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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佘太君廷斥王监军,方天赐拜别天波府

发表时间: 2022-12-30

诗曰:

生前魂魄镇关西,鬼刀生死漠阴阳。

杨家武艺咤风云,平地惊雷扫四方。

舍身忠君不敢忘,芳名后世天下扬。

他日若能从头起,岂让北寇耀武威?

话说佘太君捧了骨牌盒,领了杨家众人别了大相国寺回了天波府,多日闭门婉言谢客。府中侍人在府邸上下布了白绸、白幡、白绫,又在中堂设了五盏灵牌,上书“大宋太尉杨公继业”“荡寇将军杨门大郎延平”“平辽将军杨门二郎延定”“镇远将军杨门三郎延光”“武威将军杨门七郎延嗣”,堂前摆设了些花果银钱,两端各点了白光银烛。佘太君退了侍从、关了堂门,领了杨延昭、杨天赐与一干儿媳等人素衣素服按礼拜了三拜。礼毕敬香,又跪了杨氏列位宗氏,佘太君领前悼曰:“列位高祖高宗在上,今杨府西征辽寇,万般待顺,安攘关西。然而,天时不测,人有奸佞。跋扈之人贪生怕死却胡作非为,忠诚之士舍身保国却悲赴黄泉。我杨府虽比不得陈郡谢氏,可亦知忠义之情、黑白之理。此番横劫,已折我杨家香火过半,此乃人祸天灾,今不可不理论此等事情。六郎,你且告知我你父帅因何攻打寰州?”

杨延昭答道:“父帅本意攻打应州以吸引寰州辽人回援,届时以腾出通道便于关外军民回迁。怎奈,那监军王侁不允,执意要父帅攻打寰州,终究我等寡不敌众,败下阵来,父帅与大哥二哥三哥七弟命丧疆场,四哥不知所踪。我舍命突围返关,混进关内,侥幸救得赐弟进关。”

杨天赐跟上说道:“我初返关下,那雁门守将不允我进关,甚要下令射杀于我。对亏得四哥先前混入关内,救得小弟一命。”

佘太君听完只道是怒从中起、以杖击地,那一干家嫂也是气愤不已,直言道:“不知杨家哪里得罪了那王侁,竟要置我等兄弟如此之境地。”佘太君道:“那王侁本是怀宁宫银妃亲兄长,仗着后宫恩宠四处惹事。这些年头不知碰了什么运气,竟能让此人掌管监军使一职。俗话言,泼妇得财街人莫挨,小人得官国人莫挨,此等小人得志实乃国家不幸。”

杨延昭说道:“我观得昨日太子殿下回京,押得那王侁和潘帅一同回道。今日我乞见了翰林学士魏大人,得知后日朝中开审论断家父与众兄弟生死事由。”

佘太君思绪片刻,哀愁道:“我知道那王侁目中无人,享惯了作威作福,现今关押于天牢之中,怕是那后宫银妃早已得知消息暗中打点朝中上下,朝堂上未必能拿得了那王侁。”

杨延昭回道:“此事不打紧。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特意寻碰我,只道是早已在天牢之中留了死令,不允外人探望王潘二人。太子殿下又会见了中书、枢密、三司、三省六部等一干众员,只道是公私分明、讲据按规,不得刻意包庇。”

佘太君说道:“如此自是甚好。后日我等自去朝中与王侁、潘美二人辨个是非。”

话说另头,怀宁宫银妃娘娘得知自家兄弟进了牢狱,便心急如焚、坐寝不安,一时毫无办法。倒是下面丫鬟灵机一动,轻声道:“娘娘莫要心急,此番牢狱之事凭决于陛下。平日里陛下深宠娘娘,娘娘若备得些羹粥糕点,说情于陛下,焉有不应之理?”

银妃说道:“只是此番家兄犯了军政之祸,我等后宫不便干涉朝中要务。”

丫鬟回道:“娘娘无需谈论军政要事,只要道出你二人兄妹情深,单单说些日常往事,以情动理,陛下自是不愿伤透娘娘的心。”

银妃大喜道:“说的在理。你晚些时待陛下处完公务邀他一聚,只道是本妃多日未见、甚是思恋。”说罢,吩咐下人打理好寝宫,不间断焚得了好香,又差人寻得御厨做上三两盘银耳粥和松子糕,备下苏合香酒,只待太宗到来。丫鬟领了命,便径直去了御书房,将银妃之言告知了门外的侍从。那太宗书房批示公务至夜深,完毕之时便有侍从官禀报:“启禀陛下,怀宁宫有人求见。”

太宗准奏,那怀宁宫丫鬟缓缓步入书房外帘,行得个万福大礼:“禀奏陛下,银妃娘娘多日不见陛下,心中甚是思念,已备下良酒好菜,特遣小人请陛下宫中一聚,以缓陛下身心之惫。”那太宗皱了皱眉头,自是晓得银妃之请的缘由,又不好驳了爱妃脸面,只得夜随而去,往得怀宁宫而来。

到得门前,却见依旧是雕栏画栋、朱窗粉楣,比先前又是亮丽几分。太宗挽起斑竹细帘,侧转正寝而来,早已异香馥郁闻鼻而来。原来阶台中放了十余盆奇珍松木,又见得墙周挂了三四幅文贤书画,勾花香楠小木坐塌上铺得个锦华秀褥。那银妃娘娘见了太宗驾临,轻踱华步,走至太宗跟前行了个万福。太宗笑道:“爱妃无需多礼。”

少时,丫鬟上奉粥羹果子御酒,银妃自是为太宗斟酒一杯,朱唇轻音道:“今夜这第一杯酒祈的陛下龙体安康、万世留名。”太宗自是满心欢喜一饮而尽。银妃又斟满第二杯酒道:“今夜这第二杯酒愿陛下所治天下江山永固、社稷长安。”太宗又一饮而尽。银妃斟了第三杯酒道:“这第三杯酒自是佑福陛下烦事勿扰、心别牵挂。”太宗笑道:“爱妃近坐,一并饮酒。”

只是三五杯香酒饮过,那银妃忽得掩面低泣而来。太宗问道:“爱妃何故掩面痛泣?”

银妃只缓缓摆头道:“此乃臣妾心中苦闷,不敢言说。”

太宗说道:“但说无妨,朕愿爱妃分忧做主。”

那银妃依旧是抽泣道:“怕是陛下做不了臣妾之主,或道是陛下不愿为臣妾做主。”

太宗微微韫怒道:“自是在大宋疆域内,朕身为一国之君,如何做不了主?”

银妃见状便慢慢说道:“既是如此,请听臣妾道来。臣妾幼年丧父,早年丧母,全凭哥哥王侁拖带拽大,略教得臣妾文书诗画,却也奔波疲命。早年流乱之际,每日为我二人三餐裹腹之扰,哥哥日夜打得小工,甚与大户人家家犬抢夺饭菜,尽食人间疾苦。今臣妾有幸得陛下恩宠,而哥哥却外面犯事,不日便是阴阳之隔。想到日后臣妾孤单终日蹉跎于后宫之中,无亲无故,怎能不伤感。”

太宗心中一横,淡淡说道:“王侁之事,自有定论,爱妃切勿谣听外言,徒空担扰。”

银妃嗔道:“自是臣妾担扰,家事未有陛下这般一帆风顺,如今陛下却怪得臣妾不识事理,怕是要臣妾与家兄一同上了刑场便是。”

太宗冷言道:“爱妃这是如何说得这般气话,王侁之事朕心中自有分晓。今夜只便是你我二人饮酒作乐,其余杂事爱妃切勿多言。”太宗此话一出,银妃不敢多言,二人对饮至深夜。太宗见夜已深更,便自留怀宁宫睡寝一宿,暂且不提。

次日,太宗临约参知政事寇准郊外狩猎,朝中大臣自是闲赋于家中。银妃得了消息,便收拾了行装,带上三两个丫鬟随从,乘坐素轿一顶挨个拜访朝中重臣。那些大臣自是了解银妃来意,便吩咐守门下人推脱家主外出,不知何时归来。那银妃见了七八个大臣,均被同样说辞搪塞而过,顿时怒火心生。少顷,银妃众人在移驾至三司使府前,那府门小吏本想以“家主不在”为由打发银妃一众,不想银妃出轿疾行到府邸大堂坐下,怒斥道:“尔等腌臜小人休要拿这等废话搪塞于我,今日我等便是睡在这林府了。林大人一日未归本妃便在这待上一日,林大人若是一年未归,本妃便是在这待上一年。”

下人苦不堪言,只道是借口“寻林大人”趁机退下,而后走了院道,行至后房告知了林大人。那户部勾院通判林特听了下人说道,心中自是晓得躲不过去,便出了后门,绕了个四拐,又从正门而入,见了银妃便鞠躬拜礼道:“臣不知银妃娘娘驾临府上,有失远迎。适才一早出门恰逢友人,便相约一同市井去吃早茶。刚府门下人禀道是娘娘驾临,故而臣便匆匆赶回,还望娘娘切勿怪罪。”

银妃说道:“大人平身,我道是林大人毕竟不比那些庸官俗臣势利,此番正值我哥哥难处、小妹我奔走求人之时,他人都推脱外出远门不知何时候归来,唯有林大人不辞辛劳从外赶来,也怨本妃扰了大人吃早茶的雅兴。”

那林特心里只觉好笑,怎奈无法发作,只得赔笑道:“娘娘说笑了,娘娘之事为大,臣自是远在天边也须星夜赶来。不知此番娘娘亲临下舍有何赐教?”

银妃捋了捋衣带回道:“赐教不敢当,只是我哥哥关西一行不知为何犯了事,听说得罪了天波府杨家。那杨家自是家大业大,又自带杨家将,家中七子各个身怀绝技、武艺非凡、名震内外。我与我哥哥幼小时便是相依为命,无亲无靠,在这京师之中,如今却也只道是甘受外人欺负。”

林特假意问道:“娘娘贵为当今嫔妃,深受陛下恩宠,他人怎敢犯娘娘恩威?”

银妃说道:“尔等莫要说的好听,却让本妃今早吃了一路闭门羹。我且直话问你,我哥哥先前做了监军使,只听说阵前乱了指挥,误送了他杨家一干人等性命,如今关押在天牢里,方今有何计策可留得住他的性命?”

林特迟疑道:“这事为臣不好论断,全凭陛下英明圣裁。”

银妃回道:“此事论断在于陛下,也在于朝中大臣。届时不知林大人是否为本妃亲兄说上三两言好话?”

林特急忙下跪,连忙说道:“臣惶恐,只怕为臣位卑言轻,所言之理不得分量,未能左右陛下决断。”

银妃韫怒道:“大人笑话,朝中之人谁不识得大人位贵三司,如若大人位卑言轻不敢言语,敢问朝中谁人才是话事之臣?怕是大人有意推脱不愿了本妃心意。”

林特起身弯躬抱礼道:“娘娘误会。当今朝中之人却是有话事之臣,乃参知政事寇准大人。寇大人有谋有识,熟得古今圣贤文书,腹中自有良策妙计,深受陛下器重。寇大人一言胜过为臣十句,娘娘何不亲拜寇大人府邸以求援助?”

银妃冷笑道:“哼,大人莫要欺我不知事由。寇大人今早便陪同陛下郊外狩猎,不知何时归来。我兄长明日便要朝堂上定论断,安能今日拜访寇府?怕是时差不候,待本妃寻得帮手之时,我兄长早已一命归天。”

林特见状,心中只想快快打发走银妃,便说道:“既是今日无力寻得帮手,只看娘娘本事如何了。便是娘娘要留得王大人性命,此番还需娘娘亲自走一番。”

银妃急忙问道:“大人可将话语说的清楚些,是要本妃走往何处,是否又要面见甚么人?”

林特答道:“现今王大人关押于天牢之中,一般之人无法靠近。娘娘只需亲自天牢走一遭,那牢中差役自是不敢拦截娘娘。待娘娘面了王大人,只需教王大人朝堂之上说道杨家自恃用兵、跋扈关西之状,便可留的活命。”

银妃不解道:“只管说自恃用兵、跋扈关西,敢教陛下如何相信?”

林特慢慢回道:“他杨家自有杨家将、杨家军,怕是用兵自重、有恃无恐,有违先皇安内计略,娘娘何不从此间做些手脚以换得保命本钱。”

银妃猛然翻悟道:“我听我哥哥说道,那杨继业降宋之时自留一支三千杨家军,又面北跪汉。方今来看此番中间必大有微妙之处,如若运作得当,确是救得了家兄性命之妙计。”

林特见银妃已着了道,便说道:“娘娘自是清楚其中缘由,为臣便不便多说,只需娘娘暗中遵计行事便可。”

银妃大悦道:“大人妙言,倘若家兄明日朝堂之上能据情晓理赢得陛下赏识,不仅能留得条性命,说不准也能借此飞黄腾达、位居人臣。”

林特贺喜道:“娘娘言之有理,理应如此。”

那银妃寻得心中妙计便一改脸面乌云之状,与林特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是要回宫做准备。林特相送至府门口,只觉送走一桩瘟神,转身下令门下关了府门、谢绝迎客。那下人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是轿队远远离去,便说道:“那杨家个个都是个厉害人物,岂能轻易被扳倒?”林特回道:“此妇人仗着陛下恩宠为非作歹、目中无人,今日略施小计让她主动去招惹一下杨家。此等庸妇,在口舌文采上怕是照面不过老太君三个回合,我好让佘老太君教她兄妹两做人,杀一杀她煞气。”那下人听罢,暗中叹道:“家主明为援助、实为挖坑,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话说当日午后,银妃见太宗未归,便去了头钗、吊链、玉镯等一干金银首饰,换上青棉丝缕,外披一层粉白披风,又教下人备好酒菜食点与一干金银锭,便带上几个丫鬟下人出门乘轿去了天牢。直至牢前,有两位披甲士官拦住了去路:“天牢重地,不可逗留,请速速离去。”

丫鬟见状,便上去悄悄道:“今日我家娘娘看望故人只稍片刻,还望官爷通情允我进出。”说罢,便从袖中摸出了一锭金子悄悄送上。士官见了急忙推那丫鬟外走:“我等奉太子之命守护,莫要教我等为难。”那丫鬟与军官僵持数回合不过,只能悻悻而回,告知了轿中银妃。

轿中银妃听罢便是火冒三丈:“今日清晨之时朝中各臣负我也罢,不想此时竟又被狱中小卒欺辱,安能咽的下这口气?”说罢,怒出轿门,走至狱前士官面前掌掴了二人,怒骂道:“我道是你们两个瞎了眼的狗东西,莫不是要我怀宁宫银妃跪下求你不是?今日你二人若惹得我不快活,我教你活不过今夜。”

那守狱士官急忙下跪求饶:“娘娘息怒,我等皆是奉太子之命守护此地,不敢分神。今日若是娘娘执意前往,我等不敢不放,只是太子那头如何交得了差,真是苦煞我等。”

银妃耐下性子安抚道:“太子那头我自是前去赔礼道歉,将事情说清楚明白,你等只要放我进去便可,只需片刻即可,不会误了你等事情。”说罢便差遣丫鬟一人送上两锭金锭。那两士官听罢不敢不从,只得引入银妃等人入狱。那银妃深怕自家哥哥在这牢中受甚么皮肉之苦,一路行下来散尽金银锭,只道吩咐莫要怠慢了监军王大人。众狱卒得了好处自是满脸赔笑,直言“自然应该。”

众人一路七拐八弯,走至王侁牢房,其余一干众人自是回避。那王侁见是自家妹子而来不禁大吃一惊,问道:“贤妹此来何事?”银妃放下瓜果酒菜,便将林特所言之策告知王侁,只教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王侁听罢后初始双眉紧锁、不怎言语,少时忽地一拍大腿道:“此番之际也只得如此这般鱼死网破了。多谢贤妹搭救,为兄自是感激不尽。”

少顷,待王侁兄妹二人叙情之时,那士官行来告知时间已到、不可久留,银妃便与王侁不舍告别。待银妃一行出了狱门、乘轿离去之时,狱前一士官道:“方才牢中一旁我隐隐约约听得什么杨家造反之事,深怕事由非同凡可。今番我两有违太子重托,放了银妃娘娘入牢,如若日后出了什么差池怕是我两脑袋迟早搬家。为今之计,只道是前去太子府,告知太子事由,方得留得住性命。”另一士官称是,便去取了一匹快马飞奔至太子府上,面见了太子殿下,前前后后说清楚了事由。那太子听后冷笑道:“无妨,只要人尚且在牢中就可无虑。我道是明日朝堂之上公证对峙,看他他兄妹二人能翻起甚么水花。”说罢,便打赏了报告士官十两银子,命他返岗待命,一切照旧。

且说次日,太宗朝中升堂,文治武功左右列班,太宗中央龙廷威坐,太子次阶列席,殿中殿外御林禁军金甲挎刀镇势。少时,简过山呼“万岁”之仪,待万般皆定、一切就绪之时,御前太监庭前高喝:“宣西路监军使王侁、西路军大元帅潘美、天波府佘太君杨延昭杨天赐入朝觐见。”喝罢,五人殿外入朝,跪拜太宗,齐呼“万岁”。

太宗抬手道:“诸卿免礼。数月之前,我大宋穷尽全国之粮草器械、征调我朝数州兵力,出动东中西三路人马共二十万大军北上伐辽,怎奈时运不济、国邦多难,虽诸将齐心戮力却也难挽将倾之厦。先于东路军惨败岐沟关,易水悲嚎、沙河不流,后有中路军侥幸撤回,失骨丢魂。虽西路军损兵折将却也难得保帅保番退回雁门,怎奈后续杨老令公出关讨敌、魂归疆场,多有缘由蹊跷。前日之时,朕与众爱卿复盘东中二军战事,晓得战败由头,故而贬曹彬为右骁上将军,贬米信为右屯位大将军,其余一干人等按功过赏罚。今日之朝,便是请诸位将寰州之战论个清楚明白,还老令公与杨家众将一个公正之言。诸卿以为如何?”

丞相赵普出列奏道:“陛下圣言。臣以为,寰州战事,诸公堪迷,该由参战之人一一论述,所述之时旁人不准随意打断,不允无故争吵,不许官衔之势威压,可探的其中一二缘由。”

太宗回道:“善!便请佘老太君首述情由。”

佘太君说道:“启禀陛下,寰州一战事关重大,老身未参其中,便由老身六子延昭细说一二。”话罢,杨延昭上前参禀道:“寰州一战,罪在监军使王侁、主帅潘美二人。罪一,王监军不听父帅之言,强行催促父帅出关鏖战寰州,以致寡不敌众捐躯沙场。罪二,便是控告王监军和潘帅不按约接应,以致后军无援,徒丧众将士性命。罪三,便是控告此二人图谋不轨、怀有二心,寰州战末,此二人紧闭雁门关门,不让我等杨家将士入关,真可谓有家难回、报国无门!”

太宗听后龙颜大怒:“容你二人细细陈来,若是辨不出个是非青红,定斩不恕!”那王侁见太宗发怒,吓得面目丢色,“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圣上宽恕,此乃杨家小将一面之词,作不得真。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着实叫人眼花缭乱,外人如若未能明了其中事理必被误导。”

太宗喝道:“你且说来,朕与众爱卿自是明辨是非。”

王侁说道:“杨家所言罪一,实为言过。我等思君之所思,忧君之所忧,奉命迁徙护佑关外百姓入关,故而出关攻寰。此乃下官与潘帅和杨副帅以及众将官营帐中共商得出,并非下官强逼杨副帅出战。此间由头陛下可问潘帅真假与否。”

潘美听罢,心中大骂王侁小人之心、阴险毒辣,却也不敢明着得罪王侁。可现今他人引火烧到自身之上,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便奏禀道:“王监军所言不差,此乃众将所商议之果,虽先初略有分歧,终归我等三人摈弃众议布下攻寰大策。”

太宗与潘美相久数十年,深谙其中之道,听得“略有分歧”、“摈弃众议”之言,便猜测潘美口说东实指西、净是反话。那杨延昭和杨天赐不懂其理,听罢怒不可遏,上前指其头颅怒骂道:“好你个潘美,枉为父帅与你共朝多年,今日你却勾结小人反害忠良,净做些见不得天日的事、说些见不得人的鬼话,敢问良心何在?”

丞相赵普怒斥道:“朝中之上,尔等勿要指手画脚、乱了规矩。”杨延昭、杨天赐二人见罢便收了手势、退了原列。

那王侁见得了势,便更加壮了胆子乱言道:“杨家所言罪二,实属一派胡言。我与潘帅相约陈兵陈家谷,只待见杨副帅回兵入谷共抗北辽。怎奈布兵两日,未见杨家军一兵一将,方且得知杨家已兵败寰州,我等便举兵回营以防雁门有失。至于杨家所言罪三,乃是下官担心契丹人趁机乔装我大宋士兵,浑水摸鱼偷袭雁门,故而出此下策。请陛下明鉴。”

杨延昭出列回禀道:“王监军所言句句不实,乃是欺君之言。我且问你,雁门军中何时出操晨练?”

王侁答道:“按照常例自是辰时操练,风雪或他用之日另做安排。”

杨延昭又问道:“自是辰时操练,各营各帐便是点写操练册,春往秋来无一错漏。我混入雁门关内当得一差卒,翻得过操练册,共有三十二营,上有记载十营出关攻寰,另有二十二营例常操练,敢问王大人作何解释?”

王侁答道:“军人操练乃军队之本,与此间事由有何干系?”

那潘美听得王侁之言便知此人大事不妙、离祸不远。原来这王侁本为后周名门王朴之后,怎奈后续家道中落却也不改好吃懒做之性,凭着家中祖辈遗留财产身居京师多年,也托银妃之幸在朝中做个枢密副承旨,平日里却仗着银妃之势作威作福、不知收敛,整日混迹于市井青楼之中,专结权贵势利之人,大伙都只道其家中底细,碍于面上便是摆摆尊崇样子。平日里懒管公事、迟到早退、游手好闲,同僚上司也对此无奈任由他去。不想此人不愿白白耗了时日在这小官之上,便央求银妃后宫说些好话做了个监军使,以便日后借势位居殿前上臣。怎奈此人上任雁门后也是白日做模做样捣鼓公干、刚愎自用,夜晚便是阁楼喝酒半夜不回,无心于边疆战事,自然不晓得军中惯例。

杨延昭骂道:“任凭你等逞口舌之利企图瞒天过海,也不过是信口雌黄诡辩之言、一点就破。量你一介文不点墨、武不起剑的腌臜小人,也配的上西路监军使?我且再问你,若那二十二营日常操练,你如何带人在陈家谷伏兵两天?”

此时王侁方才如梦初醒,上了杨延昭圈套,不由失措不已:“尔等勿要套话于我,我与潘帅带人伏兵陈家谷,自有潘帅作得人证。”

那潘美听后怒不可遏,早已双眉紧锁、目光如电,恨不得一口气吞了王侁。太宗在庭上看得真切,只觉得好笑便问道:“杨爱卿,你且说道王侁如何不放你过关。”

杨延昭听罢回道:“启奏陛下,寰州失利,我化作一般士卒模样,度过桑干河返回雁门,却见关内军容齐整,事觉蹊跷,细问便知从未有援军陈兵陈家谷,故而藏于士卒之列翻了操练记录册。待我贤弟杨天赐返于雁门之时,王侁竟下暗令要放箭射杀于他。延昭适才露面,救得我贤弟天赐。方才王监军说担心雁门失手有心回防,敢问为何不让我贤弟杨天赐入关,莫不是怕辽人装作他的模样诱赚你关卡?试问关内士卒何人不识得他杨天赐?”

太子起身道:“杨延昭所言属实,二弟已探得关前城楼士卒之言,确有守城将士射杀杨天赐之举。”

那王侁听后大惊失色,忽而计上心头反驳道:“陛下,切勿听得他胡言乱语。他杨家将自有反叛之心,不然以他杨继业之威名如何破不下寰州。自先帝起事以来,未有将领敢独存心腹将士,偏他杨家留得个三千杨家军,此非若无二心天下谁人肯信?此番杨天赐便以退败之名赚我雁门,实属要引狼入内、坏我江山社稷。”

“住口!”众人听罢一惊,但见佘老太君拄拐掷地晴天霹雳喝道:“古人云,玉虽裂不染其白,竹可焚不玷其节,人虽死不乱其忠名。我天波府杨家,自归降大宋以来,内托天子圣情厚嘱,外结三军手足之情,保我江山、佑我百姓,不曾有半点愧疚于大宋王朝。我那三千杨家将,虽无甚么豪气壮语之言,亦不曾留名于史书后迹,却知忠君报国之理,有随将战死沙场之勇,亦无怨言。而今你一个监军使,身负圣上重责,不思进取、玩世不恭,徒送我大宋数万好儿郎。可怜胸无半点笔墨,却也敢在这金殿之上论起甚么朝中大事,中伤捐躯之将。真是英雄泉下孤伤悲,小人在世逞威风,莫不是我大宋朝上尽是此等作风派流?”

王侁被骂后自是气的浑身发抖,一股无名之火冲上脑壳,压制不住自身市井氓痞之气,竟上前泼妇般辱骂佘太君:“你这寡妇婆、老妖妇也怎敢如此骂我。你那杨家也不见得是甚么好东西,自拥重兵、谋求二心,若不是本官从中揭发便容尔等得逞。亏得老天有眼灭了你杨家,保我大宋二十来年的江山社稷。”

众臣听罢大吃一惊,只道是这王侁虽背靠后宫银妃娘娘恩宠却不想竟敢如此恣意妄为、咒骂杨家。那宰相赵普听罢实属无可忍耐大声喝道:“住口!尔乃不过一落魄纨绔子弟、市井匹夫之徒,怎可与忠义杨家相提并论。莫要不识好歹,以己之败渣碰他之颜瓷,徒增笑耳。”

太宗见罢道:“你等暂且休罢,莫要当这朝堂为市井菜场。潘卿,杨延昭所问你有何所言?”

潘美听罢出列跪伏泣道:“臣惶恐,臣有罪。臣未能成圣上雄心、保忠臣之命,徒耗我大宋将士之性命。此等罪状虽天雷厉劈、地府噬魂也不为过,只求圣上广开圣恩不降罪于臣之家眷侍人,罪臣甘愿伏诛、只求一死,以慰天灵。”

太宗见罢便说道:“既罢,寰州战乱缘由今日朝堂之上便是探的个清楚明白。监军使王侁玩忽职守、刚愎自用,枉送我大宋忠心之将士,坐罪除名、流放金州,所属府邸资产家眷侍从一律罚没充公。西路军主帅潘美立意不稳、援救不力,削秩三等,降为检校太保,罚没家产三万两白银,停俸一年,家员三年内不得升职补录。你二人今日不再为朝中议臣,现始便可离朝而去。”

那王侁听到天子下令流放自己,便是晴天霹雳、目瞪口呆,忽地瘫软在地上,左右御林侍从便上前将其架起拖离朝堂,后续便是头印刺青、流至金州、病亡他乡。潘美听罢便是拜了圣恩,夺了头冠,缓缓退场。

少时,太宗又说道:“天波府杨家忠义乾坤、勇冠三军,可令杨延昭按岁世袭天波府爵位,加封云中雁门节度使,统领关西事务。”

杨延昭心中有事,便趁机上前回禀道:“启奏陛下,臣兄长延德为五台山出家为僧,若是陛下屈尊下身,请得兄长下山还俗,臣愿按长幼秩序请兄长世袭爵位,陛下也可得一员当下虎将,岂不两全其美?”

太宗思回道:“既是五郎杨延德有意出家为僧,必是看破血雨腥风、不堪红尘之扰,朕怎肯忍心夺他人之愿景,就由他去吧。朕听得护送五郎上山之人,乃老令公先前收养义子,莫非乃朝下之人杨天赐?”

杨天赐出列跪拜道:“便是小将。”

太宗见天赐身骨板板、孔武有力,便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大宋开业之初便是需要尔等青年杰俊为国效力。你先前呼唤何名?又是哪里人氏?”

杨天赐答道:“小将本是关外人氏,单姓方字,承蒙恩师授惠习的一身武艺,便愿投军报国、以扬名威。方今亏得义父错爱疼惜,招我入杨家门下,现始便愿血洒疆场、在所不惜。”

太宗说道:“既是杨老令公招收义子便确有过人之处。怎奈如今老令公魂归沙场,三千杨家军也已捐躯疆场,你也无需冠以杨姓,今始便可复返方姓。此间正乃朝廷用人之际,望你回归一线疆场建功立业,历练本领,莫要搭乘侯门之风扶摇而上。”

杨家无奈,三人只得叩恩。太宗略感突兀,担心冷了杨家心血,便又说道:“方天赐北伐建功、攻寰立业,当为我大宋青年才俊之标榜,理应赏赐黄金千两并白银万两,以彰我大宋之人才济济、将贤臣达。”

天赐再拜圣恩。少时,朝中议事完毕,御前太监宣告退朝,众臣退下返回家中。佘太君、杨延昭、杨天赐三人返回天波府时,那杨延昭便令下人关了府门,一脸不悦道:“陛下好生无理,让天赐贤弟复返方姓,怕是忧我杨家养士自重威胁他赵家王朝吧,可怜我父帅与众兄弟为他战死沙场,到头来却落得个这么个下场。”

佘太君叹息道:“自古伴君如伴虎,我等做臣子除了要为君分忧便是保得我家府上上下下几十条的性命,此间不得大意。”便又转身向天赐说道:“自是天子圣令,老身也不敢违抗,你今日虽复为方姓,但多有杨家为你担待,日后在营中没得哪个不识眼的军汉敢无故滋扰你,你尽可放心去吧。”

方天赐淡淡回道:“自是有延昭兄长和杨府做担待,孩儿不曾怕什么。只是此番义父与众多兄长战死沙场,血腥噩梦,天子薄怜,孩儿心寒意冷不愿回归这凄凉军营生活。”

佘太君说道:“既然你不愿回归营中,却又无家可归,枉你一身好武艺,总不至于流浪市井街头。”

方天赐回道:“孩儿只求得一份清静安宁,不愿再受刀滚之累。数年前孩儿便想去寻得恩师,怎奈边疆战事吃紧脱不得身。前些日子得知恩师隐居江南偏地,此番便有意拜别义母、兄长以及诸位嫂嫂赴往江南之地寻得恩师。”

佘太君叹道:“也罢,多年军旅之涯劳心劳累,一年鏖战胜过十年心血,总需平静日子抚恤疗养。老身今日便差人备下马车盘缠干粮,差两个管事与你一道,路上也好歹有个照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是义子义母之辈,虽不及延顺养子养母之恩,却也难割此间亲情,与延昭延顺等也一并同仁,只道是今日为你送上最后一别吧。”

方天赐涕哭跪拜,拜了三拜道:“义母在上,杨家恩情终身难忘,待日后孩儿寻得恩师便再来回孝于您。”

佘太君无答,便是抹泪转身而去。古人云,人世遭逢多苦事,不过生离死别时。杨家虽不舍方天赐离别却也是就此作罢,当日为方天赐筹办一切路上什物,选了两个强壮健汉一同行道,作了夜中饯别之宴,自归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