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试试。
没成想,用过的人都说好,一传俩,俩传仨,慢慢地,那些个原先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江南文人墨客,竟也都知道了咱们这小墨坊,还特地寻上门来求墨。
原先苏家一出事就躲得比兔子还快的那些个墨商,如今又腆着脸,三天两头地往我们这儿跑,一口一个“苏二爷”叫得比谁都亲热。
至于我阿砚嘛,这十年下来,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躲在人后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了。
风里雨里滚了这些年,胆子也大了,人也硬朗了,不说脱胎换骨,也算是换了层皮肉。
这十年一晃就过去了。
打从一开始我连墨料是生是熟、是燥是湿都分不清,只能笨手笨脚地打打下手,到后来跟着二少爷学着怎么配辅药,怎么看火候,再到现在,墨坊里采买、记账、跟各路客商打交道这些琐碎事儿,他都能放心地交给我办。
有时候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二少爷还会先来问问我的看法,他常开玩笑说,我阿砚如今可是他苏明瑾身边少不了的“女诸葛”了。
我听了也就是笑笑,心里却明白,这都是拿苦日子一点点熬出来的。
我记得特清楚,有那么一天傍晚,太阳快下山了,那西边的天烧得跟上好的胭脂似的,红彤彤一片,连带着院子里新晾上的那些墨锭,都罩上了一层暖烘烘的颜色。
二少爷也不说话,就背着手,在廊檐底下慢慢地来回走,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院子里那一排排的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眼神,像是能透过那些墨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他就那么站了好半天,才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声音低低地问我,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阿砚,你说……我当年,是不是……是不是个十足的浑小子?
非得跟我大哥对着干,非得去碰那些个旁门左道、不着四六的玩意儿,差点……差点没把这个家给折腾散了。”
他说话的时候,夕阳的余光正好打在他侧脸上,我瞧见他眼角添了好些褶子,鬓边也夹了些白头发,可那腰杆,却还是挺得笔直。
我摇了摇头,没急着开口,知道他心里头还有话没道出来。
他自个儿苦笑了一下,那笑里头,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