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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创世纪元之初,诞生了七道无上神谕,神谕封印着异位面之门,将旧邪神隔绝在外,当灰雾泛起之时,祂们将唱响堕落的低语,神权,真理,永恒,终焉……天道,圣君,妖帝,罪主……这是夜烬与亡罪之战,这是人族与妖兽之战,这是真理与神权之争,这是众生与邪神之役,……这个故事很长,长到承载了他们的一生。
主角:季尘 更新:2023-03-23 19: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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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季尘的其他类型小说《灵谕者》,由网络作家“敲小作文真催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传说创世纪元之初,诞生了七道无上神谕,神谕封印着异位面之门,将旧邪神隔绝在外,当灰雾泛起之时,祂们将唱响堕落的低语,神权,真理,永恒,终焉……天道,圣君,妖帝,罪主……这是夜烬与亡罪之战,这是人族与妖兽之战,这是真理与神权之争,这是众生与邪神之役,……这个故事很长,长到承载了他们的一生。
(友情提示,此章非正篇,不影响后续整本书大半部分剧情走向,同时食之无味,不喜欢可以跳过……)
飞沙漫天,寒风呼啸,夕阳与银月同垂天幕,轻盈的白雪簌簌而落,掩不去这片大地的血红。
天与地仿佛都在悲鸣,试图挽留正在消逝的生命。
断戈,残垣,碎甲,尸骨……这里是最后的战场,这是终之战。
一具具身躯散落于红泥之上,空气中充斥的血腥气息,让这拥有无尽历史的圣城如同一处乱葬岗。
他们任由鲜血浸透身下的沙砾,无助的倒在地上,唯有那眼眸中的神采,如不熄的烛火,正熠熠燃烧。
他们凝视着上空,带着他们生命最后的执念,成为这最终之战的见证者。
夕阳染浸了半边天,红霞如血幕垂落,两道身影遥隔万里对峙。
天空中,血红色的凶煞之气汇聚于枪尖,化作龙魂缠绕,一身铠袍的男子双目血红,面色癫狂。
他似野兽般嘶吼着,身形稍稍后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下一瞬便爆射而出,所经之处,无数空间细痕如裂帛般破碎。
枪尖遥指所向,是一位白衣男子,他的眼眸如冰雪般澄明,身后银色发丝无风自动,俊美非凡的面庞如同冷冽的冰泉,沾染不上半分悲喜。
这一瞬,天地间的飞雪朝他簇拥而来,一只冰凰虚影在他身后徐徐展翅,那水晶般绚丽的九条尾翎缭绕起舞。
他缓缓抬起右手,一朵精巧的冰花在他手中绽放,化作一把冰蓝色长弓,弓臂之上,似是缠绕着冰晶的羽翼。
弓弦拉开,箭矢凝结,白衣男子的身躯微微上仰,身后的冰凰虚影缓缓缭绕起舞,下一瞬,便与那道箭矢一同迎向那扑面而来的毁灭龙魂。
巨大的冲击仿佛要把整片空间震碎,龙魂与凰影疯狂倾轧,在其中心更是形成黑洞,此刻,夕阳同白雪一起黯淡了几分,只消片刻,二者竟是同时泯灭无痕。
但那龙魂身后,赫然是铠袍男子手中的长枪,此时此刻,长枪之上缭绕着猩红恐怖的杀戮之气,如同亘古修罗渴求着鲜血。
凶残,血腥,惊悚,恐惧……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白衣男子仅是抬起单薄的手掌,缓缓迎了上去。
“唰~”长枪毫无悬念的刺穿手掌,直指白衣男子的脖颈,铺天盖地的毁灭之息令那没有感情的眉头仿佛皱了一下。
无数人眼中熄灭了希冀,那道恶魔般的身影,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惧怕直视,那份绝望仿佛能吞噬他们的心智。
……
雪,落下的更大了。
如血的夕阳在天尽头弥散,夜幕降临于此,亘古不变的冷月悬挂天际,映出了白雪的光泽。
滔天的毁灭之气渐渐消散,那枪尖已然刺入了白衣男子的脖颈,却再难前进一丝,一滴血珠挂在苍白的脖颈,如同缀了丹砂。
而那只缭绕着极寒之意的手掌前方,铠袍男子身躯上,渐渐攀附上覆满了冰霜……
所有人目光灼灼的望着上空,这片因为源力冲击而岌岌可危的空间中,此刻却陷入死寂的安静。
天地间,一道符文隐隐浮现,他围绕着白衣男子周身旋转,浩瀚磅礴的秩序神力从其中散发。
“万象归一,至高法则,没想到,你居然迈出了这一步。”半晌后,铠袍男子艰难感叹道,“难怪,你会被选中。”
随着一朵朵冰花在他身上蔓延盛开,他身上的涌动的毁灭气息渐渐弥散。
此刻的铠袍男子,再不似之前那般疯狂,而是流露着一股如同解脱般的神情。
“但你不该走到这一步的。”白衣男子神情漠然,“你曾经,守护过那么多……,告诉我,为什么?”
“你现在,到底是谁?”
看着眼前残害无数生命的邪魔,他本该愤怒,本该憎恨,可他现在却再也没有一点情绪。
他就这么漠然的看着,看着铠袍男子的生命一点点走向尽头。
这一瞬间,他觉得,他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抓不住的东西。
“我当然一直是我,你,还是你吗?”
铠袍男子死死盯着白衣男子的瞳孔,从那双如同湛蓝色琥珀的眸子中,他似乎读出了他想要的。
“真是没有半点人性可言啊!”
感受着自己身体逐渐失去知觉,铠袍男子缓缓阖上双眼,那柄他握了一辈子的长枪,重重的从云端垂落,插入地面,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
“这一切,还远未结束。”
“冰帝,看着吧,看着我和它,谁的选择才是正确。”
他死死的盯着白衣男子,他的眼神此刻充满着冷静,但他的语调却是比之前更充斥着癫狂。
“我的死亡,不会带来结局。”
“这场对弈,要万年方窥得成败……”
铠袍男子的身影彻底被冰封,紧接着,坚冰寸寸碎裂,连同他的身躯,彻底化作湮粉四散消弥。
这一刻,整个位面都在为之颤动。
“我拭目以待。”白衣男子轻声回道。
大地开始破碎,天空正在泯灭,这数万年来地位超然的圣城,随着这片空间一同崩塌,彻底湮灭于时间长河之中,无尽的历史与鲜血,亦永远埋葬于此。
一切都结束了,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
可结束,恰恰意味着新的开始。
季尘梦见了一座城。
那是一座死城,繁华的殿堂似是支离破碎,血色天幕笼罩其上,城门之外是暗红的土地,肃杀的气息随血腥四处蔓延。
城门之外,似乎有着一道模糊身影,岿然屹立。
他想要看清那道身影,只是每当这时,这里就会支离破碎,阻止他的窥视,仿佛在警告他,不要试图探知……
一场梦,破碎了。
清冷的月辉洒落下来,给大地铺上一抹银白。
风飕飕的撞开藏书阁的窗子,穿过大大小小的书柜,带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声,随之而来的是削骨的寒冷。
季尘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衣,小跑着过去把窗子关好。
转身的刹那,门外的零星灯火似乎闪烁了一瞬,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寂静,如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戛然而止,他甚至能听到火焰逐渐舔舐上木柴发出的“噼啪”声。
寒意充斥在藏书阁,久久都未散去,他就那么靠在墙边,望着大门的方向,那里可以看到银白的月辉,可以看到零星的灯火。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季尘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疑惑。
这里是序城,位于青州的边界一隅,这里紧临苍茫之森,是实打实的穷乡僻壤,人们依托于阻妖之墙残喘,数千年的和平,倒是让这里的人们安定了下来。
但在这里生活,终归是在人与妖兽的夹缝中生存,每一次的妖兽入侵,都可能给这里带来一场覆灭,也因此,无数孩子的梦想着,成为一名灵谕者,走出序城,去往青州的大世界。
传说,九州之内,若是得天道眷顾的人族,十岁以前,自身定能有灵谕觉醒,届时,他们便能感知天地间的源力,踏上无数人神往的修炼之途。
但这从来不是大多数,一城之地能觉醒灵谕的孩子,不过十之一二,而真正有天赋走上修行之路的,更是寥寥无几。
十多年来,季尘的身上并没有灵谕显现,注定他无法无法去触及那个世界……
因为年少被遗弃的缘故,季尘自幼便比同龄人更加早熟,学院一直收留着他,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甚至不少老师都将他视为子侄。
平日里无所事事,他便成了学院的终身杂工,混的一口饭吃。
白天扫地,晚上看门,俨然就是季尘日复一日的生活。
“天天晚上在这藏书阁守着,都是些老掉牙的市井传记,在这里防老鼠来偷看菜谱解馋吗?”季尘正在心里犯嘀咕。
学院的藏书阁,收集了无数史册书籍,据说那都是院长曾经游历青州所收集,基本上市面上大量流通的繁杂书目,这里都能找得到。
若是其它灵谕学院的藏书阁,定会让人以为是学院收存术法典籍之处,只是序城学院,偏偏搞出这么一座知识库来,每年都有新生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久而久之,莫说是学院外的窃贼强盗不图谋,连学院内的学生也无人来此。
不过季尘也乐得清闲,修行的书于他无用,守着这么一座藏书阁,没事翻上两页,纵使他渎职丢书,怕是也无人发现。
此时此刻,他怔怔地望着大门出神,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眼前看到的景象似是诡异,仿佛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仿佛他们不应该在那里,仿佛……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天寒地冻冷的他不愿意思考。
屋子里的温度久久没有回升,季尘不由得怀疑火炉里的火是不是已经灭了,转身添火之时,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一拍脑门:
藏书阁大门就这么开着,能不冷吗?
“今晚上要是开着门冻死在这里,估计明天就能笑死他们,到时候刚好给我陪葬。”季尘抱怨道。
他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去关门,仅是踏出两三步,脚步却不由得一顿。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他心里仿佛不停告诉他。
眼前厚重的大门就这么面对他敞开,清冷的月辉直直撒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看不清面前,他浑身一僵。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一股寒意灌注全身。
自己刚刚守在这里,眼前的大门是明明是关闭的。
为什么……门开了?
瑟骨的寒风从门外涌入藏书阁,直直吹往季尘的面孔上,炉中的火光不断闪烁,说不清是因寒冷在颤抖,还是因未知而恐惧。
如此厚重的门,会是被风吹开的吗?
季尘眼睛虚眯,不由得往门口瞟去,月光给大门两侧洒下一片阴影,风带起树叶在阴影中蠕动……
仅是这一眼,季尘的心脏止不住的狂跳!
在大门后的虚影里,分明有一道黑影藏匿在那里!
黑影一动不动,仿佛与阴影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根本难以察觉,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个轮廓……
如果自己关窗晚到一步,让他在自己回来之前潜入藏书阁,恐怕自己永远无法发现这个黑影。
这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黑影显然来者不善,现在没有对自己下手,可能只是怕收拾自己会惊动书院里的其他人罢了。
他是谁?为何要潜进藏书阁?
对方敢潜入到学院里来,很有可能是一位灵谕者!
季尘稍微靠后站了站,确保自己遇到突发情况有空间逃跑,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飞速流转各种可能逃跑的方法。
他不知道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唯一确定的就是,黑衣人似是不想让自己发现他。
他现在是真想跟对方谈一谈,让他看中什么随便拿,别和他在这里杵着,这藏书阁本来就是个收废品的地方啊。
这样想着,季尘的眼睛却又是不由自主向门口飘去。
这一次,空气仿佛凝固了瞬息,一双眼睛和他死死的对视起来,寒冷凌厉的目光让季尘顿时如坠冰窖。
“该死。”季尘在心里暗骂,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下一刻,季尘拔腿就朝后奔去,甚至不忘顺手带倒了两排书架。
跑!!
季尘的大脑开始负荷运转,凭着自己对这里的熟悉,只要赌对方不是灵谕者,自己还是能逃掉的。
身后传来书架破碎的声音,一同破碎的还有季尘的幻想,能如此轻松打破铁木书架的人,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霎时,云层挡住了月光,连同零散的星光一同消散,黑暗彻底笼罩了这里,只余炉中的火光闪烁。
眼前失明的那一刻,季尘迅速藏好身形,拼命压低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祈祷比起把自己灭口,黑衣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现在就算黑影要把这座藏书阁搬空,他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嘈杂的声音顿时消散,黑暗中的两人,似是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季尘蜷缩在一个书架倒塌的拐角,只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锋利的刀刃贴在自己脖子上,仅是寒意就把季尘的皮肤划出一道刺目血痕,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该死!季尘顿时生出无力感,这种程度的黑暗对普通人来说有极强的限制,对灵谕者来说怕是根本不值一提。
那把匕首已经微微刺入季尘的皮肤,只要黑衣人稍一用力,向前推进半分,就能要了季尘的命。
此刻,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小子,说出这里的密室在哪。”一道沙哑冷冽的声音从黑衣人口中吐出,“你最好有活下来的价值。”
密室?
季尘一愣,他打小生活在序城学院多年,此处何来有密室一说?
他刚要澄清自己未曾听说过什么密室,听到后半句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改口道:“我知道藏书阁的密室在哪,需要特定的方法打开,我帮你找到它,你不要杀我。”
果然,听了他的话,黑影人好似是有所犹豫,稍稍移开了季尘脖子上的匕首,让季尘得以有片刻喘息。
但那扣住他肩膀的手如有千钧之力,让他动弹不得。
“找到它,我考虑放过你。”漆黑的藏书阁里遮掩了季尘脸上的表情,黑影人丝毫未怀疑一个孩子敢在他眼底耍花样。
“好好好,您先放开我,我保证给你打开。”季尘试探着挣开扣着他肩膀的手,那只手让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黑影人也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显然,最开始对方藏匿起来,只是不知道藏书阁看守的实力如何。
如今确认了只有自己一个少年在此,黑影人彻底放松了警惕,没有怀疑自己一个没有源力的普通人,怎么会知道他口中的密室如何打开……
然而,季尘自幼做这看守藏书阁的工作,日日夜夜不离开这里,哪里听说过什么密室?
若是真有密室,书院这么多灵谕者,怎么可能不安排个把门的?
话虽如此,季尘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找不到那所谓的密室,黑衣人不会给他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转瞬之间,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招数,能保住自己。
他必须拖延时间,期待有人能发现这里的异常,或者寻找能从黑衣人手里逃生的契机。
密室?什么密室?
季尘完全不相信,这座藏书阁里还能有密室,他于书院居住十数载,犹胜过一些老师,从未在藏书阁见过密室。
莫不是黑衣人从序城外而来,未曾听说这学院藏书阁只是金玉其外?
但既然黑衣人为此而来,为了活命,季尘自是不敢忤逆。
“打开密室,必须把这些书架挪到特定的位置,形成阵法打开密室。”
季尘眼神闪烁,试探的说道:“我看过院长打开密室,记得那个阵法,但是我的力气……”
似是感受到了黑衣人冷冽的目光,怕对方不满,季尘又赶紧再附上句:“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把他们挪到待定的位置。”
“你给我指出位置,我来移动书架。”黑衣人冷冷开口道,“小子,你最好没有在给我耍花样。”
闻言,季尘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黑衣人只是暂时相信了自己,但这样,他才能寻找逃脱的机会。
而且,一个想法已经隐隐在他脑海中构建出来了。
藏书阁的设计类似一座六边形的塔楼,他快速在脑海里胡诌一个似乎颇有规律的图案,假意引导起黑衣人,将书架摆放在藏书阁四周。
“这个,您往这里放,那个你放在那里就好,还有这个……”
对于季尘的瞎指挥,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怀疑,开始一步步去拼凑这个不存在的阵法。
季尘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衣人,只见那高大沉重的铁木书架,黑衣人仅凭一只手就能推动,行动起来恍若闲庭信步,这令季尘倍感压力。
显然,黑衣人有着不低的修为。
在这种强者眼皮底下逃跑,自己恐怕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但即使黑衣人很强大,自己也断然不会束手就擒。
没有第二次机会,那就一次成功!
黑衣人每准备放置一个书架,他都会假装不自觉走到那个书架边,再由黑衣人将其安置在藏书阁四周。
伴随着一个个书架被摆到季尘杜撰的位置,渐渐的,黑衣人也放松了警惕,而季尘,在这几次随意的动作中,不断变化自己的位置。
渐渐快到最后一个书架,就连黑衣人的动作都渐渐加快了起来……
咚、咚、咚——
季尘的心跳声原来越强烈,这最后一次,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他唯一的逃脱机会。
“这个,您放在最深处正对大门的位置。”季尘指挥道。黑衣人也不疑有他,按照季尘的安排进行摆放。
他没有注意,这一次,季尘正站在最靠近藏书阁大门处,正死死的盯着他,即将推着书架到这里最深处。
门外的黑暗似幻似实,仿佛伴随着季尘的呼吸涌动。
目送着黑衣人渐渐走至深处,突然,季尘眼神一凝。
此时的藏书阁中央,所有书架都被移动一空,书架下的地板便暴露了出来。
而在裸露的地板上,似是真的有一个神异的图案浮现于此……
图案的线条繁复错杂,边边角角的磨损透露出它的古老,其中心恰好位于藏书阁正中央,整体似是隐隐构成一个六芒星样式。
季尘在学院生活多年,他非常清楚,学院一向秉持朴素,其在他的印象里,学院断然没有这种特殊的装饰。
为什么书架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图案?
他来不及多想,那黑衣人带着最后一面书架,即将走到藏书阁最深处,那是最远离他的地方。
十步以内,他定然能跑出藏书阁!
出去之后要怎么办,他来不及考虑,不管怎么说,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好的多,最好的情况,是能惊动书院老师们。
既然黑衣人没有直接把藏书阁弄个翻天覆地,他必然有所顾忌。
一步,两步,三步……季尘死死盯着黑衣人的位置,手心因为紧张被汗水浸湿,他甚至开始来回踱步,想要压下自己的心跳声,更怕待会自己迈不动步子。
他尽力的想往门前挪动位置,又担心被黑衣人发现前功尽弃。
黑衣人似是沉浸于法阵拼图即将成型的激动中,没有留意到季尘的小动作。
季尘在等,等黑衣人将所谓法阵最后一块补完,也是他对自己最放松警惕的时刻。
跑!当黑衣人踏出最后一步,季尘猛然冲出藏书阁,一步踏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只是这片蠕动的黑暗,并不欢迎他。
“怎么会这样?”想象中的夜空与学院楼阁并没有出现,季尘扎入黑暗的一瞬间,就一脚踩空,失去了所有方向感。
此刻,他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悬空,黑暗开始挤压他的身躯,如同被拎起来的鸡崽。
“哎呦呦,小朋友玩的很开心嘛。”黑暗中传来一阵邪异的声音。
一只缭绕着黑气的手,就那么从中探出,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重重甩回藏书阁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竟又是一道身影缓缓踏出……
他的身上缭绕着黑息,开始逐渐蚕食藏书阁里的火光。
完了。这是季尘内心第一想法。
外面哪有什么云层,之前的黑暗,分明是眼前的家伙的作品,为了隔绝藏书阁与外界的联系。
现在的他被困在这里面,这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另一边,被季尘欺骗的黑衣人驻足片刻,发现没有所谓法阵之后,渐渐也反应过来。
他一步一步向季尘走来,手中凭空凝聚了一团火焰。
他原以为,对付一个没有源力的少年,用不着使用灵谕,但现在,他更倾向于满足他将别人生生烧死的恶趣味。
“看来你的确不想活,把你烧成灰,会是一个好死法。”手中凝聚火焰的黑衣人扯了扯嘴角。
“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我们赶时间。”拥有暗系灵谕黑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就这么倚在藏书阁门前,封死了季尘向外逃的出路。
“最后一次问你,密室在哪?”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密室。”季尘咬牙道,“如果非说有的话……”他微微低头,脚底不知不觉已经踩在那个图案的正中央。
“你们这群杀人强盗也永远找不到!”
说完这句话,季尘缓缓闭上眼。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学院的大家啊!
卷挟着火焰灵谕的黑衣人正一步步向着季尘走去,狰狞的面孔笑得阴森骇人。
他一向喜欢欣赏凡人迎接死亡时的恐慌与绝望,此刻的季尘如此平静,让他感觉到一丝不满足。
他想在一旁看着,当这个少年被火焰一步步吞噬,他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
另一位黑衣人,此刻饶有兴致的看着同僚处死这个少年。
只是突然,他被少年身下的神异图案所吸引,不禁眉头紧皱了起来……
“小杂种,为你的欺骗付出代价吧。”
“停手!焱烈!”
被称作焱烈的黑衣人火焰脱手的那一刻,另一位黑衣人突然暴声呵止。
深红的火焰仿佛化作一面鬼脸,朝着他吞噬而去,扑面而来的热浪灼得他浑身剧痛。
就在火焰鬼脸即将吞噬季尘的一瞬间,骤变突生!
他脚下的神异图案,突然爆发出强光,瞬间便吸收了空气中的火焰,下一刻,那张神秘图案竟然缓缓流动了起来……
季尘只感觉自己被强光包裹,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他的身影就从图案中央消失。
“怎么回事?”焱烈惊愕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那难道是……”
“传送法阵!”暗灵谕黑衣人目光炙热,他看着眼前的这个法阵说道:“上头的情报有误,这个法阵来头不小,如果真的有密室存在,里面东西的价值可能远超我们的预估!”
“还真是意外惊喜啊!”焱烈舔了舔嘴角,“拿到它,和杀死那个崽子,都让人迫不及待呢。”
空旷的石室内,一道光芒凭空显现,将整间石室点亮。待到光芒散去,一道身影留在石室中央。
季尘艰难的睁开眼睛,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他浑身发软。
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多处焦黑,在他被火焰吞噬前,似乎是地上的图案先一步吸收了火焰中的源力。
“难道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密室?”季尘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他在学院待了十年有余,竟从未听说过藏书阁中,还有这样一间神奇的密室。
密室的空间不大,四周都是封闭的墙壁,头顶嵌入了几块火萤石,为这间密室撒下温暖的光晕,正中间垒起了一座石台。
石台之上,嵌放着一把朽剑,朽剑之上,悬浮着一道玉简
朽剑剑身长四尺有余,刃宽七指,却是失了几分颜色,浑身晦暗,唯有剑身上纷繁复杂的条纹,让人感受到他的古老与神秘。
而这把朽剑所承载着那道玉简,此刻正散发着冷冷的光晕,更是透漏出一股非凡之感……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显然,黑衣人就是为了这道玉简而来。
如此神秘的玉简,里面很可能记载着一种强大的源法,但季尘更在意的是,他要如何从这里脱困?
凿屋顶和挖地道,似乎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刚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身下的法阵此刻却突然又亮起了强光。
强光映照在季尘脸上,他的脸色顿时一片灰白。既然是藏匿术法的密室,怎么可能只允许一次进出?
自己刚刚还在暗自庆祝逃过一劫,到头来,却只是迁了坟墓罢了。
季尘一拳狠狠砸在地板上,想到那些黑衣人,随意就能捏死自己的性命,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愤怒。
这一刻,他的目光忽的瞟见石台上的玉简……
自己难逃一死,玉简已然留不住了,不如自己把它毁了,以免落入贼人之手!
季尘心一横,一把抓向那悬浮在石台上方的玉简,这代表着他最后的反抗。
当他的手触碰到玉简之时,那玉简突然光芒大放,下一刻,竟如同融化了一般,缠绕上季尘的手臂……
另一边,随着传送阵的光芒散去,两道黑衣身影也从中浮现。
“这小杂种在干什么?”焱烈身形还未停稳,看到此刻季尘手上缠绕的光芒,不知为何,他顿感不妙,一道火焰在他的指尖凝聚,向着季尘的左胸爆射而去。
霎时,季尘已是无限接近死亡。
此时的季尘双眼紧闭,浑身因为痛苦而颤抖。
当他触碰到玉简的一瞬间,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涌入了他的身体。
他稍微一去感受那股未知的东西,瞬间他的心脏如同在燃烧一般的痛苦。
那股剧痛,来源于他的身体,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撑破他的心脏,喷涌而出。
血色攀上了季尘的瞳孔,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此刻模糊,如同溺死的人……
恍惚间,他眼前又浮现了那座古城,只是这一次,他看到的更清晰。
他看到一个人,一个身披铠袍,浑身缭绕血色的人。
他站在那,长枪斜指,恍若顶天立地。
就在他似要溺亡于这幅画面时,他的手仿佛握住了什么,一道莫名的声音响彻在他的心神……
“醒…过来,不要…为其所…支配!”
……
不知过了多久,季尘从昏迷中醒来,眼前已经不再是火萤石昏黄的光亮,而是入眼的雪白房顶。
“你醒了?”耳畔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一身素衣的妙龄女子走到季尘床前,抚上季尘的额头,似是有一道暖流浸过季尘全身。
季尘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浑身疼的近乎麻木,连张口都困难。
洛云见状,连忙说道:“先不要乱动,你的身体内部透支严重,需要在我这躺很长时间调养。”
季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是明了他心中所想,洛云开口道:“一个月前,我们在藏书阁发现了你,那时你仅剩一口气吊着,把我们都吓坏了,没想到你居然能恢复的这么快。”
她想起刚发现季尘时,所有人心里都慌了神,毕竟,这可是他们书院养大的孩子,是不少人捧在手心的宝。
“还有,”洛云轻抿薄唇,“你身边,还有一具尸体……”
“一具灵谕者的尸体。”
……
等到季尘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已是七日之后了。
这七日里,学院不少老师都来看望过他,他们都少不了一顿自责,有的老师慷概激昂要捉拿凶手,有的老师捶胸跺足恨自己睡得太死,还有老师指责不应该让自己一个孩子晚上看守藏书阁……
看着这群严肃老师滑稽的样子,季尘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书院的各位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成为了原本被抛弃的他,在这个世间的留恋。
他的心脏震颤了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消退了……
“没想到恢复的居然这么快,我都怀疑你说是不是有恢复类灵谕了。”洛云嫣然笑道,接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收住了表情。
“洛云姐,你嘴抽的样子挺好笑的。”季尘倒是满不在乎反击道。
“灵谕算什么,小尘没有灵谕照样活的滋润。”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响起,刚迈入医疗室的中年人爽朗笑道。
若让书院其它学生见了,定然想不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院长,还有这般亲切的一面。
序城学院,院长,陈铭序。
他是当今序城第一人,也是书院无数学生的偶像。
也正是他,当年把尚在襁褓的季尘带回了书院。
“陈院长。”洛云拱手道。
“陈叔。” 季尘咧嘴一笑。这名在外威严冷峻的院长,对待季尘却是如亲子一般。
陈叔朝着洛云摆摆手,转身朝着季尘走去,感受到季尘此刻身体已无大碍,他的嘴角也是微微勾起。
但随即,他面色又凝重起来。
“小尘,我要你详细的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昏迷在那间密室?为什么,会有一具灵谕者的尸体?”
这七日来,季尘无数次试图理清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那具尸体。
此刻,他也只能再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院长,包括黑衣人和自己说的话,以及后来出现第二位灵谕者。
当然,两位灵谕者夜袭藏书阁这件事,他在醒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告诉众人了。
再到后来他逃跑失败,被卷进了藏书阁的密室。
故事结束在他触碰到玉简的那一刻。
陈铭序的眉头始终紧皱,一方面是为季尘数次直面死亡捏一把汗,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段经历里的种种谜团……
“按照你的说法,那具尸体应该是使用火系灵谕的人。”陈铭序缓缓开口道。
一旁的洛云也点了点头,那具尸体被她收了起来,可惜并没有从其身上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能探索到他生前身上有火之力。
季尘回忆起那被称作焱烈的黑衣人,正是他最先潜入藏书阁,也是他两次出手想要杀自己。
没想到,反而是他死在了那晚。
“那间密室的存在我也知道,似乎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里面的东西早已经搬空,当年我也是勉强将其修缮。”
“但是……”陈铭序顿了顿,有些犹豫着说道,“那间密室里面,从来没有过所谓的玉简。”
没有人知道,这些黑衣人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不存在的玉简从何而来;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季尘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是否,还会发生什么?
……
在那更辽远的夜空之外,一团灰雾渐渐浮现,片刻后,又湮灭在夜色之中。
“那间密室里,根本没有什么玉简。”陈铭序缓缓说道,我在那里面,只是放了一把剑。
“一把剑?”季尘一愣。
他对这把朽剑有印象,当时他还以为是玉简的底座,没想到竟是那间密室的户主。
“没错。”陈铭序此刻又看向季尘,神色古怪的说道:“说起来,这把剑还和你有点缘分……”
“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也是顺手捡到了这把剑。”
十五年前,陈铭序游历青州之时,在一处山林捡到了尚在襁褓的季尘。
那地方四野无人,山峦起伏,陈铭序不得不怀疑,这孩子在这里待了多久,居然还没有被豺豹叼走。
而那把剑,就斜插在距离季尘不远处。似是镌刻了千万年的风霜,神形枯败。
“当年我自认见过不少世面,却看不透这把朽剑,于是我便把它带了回来,一直窥探不透,便把他扔在那间密室里。”
“你为什么不扔了它?”洛云不解。
“我冥冥中感觉这把剑非同一般。”
“我和这把剑谁才是你顺手捡的?”季尘不解。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接着,陈铭序让季尘仔细的描述关于玉简的更多内容。
只是,季尘也未曾多看那玉简几眼,他们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进入密室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如果没有这枚神秘玉简,无非是外乡盗贼不知何处得到书院有密室的内幕,想要潜入偷走宝物。
但是现在,一切都被这枚神秘的玉简搅乱了。
如果黑衣人仅是为了夺宝,而书院恰好有密室。
那么,这枚玉简,又是为何出现在密室之中呢……
玉简背后的存在,又会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总之,”陈铭序沉声道,“这件事情还有着很多的谜团,小尘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日后书院会加强一下巡逻,保护好大家的安全。”
自藏书阁遇袭后,书院每日都会派一名法驭境强者守夜,院长更是亲自探寻了方圆百里的境地。
毕竟,按照季尘所说,当日潜入藏书阁的黑衣人有两位,如今一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另一人下落不明,陈铭序自然要提防其再次对学院下手。
当然,这种概率也微乎其微,法驭境在这序城或许能为祸一方,但到了序城学院,正面实力怕是不够看。
灵谕者觉醒,第一境界为源聚,汇聚源力,修行己身,学院内近百名学生都是此境界。
第二境界,为魂铸,铸就灵谕之魂。
既能达到此境界,便是真正开启了灵谕修炼之门,若是学院的学生到达这一境界 可以从学院毕业,去往那青州真正的大世界。
第三境界,为法驭,驭使灵谕之法。
序城中法驭境不过十位,仅是书院内就有六名法驭境强者,如洛云便是拥有治疗灵谕的法驭境。
而这之后的第四境,便是知命境。
灵谕天命觉醒,与法驭境之间有着天堑般的阻隔,其实力也与法驭境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他陈铭序,便是序城唯一的知命境。
他不是序城的城主,却是序城的绝对威望,是序城上万人敬仰的院长。
在那日季尘醒来后,得知那日潜入藏书阁的黑衣人有两位,他搜遍了序城上上下下,更是将那几位法驭境强者依次拜访。
他甚至只身飞跃阻妖之墙,在苍茫之森的外围探查了一番。
即使是知命境,擅闯被誉为人类禁区的苍茫之森,同样是危机重重。
这一次,那黑衣人触及了他的底线,若不是书院中洛云医术高超,季尘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想到季尘昏迷的那几日,他一心要让那黑衣人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这几日下来,全都一无所获。
毕竟当季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余,莫说是一名拥有暗系灵谕的法驭强者,就算是一名普通人一心逃走,此刻恐怕也是无影无踪。
尽管很想手刃那个黑衣人,但陈铭序明白,如果那黑衣人真的带着宝物逃离的序城,那也是再好不过……
至少,书院孩子们的安全得以保障……
“陈叔,”季尘忍不住问道,“那间密室里的东西……”
“那把剑已经被带走了,仔细想来,应该是二人分赃不均,最后动了手。”陈铭序直言道,“那名火系灵谕的黑衣人被同伴杀死,然后他的同伴逃走了。”
他没有再提玉简的事,毕竟连他这密室的主人,都对季尘口中的玉简完全不知情。
当然,即使他不提,季尘也能猜到,这玉简怕是也消失不见了。
会是被黑衣人带走了?抑或如他那般神秘的出现一样,神秘的消失了?
它的消失,就如同它的出现一般,似是永远的变成了一个谜。
“陈叔叔,我……”季尘的头微低,无论如何,是他没有看住密室,没有守住陈铭序的那把朽剑。
“小尘,这件事不怪你。”陈铭序摸了摸他的头,“我原只是想让你有些事情做,因此给你分了个看守藏书阁的闲职。”
“若是我真的看重那把剑,起码也会让书院的老师们替我镇守。”
“至于那把朽剑,本就是非我之物,我这么多年也没有琢磨出来什么,留在我这里也是毫无作用。”
“我也不曾想到竟会有灵谕者去闯藏书阁,是我的疏忽,差点害了你。”
洛云在一旁打趣道:“你昏迷的那些天,你陈叔非说我医术不行,急得要跑去青州给你找神医,还说我要是救不活你就扣我月俸。”
“一派胡言,我堂堂知命境强者,沉着冷静,运筹帷幄,遇事岂会如此慌张?”
季尘闻言,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和书院的大家在一起,始终能有一种家的感觉。
若是自己未曾遇到陈叔,莫说是如今天这般幸福,怕是连活下来,都是奢望。
这件事还有那么多的疑点:不该存在的玉简,来历不明的朽剑,身份未知的黑衣人……
他们从何处得知序城书院的密室?他们来这里,是为了那把剑,还是为了那枚玉简?
还有季尘,他是如何从必死之局逃脱的,又是为何浑身透支?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缘由,陈铭序不问,洛云不懂,季尘更是完全不知。
他们只知道,季尘没有事,就够了。
这件事,终会和这偌大九州上无数的谜团过往一同翻篇,湮灭于时间长河之中……
而书院的大家,也当如同过去一样,继续简单的生活下去……
“云姐姐再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这几日应该已经恢复好了。”洛云牵起季尘的手。
似是终于将这几日堵在心间的顽石彻底搬开,此时的她心情不错,又像平日一般自称起姐姐来了。
“当然,你可以继续住在姐姐这里,让姐姐贴身保护你呐。”洛云调笑道。
她握住季尘的小手,沉下心去感受。
窗外的月光洒在洛云的素裙上,那光影斑驳间,勾勒出女子纤细高挑的身姿。
待到那清冷银辉打在洛云的脸庞上,她脸色却是无比的煞白。
她死死的抓住季尘的双手,光洁的额头上有隐隐薄汗渗出……
陈铭序不由得心头一沉。
“十五年前,我是在青州北境遇见季尘,那时他应该已经是有数月之龄。
无论如何,算至今日,他早就超了十岁,怎么身上会有源力显现?”
陈叔疑惑的望向洛云,此刻后者的脸上也满是不解。
“感受不到了,但是刚刚……”洛云紧皱着眉头,捏紧了季尘的手掌,“我好像就是在小尘身上,感知到了源力。”
两人一同盯着季尘,此时的季尘也是一脸茫然。
听陈叔和洛云姐刚才的对话,洛云姐在自己的体内,竟然能感知到源力?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觉醒灵谕,又怎会产生源力呢?
传说中,无数纪元之前,天道缔造世界,演化无数神异生命,有吞天噬地的巨龙,有划破长空的神禽,更有统御深海的凶兽。
那时的人类相对弱小,在那大荒之世生存,远比今天要艰难得多。
天道怜悯世人,不仅让诸神庇佑人族,还降予人类眷顾,如同妖兽会诞生神异血脉,世间有一小部分人,会在十岁前觉醒某种灵谕。
这种灵谕,来源于世间之灵,可能是一花一木,可能是飞禽走兽,甚至可能是兵戈甲胄、元素之力……
自灵谕降临之后,经过千万年的演变,人类在灵谕者的领导下,共同创造了今天的繁荣。
反之,若是不能于十岁以前出现灵谕,便是未能得到天道的垂怜,最后难逃生老病死,归于尘埃。
序城偏远,上万人口中,也不过数百人拥有灵谕,可谓是真正百里挑一。
而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九岁十岁左右觉醒灵谕,踏入源聚境之后,尽其一生再难前进一步。
……
“你沉心感受自身识海,能不能感受到灵谕?”陈叔眉头紧皱,开口问道。
识海,可以说是人的脑海,亦是灵识之海,灵谕诞生于识海之中,当灵谕者将意识沉入识海,便能与灵谕沟通,使用其力量。
季尘却是一脸茫然,只能闭上眼佯装,他并非灵谕者,自是不知道如何感知灵谕……
洛云也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又去感受好几次,再也没有从季尘的身上感受到源力。
或许她不认为自己会感知错,但是事实摆在她面前,十岁之后出现灵谕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也不敢相信自己。
陈叔此刻则是神经绷紧,早些年游历四方,他也曾听说过一些夺舍附身之法,此刻仍有一名法驭境入侵者不知所踪,再加上种种怪事,让他不由得心生防备……
他以知命境源力细致探查季尘全身,若是有一丝不对,他会立刻控制住季尘,保证他的安全。
只是多次探查之下,依旧是毫无收获。
“或许,是我刚才的感知有错,毕竟小尘已经十五岁了……”洛云有些犹豫的说道。
陈叔这时也冷静了下来,若是那黑衣人真有附身季尘的神妙源法,能逃避过他知命境的感知,季尘又能带给他什么呢?
或许是这些天发生太多事了,让他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
“没事了,小尘。”陈叔显然松了一口气,“都怪你云姐姐一惊一乍的,连我都给吓出毛病来了。”
洛云闷声不语,似是若有所思。
季尘也没有出声,此刻的他低着头,神情有些沮丧。
陈叔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季尘的头。
感受到院长朝自己使眼色,洛云回过神来,神色温柔的说道:“小尘,其实你不必在意,有学院的大家在,哪怕你没有灵谕,我们也会保护好你的。”
“陈叔,云姐姐,其实我也已经习惯了。”季尘抬起头来,“学院的大家都这么厉害,而且对我都特别好。”
“只是,大家以前也很希望我能有自己的灵谕吧,希望我可以修炼,希望我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大家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却这么不争气……”
“其实有没有灵谕,我都无所谓,但我只是想,想让照顾我的大家,可以因为我也是百里挑一的天才而高兴……”
当季尘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这世上他最牵挂的,也是唯一牵挂他的,就是学院的大家。
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灵谕者,接触到陈叔他们的世界,或许那样就可以和大家一直在一起。
他害怕,害怕有一天,他跟不上学院的大家,大家也会抛弃他。
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父母抛弃了自己,连所谓的天道也不愿意眷顾自己了吗?
悲伤与委屈淡淡袭上他的心头,他的身形开始有些的颤抖,眼神中渐渐蒙上一层迷茫之色……
忽然,他的双手被牵起,另一双素白柔软的玉手将其紧握在掌心。
洛云牵着季尘的手,将自己光洁的额头贴附在季尘的额头上。
季尘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此刻的他,甚至能感受到洛云呼出的气息,与那偶尔拂过他眼角的鬓发。
从小时候,洛云姐姐就经常这么安抚自己,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每当这个时候,季尘就会感到十分安心。
“小尘,”洛云温柔的说道,“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最后没能拥有灵谕,没有成为一名灵谕者。”
“但他们,同样会有属于他们的,非常幸福的生活。”
“灵谕者之所以被选中,或许就是神明投了一个骰子,选择让一部分人,挡在别人面前,去守护大家的幸福。”
“所以,”洛云摸了摸季尘的脑袋,“没有灵谕不是你的错,也并不代表你比别人差,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很棒的未来……”
“而我们大家,也会一直陪着你,守护你……”
她将季尘轻轻拥入怀中。
……
良久,季尘从洛云的怀中挣脱出来,此刻的他眼眶通红。
“好了。”陈叔上来拍拍季尘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回到房间,好好睡一觉。”
将季尘送回房间,陈叔散开源力将学院四周都探查了一遍,与值夜老师打了个招呼,便也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此刻,季尘的房间中,他如往常一样仰躺在床上,思绪纷飞。
藏书阁的意外,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尽管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却还是留下那么多的未解的谜团……
他闭上眼睛,试图彻底将自己的大脑放空,想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他放任自己的意识越沉越深,就要进入睡梦之中去了。
忽然,他猛的睁开双眼,此刻的他满脸骇然,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要冲出房间去找陈叔。
就在刚刚,自己即将入睡的时候,他见到了,他分明见到了!
那把丢失的朽剑,就在他的意识深处!
季尘意识到,刚才他感受到的,自己的意识深处,或许就是所谓的识海。
他再次尝试放空自己的意识进入识海,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一次,当他把意识沉入识海,又清晰的看到了那把朽剑!
似是感受到季尘的窥探,剑身上铭刻的无数晦涩纹路,竟然在此刻突然流动了起来,发出璀璨的光芒。
来不及思考,只一瞬间,季尘的意识就被拖入那光芒之中……
想象中的触碰的感觉并没有发生,接触的一瞬间,他的意识便被那朽剑吸纳。
当再次睁开眼,季尘惊奇的发现,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虚空,如同没有繁星点缀的夜色般,神秘而辽阔。
而在这虚空之中,竟是有一座浮屿,静静的悬浮于此,宛若万古不变的星辰。
季尘远远望去,那浮屿之上,并未见琼楼玉宇、飞禽走兽,甚至连一抹绿色都不存在,反而似是有些……细绒似的物什。
不会又是什么密室吧?季尘心里有些发怵。在他眼中,这座神秘出现的浮屿,与那密室的性质一般无二,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开始后悔没有睡在云姨那里。
若是说之前,通过传送阵进入密室他还可以理解,那么现在,他在自己的床上,意识进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已经是彻底超出他的理解范畴。
他现在唯一能去的,似乎就是眼前那座未知的浮屿。
只是,这也是这片空间中唯一的特征物,若是有什么危险在此地,那必然是在浮屿之上等着他……
他甚至觉得,就是有人指引他,想让他到这片浮屿上去。
谁能保证,在那浮屿之上没有黑衣人?
心思流转间,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然缓缓漂浮至浮屿上!
此刻,他也看清了那细绒的真面目。
剑!
足足上万把剑,错综繁杂的插在大地之上,宛如一片钢铁森林。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剑?
当季尘落在这片浮屿之上,一瞬间,他就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让他立马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他只会飘过来,却不会再飘走啊……
踌躇在原地好一会,无奈之下,季尘最终还是决定,先向浮屿中心摸索过去。
一路上,他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宝剑,每一把剑,似乎都携带着无穷的历史,它们或是简朴自然,或是极尽雕琢,或是厚重宽阔,或是纤长细巧……
如今的它们,散去了曾经的锋芒,沉眠于这座岛屿之上。
季尘试着握住一把剑,用力往外拔,剑却是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彻底扎根于此。
“这里的剑,铭刻着我的剑术,你是带不走的。”
季尘的心脏猛然漏了一拍,连带脚下一个踉跄,他猛然抬头望去,那岛屿中央的空旷地带,赫然有一位白发老者,盘坐于此。
那老者身材匀称,面容威严,独有一份气质内敛,不似凡夫俗子,那微阖的眼眸之中,目光如剑般锐利。
更惹眼的,是他那满头苍发,如白灰倾覆,透漏着岁月的沉重。他将朽剑置于双腿之上,盘坐于浮屿正中。
此刻,他正望向季尘,面带微笑。
这座浮屿之上,竟然有人!
“少年,不必惊慌,是我指引你到来的。”似是看出的季尘的警惕,白发老者扶了扶额,他将横放身前的剑斜插在地上,缓缓起身。
“等等等等,你不要过来!”面对对方起身,季尘连忙向后退去,紧张的盯着老者的动作。
“少年,我有一件事需要你……”
“我做不到!”
“……,”白发老者眉头微皱,没有想到季尘竟然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样僵持对视着,终于,季尘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先告诉我,这是哪?你是谁?”
白发老者一怔,眼神似是有些迷茫。
“这片剑中世界,承载着我这缕残魂,我称这里为『万剑神域』。”白发老者缓缓说道,“至于我是谁,无尽的岁月里,我的灵识有缺,已经遗忘……”
“你是万年来唯一能引动这把神剑剑魂的人,你的灵识可以进入这片空间,因此可以和我交流。”
“『万剑神域』……”季尘喃喃道,即使是在藏书阁的典籍中,自己也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听着倒是十分威风。
但眼前老人出现的不巧,对于不明来历的人,季尘现在是一点都信不过。
“老人家,你确定是时间久了忘记自己是谁了?而不是这几日头部受了伤?”
“那日袭击你的黑衣人,也不似我这般白发白须吧。”老者无奈笑道。
“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季尘顿时眼神一亮。
“在剑中,我窥见了部分。”
如果真如这白发老者所说,他那日窥见了密室之中发生的事情,那么困扰学院老师们的种种疑惑,怕是能解开大半。
最重要的是,那消失的黑衣人的去向,关系着学院中每位同学的安全!
“那你说,那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死掉一个黑衣人,另一个黑衣人又逃到哪里去了?”季尘迫不及待的发问。
此刻他忽然发现,好像从刚才开始,白发老者就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很抱歉,孩子,这其中很多事情,即便我是旁观者,也困扰着我。”
老者那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外面似是有点喧嚣,我就要陷入沉睡,你暂时该离开了。若你遇到困境,我会出手帮你,算是感谢你将我唤醒。”
“逃掉的黑衣人已是重伤,不会再来为难你,至于死去的那个……”
老者的目光霎时如鹰隼般锐利。
“他是你杀的。”
……
刺耳的钟声几乎响彻整个夜空,让这本该寂寥的黑夜夺人心魄,序城,这座已经平静了很多年的城镇,此刻似是在这钟声中缓缓颤抖……
书院中央,陈叔凭空出现在院落中,面色凝重。不仅是他,此刻,学院中所有法驭境的老师,都出现在他身边,连带一些魂铸境的老人,也在不停的赶来。
学院所有人都在此刻惊醒,年轻的学生们迷茫的望向彼此,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刺耳的钟声也让他们隐隐有些不安。
“那是……”一位年迈的老师声音颤抖,他想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传说,一个曾铭刻在序城历史上的传说。
“是妖之戒,”陈叔凝重说道,“这是苍茫之森有妖潮汇聚的警戒声,唯有真正的大劫难到来之时,才会响起……”
“上次响起,恐怕已有数千年之久。”
“那一次,苍茫之森向九州发动兽潮,所至之处生灵涂炭,人类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才平息了这场危机。”
“自此之后,九州合力于青州南境修筑了阻妖之墙,仅是这面墙的修筑,便耗上了数百年的光景与无数的人力物力。”
“阻妖之墙修筑数千年以来,守得一方平安。但这千年来,也从未有过大妖潮。”
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绵延千里的城墙,千年来总会有部分防线被突破,即使是举青州之力,也没有办法在每一寸城墙上留下镇守者。
序城,便没有那么安全。
此刻,学院陆陆续续有人赶来,来者皆是序城有名的人物,就连序城城主,此刻也是亲自赶来。
“陈院长,我们……应该怎么做?”城主深吸一口气,艰难问道,他不过刚当上城主不久,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都远不及这位院长。
“向青州其它城池传信,现在立刻通知全城的人,先快些离开。”陈铭序缓缓说道,“现在妖兽应该刚刚开始聚集,我们还有时间。”
所有人都动身,阻妖之墙也许可以抵挡大部分妖兽,但是这份守护绝不可能密不透风,即使只有一条漏网之妖,也会给序城带来灭顶之灾。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镇守阻妖之墙,将那越过防线的妖兽及时击杀!
学院内的躁动很快便将季尘也惊醒,即使是将意识沉入剑域,他也能感受到外界的情况。
此刻的他心情复杂,几乎是第一时间,他想和那剑域老者辩驳,自己和陈叔设想了很多可能,但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法驭境的谕者?
识海朽剑,浮屿老者,万剑神域,夜袭真相……这些都对季尘的冲击太大了,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陈叔,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只是当他走出房间,却发现学院内已经乱作一团。
“尘哥?你没事了吗?”一位小学员看到他惊呼道:“老师们说阻妖之墙外的妖兽要暴动,让我们赶快先往北方去!”
序城作为青州的最南边,南临苍茫之森,往北便是青州主要城池,那里比序城繁华的多。
向北方逃去,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序城,很可能会处于危险之中。
季尘悚然一惊。他以往在学院藏书阁守夜,曾读过那里面不少的书籍,关于兽潮一事的记载,他自然也有印象。
苍茫林海之间,万妖生息之界。苍茫之森位于九州南境,与青州十数城接壤,其领土之广,甚至超过了整个九州,是无数妖兽的乐园,亦是人类的绝对禁区。
弱肉强食,是这里唯一的生存法则,这里生存着最普通的野兽,也存在着许多可以堪比强大谕者的大妖。
更有传说,在那苍茫林海的至深之处,潜藏着足以匹敌神明的妖兽帝王!
上一次兽潮,便是因为人类试图探索苍茫之森深处,引起无数惊世大妖暴动。
那一战,半个青州都遭到妖兽肆虐,人类谕者伤亡惨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最终,人类凭着山脉天险截停了妖潮的攻势,其后一百五十年,人类且战且进,才最终将妖兽击退到青州境外。
也是在那之后,人类集合数州之力修筑阻妖之墙,绵延九州南境,由强大谕者与人类军队镇守,拒群妖于墙外千年之久……
但这千年来,阻妖之墙的警报声也从未响起,谁也不知道这座沉寂千年的高墙,究竟能扛起多少妖族的进犯。
“他们呢?院长和老师他们去哪了?”季尘连忙问道。
“院长他们去往墙那边了,他们必须守住序城这一方,才能把伤亡降低到最小。”一名老者踱步走来,比起学生们的慌乱,他显得更多了几分凌厉,“季尘,你也快些和大家赶紧离开,莫要停留。”
季尘刚想说话,便被这老者噎了回去,只得悻悻答应下来,沈老是这学院最严肃的一个,他可没信心能和这老古板说得通。
现在的大家,根本无暇顾及他,于是,出了院门外,他一个闪身藏到阴影中,便朝着阻妖之墙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入眼皆是城民拖家带口向着北方去,四面八方涌成一片紊乱,更有偷鸡盗狗之辈趁这机会搜刮人家……
“老伯,人说妖潮冲咱来了,怎的还不往北面跑?”季尘朝着一户熟识的老者高喊道。
“跑跑跑,一把年纪跑到哪去?老头子不比你们小年轻,一路颠死还不如留这呢。”老者显然有些埋怨,“我也活这么多年,没见过几个妖,真要让小妖打进来,也算老死开开眼界了。”
季尘无言,一路上越是这城里的老人,越不愿意离开此地,他们更眷恋这片注定埋葬他们的土壤,除非是真正见到妖兽攻入这里,否则别想让他们离开。
当然,妖兽是否能攻入序城,尚且是未知数,人类依托阻妖之墙,已经守得青州千年平安,更何况这一次,有陈院长亲自出手保护序城。
知命境强者,即使周边几座城镇加起来,都未必凑的出一个,再加上十数法驭境,若是连一个序城都守不住,怕是整个青州都要沦陷大半。
而且……季尘试着感受自己的识海,那把朽剑静静地悬浮在此,不同之前,此刻的它身上的锈迹褪尽,繁杂的花纹散发着古朴的银辉。
季尘试着感受了一下周围,隐隐有一股玄妙的力量环绕周身,当他试着引动那把朽剑,这股力量便如同找到目标般汇入他的身体中。
这便是源力吗?
季尘不由得流出一丝苦笑,他也不知道那把朽剑算不算得上是自己的灵谕,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得到灵谕的先例。
只是识海中有了这朽剑之后,自己真的能感受到天地间的源力了!
曾经让自己朝思暮想之物,却以这般方式得到了,反而不知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那剑域老人,如今也已经再度陷入沉睡,纵使自己有无数的谜题,他也不能再给与解答。
只是无论是福是祸,至少这一次,自己终于有了大家站在一起的能力。
……
季尘灰头土脸的站在墙下,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高墙。
斑驳巨大的石块层层叠落,再由厚土与晶链加固,绵延了几千里,仅是离这面墙近些,就连光影似乎都被吞噬殆尽。
这便是九州耗费数百年修筑的阻妖之墙,上面满是铭刻法阵的精金石和晶链,修筑起这千丈高的巨物,数千年来,将苍茫之森与人界九州相隔。
如今,想在这样一座恢宏的城墙上寻找书院的大家,让季尘只能是望而却步。
季尘不得不承认,如果陈叔他们在,肯定不会让自己参与进来,现在的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没想到都走到这里了,反而却步了。想到这里,季尘只得悻悻转身。
现在的陈叔他们也没有精力去关心自己,剑域老人告诉自己的事情,以及自己身上的变化,便等他们回来再说也不迟。
他向着城内走去,为了避免平日里妖兽挑衅造成伤亡,序城与阻妖之墙之间,尚有十数里的林地没有平民居住。
过去,这里曾经驻扎着守卫阻妖之墙的军队,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由于长时间没有妖兽进犯,再加上青州别处亦有战事,便将此地的士兵调走,留下的军营用地也渐渐废弃,如今也是杂草丛生。
当然,在一些临近大妖巢穴的关隘,尚有许多军队待命于此,据陈叔说,这座阻妖之墙,有着三位人类至强者镇守。
能称得上人类至强者,应该是什么境界?季尘也很好奇,想来应该比陈叔还要强上许多……想得入神,季尘脚下一个踉跄,刚才的一瞬间仿佛有些头晕目眩。
柔韧的草叶渐渐从足底舔舐到小腿,耳边兀得传来刺耳的虫鸣,婆娑的树影随风摇曳,催着季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冬夜的寒风仿佛霎时紧了些。
渐渐的,季尘的脚步缓了下来,此刻,他只觉得似是有千斤重的铅水缓缓注入他的脚掌,冷汗已经浸透了他身上的棉衣,他艰难的将头转过去……
远处是那高耸入云的阻妖之墙,即使相隔数十里,依旧看得清一片黑影,如同天堑一般将人妖隔断。
只此一眼,便有深入骨髓的寒意刺痛着他的神经,他喉咙干涩,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只是本能张了张嘴……
有时候,他真觉得这荒诞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噩梦。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阻妖之墙外?
面对眼前择人而噬的苍茫林海,季尘不由得呼吸困难。
自己刚刚明明还在朝着序城方向走去,为何转眼间会来到苍茫之森?甚至已经远离阻妖之墙几十里?
这未免有些违背常识……
季尘突然觉得这些天来,未免有太多的意外到来,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手,正在推动着这一切,这一切无法解释的东西。
来不及细想,季尘第一时间匍匐进草丛中,他将头压得很低,淡淡的草香冲入鼻孔,使得季尘渐渐冷静下来。
苍茫之森生存法则第一条:永远不要将自己暴露在空旷处!
这里是真正的混乱之地,即使是妖兽之间,厮杀也是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更何况是见到他们最仇视的人类。
妖兽最懂得在这片森林隐藏,而误入苍茫之森的人类,一旦暴露自己的位置,就如同盘中之餐难逃兽腹。
季尘试着向阻妖之墙的方向蠕动,尽管这样行进起来十分缓慢,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刚刚一路走来,没有被妖兽发现,可以算他运气好,只是依照这几日的经历来看,他不像是有多少运气可以消耗。
待到回到阻妖之墙,他却也爬不进去,那可是连矫健的妖兽都翻越不过的高墙,唯一能期盼的,就是上面刚好有灵谕者经过,兴许能听到他在下面喊救命……
呜呼哀哉,还是得看运气!
心中胡思乱想,动作却是不慢,季尘手脚并用朝前爬行,脸上沾满了泥土,十岁孩童稚嫩的皮肤和坚硬的石子相摩擦,隐隐有血液渗出。
季尘甚至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不知为何,他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心中更是隐隐悸动……
这一刻,季尘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血腥味,并不是来源于他!
拗不过心中的好奇,继续爬行的同时,他朝着左前方一片林地探头望去,他能感觉到,那里,似乎就是这血腥味的来源。
一眼望去,血腥的景象映入眼帘,季尘不由得一阵干呕,那片林地上,竟然横七竖八堆叠着许多妖兽的尸体!
温热的血液尚还冒着热气,在这冬夜的月照下显得有些突兀,堆叠在最下方的尸体已经被血液浸泡的看不出妖形,诡异的是,妖兽的尸体保存的极为完整,只有几处撕咬的痕迹。
苍茫之森一向是弱肉强食,妖兽之间相互厮杀屡见不鲜,只是这座堆叠起来的小尸山,未免有些诡异。
脑海中的思索戛然而止,季尘敏锐的发觉,在他的身后,也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手指不自觉嵌进了泥土,感受身后隐隐有股温热的气息袭来,伴随着低沉的嘶吼声响起。
季尘浑身绷紧,猛一个打滚,便从刚才的位置闪避开来,同一时刻,一道黑影猛然扑了上去,带起了一阵强风,将地上的草丛犁出两道深深的爪痕。
黑影袭击不成,立刻调转身形,与季尘来了个对视。
那是一头狼形妖兽,通体银灰色,体表覆盖着坚硬的骨骼,锋利的爪牙有着鲜血缓缓滴下。
骸狼!通灵级妖兽!
人类予以妖兽划分境界时,第一境界便是通灵级,其又划分为低中高三阶,对应了灵谕者的源聚、魂铸、法驭三境。
高阶通灵级之上,划为觉醒级,觉醒级的大妖,是觉醒过血脉之力的存在,能够同时对抗数位知命境强者,若是让这种等级的妖兽闯入人类居住的城镇,那便是真正的灾难。
千万年来,人类与妖兽之间的摩擦,也多是与通灵级妖兽的争斗,若是围攻觉醒级,便足以称得上是一场小型战役。
而在觉醒级之上的妖兽,已经很少在妖兽驻地的外围存在,人类与其接触很少……
眼前的骸狼尽管只是低阶通灵,也足以匹敌数位源聚境灵谕者。要知道,联合击杀一头骸狼,足以作为序城书院一整届学生的年末考核。
如今,季尘独自对上了它。
在这之前,季尘从未独自面对过妖兽,真正到了应敌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先前想要帮助陈叔他们守卫序城有多可笑。
仅是这最低级的妖兽,给予他的压迫感,甚至比先前入侵图书馆的黑衣法驭境更加强烈!
季尘摇晃着身子站起,此刻他有些双腿发软,先前磨破的伤口似乎更加痛了,另一边,骸狼腰身弓起,四爪微屈,浑身骨骼发出噼啪声,已经蓄势待发。
躲不掉的话,那就……季尘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入背囊,握住那探出头来的剑柄,剑域老人曾叮嘱他,如果想把自己的力量发挥出来,手上必须有把剑。
此刻,他将剑紧紧握住,同时试着沟通引动那把在他脑海之中的长剑。
他能感觉到一股源力在他的身体中汇聚,又缓缓流入他的右臂。
唰——
骸狼片刻蓄势后,猛然扑向季尘,其爪尖的锋锐之息,让他不由得虚眯起眼。
电光火石之间,他将身形调转半周,拔剑上撩,识海之中,那把朽剑光芒散发,一股力量通过手臂传至掌心,缭绕着淡淡银光的剑锋直指狼腹……
此刻,剑出,生死由命!
“嗷呜~”
温热的血热抛洒向脚下的土壤,骸狼的利爪擦着季尘的小臂划过,带起的劲风将季尘扑倒在地。
死里逃生的后怕感顿时如寒潮般涌入季尘的每一寸身体。
这一刻季尘才明白,即使自己那一剑刺中,他也立即会被这头骸狼拍成肉泥。
越是境界低等,人类和妖兽之间的肉体差距就愈发明显。
骸狼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便没有了生息,在它的侧身,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十数块碎骨被嵌进了血肉里,此刻正泊泊向外流血。
越过它的尸体,季尘向后望去,婆娑的树影间,一道身穿青衣的修长身影从中走出。
在这苍茫之森,竟然有一名人类!
季尘暗暗心惊,千钧一发之时,正是这突然出现的青衣出手,一招击杀骸狼,救下了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他挣扎着起身想要道谢,那人却是径然越过季尘,宛若有些失神般,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间,那人似是站立不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季尘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揽住他。此刻,他才看清自己救命恩人的模样。
那竟然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脸上有着和自己相仿的稚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
这少年好轻!这是季尘脑海中第一的想法。
接下来,他便忽然发现,怀中的少年气息微弱,嘴角似是有丝丝鲜血溢出。
他们正处在人类的禁地,不远处,骸狼和尸山的鲜血味正在空气中逸散,污浊了这森林原本的气息。
他仿佛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嗅到血腥味的妖兽正在被吸引过来。
季尘将怀中的少年抱紧,顾不得藏匿身形,便一头扎进森林当中去。
“唔——”
青衣少年悠悠醒转,入眼是一片陌生的昏暗之色,他的精神瞬间集中。
“源力都自动修复灵识创伤去了吗?仅是杀一只精神系妖兽,没想到伤的这么重。”他尝试调动自身源力,却发现识海内空空荡荡。
他想要挣扎着起身,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全身上下传递而来,让他忍不住轻哼出声,几经折腾之后,他只能继续瘫倒在地,这种无力感让他的眉头紧皱。
“那个,你醒了吗?”一道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响起,这让少年顿时警惕了起来。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厚棉衣。
季尘这两日冻的有些感冒,眉宇间有一抹倦怠,此刻声音也带上了一点鼻音,让他欣喜的是,救下自己的少年这几日呼吸渐渐平稳。
他在藏书阁读过不少医书,再加上洛云姐特意指导他几道医术,让他好歹也有几招能拿出来卖弄。
少年默然,此刻他才想起来,自己昏迷前曾救下了一个人。
“这里是我找到的一座山洞,我在洞口堵上了好几块石头和灌木,应该没有妖兽能发现我们。”
“因为苍茫之森到处都是妖兽,我没把握带着你逃到阻妖之墙那边,只能先在这里躲藏起来。”
苍茫之森生存法则第二条:遇险时,可以去寻找山洞,那是一代代前人探索时留下的安全区。
“为什么不自己走?”少年突然开口道,清冷的声音如风吹银铃,十分悦耳。
“但是你当时晕倒了啊,我走了你怎么办?”季尘不由得一怔。
山洞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季尘只当是那少年重伤未愈,又歇下了。少年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他不由得心生涟漪:怎么会有人长得好看,声音又这么好听……
想着想着,他突然咳嗽了几声。
“你把棉衣拿去吧。”少年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
“啊!没关系的,我不冷。”季尘连忙拒绝,伤病之人受不得风寒,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我的衣物是灵器,可以保持住我的体温,不需要你的棉衣。”那少年似是有些无奈。
“啊,哦,难怪我脱你衣服时候,感觉你身子一点都不冷……”
“你脱我衣服?”少年的声音顿时冷冽起来,似乎还带上一点尖锐,吓得季尘手上的动作猛然一晃。
“我就是帮你按压几个穴位,用于活血化瘀,这可是一位法驭境的神医教给我的。”季尘顿时有些不满道,“你衣服不是还在吗,我又没给你偷了。”
说罢,季尘便伸手去拿自己的棉衣,少年似是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最终任由季尘的双手将棉衣剥下,这让他感觉自己宛若待宰的小羔羊……
季尘感觉少年的呼吸似是急促了几分,不由得开口询问:“你怎么了?是伤势又复发了吗?”
“没事。”少年冷声回道,黑暗的山洞中,季尘看不见那少年脸上,此时染上了丝丝绯红。
又是良久的沉默,外面的森林似乎也很静谧,两个人就那么躺在山洞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季尘把洞口轻轻挪开一块石头,丝丝缕缕的寒风吹了进来,起着些换气提神的作用。
他将少年的身子扶起来,依靠在石壁上,少年的身子有些僵硬,在这篇无尽的林海间,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靠。
皎白月光透过缝隙撒下斑驳的影,宛若一池搅碎的浮银。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突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我叫季尘,序城人。你呢?”
“我?”少年似是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间回道:“我叫林昔。”
“林昔。”季尘又念了一遍,“你为什么回来到苍茫之森啊,又为什么会受伤成这个样子?”
林昔却又不说话了,他闭上眼,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淡淡的源力朝着他身上聚拢而来。
季尘只当是林昔太过疲累,他用捡来的火石在石壁上摩擦,一点点火星迸出,被季尘小心呵护着点燃干草。
火焰让洞穴内的温度上升了些许,季尘绑出一根火把,起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这座石洞很浅,不过走几步就能见底,季尘细细的打量一番,确认没有什么虫豸蛇鼠。
“奇怪。”季尘自语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听见里面有声响。”
他走到林昔对面盘坐,心念一动,周身场景就已经化作一片无垠虚空。
神墟之剑静静悬浮在识海之中,宛若亘古不变的星辰,季尘的灵识四处打量了一下识海。
大!无法形容的大!季尘甚至有些惧怕,自己会在这片虚空中迷失。
他伸出手,触及到剑身之上,只一瞬间,他就已经来到了『万剑神墟』之中。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季尘径直落在那片浮屿的中心处,浓郁的源力近乎化作缕缕的雾,雾中隐隐带上一丝丝锐意。
“这片『万剑神墟』在过去,本质上也是一座秘境空间,其间的源力不知积攒锤炼了多少岁月,倒是净让你小子占了便宜。”
剑墟老人接着叮嘱道:“在这里修炼,你的源力也会带上一丝剑意,这对于你感悟剑之一道颇有益处,其余的,你且慢慢感受吧。”
“多谢了,老人家。”季尘朝着剑墟老人微微拱手,便开始试着吸收源力修炼己身,先前与那通灵低阶的骸狼交手,让他对于实力有了迫切的需求。
纯净的源力不断的涌进季尘的识海,化作那片无垠虚空中缥缈的云,自己那不合常理的识海吸收源力的速度,果然也是很不合常理!
季尘只觉得,自己的修为近乎肉眼可见的上涨。
“这个速度去修炼,感觉比苏扇那胖子快多了,我落下这五年,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季尘心中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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