便感知到了。
几人眨巴着眼睛,相互对视了好一会。
其中一人细语道:“两个凝丹境后期,八个凝丹境中期,咱们飘雪城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凝丹境修士扎堆了。”
几位宗主不约而同地放下酒坛,“有客到访,不知来意。咱们是不是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应当,太应当了。”
“那,瞧瞧去?”
“走着,先瞅瞅有没有热闹看,万一真有人动手,你们可得给我华丽出场的机会。”
“都给你,都给你,我们几个保证谁也不抢。”
几位宗主脸上纷纷露出了反派一般的阴险坏笑。
这些个外来修士,最好是安分一点,他们几个可是喝了一晚上闷酒了,正愁没处撒气呢。
那沈家老头几人,先前被他们堵在驿馆里不敢出来,不过为了给城主面子,也不好继续找他们的麻烦。
几位宗主心中想道,我们动不了那几个沈家人,难道还动不得你们这几个凝丹境的小家伙了?
殊不知,被几位宗主惦记上的这些个“小小凝丹境修士”,其实还是隶属于沈家的。
出于修士界不成文的规矩考虑,几位宗主饮酒时并没有在酒楼中散出灵力探知四周,避免扫到同道中人,惹来不满。
否则,恐怕云霸天那些人刚才的计划,就会被这几个宗主听得一清二楚。
那他们应该还没来得及行动,就会被几个宗主直接按死在这枫林酒家里。
……
浪家医馆隔壁街巷的一处仓库里。
鹿元星正缩坐在一个墙角,手里掂着一个储物袋,掂了几下,鹿元星叹气道:
“可惜还是差一点,要是一举突破到凝丹境后期就好了,就不用担心贸然破开这储物袋会导致其内物品损坏了。”
“万友商会啊万友商会,你们制造这种储物袋,倒真是为客户考虑啊,客户都身死道消了,这储物袋上自带的防盗禁制竟然还能运转。”
“现在好了,宝贝就在眼前,我却奈何不了它分毫……”
正当鹿元星还在抱怨之时,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边,一把接过鹿元星刚刚向上抛起的储物袋。
“卧槽!谁?!”鹿元星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当即从墙角蹦了起来,直接唤出藏天弓握在手中,拉满了弓弦对准来人。
“浪云?”鹿元星看清来人模样之后,稍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放下弓,转念一想,不对劲啊!
“你怎么也是修士?!”
鹿元星心中一慌,今天把那小子送回医馆时,他可是见过这浪云的。
此人身上不曾散发出任何灵气波动。
自己之所以能避免灵力波动外泄,完全得益于吞天族的血脉天赋,也正是因为这天赋,自己才能多次化险为夷。
可非吞天族类的修士,想要这般没有丝毫灵气外溢,不被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的话。
那他至少要高出自己两个大境界,达到元神境,凝练元婴,至虚实结合,融入天地之时,才可以做到周身灵力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再也不被他人察觉。
难道浪云已经是元神境了?
不不不,绝不可能。
能有那般修为,这广阔天地,哪里去不得?岂会屈居在一个凡人家庭而籍籍无名?
那看来这浪云身上,是有着什么能隐藏灵力波动的法宝。
鹿元星这边脑海里飞速思考着,旁边浪云倒是没理会他,直接伸手将之前鹿元星一直打不开的储物袋禁制给破开了。
“啊这……”鹿元星傻眼了,没有损坏储物袋,就能直接打开储物袋禁制。
看来这浪云,至少要比他高上一个小境界,起码得是凝丹境后期的修为。
“浪前辈……您这是……”鹿元星吞了口唾沫,心有不甘地说道:“您瞧上什么了,随便拿,算是小弟孝敬您的……”
浪云看着鹿元星那憋屈模样,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道:“放心吧,看在你救我侄儿回来的份上,我就不趁火打劫了。”
“果然,沈家。”浪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方形令牌后,便将储物袋丢还给了鹿元星。
鹿元星接住储物袋,眼看浪云似是很仇视那枚沈家令牌,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浪前辈……浪大哥,您也跟这沈家有仇?”鹿元星套着近乎说道。
“嗯?”浪云眉头一挑,冷声道:“如果不是下午偷听到我那侄儿所说经历,单凭你进城时身披的这件紫衣,你应该活不到现在。”
鹿元星瞧着浪云那冷冽的眼神,身上直接打了个激灵。
妈呀,还好自己命大啊,这自己上哪想得到去,沈家怎么仇家遍地是啊……
“那您……”鹿元星不知道浪云来找自己为了什么,有心想要拉他一起对付新一队的紫衣人,但又不敢确认浪云是否有这方面的想法。
万一自己开口说了,惹得大佬一个不高兴,怕不是直接把自己物理送走了。
“你不知道沈家令牌可以相互追踪吗?为什么还要冒险留着储物袋?”浪云指间夹着那枚令牌问道。
鹿元星连忙回应道:“是这样的,沈家令牌有严格的等级权限,想要查看其他小队成员的定位,必须要权限等级比对方高一级。”
“原本来追小弟的人字号第七小队已经全军覆没,您手中这块令牌是他们队长的,如果想要追踪定位这块令牌,至少要达到地字号成员等级才可以。”
“而后续增援他们的,是同为人字号的第六小队,身为同级,即使是他们队长,也无法定位到这枚令牌。”
“因此,小弟这才敢冒险携带着储物袋……想留着物资再做休整打算。”
浪云听完点点头,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没有脑子的鲁莽之辈,能有山上那种反杀设计,又有这般细致的心思考量。
够胆子,有手段,心思缜密。
足够作为自己此次的帮手了。
“你可有想法,伏杀掉最新的一队沈家人?”浪云直接说出此行想法。
鹿元星听罢,顿时挺起身形,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正有此意!”
随后,两人一拍即合,短暂地商讨布置后,浪云带着那枚人字号第七小队队长的令牌,出了仓库,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而鹿元星,难掩心中兴奋的情绪,提前将藏天弓用自己的鲜血浸润喂饱,然后丢掉那身紫衣,光着膀子,在仓库墙角摸了把灰,把整个上身抹了个遍。
一切准备妥当,鹿元星借着这身新涂装,成功融入夜色,悄声离开仓库后,前往了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
……
浪家医馆这边,潜伏待命的老幺挠挠头,心中嘀咕。
这浪家医馆周边,晚上怎么静悄悄的,连个巡逻的城防卫队都没有。
不过也对,他们家街对面就是城主府,一般人谁敢来这种地方闹事?
想必城主府的人是想节省人手,将兵力更多布防在周边城墙和其他街巷吧。
啧啧,这飘雪城还真是贫穷。
要是放在他们中州,哪怕是州域边缘的四方卫城,那城中的巡逻小队,都已经是遍布各个街巷了。
更别说这种郡城级别的城池了。
而且听说,在这飘雪城里,哪怕是如此少的巡逻人手,其中绝大部分兵力,还是抽调于奇州的其他两座郡城呢。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了他们小队行事。
老幺这般想着。
殊不知,其实有很多双眼睛,就在这四周紧盯着浪家医馆。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这片区域马上就会聚集起众多城防小队。
……
城东驿站里,沈如雷等人正在屋中商议事情,突然大门外来了一队人马,有些出乎沈如雷的意料。
“宁城主,深夜到访,可是已经做出决定了?”沈如雷快步相迎,脸上尽是笑容,十分热情地将宁冰岚等人请到屋里。
宁冰岚端坐屋中主位,抬眼扫了下屋中众人,目光在沈如雷身边的一名下属身上停顿了一瞬。
沈如雷察觉后,心中暗自一惊,莫不是之前属下送东西出去,已经被宁冰岚瞧见了?
那外甥的行动,会不会受到城主府制约。
要不先行通知外甥一声,取消今晚的行动吧。
沈如雷这般想着,却发现自己的令牌已经无法向外界传达信息了。
转头发现端坐一旁的宁冰岚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沈如雷心中暗道:完了,果然!
这女人恐怕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
此时带队来到这里,想必是要限制住自己这些人,避免有人通风报信,或者跑出去帮衬外甥。
嘶……
看来这女人还是不死心啊,她定是想找机会回绝掉沈家的要求,就看今晚一过,沈家人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幸自己让人带话提醒过外甥,只要他们行动时,不在城中伤及到凡民百姓,那这宁城主就没有更好的理由发飙。
也就更没有机会和理由拒绝沈家的条件。
心中这般想着,沈如雷倒是踏实了许多。
哼……
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
宁冰岚与沈如雷,两人端坐在驿馆正厅里同一张桌子边,默契地没有言语。
两人静静地喝着茶,眼望起门外的星空。
今晚,月明星稀,倒是个好夜色。
飘雪城内,东北角。
人字号第六小队的蛇九,此时正伪装成一名醉汉,在这附近主要街巷徘徊留意着。
忽然,怀中令牌传出云霸天的讯息。
“所有人注意,第七小队队长的令牌坐标发生移动,那吞天族余孽有意往城南方向靠近了。”
“附近小队成员加紧提防,能顺手将其拿下自然更好。”
“若没有更好的出手机会,那就暂且放他离开,只要离开飘雪城,奇州各城都有咱们的人,他跑不了。”
“今晚行动,优先以浪云为目标。”
“明白。”各个小队成员纷纷回应道。
蛇九刚刚回应完毕,就看到前方街巷转角处的小酒馆里,晃悠出一名醉汉,见状,他连忙收好令牌,继续进行伪装,步伐踉跄地迎向那名醉汉。
“哥们,喝!”那醉汉远远地便瞧见了蛇九,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手里拎着还剩下半坛子的酒,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蛇九身边,酒都被他晃洒出去不少。
本不打算理睬醉汉的蛇九,又担心醉汉会因为他不喝酒而纠缠不休,只好假装自己是个见到酒就欢喜的酒鬼,一把接过那醉汉递过来的酒坛。
蛇九痴笑着,抱起酒坛,仰头就是大口痛饮。
听着醉汉在旁边拍手叫好,他心里想着,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可没等喝完两口,蛇九突然觉得自己喉间一凉,嘴里涌上一股子血腥味道。
“啪嚓……”酒坛从蛇九手中摔落在地,碎成了几片,酒水掩着血水,流了一地。
“俺的酒哇……”
“你这酒量……不行啊,还得练!”
醉汉很是惋惜自己那坛摔在地上的酒,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蛇九。
“你得赔俺一坛!”
醉汉一把抱住蛇九,似是担心他赖账跑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一堆听不清楚的话,拉拉扯扯一般,把蛇九的尸体抱进了那间街角小酒馆的后院。
进了院子的醉汉,将蛇九尸体隐藏在一口空着的,但满是酒味的大酒缸里后,便脱掉一身猎户似的衣装,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醉汉,正是浪云伪装的。
“解决掉一个。”
浪云暂时将蛇九身上的令牌揣进怀里,然后马上离开了小院,一个闪身,再次消失在夜色当中。
“老三,那令牌位置就在你们小队身边停住了,找机会探查一下,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云霸天拿着那枚沈如雷差人送来的令牌,时刻关注着第七小队队长的令牌动向。
见它已经移动到自己小队成员身边,便直接吩咐那周围的三人小队进行包围。
蛇二、蛇三、蛇四,这三个人呈品字形,逐渐向队长所说位置的房屋靠拢。
“喵——”一只黑色小猫察觉到有人靠近,急忙从那房子的屋顶跳走,跑向了另外一边。
蛇三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小猫脖子上,挂着一个方形牌子,月光照耀下,牌子上隐约有一个“沈”字显现出来。
“队长,那枚令牌,竟然是被挂在一只猫的脖子上了。”蛇三等人见状,并没有动身去追那只逃跑的小猫。
而是直接拿出自己的令牌,向队长云霸天汇报情况。
“什么?”云霸天短暂诧异后,当即下令道:“各城区小队,三人马上汇合,抱团行动。”
“蛇三几人快速转移位置,相对于敌人来说,你们暴露了,敌暗我明,换地点重新伪装部署。”
“明白。”蛇三几人回复后快速离开,前往其他位置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鹿元星竟然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鹿元星现在整个人上半身被涂抹得黑漆漆的,不知道又是从哪里蹭了些什么东西在身上。
现在的他,只要是闭着眼睛,戳在墙角,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他,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倒真是惊险。”鹿元星心中后怕,刚才门外三个人包围过来,就差推门进屋查探了。
所幸浪云设计的小猫带令牌的计策成功了,也幸亏自己吞天族血脉可以隐遁气息,防止灵力外溢产生波动。
如此一来,那三人根本没能发现有修士潜藏在屋中。
当时,他们要是真敢推门进来,自己真就敢死给他们看……
鹿元星没有多做逗留,抓紧时间,趁着这三人重新找地方部署的空档,他成功经过原本被死死盯守住的交通要道。
很快,他便爬到了城南区域的最高建筑——万祠塔的塔顶上。
倚仗着塔顶钟楼的镂空式建筑结构,鹿元星完美隐匿其中,手持藏天弓,静静等待时机。
……
浪云这边,则是在听到令牌中,云霸天让各队抱团行动的命令后,心中有些不爽。
原本他靠着第七小队队长的令牌权限,将城内三个方向的人员分布记了个大概。
西边无权查看,那西边肯定就是第六小队的队长云霸天在看守。
所以浪云直接将西门方向暂时放弃,选择了身处最靠东北角的蛇九,这样即使失手,在没能一击必杀情况下,云霸天身处西门,也不会快速增援到这里。
本来在顺利击杀蛇九之后,他还打算继续蚕食掉留守在北门方向,蛇九同组的其他两人,不承想,云霸天的调度竟如此谨慎。
着实是有些棘手。
思虑再三,浪云故技重施,将蛇九的令牌,绑到了附近一条正在寻欢作乐的流浪狗的脖颈间。
这条狗子直接就蒙了,本城北狗王,原本正在策马奔腾……啊不,策狗奔腾。
怎得一阵小风拂过,自己怀里的阿黄就不见了。
甚至,本狗王的脖子上,怎么还多了个什么东西?
看起来,很像是平日里,那些被人类圈养的小狗娃脖子上戴的牌子。
我不要被人类圈养啊!到底是谁,胆敢如此放肆?我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城北狗王的厉害!
“不要乱叫。”浪云看着怀里的狗子一直汪汪汪地叫个不停,有些不耐烦地直接掐住狗嘴,按着它的头,用眼睛瞪了它一下。
随后,这个城北狗王仿佛在浪云眼睛里看到了一个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吓得它用尽全力挣脱了浪云的怀抱,四爪落地后,撒腿便跑。
看着狗子远去的身影,浪云满意地点点头,是条好狗,这速度,够蛇九两个队友追上一会了。
拍掉掌心狗毛,浪云再次动身,直奔飘雪城东南角的万祠塔而去。
……
浪家医馆后院。
浪天成起夜方便,从茅房出来后,见院子里有只小猫正想要偷吃他们家晾的小鱼干。
“去去。”浪天成连忙上前驱赶,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小猫喵叫一声,叼起一块小鱼干直接轻跃上房,溜之大吉了。
不过在它离开之时,有一块方形牌子掉落在院子当中。
浪天成弯下腰顺手捡起,待看清这物件之时,他顿时吓得困意全无。
“老哥,怎么在院子里傻站着,穿那么少别冻着了。”
听到屋外动静而起身的浪晓雪,此时裹着被子,倚在屋门里,探头冲着愣在院中的浪天成说道。
看小妹醒了,浪天成推着晓雪回了她的屋,将掌中令牌给晓雪看。
“沈。”
浪晓雪念出那令牌上唯一的字,看着老哥有些紧张的神色,她低声问道:“这就是紫衣人的令牌?”
“对,跟之前山上马三的那块基本一样,但看着好像更精致一些。”
“估计是那个死了的金面紫衣人的令牌。”
浪天成努力回想起那马三尸体上的方形令牌模样,然后再次确认道:“没错,是比马三那块更为精致,而且还多了两道纹路。”
“他们的令牌是可以追踪定位的对吧?”浪晓雪直接将老哥心中担忧之处道出。
“没错,现在令牌在咱们家里,我担心那队紫衣人会追杀过来……”
浪天成很是担心,他可是亲眼见过修士手段的,在山上之时,是有鹿元星出手,他才能侥幸存活。
如今在家,并无依仗。
万一真被一队修士冲杀进来,浪家人恐怕顷刻间就会……
“对了,小妹,你不是找城主府的人帮忙了吗?他们怎么说?”
浪晓雪摇摇头回复道:“秦姐姐只是让我安心待在家里,晚上不要外出,说外面有她安排。”
“具体如何安排的,我也不知道。”
“……”浪天成一时无语。
瞅着掌心那枚令牌,他心底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或恐惧,或不甘,或愤恨,或期盼……
种种情绪,最终都化作了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那是一种凡人面对修士的无力……
是一种明知敌人可能来犯,却毫无还手之能的无力……
修士……
修士!
浪天成紧咬着牙齿,脑海里呐喊着这两个字。
如果自己也是个修士该有多好……
这样一来,就有能力亲手保护自己的家人。
即使直面修士敌人,也可以有所胜算。
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寄希望于城主府未知的安排,甚至是寄希望于敌人不来医馆……
浪晓雪看着低头不语的老哥,完全能知晓他此时的心情,命运不被自身掌控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希望秦姐姐的安排能护他们一家无恙……
浪晓雪静静地倚靠浪天成身边,心中默默想道:
他们兄妹同生,若今日之劫难当真无法渡过,那上路之时,也好做个伴。
……
就在浪天成兄妹还在为了能否侥幸存活而苦恼的时候。
身处西门的云霸天注意到了那枚令牌最新的停留位置。
“老幺,你们那边可曾发现什么异常?那枚令牌竟然在医馆停下了。”
老幺一愣,潜伏半天,他可连个鸟都没看见,于是老幺回复道:“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出入浪家医馆。”
潜伏在另外一侧的老十一也紧接着回复道:“我这边也没有人员出现,倒是有只小猫刚刚蹿墙离开。”
“那猫脖子上可有系着什么东西?”云霸天眉毛一挑,原来是那只带着令牌的猫跑到医馆了。
“猫脖子上并看到没有任何东西,猫嘴里倒是叼着一个小鱼干。”老十一如实回答道。
“好,知道了。你们继续潜伏,如有异常及时汇报。”
“明白。”
云霸天刚刚放心下来,令牌中便传来新的消息。
“老大,老九没来与我们会合,可能正在被人追赶,您那能看到他的位置吗?”蛇八传讯道。
“什么?”云霸天心中一惊,连忙看了眼自己的令牌,发现老九令牌位置都快跑到飘雪城北门以外了。
“我看他已经快出北门了,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云霸天继续问道。
蛇八与蛇十得知位置后,直接动身奔向飘雪城北门,一边跑,蛇八一边向云霸天汇报道:
“我和老十收到您的命令后,在原定地点碰了头,但等了好一会,却迟迟没有等到老九。”
“我们与之传讯,却只能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
“我们以为老九正在被人追赶,不方便回应,就只好先行对他静默,直接来联系您了。”
云霸天听罢,皱起了眉头,嘱咐道:“你俩不得分开,同行去查探老九情况,一旦确定有人与之交手,不敌的情况下,立马求援。”
“是!”蛇八与蛇十答应一声后,便追出了北城门。
路过城门之时,令他们比较意外,城北大门,深夜竟然无人把守?
他们原本还打算找城门守卫询问一二,看来只能一路追出去了。
北方向出了岔子,人员短暂空缺,云霸天只好吩咐原本看守东城门附近的三人小队,暂时帮忙留意一下北侧出现的一定道路缺口。
可没成想,这边刚吩咐完,城南门小队又传来消息。
“老大,浪云出现!”
“啊……”
“老三!不!”
“求援!此人至少有凝丹境后期修为,求援!”
“杀……”
听着令牌中传来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云霸天没有犹疑,当即召唤出飞剑,用灵力激活那道可以不受空域禁制制约的灵符,想要直接御剑飞行,赶往队员身边。
可不承想,当他御剑飞起之时,一道法阵波动激荡而来,瞬间将他从空中压回了地面。
“怎么可能?这空中禁制怎么可能还会对我生效?”云霸天震惊道。
不过没有时间多想,云霸天起身后直接狂奔向城南方向。
奔袭途中,云霸天先将灵符无效的这个消息,同步给了其他队员,然后迅速调派城东三人先行增援城南小队。
至于北方追出城门外,还没有回信的两人,恐怕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
飘雪城东南角,万祠塔下方广场。
浪云与蛇二和蛇四正战作一团,而不远处,躺着蛇三的尸体。
蛇二红着眼睛,有些失去理智,方才他遭遇偷袭,是蛇三提前发现,替他挡了一击。
结果没成想,抵挡之时,老三手中的灵剑竟如同畏惧一般颤抖起来,在触碰到那道袭来的剑光瞬间,老三的灵剑当场迸裂,径直将他的心脉刺穿。
老三就这么直挺挺的死于自己的灵剑碎片,倒在了蛇二的面前,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星空,死不瞑目。
眼看着兄弟死了的蛇二,又惊又怒,只来得及呼喊一声,“老三!不!”
随后浪云的剑光便再次袭来。
蛇二也只好强压心中悲愤,与浪云战在一起。
至于蛇四还算冷静,及时跟老大云霸天汇报了情况,知道城东队友很快就会赶来的他,倒是没有乱了章法。
一进一退,攻守之间,他这一手长枪多次封住了浪云的进攻走位。
陷入缠斗的浪云,此时着实感觉有些头疼,当真是一寸长一寸强。
自己手中的剑刃,一时间难以突破对手的枪围。
再加上另外一个疯了似的家伙的猛烈进攻,浪云竟然隐隐陷入了下风。
蛇四心中冷静估量着,照着这种趋势,等到城东小队的支援赶到,浪云必然再难脱身。
到时候任他有再大本事,只要我们与他缠斗,拖到老大赶来,这家伙必死无疑!
可蛇四不知道的是,他那几位城东队友,距离万祠塔越近,就越代表着,他们离死亡不远了……
因为此时,在他们都不曾注意到的塔顶上,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突然有一口洁白的牙齿凭空浮现……
“二哥,我们来助你!”
原本布防于城东的三人,一路上踏着各座建筑的房顶,率先奔袭过来。
可还没等加入战斗,他们三个当中的一人,就被万祠塔塔顶上发出的一道红光击中。
红光透体而过,被击中这人,竟是直接被引爆了丹田中的金丹。
“轰——”
一声巨响过后,这个修士金丹炸裂的威力冲击向周围几人。
还在交手的浪云三人感知到危险后,连忙收招,各自躲闪开来。
但是城东一同过来的其他两位修士,没能来得及躲避。
毕竟这炸丹来得太过突然,方才他们三人着急赶来支援,并没有特意维持什么队形之类的,基本属于并肩而行。
中间这位被引炸金丹,身侧两人自然是首当其冲。
当时他两人,就各自被炸断了一侧的手臂,伤势最重的那位,险些炸没了半边身子。
这般近距离的冲击下,没能要了他们的命,已经算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但,很显然,他们运气一下子用光了,马上就要开始倒霉了。
果不其然,塔尖上再次袭射而来的两道红光,急速杀向两人。
鹿元星看着那还想妄图抵挡的两人,嘴角笑容带出一丝残忍的味道。
当然,他现在脸上黑漆漆的,倒也看不出什么狰狞模样……
“趁你病,要你命,再送你们一人一箭。”
鹿元星凝聚灵力再度射出两箭,发泄似的说道。
射完这两箭,鹿元星直接从万祠塔另外一边跃到周围房顶上,然后借着夜色先行溜走了。
一边溜,鹿元星心中一边说道:浪云老兄,可不是我临阵脱逃啊,虽说我实力恢复后小有精进,但终究是没能突破。
此番以精血喂养藏天弓,使得它能射出三支红色箭矢,已经是自己目前能达到的极限了。
要是再来一滴精血,恐怕会动摇自己的根基,影响到修为境界。
反正已经按照原定计划处理掉最近城门的一组援兵了。
再不走,等那云霸天到了,自己可就未必走得掉了……
说到底,其实还是鹿元星怂了。
他之前站得高望得远,老早就发现向这里狂奔而来的云霸天了。
所以,射完那几箭后,他急忙忙地先行撤走了。
毕竟这个时候,飘雪城东、南、西四个方向的城门都没有了云霸天小队的成员把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难不成还真陪着那个浪云送死啊?
先前看他在塔下应付那俩凝丹境后期和中期的人,都隐隐有些被压制的势头……
一旦云霸天赶到,浪云必败无疑,仅凭自己这擅长远程与奇袭的弓手,在暴露位置后,充其量就是个添秤的。
属于是别人买一送一里,被送的那种。
“非亲非故的。”鹿元星似是有些良心难安,嘴里嘀咕道,“我可犯不上陪你冒险到最后。”
“你利用我牵制援兵,我可做到了。那么为了方便我出逃,你也替我牵制住剩下的那些人吧……”
“互有得失,这才叫互利互惠嘛……”
鹿元星狠下心,不再去想浪云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悲惨境遇。
随便选了一条近路冲向西门方向。
至于为什么不选东和南边,抑或是北边?
鹿元星心中早就琢磨好了,正如之前云霸天所料的那般。
飘雪城地处偏远,四门所对的方向其实都不适合他逃跑潜藏。
东门外,是一条入海的大江,听说那里常有水中妖兽出没,鹿元星自知不敌,自然不敢选择这边。
值得一提的是,东边那条大江入海口的青鳞湾,据说就是曾经一条化龙失败的巨蛟,被雷劫击下云端后,砸出来的近海水湾。
因为蛟身鳞片为青色,所以飘雪城人将那处海湾,称之为青鳞湾。
而且,或是因为那头巨蛟的原因,青鳞湾形成后,原本每年都会受飘雪城寒气影响而冻结的周边海域,再也没有被冰冻过。
至于南门外,鹿元星知道,奇州地界,其他郡城和周边沿途,都有沈家人的眼线。
他不可能往南走,去了南边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
能来飘雪城,还是因为在霸州逃命的时候,听闻这处郡城的传送阵没有沈家人看守。
所以,他这才敢冒险穿越松林雪原,想着遁入飘雪城后再做打算。
没想到,这飘雪城的传送阵,只能从外城传送过来,却不能向其他地方传送出去。
鹿元星也因此滞留在城中。
如今北门的云霸天小队成员不见踪影,或是还在留守,或是赶去万祠塔支援了。
但毕竟浪云没有给他更多信息,鹿元星不敢去北门冒险。
如此一来,只剩下一个西门是他的生路了。
大不了再穿越一次松林雪原就是,起码走过一次,心里多少踏实点。
实在不行,就从松林雪原,翻山北上去卫国避避风头。
打定主意的鹿元星此时已经赶过大半路程,途径浪家医馆的时候,他还短暂驻足,停留了一二。
鹿元星在想,沈家人会不会因浪云或自己而迁怒于这户平凡人家……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唉……
罢了!
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相助的了,走!
鹿元星不忍再去看那浪家医馆,头也不回地奔向西门,顺利地出城,离开了飘雪城。
……
浪云这边,云霸天及时赶到,挥舞起一柄巨剑将原本袭杀向队员的红色箭矢抵挡了下来。
而紧随其后的两支灵力凝聚的箭矢,云霸天来不及收力用武器格挡,眼看着箭矢就要命中他了。
云霸天眉头一拧,喉头上下蠕动了两次,随后他张开大口,暴喝一声。
“喝!”
如同凶兽怒吼一般的声音从云霸天口中吼出,直接将那袭至面前的两支灵力箭矢,瞬间震得碎成点点星光。
周边房屋甚至都受到了这次吼声的影响,各个屋子屋檐下挂着的那些晶莹剔透的冰柱子,仅仅是受到了一些声波余威的影响,就已经瞬时化作冰晶飞沫了,细雪似的,随风飘散了一阵。
“老二,老四,你先带着兄弟们撤离。”云霸天眼看重伤的两人心中不忍,果断让已经力战许久的蛇二与蛇四暂时带人离开。
再不及时救治的话,他们小队又要有人员阵亡了。
“好。”蛇四将手中长枪刺出后,直接接上一记横扫,迫使浪云走位避让。
借着这个机会,蛇四两人抽身撤离,由云霸天进场接战。
浪云站定原地,倒也没有横加阻拦。
看着云霸天,浪云笑道:“多年不见,怎得你长得这般魁梧了。想当年崖顶对决,你还是个书生模样。”
云霸天也没有急着动手,仔细端详着浪云一番后给出了评价。
“呵,你的变化也不小啊,曾经深得剑宗亲传,积石如玉的翩翩公子,如今怎么这般沧桑了,倒是有点像是那雪原山头的陈年老松。”
“哈哈哈哈哈……”浪云听完后爽朗一笑,说道:“好了,你的队员应该撤离到足够安全的位置了,你还能忍得住不动手吗?”
“哼,早就忍不住想要替兄弟们教训你了!”云霸天抡起巨剑卷起一阵狂风,直劈向浪云。
“多年前让你跑了,咱们今天新仇旧账一起算!”
浪云也提剑迎上,道:“好啊,正有此意!”
说罢,浪云目光如电,剑势如雷,一剑刺出,竟是以剑尖直接对上云霸天的巨剑。
“嗨!哈!”云霸天见自己一击被阻,顿时腰身一用力,抡着巨剑于空中转了一圈,随后借力将巨剑再次重重砸向浪云。
借了势的巨剑来袭,浪云并没有再继续硬接,否则会反复给对方蓄势的机会。
那柄巨剑,一旦蓄的力道足够,他可不敢确定自己如今这柄灵剑还能不能扛得住。
既不能正面硬撼,那便发挥自身优势。
浪云身形一闪,移动速度竟飙升起来,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的闪转腾挪,云霸天已然是无法通过肉眼判断出浪云的准确位置。
不过云霸天并没有惊慌,反倒是闭起了眼睛,他屏气凝神,将巨剑收拢至身前,随时等待浪云出招。
很快,一道微弱的破空声传来,云霸天顿时睁开双眼,挥起巨剑迎上前去。
铮——
两人灵剑再次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剑刃交互的刹那,两人周身灵力集中于剑刃相交那一点冲荡开来,仅是这一瞬间,周遭地面的砖块便被附近强大的灵力威压给压成了齑粉。
一击过后,两人再度分开站位。
“呵,你也快突破了?”云霸天感受到了刚才来自浪云的灵力冲击,十分确认他与自己一样,突破至化婴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不才,侥幸而已。”浪云没有否认。
“啧,真是让人羡慕啊,我多年奋斗也不过才摸到这个门槛,你在飘雪城这贫瘠之地,竟也能与我水平相同。”
“老天真是不公啊。”云霸天无奈地感叹道。
云霸天心中不服,自己曾经带队追捕他,就是因为听说他是个剑宗弟子。
毕竟身为剑修,他若想参悟突破剑道,必然要跟各种兵修过招,尤其是同道剑修。
能与剑宗弟子过招,他可是求之不得啊。
所以,当年听到有这等好事,他直接就随队出发了。
只可惜那次自己没能控制好力道,将那崖顶砸碎了一大块,导致目标坠落山涧,从此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一直以剑宗弟子为目标,奋发修行,心想着终有一日自己可以超越他……
可如今当事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在修行资源不如自己的情况下,竟然修为水平与自己一致……
云霸天心里不是滋味,难不成自己真就不如他?
“怎么,心里不痛快?”浪云直言出云霸天心中所想,笑道:“要不,我予你一场痛快,如何?”
“怎么个痛快法?”云霸天问道。
“你我一同突破,然后以更高的境界进行最终决战,放开手脚,不留手段,战个痛快,如何?”
云霸天沉思半晌,问道:“你又如何保证不会借机偷袭?毕竟突破之时,稍有差池,便可能因而殒命。”
“这个简单,你我以剑心立下誓言,若违背剑誓,自此剑心蒙尘,终身剑道再无进步。”
云霸天吞了下口水,这个方法确实可行,身为剑修,一旦以剑心立下誓言,那必然是要遵守的。
如若不然,心魔滋生,剑心受损,这辈子剑道再无突破希望,心境境界受限,修为境界也会因此止步不前,再难突破瓶颈。
“好!”云霸天爽快答应。
能如此近距离观察剑宗弟子碎丹化婴,这也是一场机缘。
此刻云霸天满脑子的剑道修行,方才与浪云交手之时,他感觉到了手中巨剑的雀跃,他的内心也有一种难以按捺的兴奋情绪。
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状态了,果然,还是得与同道剑修过招,才会刺激自己的剑心,才能有机会产生更多的剑道感悟。
这时候的云霸天,已经暂时将任务和队友的死伤等,都抛诸脑后。
他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脑海中没有任何世俗杂念,不掺杂丝毫凡俗情感。
这正是他多年拼搏所追寻的修行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他不愿意放弃。
两人共同许下剑誓后,相隔一丈左右,面对着盘坐在地。
坐下后,二人一同唤出了体内金丹。
云霸天的金丹形状, 与他之前所使用的那柄巨剑外形一样,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唯一不同的是,这剑形金丹上,有着八道明晃晃的银色纹路,于月光映衬下,格外耀眼。
“八纹,上品剑丹,其名无锋。”云霸天自豪道。
“当初,用一柄上品灵剑初诞的剑灵为代价,辅以一颗东海妖兽之王的内丹,才将其凝练而成。”
“后金丹凝实,突破至中期之时,于一处遗迹壁画参悟剑道,一天一夜,成功刻画出八道丹纹。”
浪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重剑无锋,力不可挡,剑丹无暇,内藏乾坤。”
“假以时日,若这把无锋重剑可以完整地化婴诞灵,那宇国之内,必有剑修传唱你云霸天的名号。”
“哈哈哈哈哈哈哈……”能得到剑修同道的真心认可,云霸天甚是喜悦,爽朗的笑声,响震于天地之间。
平复一阵后,云霸天仔细端详起浪云的金丹。
只见浪云的金丹,被遮在一团灰白色的雾气当中,而那雾气中不断有青色亮光闪烁。
“你这就没意思了,怎么还遮遮掩掩的,我可是把凝练金丹时的所用之物都说给你听了。”云霸天没能瞧出什么玄机,有些不爽道。
浪云呵呵一笑,将那雾气暂时散开,这下云霸天瞧清楚了。
“竟是一道雷光?”云霸天瞪大了眼睛,原本以为自己凝练金丹时用的那些材料,已经足够稀罕的了。
不承想,这家伙的金丹竟是用雷电所化。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这到底是何物?我怎么看不出它的丹纹等级。”云霸天焦急道。
看着云霸天那副猴急模样,浪云心中觉得有些可乐。
明明两人之前还是仇敌,此刻竟能安坐在一起论道。
“可还记得当年我坠落的那处山涧,当日,有一只凶兽在那附近化形。”
“那天果真有凶兽在那底下?”
云霸天回忆起,曾经他想滑下山继续追捕,结果队里有位灵力感知敏锐的队友告诉他,山涧中有一种恐怖的力量波动,估计是有凶兽在此栖居。
因此,考虑到当时他们小队的伤残情况,众人才不敢继续追击,选择撤离了。
“那凶兽怎么没将你吃了?”云霸天疑惑道。
“我哪敢让它瞧见,当时仗着有师父送的法宝,防止了周身灵力外溢,这才没有被它发现。”
浪云后怕道:“当时那凶兽离我也就十几丈远,我苦等到晚上,还在惦记怎么脱困的时候,它的劫到了。”
“天空中连续降下六道紫色劫雷,它使出浑身解数,扛过去前四道。”
“第五道紫雷,直接将它肉身劈成了灰,它妄图以灵体逃逸,第六道紫雷却将它灭杀了。”
“而我,刚好捡了漏。”
“它那枚兽丹并没有毁于雷劫,甚至因为经过了洗礼,兽丹上还存留了一些天雷气息。”
“我正是借着那个机会,将金丹散了,把那缕天雷气息引入丹田,重新凝练成了如今的金丹。”
“其名为天缘,无纹,无品。”
听着浪云所说,云霸天在一旁瞠目结舌。
什么叫把金丹散了?这东西凝练完以后,还能打散重新凝练吗?
难道不会给丹田造成损伤吗?
无纹无品又算哪般?
浪云的金丹一下子超出了云霸天的认知,过多的疑惑,让云霸天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哎,你甭问我哈,我也说不清楚它到底算哪类金丹。”浪云提前用话堵住了云霸天的嘴,并不是他有意隐藏,而是他自己确实也不清楚。
“不过金丹确实可以散。”浪云回想着说道:“但是代价与风险都不小,当时我散去金丹,导致体内灵力瞬间释放,险些将我周身经脉给撑爆。”
“丹田甚至都因此受到了一定损伤。”
“不过所幸,有那枚兽丹力量的补给,我这才能再次一举凝练金丹雏形。”
云霸天长叹出一口气,心中叹服。
难怪他潜藏在飘雪城这等贫瘠之地多年,却仍能与自己的修为相当。
原来是因为他有这等大机缘。
当然,也更因为他有那种敢于破而后立的魄力与勇气。
“说起来,我倒有些羡慕你了,要是那天坠下山崖的是我……”
“算了,换作是我,八成会被凶兽直接吃了,我可没那种可以隐遁灵气波动与气息的法宝。”云霸天有些嫉妒地说道。
“欸,对了,那时候我遗落在山崖顶的灵剑,你们如何处置了?”说起往事,浪云突然想到这件事,便直接问询道。
云霸天一听问这个事,脸上神情顿时苦闷起来。
委屈道:“你可别提了,就你那把灵剑,我听说是你从剑宗宗主那盗来的佩剑……”
“不是盗,是宗主默许我拿……”浪云连忙摆手解释道。
“好,就当你是拿的。我寻思着剑宗宗主的佩剑啊,怎么着也是价值连城,带回去上交家族,岂不是能获得好大一份奖赏。”
“然后呢?”浪云好奇道。
“然后?然后我就拿回去交给家族长老,想要领赏。结果,被一众长老一脚脚踢出了家门,他们还逼我去仙州剑宗归还灵剑。”
“你说说,这上哪说理去?”云霸天一想起这个事儿就来气,明明剑宗弟子都追杀了,难道拿一把剑,还要看剑宗宗主的脸色么?
剑宗宗主就差这一把灵剑吗?
浪云看云霸天这股子不服气的劲头,顿时笑出了声,向他解释道:“那柄灵剑,不仅仅是宗主贴身佩剑那么简单。”
“那灵剑有什么特殊吗?我看其材质不算上乘啊。”云霸天不解道。
浪云摇摇头,说道:“那把剑的剑灵,是曾经战死在东海兽潮的两位剑修残灵所化,剑身材质确实不算上乘,却是因为灵剑护主,遭遇蛟龙全力一击,这才损了品阶。”
“而那两位战死的剑修,是宗主的父母。”
“啊……”云霸天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底里甚至有些自责。
他竟然将战死在东海的英灵遗物,当做寻常战利品,去妄图换取家族奖励……
而且,如此灵剑,对剑宗宗主的意义自然是非凡的。
难怪家族中一众长老哪怕是暴揍自己一顿,也要让自己亲自归还灵剑。
自己竟险些就让家族陷入危机……
还好,还好自己当时听命行事了……
云霸天此时一阵后怕。
借着回忆曾经的话题,两人还聊了许多,也相互解开了不少深藏心中多年的疑惑。
每每一个疑惑得解,两人心中便又轻松了许多,念头也逐渐通达。
逐渐,两人默契噤声,心无旁骛地开始冲击突破。
时间飞逝,直至东方既白。
城东驿站的两位大人物知道,最终的胜负,即将揭晓。
“轰隆隆……”
忽地,几声闷雷从远处传来,原本刚刚有些泛白的天空中,顷刻间布满了阴云。
就在刚刚,远处万祠塔,已然突破到化婴境界的两人,终于可以无视掉城中禁空法阵的限制,直接凌空而起,对面而立。
“恭喜道友。”两人齐声向对方道贺。
此番突破看似简单,实则惊险非常,碎丹化婴,略有差池便是丹田碎裂的下场,轻则要靠机缘异宝才能挽救,重则当场丹田破损,修为尽废。
所幸,两人天资绝伦,功底扎实,再加上方才相互答疑解惑,使得心境平稳,念头通达,这才都顺利突破。
“中州,玄机城,云霸天。”云霸天左手持剑,右手掌心漂浮着化出一部分剑身的剑婴,郑重介绍道自己的身份。
浪云见状,令灵剑悬浮于身侧,掌心唤出一道紫色雷光,雷光闪烁,引动天地间传来一阵阵雷声轰鸣,霎时间阴云密布。
“仙州,剑宗,齐修远!”浪云朗声道,介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身处驿站的宁冰岚听到此句,竟直接站起身来。
剑宗?
这浪云……竟然是剑宗之人?
齐修远,齐修远……
好熟悉的名字。
而沈如雷此时倒是没能知晓宁冰岚的失态。
因为沈长老此刻,正站在驿馆房顶,远望着万祠塔方向。
沈长老眼神中尽是骄傲神色,不愧是我外甥,如此化婴境界,想必我那老兄弟肯定挑不出毛病,这门亲事应该是没问题了。
若是云霸天能知晓老舅现在心中的想法,肯定会当场一个心境不稳,直接跌回凝丹境……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万祠塔方向的化婴对决吸引时。
浪家医馆内,有一个身影悄然潜入了。
正是潜伏许久的老幺。
老幺觉得时机到了,根据先前计划,他打算先将浪家医馆的人控制起来。
万一老大落了下风,自己直接拿浪家人威胁齐修远。
他倒要看看,这自爆身份的齐修远,会不会救这些一起生活多年的凡人。
救,则会因此分心,老大便胜算更大。
不救?
那仙州剑宗,就等着被天下修士所耻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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