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
“董事长恢复得还不错,身体已无大碍,过几日就能出院,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赵医生收起病历档案,恭敬地跟席曜点头就走出了VIP房,保镖掩上门。
席曜靠坐在套房内的单人沙发上,熨帖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鼻梁上的金边眼睛透出他的一丝不苟,他眸色沉沉,抬眼望向病床上还算精神抖擞的老人。
“您真要把她带回老宅?”
问的自然是许姿。
席震一直盯着手中的日报,眼睛没离开过股票版面。
“小姿人是单纯,你别管得太紧,是人就要透气。”
席曜脑海中浮现出许姿过往阴魂不散到处追着他的样子,直皱眉,见老人心平气和,轻嗤道:“这样的女人最是会演戏,别不是在您面前装得好。”
席震不以为然,“不就是喜欢你,现在没几个这么情感外放的,尤其是对着上流社会的人。”
“折腾这么久,能让人近身的话就不是你了。”
席震的话让席曜一噎,他思索半晌,笑了,“想不到您还喜欢这样的。”
闻言,席震拉下报纸,略微低头,老花眼镜滑至鼻梁中间,浑浊的双眼透出一丝清明,看向席曜,“我年纪大了,要放什么人在身边还是有数的。”
“只要她有所图,一切都好说。”
这么些年许姿能图什么,席曜心知肚明,他想不通为什么席震要把这样的人放进席家,但是只要一想到将来还要与她同一屋檐下,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
“邻城的项目还能进行吗?”席震见自己的儿子脸黑的像包公,转移话题。
“解决了。”席曜点头,“今日三叔可来过了?”
“那头叫席朗找你麻烦,这头跑来看我死没死。”席震一声冷哼,“这么多年我这戏都要做够了,他们一直等着机会,你若想把光耀握在手里,董事会那群老东西的嘴你要看着堵。”
“您都不急,我就没什么好怕的。”席曜勾唇,脸上尽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席曜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自己的父亲,席震笑着接过。
拉米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她没推门进去,转个身的功夫,有电话打进来。
安静的走廊外,明亮的顶灯把手机屏幕照得清清楚楚,拉米用力握着手机,拧眉一步步往外走,手指按下了接通。
“喂,小姿啊。”
“吃饭了吗?”
是一道粗粝的嗓音,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听在拉米的耳朵里就莫名厌烦,前一阵子,就是这道声音对她破口大骂。
“什么事?”拉米回得不咸不淡。
“小姿啊,钱什么时候打过来?昨晚上瘾犯了,手气又不好,输没了。”
电话里风声呼啸,人在外面,搓着手,语气带点讨好,是拉米记忆中没有的温和态度。
“没有。”
惜字如金。
对面被这冰冷的两个字一刺,顿了一下,按耐住脾气,“怎么会呢,你不是做豪门夫人了吗?怎么会没钱呢,再说,那么大的便宜儿子,总归是要给点钱孝敬你不是?”
“月初已经给过你了,没有就是没有。”
拉米语气强硬,不想留余地,对面的男人也装不下去了。
“什么!小贱人你敢给我再说一遍!”
“我是你老子!女儿给老子钱天经地义!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做了人上人就想着撇下我,呸!没门!”
拉米电话拿远,不想被许昌肮脏的骂词污染耳朵。
“翅膀硬了是吧,我明天就跑到光耀集团大门口闹,忘恩负义的东西!”
“去!有种你就去!前些日子就有泼妇挡在车库前碰瓷,她也是没钱,三天一闹,明天正好到日子,你俩一起,正好有伴儿,没准临老还能来段夕阳恋,就当是我对你的孝敬!”
从没见过这样口舌凌厉的许姿,许昌的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又开始暴躁地谩骂。
“好样的,别忘了当年是我把你从那个破福利院里带出来,供你吃穿,让你感受点家庭的烟火气,以前你倒是乖,好歹喊我一声爸。”
“现在呢,敢给我甩冷脸,福利院的地址我还记着,也好让最关心你的院长知道知道你的情况!”
“我欠了债,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嘟——
拉米倏地握紧拳头,直接把电话挂断,世界安静了,心底却闷得厉害,那是属于原主浓浓的亏欠与无力。
许姿记事的时候就住在福利院了,只有一个张院长,生得脸圆,是有福之相,可惜丈夫早逝,一个人养起了七个没人要的孩子,算上她是第八个。
满院的孩子,就她是被院长捡的,可偏偏她最野,长成了一副吵闹的性格。满院子上窜下跳,今天去捉弄不乐意说话的小男孩,明天把哭的最多的小女孩带上树,美其名曰吓死她,她最让院长感到糟心,也最得院长欢心。
张院长不舍得打骂这唯一懂得放声大笑的孩子,期望她能打开其余封闭的小心灵。
直到许昌的到来,一眼相中了最活泼的她,张院长一路送出门,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六岁的许姿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不再是浮萍,可谁都没想到许昌也不能一直保持她初见时的人模狗样。
他嗜赌。
还逢赌必输。
每顿饭必有的小果汁换成了啤酒;崭新的小裙裙换成了隔壁姐姐的旧衣裤。
房东催租,许昌叫她装病,房东信了;
下馆子不够钱,许昌叫她躺地上,她嫌脏不躺,要拉她跑,老板假装看不见;
谈好的妈妈没了,许昌叫她装可爱,不顶用。
许昌骂她,嫌弃她闹腾,她躲到桌脚,在他抬脚踹过来的时候止了哭。
许姿又回到福利院,不闹了,张院长心疼死。
后面福利院有了捐款,许姿去读书,被挑中当模特,仿佛回到了外向的样子。
就在她以为生活有奔头的时候,许昌又找上门来,年轻时被面子束缚的无赖泼皮,到年老就放飞自我,跑到福利院闹事,还带着吓小孩的债主。
窗外阴雨连绵,苦涩夹杂在昏头乱撞的风里,吹进来,拉米在走廊站了好久才平息自己的怒火,紧握手机的手骨节发白。
一个转身,对上了从病房里出来的席曜。
他单手插兜,锃亮皮鞋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居高临下的眼神里藏着轻蔑。
错肩而过,席曜看向电梯间的方向,冷不丁感觉有人瞪着他,他停下脚步,皱眉回头验证自己的猜想。
只看到挥舞的一角衣裙和狂到没边的头发。
拉米停在房门前,手搭上金属门把,“席总是忘东西了吗?”
席曜紧盯着拉米似笑非笑的脸,咬牙把头转回去。
得意的女人又在引起他的注意。
电梯门合得严严实实,拉米夹在两个保镖中间,整理表情,抬手轻轻扣门。
“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