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歆的心像灌了铅般,一下子就变得沉淀起来!
她现在的处境太敏感了,也不能怪她阴暗。
这种事搁命如草木的古代是很是平常。
她正翻被子找娃呢,突然,寂静昏暗的屋子里又传来“吱嘎”一声,破旧的房门半开出一人身的缝隙,接着,一个人影从外面急匆匆推门进来,又随手关上了门。
元歆顺着光线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她穿着一件青蓝色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盘于脑后被同色的头巾包裹着, 一副典型的农家妇人装扮。
来人正是原身的娘亲杨氏。
随着她走近元歆看的更清楚了,杨氏一张脸蜡黄枯瘦,眼窝深陷,瘦得颧骨都凸起来了,眼睛很犀利,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厉害能干的人。
杨氏端着磕了一个边的瓦碗走近床边,把碗放在一旁的矮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扶起女儿,又拿起枕头放在女儿腰后让她半靠在床头。
“歆歆,你先喝一点粥,身子有什么不爽利的一定要跟娘说,这女子的月子最要注意,你刚生了孩子,尤其要注意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子……”
元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妇人,她手指顿了顿,究竟还是什么都没说。
碗里的粥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一直温着给她准备的。
眼前的粥并不像小说里常写的能数出米粒能照镜子的米汤,看着还挺正常的就是稍微稀了点,不是她认知中的粥。
在她印象中的粥都是绵白色,米汤白净,粒粒米花都清晰绵白,可眼前的称为粥的食物,粥水却十分浑浊,浑黄浑黄的看不清米花甚至还混夹着一些细细的没除干净的黄色米壳粒。
这在她们村也许喂猪,都怕猪会吃坏肚子。
但在这个农民靠天吃饭的年代,生产力落后不说,遇到天灾水祸的,还可能会颗粒无收。
就算遇上丰年,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农民种出来的粮食交了苛捐杂税,也所剩无几,一家人苦巴巴省着吃都不够一年的嚼头。
而这个日子也并没有多好的家,能拿出一碗份量满满的粥,已经是这个家庭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摆在她眼前的这碗粥,就算在原主的记忆中过年都很少吃过这么稠的粥。
元歆从这一碗粥真切的体会到了这里的日子是真的很苦很苦的。
杨氏看元歆瘫着脸像条死鱼一般,只以为女儿还是想不开,心里还有别的想法,也是,要是这么容易想开她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寻死觅活。
都怪她,没留意到女儿还有这种心思,她摸了摸元歆的额前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歆歆,你也别嫌娘啰嗦,命是自个的,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孩子也生下来了,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不想别的,要是你害怕,我们就搬走,你不喜欢那孩子,娘,娘就把他送出去,只求你别吓娘了好不好,你爷奶走的早,你爹在你5岁的时候也走了,如果不是有你跟你哥,我早就随着他们一块走了,你就别再吓娘了,你就当为了娘,好好的活着,好不好,咱好好活着,娘不会让你受欺负的,相信我好吗?”
杨氏字字入骨,处处为她,在这个宗族抱团的时代,离开了族地,没田没银,背井离乡的生活光想想就知道要生存是何等艰难。
可怜天下父母心,杨氏却愿意为了她都打算搬家了,这种如山一般厚重,如雨一样滋润的母爱瞬间让元歆觉得有千斤巨鼎压住自己,喘不过气。
这份爱太重了。
能有这么一个爱自己的母亲,原主真的很幸运。
但杨氏真正的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早就换成了来自异世界的她。
但她没有经历过原主遭受的遭遇,原主的无助惶恐,所以她没有资格评判原主的所作所为。
现在接替了原主生命的是她,她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什么,她肯定会珍惜这个活着的机会的。
她顿了顿学着原主的样子道:“娘,对不起,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精神有点恍惚,突然间又瞧到了人,吓到了,我害怕,我就跑上山,结果……娘……谢谢你们来找我……”
元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尽量弱化这件事。
杨氏紧紧的握着元歆的手:“傻孩子,谢什么呢,你是娘的心肝,我们的心连着呢,你去再远的地方娘也会把你找到的。”
她又抹了抹眼角:“快,快喝粥,吃饱了,孩子也该喂了。”
元歆点点头。
她捧起那碗粥,虽有点嫌弃,但她早已饿得两眼发昏,讪讪一笑皱着眉就就着碗口吞咽起来。
那粗粝寡淡的口感让她觉得嗓子眼都有被冒犯到。
这一刻她强烈感受到了,社会要进步,文明要发展,还是社会主义新时代最舒服。
元歆那赴死的表情,杨氏还以为女儿哪里不舒服,赶紧问:“歆歆,哪里不舒服就跟娘说。”
“娘,这粥……”好难咽。
她的确是非常饿,也有原主的记忆,但毕竟不是她亲身经历的,她的精神思想还停留在那个丰富多彩的年代,还没办法完全把自己代入到这个世界中。
喝这粥的时候真心没法下咽。
这日子,苦哇。
杨氏叹了口气,杨氏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这丫头从小就懂事,就是舍不得吃这粥。
看到这么好这么稠的一碗粥肯定是心疼坏了。
她轻轻拍着元歆的手,眼底一片慈爱:“你这丫头,别不舍得吃啊,你可得吃饱咯,才有奶水,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量,家里就是再缺粮也缺不了你这顿吃的,万事有娘在呢。”
元歆:呃……
感动归感动,她看上去是舍不得吃吗?
不要瞎脑补呀!
但元歆也知道那个五光十色的年代已经离她远去了,她只有适应这里的生活,才能活下去。
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把,不就是一碗有谷壳的糙米粥嘛。
干了!
元歆喝完后一个嘚嗦,刚把碗放回小矮桌上,手心就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鸡蛋。
杨氏笑笑往元歆手里塞了个鸡蛋:“再吃个蛋,瞧瞧,这小脸瘦的都没血气了,我家闺女可是田头村里最标致的姑娘,可得吃饱了,精神点。”
杨氏的眼神依旧那么的慈爱,传递给她的光线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炙热,就像她塞到她手心里的鸡蛋一样慢慢柔柔的温暖温泽着她,不知不觉就让她卸下身上的盔甲。
元歆的眼睛都有些发胀了,她有意想打破尴尬,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毕竟在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母亲这个角色对于她来说只有书本上歌讼的母爱伟大。
她顿了一下问道:娘“…我睡多久了?我的孩子呢?”
那一声娘,到底是堵在了喉咙叫不出口。
“就一晚上,现在刚天光没多久,别担心,孩子有你嫂子照看着呢。”顿了一下又道:“你这丫头,昨天差点没把你娘吓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随后又想到村里对元歆的议论指点,杨氏心口就开始隐隐泛疼,生怕女儿知道会做傻事。
这可怎么好。
她生的女儿,她知道她骨头有多傲。
看来,等儿子元满回来,她们真的要考虑搬家了。
本来遭了这事,他们的打算就是让元歆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就说是抱回来养的,反正他家就实青一个孩子,抱一个回来也不显眼。
谁能想到临了临了,最后关头了,出了这事。
这下所有的算盘都被乱了。
杨氏转过头擦去眼里的泪花。
但,总归女儿还在,只要人还在,就一切都是好的。
没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