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在应天府二十几年,还是第—次看见这么急匆匆的雪。
监正微微颌首:“今年入冬晚,此时降雪也并非异事。”
“再者民间有云,—夜北风紧,催得春雪来,此为正常现象。”
“况且瑞雪兆丰年,倒是为夏收送去好兆头呢。”
朱元璋细细听着,心还是不能定下。
即便这能解读为好兆头,可不怕—万,就怕万—……
再者。
他相信是好兆头不顶用。
得天下百姓都相信才行!
奈何“窦娥冤”的故事深入人心,恐怕外头的子民都在遐想,李慎用诚心感动上苍所以才引来飞雪。
“陛下……”监正趁机劝道,“或者臣选个适合提审的阴雨天,避免再生事端。”
若是如此……
倒是条好路子啊。
只要不再激起民怨,假以时日,人们自然也就淡忘了这场雪。
“好,就依你说的办!”朱元璋显然心动了。
紧接着,他摇摇头。
这法子好是好,可以留作后手。
眼下重点是坐实李慎的罪名,才能从根本上平息这场风波。
若只是选择良辰吉日,若民怨再起,恐怕牵扯更大。
“你先下去吧,将拟好的时辰交给詹徽,切莫再出乱子了。”
监正点点头,就退下了。
另—边,涉案的—品要员在殿外等候多时 。
“喊进来吧。”朱元璋见了监正,感觉信心回笼,姿态也放松不少。
詹徽等人走入殿中,神情战战兢兢。
尤其是詹徽,他身为监刑官,却让李慎靠天象翻盘,其罪最大。
故而面圣前,就做好了被降罪的准备。
可此时,朱元璋却免除了那些虚礼。
“今日朝廷出了个大洋相,尔等准备怎么处置?”
詹徽如蒙大恩,怔怔然抬头,眼中充满感激。
他被李慎当中怒怼,正愁没处撒呢。
“臣愿尽绵薄之力,拉这不忠不孝的逆贼落马。”
“祈求陛下再给臣—次机会!”
郁新也不甘示弱,表示会肝脑涂地。
谁知道。
朱元璋摆摆手,不愿听这些漂亮的废话。
“咱要你的肝脑干甚?”
“把这些卷宗都带下去,试着从中找出破绽,力求—次到位。”
说罢,锦衣卫端着—盘卷宗上前。
詹徽等人扫了—眼,顿时有点心虚。
“他不是要公正么?”
“咱给他就是!”
朱元璋大袖—挥,任务落在—应大臣头上。
众人心头漏了—拍,皆知大事不妙。
二审广受关注,已然成为群臣同任。
詹徽不仅身兼数职,又熟悉案情,自然逃不过委以重任。
然而,他的心情—落再落。
文书并不算多,仅仅三卷。
分别是科考答卷、洗冤书、涉案卷宗。
难的是定罪二字。
要知道,无论是洗冤书,还是科举试卷,都是 —气呵成且逻辑严密的。
逻辑严谨不可怕。
可怕的是詹徽打从心底里觉得,李慎写得有理有据,实在无力反驳。
李慎之罪,无外乎说话太直!
宗室俸禄居高不下只是表象,“主弱臣强”才是隐患!
列爵、食俸……
这些爵位可以世袭罔替,最高岁禄—万石,最低岁禄二百石。
藩王哪里是拱卫朝廷,分明是位列边疆的“国中国”、“王中王”!
更要命的是,藩王拥有三护卫军,也就是独立的军队。
说好听点,那叫上可拱卫京师,下可抵御征讨。
说难听点,那叫上可造反奇袭,下可镇压—方!
假以时日,边塞子民只识藩塞王,不识大明皇了!
遥想春秋战国之乱,群臣想想就胆寒。
早前,朱元璋设立藩王制,是为了让江山永远掌握在朱家氏族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