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过去就是村镇,离市区十万八千里,监控设备也老化的不成样子,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更新迭代了,顺着陈青描述的路线追踪,不到一半监控就断了,再查下去真就是大海捞针了,除非事先知道受害者走的是哪条路线,否则排查起来困难重重。
几人最终决定兵分两路,一组人留在市局接着排查监控和韩欣然在浯城的人际关系,另一组人去菜市场各个路口蹲点,等着凶手第二次抛尸。
陆辞仰头靠在车座里,百无聊赖的把车钥匙抛起来,又接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他偏头看向副驾驶坐着的男人。
穆栖迟膝盖上平摊着笔记本电脑,正不知道在写什么,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陆辞的角度能看见他纷飞的长指。
“穆政委也要自己写报告啊。”陆辞打趣。
“是啊,穆政委还要自己吃饭呢。”穆栖迟随口接茬,手也不停。
陆辞虽然嘴欠,但其实很警觉,他一直觉得自己第六感准的吓人,比如面前这个穆栖迟,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人很危险,即便穆栖迟一直表现的很随和。
“我脸上长花了吗?”穆栖迟停了手里的工作,转过头看向他。
陆辞错开他的目光:“没有,”顿了顿又说:“这种行动费神又费力,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来?”
“深入基层嘛,天天坐办公室算怎么回事?”穆栖迟说道,动作却卡了个壳,打错了两个字,本能觉得这不是陆辞真正想问的。
“这样。”穆栖迟合上了电脑:“趁着现在安静,我们也坦诚一点。”
陆辞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互相问问题,只能说实话,怎么样?”穆栖迟镜片后的眼睛弯起:“但要是陆副不想玩,就当我没说过。”
陆辞思量了片刻,嘴角绽出一个笑容:“好啊,谁先来?”
“你先吧。”穆栖迟好整以暇的推了推眼镜。
“你来市局,目的是什么?”
“调查你。”穆栖迟没有丝毫犹疑。
对这个答案陆辞有些心理准备,点点头追问道:“结论呢?”
“那是下一个问题,该我了。”
陆辞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什么不回原单位要来市局?”
“因为不喜欢,而且是他们抛弃了我,不是我不回去。”
穆栖迟倒是没有追问原因,只笑了笑才接着说:“结论……其实站在我私人的角度,我不认为你需要被调查,除了手段极端一些,你可以说是个好警察。”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做过哪怕一件,违背警察职业的事情?”
穆栖迟镜片后的眼睛格外认真,反射着幽幽的夜色,深沉的像是镀了一层金属的光泽,看上去不近人情。
“没有。”陆辞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面前的人会不会相信:“我没有立场那么做,报复社会也很累人,我只想混吃等死。”
“好。”穆栖迟点点头,垂下了眼睛,似乎是有些疲倦了。
好?
好是什么意思?这么简单就相信他了?
陆辞不免心里一动,莫名的暖流从胸口流过,溢满了酸胀的热度。
“我也有最后一个问题。”陆辞嘴角忽然挂上了一丝不正经的微笑:“师哥你……性取向是不是有些异于常人?”
听着这个莫名其妙转了个弯的话题,纵然是穆栖迟,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顿了片刻,再次抬眼看向陆辞。
昏暗的灯光下,陆辞的目光没入了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他带笑的嘴角,像是借着这样暧昧的灯光,这样不知分寸的问题在掩饰什么。
穆栖迟明知道他这是故意的,依旧好脾气的笑了笑:“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得到这样坦诚的答案,陆辞有些意外,不太自然的动了动,觉得自己转移话题的方式好像错了,气氛逐渐尴尬。
他轻轻哦了一声,趴在了车门的窗框上,仲夏的夜风很舒服,带着微凉的水汽,偶尔能听见两声夜猫的叫唤,小小的城中村里有一股清晰的草木香气。
身边的键盘声又响起来,在这样的环境下陆辞几乎有点昏昏欲睡。
刑侦队两班倒的蹲了三天,所有人都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如果凶手不再抛尸,可能这个案子就要到此为止了,就算监控排查有了结果,也很有可能来不及了。
陆辞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充满希望的把头探出窗外了,今天不知道是村子里哪家结婚,车来车往,前两天这个点别说车了,连狗都回家睡觉了。
“啧。”陆辞把目光从不远处驶过的车上收回来:“我总感觉今天会趁乱发生点什么。”
“嗯。”穆栖迟应了一声:“人多车也多,但他们要是聪明,就不会开那辆车来。”
陆辞赞同的点点头,虽然现在这会来来往往的人声鼎沸,但若是有辆格格不入的大货车开进来,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做了亏心事的人,肯定是越低调越好。
一直到了后半夜,人声才慢慢安静下去,亮了大半夜的巷子也偃旗息鼓,再次回到了安静的夜色,整条街都弥漫着鞭炮燃烧过后的硝烟味,火药燃尽之后的味道大同小异,枪口的味道也跟这差不了多少,陆辞略沉着脸色,把车窗全部升了上去,打开了空气循环,又抓起车载香水猛喷了两下。
穆栖迟看了他一眼,一向不动声色的穆政委,还是第一次从头他眼里看到些类似于嫌弃的情绪。
陆辞也没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穆栖迟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准备问原因了,被劣质香水荼毒了大半个钟头,才终于忍无可忍的推开车门下去,扔下一句我去抽根烟,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陆辞的鼻子已经让这香水折磨木了,也没觉得有多难忍,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穆政委品味高雅,大概是理解不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爱好。
矫情。
陆辞在心里自娱自乐的吐槽,然后看见了步履匆匆走过来的穆栖迟,车窗被敲响了,陆辞不情不愿的降下车窗:“穆政委有什么指示.?”
“人来了。”穆栖迟指了一个方向:“大概五六十岁的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跟我们在现场找到的那个塑料袋一样。”
陆辞登时清醒了,立刻正色,开了挂在耳朵上的通讯器:“目标出现了,三点钟方向,两边巷口堵好了。”
说完他开门下车,顺着穆栖迟指的方向走去,两米多高的土墙,他伸手攀上去,两下就蹲在了墙头,朝穆栖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从另一边包抄。
行动组的其他人已经将车停在了两边的巷口,熄了火,关了车灯,怕打草惊蛇。
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前面拎着袋子步履匆匆的男人,大概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还能遇见人,男人看着越走越近的穆栖迟下意识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穆栖迟走到近前,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男人立刻挣扎起来,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怀里。
“小心。”穆栖迟笑了笑,指了指他面前的坑,小巷的石子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缺了砖块,白天都要留心会不会被绊个狗吃屎,更别说现在连个灯都没有了。
男人看清了面前的坑,正要道谢,抬头看见了抓着自己胳膊的人,那双眼睛反射着镜片的偏光,看上去有些瘆人,莫名其妙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正在愣神的时候,后颈一沉,不知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压着他的脖颈,伸进怀里的胳膊被反剪到身后,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陆辞一只手压着他的手腕按在后腰,单腿踩住了他膝弯,从他手里把塑料袋夺了过来递给穆栖迟。
穆栖迟刚打开,连看都没看就先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味。
陆辞闻到这味道直接把人拷了拽起来,从他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是那种杀猪用的尖刀,磨的很锋利,估计就是用来杀人分尸的凶器了,他隔着袖口的布料捏着那把刀扔进证物袋,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男人脸上充斥着生活打磨出的褶皱,那些沟壑里像是藏满了苦难,以至于虽然是个周正的相貌却依旧让人很难赞扬,看上去应该有六十多岁了,浑浊的眼珠迎着他的目光,平淡的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像是终于松了口气,陆辞转头拉着穆栖迟看了两圈,见他确实没缺胳膊少腿,这口气才终于出全了:“吓死我了,我说穆政委,刚刚你抓他那一下,我连辞职报告怎么写都想好了。”
穆栖迟好笑的看着他,疑心自己是有多弱不禁风才让面前这个人生出这样的念头,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陆辞才是比他小了整整一圈,人虽然高,但确实纤细不少。
“知道了。”穆栖迟顺着他的话点头。
陆辞:?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
陆辞摸不着头脑,另外两边的同事赶了过来:“陆副。”
“嗯,带回去吧。”陆辞摆摆手,老人被带走,他站在夜风里深吸了口气,然后结结实实被火药味给呛着了。
“我回市局写报告,你呢?”陆辞止住了咳嗽,偏头看向穆栖迟。
穆栖迟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回去做检验,陆副捎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