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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万古:苟在天牢做狱卒

不吃饭的沓子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无系统】+【无女主】+【长生流】+【苟道流】+【权谋】+【老六】+【智商在线】张武穿越修行世界,成为天牢狱卒,可以长生不死。只要安安稳稳活下去,将来自有雄霸人间之日。大佬让我入仕?“官吏的尽头是天牢,我放着铁饭碗不干,跟你去做掉脑袋的活儿?”武林神话要带我混江湖?“我衣食无忧,生活安乐,跟你去刀尖上舔血?”沧海桑田,皇朝更替。一万年后……当张武决心离开天牢时,他早已天下无敌!而外面的世界,也已发展到现代。

主角:张武,马六   更新:2023-03-01 21: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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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武,马六的其他类型小说《长生万古:苟在天牢做狱卒》,由网络作家“不吃饭的沓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无系统】+【无女主】+【长生流】+【苟道流】+【权谋】+【老六】+【智商在线】张武穿越修行世界,成为天牢狱卒,可以长生不死。只要安安稳稳活下去,将来自有雄霸人间之日。大佬让我入仕?“官吏的尽头是天牢,我放着铁饭碗不干,跟你去做掉脑袋的活儿?”武林神话要带我混江湖?“我衣食无忧,生活安乐,跟你去刀尖上舔血?”沧海桑田,皇朝更替。一万年后……当张武决心离开天牢时,他早已天下无敌!而外面的世界,也已发展到现代。

《长生万古:苟在天牢做狱卒》精彩片段

“这是哪?”

昏臭阴暗的房间里,阳光透过小窗照射进来,尘埃飞舞。

两段记忆缓缓融合,让张武明白,自己灵魂穿越了。

如今是一名光荣的——

“狱卒?”

少年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地狱开局。

比那些穿成死刑犯,出场便在牢里待死的兄弟强多了。

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没庆幸够,张武便心里一紧。

大坤皇朝二百九十八年,蛮族挥师北上,南方二十七郡尽数沦陷,大军不日就将杀至京城。

依着蛮夷的野蛮暴力,纵然不屠城,妇女也别想好过。

“要不学那些富户逃难?”

张武暗暗思索着。

不过,相比外面的乱世,这天牢似乎是一方净土。

纵然蛮族打进来,烧杀抢掠,也都是先抢劫富户,可劲往皇宫里冲,脑子有病才来天牢这种没油水的地方。

等你们打完了,管他谁当皇帝,狱门一开,至多把管理天牢的几个头头换掉,底层的狱卒该干嘛还干嘛。

“情况还不算太差。”

张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发现狱服已洗得褪色。

张家祖上五代都是天牢的狱卒,可惜全是短命鬼。

亲爹于上月病故。

母亲也在生育时难产,一家子跟着时代观念走,全票通过保小,没下来床。

无父无母,全家死绝,让张武心里又是一松。

孤儿可是穿越者成大器的标配。

如今就看你想怎么崛起了。

政史地学得好,可以当谋士,投靠大人物。

踩在巨人肩膀上,总好过自己孤身打拼。

口才足够好,随便弄个东西包装一下,经商做买卖,搞传销,拉人头……

虽说有点不上正道,但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用些低级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两样都不行,咱还有金手指。

灵魂穿到这个世界前,在虚空中撞击到一颗光芒万丈的金丹,滴溜溜与神魂融为一体,已将自己的身体改造。

金丹中遗留下来许多信息,张武消化一番,才知道这玩意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长生液,经过无数年的孕育,凝固成了长生金丹。

服用后,可以使人长生不老。

开局长生,总算没有白穿越。

“小武,你愣怔什么呢,睡懵了?”

突然,班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和便宜老爹关系最铁的狱卒马六,身材雄壮,很是彪气。

两家都是几代的狱卒,数代的交情,准备把这口铁饭碗吃到死。

张武赶忙小跑上前应道:

“六叔。”

“走,带你去熟悉一下牢犯,有些不能惹,有些塞了钱,有些要大刑伺候,你以后都要牢记。”

马六亲切拍了拍张武的肩膀,带着他朝监牢走去。

穿过天牢大院,走过两道门,每过一道都要关一道,防止犯人越狱。

之后大狱里一条长廊没入黑暗尽头,左右皆是臭熏熏的低矮监房。

第一间房里是个满脸是血,眼睛被戳瞎的老头,昏死在角落里,肯定是活不成了。

马六见惯了各种犯人,面色平静问道:

“晓得这家伙犯了什么事吗?”

“不晓得。”

张武老实摇头。

马六解释道:

“这厮是个江湖半仙出身,经过多年努力,变成了名动天下的谋士,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于是便被请进皇宫。”

“算无遗策?”

张武愣道:

“那怎么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聪明,知道秘密太多,最容易死。”

“……”

张武面色发白。

马六蹙眉关心说道:

“你这身子骨也太虚了,闲着无事的时候可得多锻炼,别学你爹整日酗酒。”

“我懂的六叔。”

张武心虚点头。

又往后走过几个牢房,突然撕心裂肺的惨叫与鞭打声入耳,听得他头皮发麻。

可马六却见怪不怪道:

“受刑之人是京城有名的富户,最近两年投机倒把,攒下丰厚家业,结果在路上不长眼,碰坏威远将军之子的瓷壶,说是太祖爷赏下来的东西,要他赔偿十万两,拿不出钱来,便只好投入大狱。”

不理痴呆的张武,马六狞笑着说道:

“其实大家都晓得那瓷壶是假的,不过找理由讹人罢了,可谁让他家银子多呢?”

六叔用力一摇呆滞的张武,有些兴奋说道:

“这可是个肥差,只要把银子‘打’出来,那常公子得六成,我们怎么也能拿四成,分润下来,大伙少说能得三十两,今晚又可以勾栏开荤了。”

不知不觉,背后一层细密的汗珠,让张武心都冷透了。

纵使你有一万种发家致富的方法,也撑不住权贵子弟的眼红病。

盛世还好一些,律法严明。

但这可是天下大乱的年代。

多少年的努力,也不过是给权势做嫁衣。

“这还只是单纯家里银子多而已,若是把什么酿酒秘方,制盐秘方搞出来,能让你世世代代富贵下去,那可就不是碰瓷了,就算蛮族不来,城中贵族也会带领差役大军暴力破门,灭你全家老小!”

一念至此,张武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想老老实实当自己的狱卒,先安稳活几年再说。


一路往后走,三教九流皆有,武道强者,江湖巨骗,受冤入狱的至少有一大半。

马六见他面如白纸,只当他被吓住了。

“慢慢适应吧,叔当年接班的时候跟你一样,小半年才熟悉牢里这些人。”

张武勉强点头。

走到后面,人多了,他也只能记个大概。

“行了,民监差不多就是这样,官监那头不用看,全部当爷伺候着便是。”

马六有些急不可耐搓了搓手道:

“你自己先逛逛吧,叔去给你打钱。”

说完不等张武多言,抽出腰后的鞭子一溜烟跑向那位富户的牢房,只留下浑身湿透,脊背发凉的少年。

“这世道,烂透了。”

还没去外面看过,张武便已经对大坤不抱希望。

脑子里的各种发家之法,崛起路子,全部胎死腹中。

就算大坤皇朝灭亡,被蛮族取代,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难道蛮夷中的贵族就不眼红你的财富?

“算了,先苟着吧。”

张武摇了摇头,抚着饥饿的肚子,准备去用饭。

这牢里的狱卒都不怕蛮族打进来,亡国关头还想着捞银子。

你们不怕……

“那我也不怕!”

少年一阵心虚想道。

至于官监的事情,不用马六带,他也从死鬼老爹嘴里听过。

官监自然是犯事官吏所住的地方,与民监的条件天差地别,不但有寝室、书房,连他们妻妾都可以来侍寝。

张家为什么能五代铁饭碗没有中断?

孝敬上官,与同僚搞好关系固然重要,但在牢里作威作福,动辄对囚犯打骂,责罚,也没有遭殃,全靠这分监制度。

官犯和民犯都关在普通牢房里,会被狱卒百般凌辱,各种盘剥,不给钱每天让你吃泔水。

但架不住有些官员出狱后被重新启用,那自然得百般报复。

后来便把大狱改造,有权有势的住官监,普通犯人住民监。

但这样做缺少盘剥对象,狱卒们的收入会大减。

于是便把各种超出坐牢以外的服务,进行明码标价,写个单子放在房里。

从暗中要钱,变成明码标价,官员们不用被盘剥了,狱卒们的饭碗也稳了,高质量服务下,大大创收。

不少贪官在外面没露馅,搁牢里却腐败尽显。

失去自由,整日面朝土地背朝墙,胸有笔墨的官吏还能耐着性子写写诗词度日。

那些贪官肚子里没文采,百无聊赖,可不就得想着法子玩?

最重要的是,明知道狱卒们大拢其财,也没有哪个官吏来管,比分监之前宽松好多倍。

保不准哪天,这官监里就有你一个位置。

没有谁会背叛自己的阶级。

一阵胡思乱想,张武走过两道安全门,班房不远处便是灶房。

临近晌午,滋滋的炒菜声和饭香飘散出来,勾人馋虫。

不过这香喷喷的饭菜,可不是给普通囚犯吃的,得先把官监的大爷伺候好才行。

纵使皇朝将亡,好像也与牢里的众人没什么关系。

见张武在门前站着,里面洗菜的帮厨和炒菜大厨们都笑着喊道:

“武哥儿来了。”

厨头柳正钧随手拿起一根洗净的萝卜丢向他道:

“武哥儿,先垫吧垫吧,米快熟了。”

“谢谢钧叔。”

张武将萝卜咔吧咬下一截,用后槽牙咀嚼起来。

这大牢里的狱卒也是有区别的。

会“打钱”的地位最高,干杂物和巡逻的次之,做饭送饭的地位最低,都算不上狱卒。

死鬼老爹张强作为牢里最会打钱的狱卒之一,精通各种刑讯手段,与马六并称“刑狱二杰。”

地位也仅次于杂犯区、重刑犯区的两位牢头,以及司狱大人。

不但不用做杂物,给那些囚犯定期打扫牢房,剃发,清查监狱等等,连轮值夜班都不用。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亲爹狠到对囚犯各种残忍凌虐,不榨干最后一分钱想死都不行,张武虽是才接班,却也没谁敢小觑他。

“钧叔,待会我和你一快去送饭吧。”

“成,稍等我片刻。”

柳正钧爽快答应。

之前张强也经常送饭,因为这是最大的打钱方法之一。

在张武惊愕的眼神中,老柳把饭分成四个桶。

白米饭一桶,另外两桶谷中添粃屑,粗糠上面撒一把米。

最后一桶是纯粹的泔水,烂叶子在桶里都是好东西。

两人拎着桶,柳正钧附耳说道:

“这牢里最有讲究的便是送饭,你要仔细听。”

“嗯。”

张武连连点头。

老柳小声教道:

“你要记住,交了例钱的,连续给他吃三天谷子,之后的伙食要逐天变差,等他咽不下去,不用你提醒,自会让家眷来送银子。”

张武愕然,脑海里闪过四个大字:

“兵不血刃!”

老柳接着说道:

“对于那些确实没钱,但又凶悍的亡命之徒,你要算着日子,让他连续吃几日泔水,等他饿得顶不住了,你赏他一顿粗糠,保管他对你感恩戴德。”

“……”张武哑口无言。

柳正钧严肃道:

“你不要小看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可是咱打钱的刀子,很多时候不必咱们亲自出手,只需将你想修理的囚犯,与这些恶徒关在一间房里,不出两日他便会哭爹喊娘求你。”

“钧叔高明!”

张武由衷竖起大拇指。

柳正钧脸上露出笑意道:

“嗨,都是些小经验,不值一提。”

“至于那些家底丰厚,但又不肯让家眷送来的。”

老柳嘿嘿一笑,从墙角抓起一把细沙,丢入泔水桶里说道:

“给他盛饭时,使劲往桶底捞,连续七日,不必上刑,只要他不想死,必让家眷前来打点。”

“……”

张武心悦诚服。


与柳正钧一起给囚犯分饭的过程很顺利。

很多犯人见他是新来的狱卒,都极尽讨好,想多吃几粒米。

但张武清楚,这大狱自有一套成熟的管理体系。

你作为才加入进来的后辈,是没有资格任性的。

如果不想被排挤,不想以后在这里待不下去,在羽翼丰满之前,必须遵守这里的潜规则。

即便遇到骨瘦如柴的老婆婆,不停磕头哀求,也必须把心肠硬下来。

私下里,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发发善心。

但此刻柳正钧就在旁边看着,你多给半勺粗糠,坏了规矩,便相当于无视他苦口婆心教你的那些道理。

你是狱卒,不是囚犯,要分得清自己的身份和阶级。

分完饭,回灶房的路上,柳正钧欣慰说道:

“小武,叔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比你爹还要厉害,当年我第一次带他送饭,他给六个囚犯格外开恩,后来都有了活阎王的称号,你比他强,钱途绝对不可限量。”

“还要多亏钧叔的教导。”

张武嘴上客气着,心里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一个简单的考验,等此事传开,便足以让自己在牢里站住脚。

但把压榨别人当成一种殊荣,把狠辣当成赞美,还是让张武有些难受。

当然,送饭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钧叔,有个事情我拿捏不定,想请你出出主意。”

“你尽管说,我和你爹是差点拜把子的兄弟,能帮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柳正钧拍着胸脯应道,很高兴未来的打钱之王能请教他。

张武说道:

“六叔说我身子骨太虚,得多锻炼,京城有花钱就能拜师的那种武道强者吗,不求有多大成就,只求强身健体。”

“花钱拜师?”

柳正钧一嘴咧,不屑说道:

“你叔我年轻的时候也花钱修过武道,但都是些徒有虚表的家伙,成不了气候。”

“再者说,守着这天牢,你花那冤枉钱作甚?”

老柳指着身后的大牢神秘说道:

“你去重刑区一号狱,赏那人两壶酒,必定有收获。”

“多谢钧叔!”

张武心里乐了。

他是明知故问的。

长生,只是寿命悠长而已,不代表你不会死。

各种意外,刀兵之祸,毒药,重伤不治,都有可能要你小命。

就算只有十天时间,你也得有些危机意识,尽最大努力寻找保命之法。

“钧叔,蛮族马上就打进来了,我看大家怎么都不急呢,要不咱跑吧!”

“……往哪跑?”

柳正钧愣愣地说道:

“你不知道吗,陛下三日前便下令封死城门,谁都不许出去,而且百姓可以跑,公差被抓到逃跑要夷三族,全部在城头上吊死。”

“……”

张武不敢搭话了。

柳正钧看出他的心慌,乐道:

“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便是,咱这天牢能人辈出,武道强者扎堆,比皇宫还难打,说不准陛下都得躲牢里来。”

“这么凶残吗?”

张武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均叔,我爹说你攒着不少好酒,方便官监那些人买,能不能给我拿两壶,从我例钱里扣?”

“好说。”

柳正钧大笑,就知道你会买我的酒。

……

重刑区一号狱,比普通牢房宽敞百倍。

张武在牢外静静打量着里面的犯人。

四肢被手腕粗的巨大锁链固定着,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刚刚送饭时没细看,此刻才惊觉这人身材极其魁梧,掩盖在囚服下的肌肉层层块垒,肩宽颈粗,强健得如同金刚战神。

入狱三月之久,没有打点塞钱,整日吃泔水,还能这般龙精虎猛,不愧是武道强者。

来时张武已看过案犯的卷宗。

呼图龙,金刚不坏神功大成,超一流高手,却心术不正,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曾以一人之力,击溃大坤最强的黑甲禁卫军三百余人。

可惜,横练功夫再强,也总要吃东西。

路上买了两个饼,吃完便软倒在地上,醒来已在天牢。

张武足足在牢外站了五分钟,见这呼图龙只顾闭目打坐,旁若无人,不由佩服起对方的心理素质。

换其他囚犯,早已第一时间上来巴结。

“呼图龙,如果你不想每日吃泔水泥沙的话,最好站起来活动活动。”

依张武所想,对方大概率会摆架子,冷漠以对,大不了有死而已。

然而出乎意料,这凶徒很听话,起身在低矮牢房里走转一圈,恭敬问道: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张武怔了怔,笑着问道:

“我这里有两壶好酒,想换你这一身金刚不坏神功,你看如何?”

呼图龙上下打量少年两眼,毫不留情说道:

“你练不成。”

张武面色冷淡说道:

“你不教,怎么知道我练不成?”

“你放眼看看这天牢里,如你这般,想学我神功的究竟有多少,不说全部想学,至少有十之八九,但有希望入门者不过一手之数。”

呼图龙摇头说道:

“之前与你同来的狱卒马六,是天牢唯一有希望练到小成的人选,可惜他也没坚持多久。”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张武不甘心的问道:

“我为什么练不成?”

“你根骨太弱,弱不禁风,强练神功,只会把你自己练死。”

呼图龙不客气地说道:

“若是人人都能练成神功,这天底下岂不满地都是一流高手?”

“那你教我些强身健体之法。”

张武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巴豆。

呼图龙眼帘一颤道:

“我不会什么强身健体之法,只会金刚不坏神功,你若实在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

“不过得加钱?”

张武下意识接茬道。

“……”

呼图龙呼吸一窒,被噎得差点咳出声。

张武把两壶酒和一小块驴肉丢入牢中,警告道:

“你教我的时候最好别耍花样,不然我出了意外,凭我爹和六叔、钧叔他们的交情,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放你的心便是。”

呼图龙两眼放光,抓起一壶酒便狂灌起来,颇有英雄豪迈之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临了还不忘加价道:

“这两壶酒不够,我要吃米饭。”

“可以!”

张武承诺道:

“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白饭吃,我会好酒好肉孝敬你,没了我,你便是与自己过不去。”

“你若这样讲,那我这神功还真不能教你。”

呼图龙把包着驴肉的牛皮纸展开,舔起了里面的肉沫。

“为何?”

张武眉头一挑。

呼图龙说道:

“把你练死了,谁给我好酒好肉?你身子骨太弱,先天不足,还是学习少林弟子,入门先挑三年水,砍三年柴再说吧,身强体壮才好练功。”

“来不及了。”张武摇头。

“你什么意思?”呼图龙蹙眉。

“蛮族已入侵到大坤腹地,千里沃土一马平川,那几座小城挡不住几日。”

“蛮夷打进来了?”

呼图龙眉心拧成一团,脸上浮现出忧色,随后缓缓点头道:

“兵凶战危,你我皆生死未卜,慢慢练确实不行。”

犹豫片刻,呼图龙说道:

“你去取纸笔来,我传你洗髓经中的脱胎换骨秘方,你去抓药,连续浸泡七日,可补你身体之不足。”

“你之前怎么不讲?”

张武时刻记着对方是无恶不作的邪棍,心中暗暗警惕。

“我传你此方,自然有要求。”

“你说说看。”

“你要帮我拿到软筋散的解药,或者蛮族攻至城下时,帮我去跟上面通报一声,便说我愿意出城抗敌!”呼图龙声坚如铁。

张武惊愕,连连摇头:

“软筋散专治你们这些武道强者,我一个小狱卒怎么可能拿到解药,至于出城抗敌,帮你通报也无不可,但要看你这十天的表现。”

京城多守一天,天牢也就安稳一天,呼图龙愿意杀敌,张武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他可不觉得这恶贼会真的出城迎战。

八成是想借着杀敌的名头,忽悠到解药,乘乱逃之夭夭。

“我去取纸笔。”

不多时,张武拿着笔墨重回一号狱。

呼图龙每讲一种药材,用多少剂量,如何搭配使用,他都会一丝不苟记下,直至对方提醒道:

“想来京城已大乱,这里面有几样珍稀药材,只怕你没那个命抓到。”

“我自有办法。”

张武朝对方抱拳过后,径直朝外走去。

路过那个被打钱的肥胖富商门前一看,满身鞭痕,囚服被鲜血浸得通红,全身都在不听使唤得颤抖。

张武心头阵阵恶寒,连忙离开大狱。

刑房。

马六正在打磨自己的一堆“上刑工具”。

作为一名靠打钱吃饭的狱卒,如何折磨犯人,使其最大程度的痛苦,但又不把人弄死,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张武进门打招呼道:

“六叔。”

“武哥儿来啦?”

马六哈哈大笑,亲切揽着少年的肩膀说道:

“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弱不禁风,心肠还挺硬,他日定能超越六叔,成为打钱之王。”

不过两个时辰,送了一顿饭,张武的名声已在牢里传开。

马六也把他从“小武”,变成了“武哥儿。”

“六叔,我有一件宝贝要送给你。”

“哦?什么宝贝?”

马六大感意外。

之前不送,在牢里绕了两圈便送,那肯定是打出了宝物。

不独吞,晓得上交,这孩子很上道。

马六的眼神慈祥起来。

“你看。”

张武把药方拿出来,附耳小声说道:

“这是我从呼图龙嘴里套出来的洗髓经秘方,听说六叔你之前练过金刚不坏神功,这方子应该对你大有裨益。”

“洗髓经?”

马六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名鼎鼎的秘方,不知在江湖中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

但凡神功,尤其外练之功,必定搭配药方,内服外用,才可修成。

就连最简单的铁砂掌,双手也得时常泡药,不然会把手指戳废掉。

六叔心急地问道:

“我之前也拷问过这厮,对这秘方止口不提,你是怎么套出来的?”

“事情是这样……”

张武把全部经过讲出,没有任何隐瞒,最后提醒道:

“这方子不知是真是假,药材也不好弄,只怕我们是练不成了。”

“无妨,叔有法子。”

马六在前带路,两人来到杂犯区七十一号狱,里面有个胡须花白的老头。

“这药方你看看,是否有害?”

老头浑身一颤,险些吓破胆,颤巍巍接过秘方,借着张武手里的灯笼余辉仔细研究起来,不敢有任何大意,深怕马六抬手赏他几鞭子。

“大人,此方应该是洗毛伐髓之类的药方,药性较烈,但应该无害。”

“应该无害,还是肯定无害?”

马六冷漠问道。

老头大骇,惶恐到连连磕头道:

“大人饶命,只要严格按照药方抓药,肯定无害。”

“你家药铺是否有这些药?”

“大部分都有,但其中三味珍稀药材,外界很难买到,只得宫里才有。”

“你书信一封,要你家眷将这些药材送来两副,赏你十日米饭。”

马六声音冷酷,不带任何商量余地,犹如主掌生死的阎君。

老头哪敢废话,连忙接过张武手里的纸笔写起来。

“六叔,剩下那三味药怎么办?”

“你去班房请你唐展叔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喊他。”

“得嘞。”

张武心头大定。

果然如自己所想,这天牢里都是人才,没点本事真进不来!

“这一波稳了!”


张武心里乐呵着,一路小跑至班房。

按照大坤律法,天牢必须常备医者一名,方便医治罪囚。

并且还是考核制度,医治痊愈者多,满六年,即可入仕。

唐展已经待了四年,每年都治不够病人,但司狱大人每年都帮他虚报。

谁让人家亲爹是正五品的太医呢?

听自己死鬼老爹说。

唐展初来天牢时很不合群,对狱卒们拼命的压榨囚犯,努力打钱,非常的深恶痛绝。

直至某位太医没看好贵妃娘娘的病,被陛下迁怒,打入天牢,唐展这才一改常态。

太医的能量很大,但也架不住你是高危职业。

现在不留情面,来日这牢里有你一个位置。

张武进门客气喊道:

“展叔,六叔请你过去一趟。”

“怎么,他把囚犯打死了?”唐展淡定地问道。

“没有,是其他事情。”

张武附耳小声嘀咕几句,唐展立马不淡定了,大惊道:

“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张武肯定点头。

唐展把棋子一丢,起身便跑。

对于一个太医世家来讲,洗髓经秘方,那便相当于医道界的圣典。

来到狱中,马六正安排打杂狱卒去取药,见唐展进来,立马带领他和张武来到偏僻处。

“展兄,这洗髓经秘方,能否换两副珍稀药材?”

“偷拿宫中奇药,乃是杀头之罪,但我会让家父想办法。”

唐展郑重抱拳道:

“以后二位若有差遣,尽管来提,唐某绝不推辞!”

“唐兄客气。”

“有劳唐叔了。”

张武心情欢快,心知自己在牢里的地位更稳了。

一副药方,换来马六和唐展的大恩,以后有他们俩帮忙说话,即便自己犯些小错,也不至于丢掉铁饭碗。

一番商议,天色已经暗下来。

天牢实行两班倒制度,每半月换一次班。

最近兵荒马乱,狱卒们都没闲着,拖家带口的把家当往牢里搬,俨然把大狱当成了库房。

若在平时,司狱肯定得一顿狠训,你当天牢是你家?

但这两日司狱大人神秘失踪,重型犯区的牢头也没露脸,马六自己也往牢里放家当,自然不好训斥其他狱卒。

换班结束,张武和马六都没回家,而是在灶房烧起了水,等着药材送来。

“武哥儿,赶紧把家当搬狱中吧,蛮族一进城,天知道会不会放火。”

“六叔,家里你还不清楚吗,我爹常年喝花酒,根本没攒下什么东西。”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等烧好两大缸热水,天色已深,唐展终于把珍稀药材送来。

“没出事吧?”马六关心的问道。

“有惊无险。”

唐展喘着粗气说:

“现在不只城里骚乱,宫里也乱了,很多太监卷东西出逃,后宫嫔妃们都在联系娘家,陛下若管不住,敌人没打进来,这京城便先自我毁灭了。”

“管他呢,反正乱不到咱们头上。”

马六无所谓道:

“狱中的粮食足够咱们吃半年,过几日把狱门一关,任他天翻地覆,也跟咱没关系。”

“是这个理。”

唐展点头,手里拎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秤杆,开始给两人配药。

是不是真的洗髓经秘方,一试便知。

不过,马六肯定不会以身犯险。

等唐展配好药,倒进两个大缸里,一通搅合,让热水变成浓稠的黑色药汤,马六也带着帮忙看药方的老头走出来。

“这便是那药方,你先喝几口,再进缸中泡着试试。”

“真是那方子?”

老头心知自己没有选择,只能一咬牙,俯头痛饮起来。

而后爬进左边的缸中,先是被沸水烫得一声大叫,而后露出痛苦之色,渐渐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方子有问题?”

马六蹙起眉头。

唐展解释道:

“应该没问题,这药方里有千年珍稀药物,药性自然猛烈无比。”

仅仅半刻钟,老头便再也坚持不住,扒着水缸从里面滚落出来,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抽搐。

见马六死死盯着自己,老头慌忙答道:

“大人,这肯定是洗毛伐髓之方,只是老朽年龄太大,无福消受,再泡下去,必定被疼死。”

马六点头,看向张武道:

“武哥儿,请着?”

“我们同泡。”

“好。”

马六豪爽的应了一声,与张武同时褪去狱服,噗通跃入左边大缸里,少年则翻身爬进右边的药缸。

初入缸中只觉滚烫无比,疼得张武龇牙咧嘴。

慢慢的,皮肤毛孔被药泥完全封堵,憋闷而又钻心的疼痛感,像用一根针插在脚指甲缝里,疼得人撕心裂肺。

“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凄厉到让四周房顶上鸦雀乱飞。

然而这只是开始……

声嘶力竭的惨叫一直持续到半夜,直至喉咙彻底哑掉,张武才歇火。

就在他第一万次想跳出药缸时,迷迷糊糊往旁边看了一眼。

马六没叫,还在药缸里。

“你能抗住,难道我就不行?”

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张武心里滋生。

人总是习惯比较,说要强也好,说攀比也罢,没有谁希望自己被别人比下去。

作为一个少年,众人都认为他是未来的打钱之王,可只有张武自己清楚,现代灵魂,不论如何也比不上这些狱卒的心肠硬。

研究刑罚手段,丧心病狂折磨犯人,更不是自己的追求。

那未来你如何在牢中立足?

除去人情世故足够圆滑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够狠!

对自己狠,比对别人狠更令人害怕。

恍惚间,张武失去了时间观念,对身体的感知也完全消失。

他只记得隔一会便用眼角余光瞄旁边的药缸一眼。

你马六不起来……

“那我也不起!”


不知过去多久,张武终于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耳边尽是熟悉的议论声。

“武哥儿真是逆天了!”

“我老柳算是彻底服了,这十两银子,输得不冤。”

“武哥儿这么久不吃饭没事吧?”

“应该不碍事,那药效比饭有营养多了!”

“药汤都变成清水了,要不要把武哥儿捞出来?”

张武睁开眼,一张张惊奇而又敬服的大脸,遮拢着稍显刺目的正午阳光,将大缸围得水泄不通。

“武哥儿,你醒了?”

马六面带微笑,啧啧称奇。

张武有些懵,茫然的挨个朝众人打招呼:

“六叔,展叔,钧叔……你们这是?”

“你泡药泡懵了吧?”

“都过去七天了。”

“快起来吧。”

众人合力将张武架出缸,才搀扶他站在地上,便听“咔嚓”一声脆响,犹如鸡蛋裂开。

他身上脱落一圈角质层似的皮壳,哗啦啦掉落一地,里面的皮肤仿若婴儿般细嫩。

最神奇得是,张武身子骨还像以前那样消瘦,却给人一种极其壮硕的错觉,有着很强的力量感。

“都过去七天了?”

张武有些难以置信,穿上干净整洁的狱服,不知哪个大哥给洗的,只觉神清气爽。

而后扭头看向马六,见其腰后鞭子上沾着才凝固的血痂,显然刚打完钱不久,纳闷道:

“六叔,你不是一直在缸里泡着吗?”

“六叔若能像你一样在缸里泡七天,从此不沾女人都愿意!”

马六哈哈大笑,众狱卒也是哄笑一堂。

唐展笑着解释道:

“你六叔泡了一夜,四个时辰后便受不住疼痛出缸了。”

“?????”

张武呆若木鸡,痴呆道:

“那左边这口缸怎么一直有人?”

“那都是你叔叔们。”

马六指了指周围的狱卒们,接茬说:

“反正药缸空着也是浪费,好不容易弄来这洗髓经秘方,大家都沾沾光,至于能吸收多少药力,那要看个人的毅力,自己坚持不住,怪不得旁人。”

“……”

张武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合着我泡了七天,是跟你们车轮战来着?

真他妈损!

“刚刚我听钧叔说他输了十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张武疑惑问道。

柳正钧说道:

“天牢已经封闭,出不来,进不去,大伙闲着没事,便开了赌局,赌你到底能坚持几天。”

“……”

张武彻底无语。

看马六红光满面,乐呵呵的样子,明显他是庄家,大杀特杀,赢麻了。

没人能想到自己可以坚持七天。

尽管众人输了银子,可这药浴大家都泡过,知道坚持下去有多难,机会给你了,造化在眼前,你自己不中用,银子自然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外面情况怎么样?”

“前日封狱时,蛮兵离京城已不足百里,想来今日已经在准备攻城事宜。”

说起这事,狱卒们都沉寂下来。

大家都是大坤的子民,国家沦落,每一个人都不好受。

况且自古以来,不打天牢只是惯例,并不代表一定不打。

司狱大人依旧没有出现,马六便是天牢的最高话事人。

扫视众狱卒,六叔说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六爷你吩咐便是,大家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回应。

“好,那我便来安排一下。”

马六威严说道:

“即日起,给牢中有战力的囚犯全部吃谷子,不要心疼粮食,让他们吃饱喝足,万一蛮兵攻打天牢,这些囚犯便是挡在我们前面的盾。”

“再者,官监的大人物们,全部缩减用度。”

“还有……”

马六做出一番安排,紧守狱门,加强巡视等等,狱卒们才散去。

张武找到柳正钧,心知他输了银子,用比平时贵五倍的价格买到一壶酒,这才走向重刑犯区。

还未临近一号狱,闭目打坐的呼图龙便骤然睁开双眸。

那沉稳的步履,深厚悠长的呼吸,牢中没有几人能做到。

见到来者是张武,他眼里闪过浓烈的不可思议。

“你泡过洗髓经秘方了?”

“不错。”

“你怎么泡的?”

“一连在缸里泡了七天,有什么不对吗?”

“?????”

呼图龙双眸瞪圆,目瞪口呆。

张武立时察觉出不对,面色一变问:

“呼图龙,你明白耍花样的后果吗?”

“我并未耍花招,只是留了一手,故意没有告诉你如何泡药汤,心想你疼得不行了,定会拿酒来找我……”

“……”

张武脸皮抽搐,恨不得赏这厮一顿鞭子。

“那正确方法应该怎么泡?”

“每日泡四个时辰,药泥会封堵皮膜,便已是人之极限,离缸后次日继续,七日不断,方可脱胎换骨。”

“四个时辰?”

张武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我泡七天,岂不是三分之二的痛苦都白搭了?”

“道理上是这样,但事实上……”

呼图龙面色复杂打量着眼前少年说道:

“当年我泡这洗髓经秘方前,已在少林打杂九年,身强体壮,担着六桶水健步如飞,之后以每日四个时辰泡过秘方后,也只像现在的你一般强壮。”

“我真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忍下来的。”

呼图龙惊叹着,心里也对这少年服气了。

“怎么忍的?”

“我他妈跟别人攀比忍下来的!”

张武险些破口大骂出来,心态都有点崩了。

“如果你想用出城抗敌的法子逃跑,最好快点教我金刚不坏神功,不然蛮族已兵临城下,你机会不多。”

此言一出,本来大口灌酒,豪气万丈的呼图龙骤然僵在原地,一声“痛快”硬是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沉寂半晌才说道:

“金刚不坏神功共分十二式,既是练法,也是实战法,分为打禅式,金刚怒目,霸王开弓……”

依照着呼图龙的讲解,张武开始修炼起来。

洗毛伐髓不只让他身体强壮,根基雄厚,就连思绪也神采飞扬,练功时得心应手。

“打禅式最简单,重在意守丹田……”

“枯树盘根这一招,你抱过女人没有……当我没说,但你要想象女人盘坐在你身上的场景,气聚丹田,怀抱双峰。”

“下一式海底捞月……”

呼图龙坐在牢里,隔着铁栏,一丝不苟纠正张武的动作错误。

巡逻的狱卒们见到武哥儿在练功,也都好奇的围过来看热闹。

想看看他修炼神功有什么不同。

毕竟大家都找呼图龙学过这十二式,至今还没谁练出成就。

但围观一会儿之后,狱卒们便都懒洋洋打起哈欠。

牢里油水丰厚,又有祖传的铁饭碗傍身,不用为生计发愁,酒色早已掏空众人的身体。

这时柳正钧也来给狱卒们送宵夜。

一碗简单的馄饨,直把呼图龙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这牢里精通人情世故的又何止张武一人?

老柳从食盒里拿出多余的一碗,放入牢中冷声说道:

“我不管你以前教大家的时候藏私没有,但你若对武哥儿藏私,这一馄饨便是你的送行饭。”

呼图龙闷声道:

“这金刚不坏神功并无什么心法之类,我教你们的十二式,便是此功直通大成的法门,唯有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才能有所成就。”

顿了顿,呼图龙扫视狱卒们说道:

“你们也都知道练功是苦差事,我耗尽三十多载岁月才有这一身成就,没有大毅力,大决心,纵使成仙之法在眼前,你们也练不成。”

“我衣食无忧,手里有钱,自当及时行乐,练那劳什子武功作甚?”

突然有打杂狱卒喊道,另一人也不服气的帮腔说:

“纵使练成金刚不坏神功,又能如何?”

“人这一生匆匆百载,死后照样一抔黄土,用一辈子练功,脑子有病。”

“此言有理!”

狱卒们都打开了话匣子:

“况且我等狱卒贱籍,上进无门,家里又有老小要养,难道要放弃这铁饭碗,练成神功,去流浪江湖?”

“可笑!”

“江湖是那么好混的吗?”

柳正钧也接茬道:

“混不好的都被砍死了,混好的逃过仇杀,也如你这般逃不过天牢,你再强,还能强得过整个皇朝?”

“……”

呼图龙被辩得哑口无言,只是闷头喝馄钝。

对于这些道理,张武没有开口,却深表赞同。

犹记得苏秦讲过一句话:

“使我有洛阳两倾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转眼张武练功已有三日,一趟拳打得虎虎生风。

金刚不坏神功的十二式,说白了就是引导术。

通过动作引导出气感与内力,不断锤炼肉体,强化四肢百骸与经膜。

再经过日夜不辍的苦练,五年方可小成,十二年才能大成。

按照呼图龙的说法,十二年大成是最快纪录,天赋与根骨极其妖孽的奇才,才能练得这么快。

根姿平平者,哪怕练一百年,从小练到死,也无法小成。

“那你练了几年?”

“九岁入少林,十八岁修炼此功,如今已三十有九。”

呼图龙双眼迷离,像是在回忆这一生的峥嵘岁月,到头来也只能摇头叹息道:

“我这一生,全都给了武道,值得回忆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娇俏娘子,也不知她们是否给我留下了骨血。”

“?????”

张武无语道:

“看来卷宗里说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没有冤枉你。”

“你还小,连女人都没摸过,自然不懂男欢女爱之妙。”

呼图龙睨了少年一眼说道:

“你以为我等练这一身神功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用拳头打破世俗礼法,逍遥自在,为所欲为?”

“普通百姓想睡黄花闺女,必须长得俊,有才华,家世清白,而后三媒六聘,花大价钱才能抱得美人归。”

呼图龙不屑说道:

“而我等有武力傍身,看上谁直接去睡便是,想要银子便去抢,偶尔善心发作就去劫富济贫,如此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才不枉此生。”

“……到头来落个秋后问斩?”

张武的话让呼图龙哑然无语,只得嘟囔道:

“总之比寻常百姓爽多了,我宁愿半生逍遥,也总好过一辈子在田地里忙碌,整日眺望远方,连县城都没出过,官家来收租还得努力讨好,摇尾乞怜,与圈里的猪狗何异?”

“你倒是看得通透。”张武赞道。

“那是自然。”

呼图龙拿起酒壶痛饮一口,由衷大喊道:

“爽!”

张武不解问道:

“你武力这么高,赚钱应该很容易吧,为什么要去抢呢?”

“谁跟你说武力高就赚钱容易的?”

这回轮到呼图龙无语道:

“你以为江湖人都高来高去,喝个茶给十两银子,朋友有难便赠一百锭金子?”

“难道不是吗?”

呼图龙愈发无语:

“武力高,只能说明你打家劫舍比较容易,横竖都是偷抢银子,没有比这来钱更快的法子。”

“那你不会找个正经营生吗?”

“什么正经营生?给权贵当打手?还是仗着力气大去做苦力?”

“……”

张武无言以对。

“那人家的钱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那些出手阔绰的江湖大侠?”

呼图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尽是讥讽道:

“你说的江湖大侠,要么开宗立派,圈地收保护费,像朝廷一样压榨百姓,要么表面光明磊落,暗中做黑吃黑的生意,再不行便给富商豪门做赘婿,谋杀岳丈,侵夺家产,左右不过遮着一张人皮,实则行豺狼之举。”

“那就没有真正的大侠吗?”

张武不甘心地问。

“当然有。”

呼图龙点头说:

“不过都在酒楼当小二,在富户家做苦力,在街边杂耍卖艺,与你讲得高来高去半点不搭边。”

“……”

张武眼里没有了光。

本以为穿越过来赚钱很容易,迎面被马六带着看囚犯,思想上一顿毒打。

如今以为武力高了,来钱也会很容易,又被呼图龙戳破美梦。

不论混江湖,还是做生意暴富,最终目标都是有钱花、生活安稳、性命有保障。

如今自己已是直通人生尽头。

身在京城,有房有编制,上无父母长辈拖累,下无职场业绩压力,每年还能拿两三百两银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好好当你的狱卒吧,我若有你这份差事,鬼才去习武。”

呼图龙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到头来也与其他狱卒想法一样,我端着金饭碗,练那劳什子武功?

而后面色一收道:

“该教你的,我已经全部教你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弄来软筋散的解药,或上报出城杀敌。

张武说道:

“天牢封闭,外界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我先去摸摸底,今晚给你答复。”

“可以。”

呼图龙点头。

张武一路离开牢房,走出大狱,明媚的阳光让人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天牢顶上有瞭望塔,比两里外的宫墙还要高,可以俯瞰京城全貌。

按照规定,瞭望塔上每天都得有人值守。

可惜那塔上不是好地方,冬天冻死,夏天晒死,天牢里又吃空饷严重,人手不够,远处便是皇宫,大批禁军把手,牢里安全得一批,瞭望塔也就荒废了。

张武从两道安全门中间爬上去的时候,发现三日没见的马六竟然在塔上。

“六叔,情况怎么样?”

“惨烈,守不了几日。”

马六声音沉重,摇头叹息。

张武眺望远方,不禁吸了口凉气。

那些蛮兵也不知从哪弄来的投石车,巨大的火球在天上乱飞,将城中建筑砸得一片狼藉。

很多百姓都投入战斗,抬着浑身是血的禁军伤员来到后方,帮忙抢救包扎。

慌乱、哭泣、爆炸声,整个京城都乱成一团。

不过街上的百姓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都在城墙底下帮忙搬运辎重。

战争的残酷,让张武承受着剧烈的冲击,有些心慌地问道:

“六叔,我们怎么办?”

“让我们上场杀敌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京城沦陷。”

马六沉稳说道:

“况且,就算我们不主动把囚犯推出去,那些文官也会想到让死囚组成敢死队,明日定会有圣旨到来。”

“武哥儿,你想不想当司狱?”

马六突然扭头问道。

“啊?”

张武惊愕,连连摆手说:

“六叔,您别开玩笑,我哪够这个资格?”

“你若想当,便去宫里走一趟,提出让狱中囚犯出城杀敌之策,只要京城不沦陷,官升三级是理所当然的。”

“六叔,我才十五岁,当司狱不是开玩笑吗?还是让其他人去吧。”

张武赶忙拒绝。

管理天牢的司狱乃是九品官吏,踏上了仕途。

如果不能长生,张武可能会选择往上爬,见识一下不一样的风景。

如今他只想苟在牢里,抱紧自己的铁饭碗。

没看这么好的机会,马六自己都不去吗?

官场的凶险,勾心斗角,趋炎附势,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

张武也不觉得自己这种小人物,会比古人的手段高明多少。

等你天下无敌,再入仕不迟。

“你小子还真是够知道好歹的。”

马六笑了笑,叹气说道:

“你钧叔这些年一直在活动,想往上爬一爬,那便让他去吧。”

柳正钧用十年时间,从帮厨的变成厨头,没少给司狱塞银子。

但他依旧不属于铁饭碗,最多算合同工,事业编制。

当然,如果他想当狱卒,也很简单。

可他一直没迈出这一步。

成为狱卒会变成贱籍,祖孙三代都不能考取功名,不可入仕。

张武去报,朝廷必须先破格解除他的贱籍,才能升迁。

途中若有人以此做文章,八成会浪费掉这次机会。

但柳正钧去报,良民出身,又熟悉牢中事务,司狱是板上钉钉的。

“武哥儿,你去通知大伙,连夜清理牢狱。”

“好!”

张武点头,下了瞭望塔。

马六也在他之后去找柳正钧。


是夜,天牢里来了大人物。

刑部尚书亲至,手持金色诏书,让班房里等候的四十多位狱卒,呼啦啦跪了一地。

而与刑部尚书一同回来的柳正钧,则跪在众人之前。

“宣陛下旨意,明日天亮,牢中所有能动之人,全部于皇宫门前集合,另封柳正钧为提牢主事,总揽狱务。”

“微臣领旨!”

老柳嗓门前所未有的洪亮。

其他狱卒全都面色微变。

提牢主事,隶属于刑部正职,八品官吏,司狱的顶头上司。

柳正钧不过一个火头夫,转眼爬到需要大家仰望的程度,即便平日里关系再好,狱卒们也难免眼红。

但真正让大家无法接受得是——

他飞黄腾达,乃是出卖大伙换来的!

圣旨里说牢中所有能动之人……自然包括狱卒!

明日一早,众人都要上战场。

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你出劳什子的馊主意?

几十道目光汇聚在柳正钧背上,敢怒不敢言。

就连张武都眉头紧蹙,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波及。

不过想想也明白,前线战事吃紧,囚犯都要上去杀敌,岂能留你这些兵丁差役躲在后面?

而宣读完诏书后,刑部尚书便离开了,一刻都不多待。

班房里安静得可怕,气氛相当压抑。

“老柳,恭喜恭喜。”

马六率先起身,笑着抱拳道贺,仿佛丝毫不为明天担心。

其他狱卒也只好皮笑肉不笑,将柳正钧围成一团,纷纷恭维。

……

夜深了,明天要打仗,自然得吃饯行饭,牢中囚犯全都开天荒的吃上了白米。

一号狱门口,张武也把大半桶白饭放进去道:

“呼图龙,明日你便可以上阵杀敌了,多吃点吧。”

“多谢!”

呼图大侠难得的抱拳道谢。

张武问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用什么法子逃跑?”

“吃完解药,直接大开杀戒,在城里乱杀一通?”

“还是从城墙上跳下去,在蛮族大军里杀出一条血路?”

“看情况吧。”

呼图龙难得交心,大口咀嚼着米饭,把攒下来的最后一壶酒喝到点滴不剩。

张武点头问:

“那你逃走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

呼图龙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美好畅想。

“可能会找个作恶多端的匪寨,把他们全灭掉,为民除害一把……当然主要是为了抢银子,总好过去抢良民百姓。”

“好志向,然后呢?”

呼图龙想了想,嘟囔着说:

“匪徒多财,这样我下半生便可以衣食无忧,当然要去找我的娇俏娘子们,谁怀了我的孩子,便娶其为妻,买几十亩地,置办几处大宅子,再捐个善名,了此余生。”

“不混江湖了?”

“不混了,有当好人的机会,谁会去混江湖?”

“看来你这几个月的牢狱没有白坐,浪子回头,难得。”

张武笑着说道:

“你教我神功,我们也算有师徒之谊,你看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好好练功,不要让我这一身绝学断了传承,顺便把你腰后那壶价值上百两银子的千里酒,早点丢进来给我喝掉,我会打心里感谢你。”

呼图龙鼻子耸动,喉咙里直咽口水。

张武讪讪一笑,将酒壶扔进去说:

“本来打算明早再给你的,也算替你送行了。”

“只怕明早我没机会喝,会被你们这些狱卒大爷抢了去。”

呼图龙仰头猛灌,豪气万丈道:

“我听闻皇帝下了旨,明天你们这些狱卒也要一起出战?”

“对,能动的都要去。”

“你过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呼图龙目光深邃道。

张武稍一犹豫,还是用钥匙打开牢门,来到对方身前。

以两人如今的交情,呼图龙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况且他四肢都被粗大铁链束缚着,活动范围不过一米,又无内力,动手也是有心无力。

“你再靠近些,我怕秘密被人听了去。”

呼图龙将酒壶一摔,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张武小心翼翼将脑袋凑近一点,只觉对方的魁梧雄躯热气蒸腾,气血滚滚,烫得他心发慌。

骤然间,呼图龙粗壮至极的右臂青筋暴突,在他震耳欲聋的大笑声中,巨掌似大山压顶,悍然击落。

“砰!”

头顶剧痛,少年如遭雷击,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呼图龙你干什么?”

尖利的怒喝声炸响天牢,一时间整个大狱都沸腾了,狱卒们密集的脚步声蜂拥而来。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马六,喝过后抽刀便冲入牢中。

但他的刀没有砍向呼图龙,而是把刀柄递给对方,低声道:

“谢了!”

呼图龙面无表情接过长刀,一挥之下,血光乍现,马六也应声而倒。

狱卒们本就在巡逻清点牢狱,来得非常迅速,一看马六和张武都倒在牢中,顿时大惊失色。

但呼图龙的金刚不坏神功威震天牢。

纵使他没有内力,只凭那一身钢筋铁打般的魁伟之躯,发狂起来,三五个狱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时间竟无人敢上,任凭马六抱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在地上痛哼,目眦欲裂。

柳正钧姗姗来迟。

这情况也是让他面色一变,怒斥道:

“呼图龙,你发什么疯?”

“没什么,只是这二人实在可恶,反正明日也要离开天牢,今儿先把账算了。”

“你找死!”

柳正钧发狠。

呼图龙无所谓地狞笑一声:

“杀掉我这个以一敌千的大高手,京城只会失守得更快,有我在,或许你们还能多撑几日。”

“你……”

柳正钧变色,正要大手一挥,下令让狱卒们冲上去将其砍死,却被唐展拉住。

“柳兄息怒,城破之际,大局为重。”

“对对,这家伙可是个好手,可敌千军万马。”

“留他一命吧。”

狱卒们纷纷劝说起来,毕竟事关自己的利益和生死。

明天肯定要给这些江湖高手们分发软筋散的解药,这些人才是抗敌的主力,少一个,就得用在座诸位的命去顶。

柳正钧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在经过挣扎后,冷声道:

“姑且就饶你一命。”

“尔等去把马六和张武拉出来。”

老柳发号施令道:

“马上便要天亮,他们俩身受重伤不能上阵,也算情有可原,余者全部在牢外集合,但有临阵脱逃者,就地斩杀!”


“武哥儿,醒醒。”

昏迷中的张武只觉脸盖一阵湿热,缓缓睁开眼睛。

一张才吐完茶水的苍白大脸遮住视线,让他错愕出声:

“六叔?”

“嘘……”

马六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声张。

张武往四周一看,见自己在班房里,顿时长出一口气。

“六叔,他们都走了吗?”

“已走两日两夜,至今无人回来。”

马六叹息着,突然嗞了口凉气,整张脸都疼得抽搐起来。

张武低头一看,对方右腿缠着大圈白布,已被鲜血浸透,心里不由有些震撼。

“够狠!”

为了不上战场,马六把他整条右腿都快废掉了。

“六叔你快躺好。”

张武连忙搀扶对方躺下。

马六抱怨道:

“呼图龙这厮端不是人子,枉我平日对他多有照顾,下手竟如此狠毒。”

“这伤是呼图龙砍的?”

张武呆滞。

马六点头道:

“除去他还能有谁,当时我见你被打晕,冲上去便要砍他,结果这厮有空手入白刃之术,夺刀便给我来了一下,若不是我反应快,腰身都得分离。”

“这厮真是狼心狗肺。”

张武佯装怒气,仿佛被砍的是自己一样。

马六见他这义愤填膺,却演技拙劣的样子,突然失笑出声:

“武哥儿,你这演技可得修炼一下,心里可以认为我在撒谎,但面上露出来可就不对了。”

不顾张武脸上的尴尬神色,马六教导道:

“你要记住,遇到那种败露之后会让你丧命的事情,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可把自己的底细交代出去,必须管住嘴,管住心。”

“不论谁问,刀都是被呼图龙夺走的。”

“我明明心系大坤,想着上阵杀敌,却为救同僚身负重伤,不是我不想报效国家,而是有心无力,你明白吗?”

“……”

张武从错愕到面色凝重,领会对方的苦心,只用了一刹那,诚挚抱拳道:

“多谢六叔教导,小武会谨记你的话。”

“你明白就好,我看你与你钧叔什么话都讲,不得不多嘴提醒你一句,为人处事可以真诚,但必须留个心眼。”

马六语重心长说:

“父子尚且有反目之日,师徒也有背叛之时,与人交心可以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唯独不可暴露自己的秘密,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我明白。”

张武郑重应了一声,开始帮对方处理伤口。

转眼又过去一整天,窗外刮着呼呼的黑风,北风卷地白草折,天牢里安静得可怕。

啃完硬邦邦的饼,打过几趟拳,浑身大汗淋漓,张武心里依旧憋闷得不行。

当逃兵的感觉并不好受,对外界的情况失去掌控,性命不由自己,内心会备受煎熬。

“六叔,要不我去牢里看看,那些囚犯三天没吃东西,只怕都要饿死了。”

“你现在可怜他们,赏他们一个饼,救了他们的命,等到你钧叔回来,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马六闭目养神,并未睁眼。

张武愣愣地问道:

“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有些囚犯会反手告你一个临阵脱胎之罪,醒来也不去参加战斗,他们会因为举报有功而出狱,但你会是什么下场?”

马六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张武心里,让他心头拔凉。

将死之人,为了活命,仁义道德,做人底线,全都可以突破。

“就连天牢都如此危险,更何况官场,何况江湖?”

张武呆呆的怔了半晌,才嘟囔道:

“钧叔他们,会不会回不来?”

“其余人难说。”

马六说道:

“但你钧叔不会上战场,将士们需要后勤补给,需要吃饭,你钧叔炒得一手好菜,你展叔也医术不凡,除非城破,否则他们俩性命无忧。”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一阵喧嚣欢呼声入耳,整个京城都仿佛在震动。

院子里也传来一声声畅快大笑,让马六猛然坐起,难以置信道:

“赢了?”

接着面色一变道:

“你快躺下。”

张武纵身一跃,咣当一下把自己砸在木板床上,直挺挺躺平。

马六用力一拍自己的伤口,疼得面容扭曲起来,等到狱卒们掀开竹帘进门,第一时间问道:

“蛮兵退了吗?”

“六爷,我们赢了!”

狱卒们浑身是血,掩不住眼里的兴奋。

“真守住了?”

马六也在痛苦中咧嘴笑出来。

唐展满身尘土,双目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都没合过眼,却眉飞色舞道:

“蛮兵大败,已全部退走,几年内无力再入侵我大坤。”

“真的?”

马六满脸不可思议道:

“到底怎么回事,蛮兵无法破城,也应该切断水源,让我们困毙才对,怎么会退走?”

“这……”

唐展有些尴尬的看了马六伤口一眼,不知怎么启齿。

还是其他狱卒说道:

“是呼图龙。”

床上的张武眼帘一颤。

马六惊疑道:

“他怎么了?”

“三日前呼图龙得到软筋散的解药,说是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恢复功力,可当时蛮兵已攻上城头,哪有他恢复的时间,威逼之下,他只得跃下城墙投入战斗,但不出所料,这家伙打穿一个口子便跑了。”

柳正钧掀帘而入道:

“当时厮杀正凶,大家也没顾上他,更没指望他帮助守城,就这样死守了三日,就在城门即将被攻城锤敲破之际,呼图龙又出现了。”

唐展声音低沉道:

“是他打穿蛮兵的大阵,血杀至蛮军中央,以一人之力毙掉了蛮王。”

“蛮王被杀了?”

马六双目瞪圆问道:

“那呼图龙呢?”

“杀掉蛮王后,许是内力耗尽了——”

班房里陷入沉默,每一个狱卒的面色都极其复杂,有敬意,有佩服,有惭愧。

“万箭穿心而死。”


秋风萧瑟,夕阳落日。

天牢院子里有棵大榆树,风一吹,枯叶便会哗啦啦掉落一地。

张武捡起一片落叶,绿色还未褪尽,却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呼图龙走了,对于他来讲,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以后这样的过客会有很多。

多到令人心里麻木,直至再也没有谁能走进内心。

呼图龙奸淫民女,偷抢杀人,在众人眼里乃是无恶不作的家伙。

但就是这样一个邪道人士,却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坤延续了国运,让亿万黎民免受蛮族压迫。

在他身上,张武明白了什么叫做“侠”。

“放心吧,我会把金刚不坏神功传承下去。”

一声叹息,在地上挖了个土坑,将树叶埋入,解下腰后的酒壶,把酒撒落在坑前,算是祭奠。

前日呼图龙被朝廷追封为“护国天王”,位列王侯,对各方面都有深远影响。

张武作为他在牢里最亲近的人,地位无限拔高,自然没谁敢不开眼的上来取笑。

“武哥儿,刑部侍郎大人喊你,快去一号狱。”

“来了。”

张武忙应一声,将酒壶收起,拔腿便跑。

封王拜爵,不只是空喊口号,有很多程序要走,很多与呼图龙有关的人都会被封赏。

从朝廷派出三品大员来狱中调查,便知对此事的看重。

一路快跑到一号狱,整个天牢里一片空旷,战后回来的囚犯寥寥无几。

刑部侍郎昂首而立在牢前,柳正钧毕恭毕敬的陪伴在侧。

至于司狱大人和另一位牢头……

在蛮军退去后的第二天便回来了,结果被柳正钧一声令下,以临阵脱逃之罪当场抓捕,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小子张武见过大人。”

“不必跪了,免礼吧。”

韩山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身姿挺拔,上下打量少年几眼,沉声问道:

“听闻整个牢里,你与护国天王关系最好?”

“应该是的。”

“那护国天王为何与你产生冲突,将你打晕?”

韩山疑惑地问道。

张武直说:

“小子当时不觉,如今过去半月才明白他在刻意保护我,不想让我死于城头。”

韩山思考片刻,脸色缓和下来。

“听闻你们的牢头马六,在战前与护国天王产生冲突,被天王重伤,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明鉴,牢中与护国天王关系最铁者,除我之外,就要属柳提牢和马牢头。”

张武不卑不亢说道:

“马六中刀,乃是天王故意为之,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免得上战场,不然若真有怨气,那一刀便不会砍在腿上,而是将他枭首,人头落地。”

“哦?”

韩山眯起双眼,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扭头说道:

“记录在案。”

“是。”

柳正钧点头在簿子上写起来,张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韩山继续问道:

“天王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事?”

“交代过,一,不要让我断了金刚不坏神功的传承,二,他曾与几位娇俏娘子相爱,其中可能有人为他诞下子嗣,天王说这一战若不死,便去寻子。”

“记录在案。”

韩山再次吩咐完,接着问:

“听闻天王喜酒,牢中属你给他酒最多,共给过多少壶,价值多少银子?”

“共十三壶,价值大约五百两。”

“你倒是舍得。”

韩山大感意外。

“记录在案,过几日朝廷会把银子十倍还与你。”

“多谢大人。”

接下来韩山又问了一些事情,详细到每一个狱卒和呼图龙的关系如何,谁朝他冷眼相对过,谁曾羞辱过他……

这一刻,张武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只要他稍有坏心,整个天牢,让谁死,谁就得死!

狱卒贱籍,而呼图龙已是王侯,按照大坤律法,贱民侮辱王侯者,不问缘由,当场杖毙!

但张武深知,咬人者,必被人咬。

只说别人的好,不说别人的坏,不仅不容易得罪人,也会让人家觉得你心地善良,为人宽容,留下好印象。

半日后,韩山神情慈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

“只凭天王把洗髓经秘方传给你,便足以说明你是他的弟子,窝在这牢里当狱卒实在可惜,你想从军,还是参政,亦或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回大人,天王曾讲过,如果他有一口铁饭碗,不用为生计发愁,他连武都不练,能有这份差事,小子已心满意足,不敢再有奢求。”

张武答完,韩山蹙眉提醒道:

“你要知道,人这一生,改命的机会屈指可数。”

“多谢大人关照,但天王曾教导过我,参政的尽头是天牢,从军的尽头是马革裹尸,人要学会知足。”

“……”

韩山嘴角抽搐,心里无语,半晌后才赞道:

“天王不愧是天王,参透世俗,直追佛祖。”

“……”张武。

眼见谈话差不多结束了,一直没出声的柳正钧才询问道:

“大人,蛮兵围城,牢中司狱和重型区牢头消失一月之久,战后才归,不知作何处置?”

“牢头按临阵脱逃之罪处理。”

临阵脱逃,当即斩首!

“至于司狱……此事我会上报,准备好秋后问斩。”

韩山冷哼一声,大袖一甩离去。

轻飘飘两句话,一人过会就要丢掉性命。

而另一人,不管之前吃了多少的带血馒头,如今都得吐出来,变成被打银子的对象。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张武摇了摇头,凝视着柳正钧离去的背影,心头有些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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