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一夜无梦,翌日起床,巳时已过。
方玉香一早便指派一个叫蕊儿的小丫头来照料安宁地起居,看着蕊儿在一旁帮她更衣打水洗漱,还真有些不习惯,可能是方玉香为了弥补安宁替方青棠白遭的这场罪。
她一想到自己本来就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这一大早就被蕊儿这一通端茶倒水侍候下来,反而让安宁手忙脚乱,她就觉得莫名好笑。
好不容易折腾完毕,可这蕊儿一刻也停不下来,收拾洒扫,没完没了。
突然安宁瞥见蕊儿正准备为桌上的扶留浇水。这株扶留可是此次她北上途中在山林中偶遇所到,一直养护在土盆里,打算回兰芷薤谷移植的,故而一直悉心照料。
这些年,安宁的嘴被四方美食养刁了,尤喜辛辣,平常农户种的扶留哪比得上这株纯野生扶留的味道。
“蕊儿,停!”
蕊儿听到安宁的惊呼,赶紧停下,像是做错事般,低着头等待责骂。
安宁上前捧起土盆,还好尚未浇透,无甚大碍。
她看着不知所措的蕊儿温声道:“你莫怕,这个以后你不用管,我自会照料。”
蕊儿听声后缓声问道:“小姐,这是株什么花?竟如此娇贵。”
安宁笑道:“它确实娇贵,但她并不是花。”
“咦?那小姐你养草做什么?”
“它也不是草,不对,它也算是草。”安宁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太矛盾了,笑着摇了摇头。
蕊儿奇怪地看着她,这盛京的小姐们都爱养些花,她家这个新来的小姐,怎么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反正,以后除非我让你浇水,不然你就别管了。”安宁懒得再解释,毕竟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蕊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对安宁说:“对了,小姐,老爷让您起床了就去书房找他。”
安宁想起昨晚安怀中欲言又止的样子,将扶留放在桌上转身就往书房去。
安怀中必定知道什么,只是不好当着方玉香的面讲。
书房里除了安怀中,还有海伯,见到安宁进来,海伯上前问道:“你没事吧?”安宁笑着摇了摇头。
安怀中笑着站起身上前问道:“宁儿昨晚休息得可好?”
安宁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昨天那帮劫匪可有消息?”安宁问道。
安怀中看了一眼海伯,犹豫不决。
“老爷,您就告诉她吧,安宁跟着我走南闯北涨了不少见识,也帮了我不少忙,您别忘了两年前闹粮荒......”海伯劝道,他深知安宁的个性,就算安怀中不说出来,她自己也会想办法查清。
安怀中看了看安宁,深叹一口气:“也罢!”
他坐下,示意海伯和安宁入座。端起身边茶盏抿了一口。
“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年淮阳大旱,朝廷财政也无以为继,方家捐粮送银,获得朝廷褒奖,但实际上却也散了方家的大半家财。待到第二年春耕,因为前一年饥荒,哪里还有足够的粮种放到市面上,这其中麦种尤为稀少。后来从北边来了个行商,说是从别得商贩手里收购了些优质麦苗,那可真是雪中送碳啊!那一年麦子收成确实极好,普通的的麦苗一亩地最多收十五斗,那些优质麦苗一亩地可以收二十斗。”
“一亩地二十斗?”安宁忍不住惊讶叫出来,安宁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行南走北这么多年,哪怕是自己师傅亲育的麦苗,在年景最好的时候种下,都没能超过十七斗的。
“宁儿是否也意识到反常,更反常的是那苗子生出的麦苗不生虫害,抽出的穗子粒大饱满,品相优良,在市面上往往能卖出高于普通麦子两三成的价格。”安怀中看着安宁继续说。
“但是?”安宁问道。
安怀中愣了愣,看着海伯欣慰地笑了笑:“看来齐老先生将宁儿教得不错啊?”
安怀中口中的齐铭齐老先生是安宁的师傅,齐老先生是大勍有名的农事大家,他这一生别无他事,就爱困在他那几亩地里研究奇奇怪怪的藤苗,既有五谷杂粮,也有瓜果蔬菜,香料草药,只要是地里长的,他无一不精,当初安宁为了拜师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这麦苗唯一的缺陷,就是留不了种。”安怀中叹道。
“留不了种?”海伯疑惑道。
“对,但市面上也不缺这样的麦苗,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了。”
“那这麦种和那群劫匪有什么关系呢?”安宁问道。
“你昨天被绑去的西郊,离城十多里地,有三四个村落,前些天一大清早,那些村子的千顷马上要抽穗的麦苗全部被踏烂了。”
“什么,千顷麦田?”安宁惊呼。
“对,一夜之间,村民一年的收成就这么没有了!”安怀中可惜叹道。
“官府如何说?”
“那伙贼人趁着雨夜作案,天亮后,雨水冲乱了所有的痕迹,毫无线索可寻。”
“所以,他们以为是你们干的?”安宁问道。
安怀中无奈的默默点了点头。
“方家的地里没用这些麦种?”
“咱们方家还有多自留的麦种,且那麦种价格比普通的要贵些,就没有另买麦苗。”
安宁了然,方家作为大勍粮行的行首,两种麦子放在市面上,优胜劣汰,结局显而易见。
“所以那些村民是疑心方家为了自家的麦子卖个好价钱,才踏烂他们的优质麦苗,让他们颗粒无收?”安宁补充道,那这些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安宁虽然不喜欢安怀中,但是却相信踏苗事件绝对不会是他主导。
安宁若有所思,“你把我被绑架的案子扯下来吧!”。
安怀中疑惑:“为何?”
“我这个受害者不想追究这件事了!”安宁坚定地看着安怀中一字一句说到。
安怀中轻叹一声:“此事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不追究,他们可能会继续行违法之事伤害其他人,马上就是青棠的婚期了,书砚后日也要回来了。”
安宁想了想,“如果你放心,这件事情,可交与我来解决。”
“你?”安怀中疑惑。
“你只需帮我雇五六个壮汉就行了!”安宁胸有成竹说道。
安怀中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海伯,海伯轻轻点头,安怀中才放下心来答应。
半晌无人说话,安怀中轻咳一声:“老海,你先去忙吧,我还有些话要跟宁儿说!”
海川弯着腰退出,安怀中平和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安宁久违的慈爱:“宁儿,从小你就不在我身边,为父对你甚感愧疚,好在你平安地长大了,如今也能棒棒我,为父深感欣慰,如今你妹妹许了好人家,为父是不会望了你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东边的唐家二郎,我见过两次,虽是个庶子,但才貌绝对无可挑剔的,前几天我让你母亲去托人和过你们的八字......”
安宁笑着端起手边的茶盏,热气氤氲的白雾遮住了她眼底的冰凉,心里腹诽着,这是利用方青棠攀上了权贵后,又想拿着我去与唐家联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