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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作品休夫后,满城贵子都想递婚书》精彩片段
景蓝。
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字,沈宁的眼皮几不可见的跳动了下,随即循声朝说话之人望了去。
百花深处,身穿大红袍子的男子赤着双足慢条斯理的走来。
他的皮肤很白,白到仿佛萦绕着一层晶莹的清辉,随性而懒倦的模样,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邪气。
男子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冷如冬夜的雪,明明是薄凉荒芜的,寒风刺骨,却偏偏还有种隐约的妖气。
特别是眉间的朱砂,在这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宛如晚霞般的绚烂。
沈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之人,下意识的抓着裙摆尽量去遮挡住被狗咬开的口子。
旋即浅浅的行了个礼,道:“沈家沈宁,见过北渊王。”
燕云澈说:“景蓝怕生,因而惊扰了沈姑娘,沈姑娘莫要介怀。”
声如昆仑山碎,芙蓉泣露般的好听。
沈宁:“怪我无端闯入才对。”
燕云澈:“犬子景蓝咬坏了姑娘的衣裳,本王应当赔上一件新的才对,沈姑娘身上背着子衿武堂的古石,看来正在参加武学考核,更不能耽误了正事,本王的别院就在百花街后,沈姑娘不妨去换上一件新的再来?”
沈宁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此举的可行性。
若是平日倒也罢了。
武学考核,不能用差错,衣裳上的口子确实不行。
她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意味着沈家的颜面。
只是一时半会儿,燕云澈的别院,哪会有适合她的衣裳?
燕云澈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漫不经心地道:
“别院内有许多的女式一样,应当适合沈姑娘的大小。”
他淡淡的口吻,仿若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雅气,随着说话而看向沈宁的目光,明明是淡漠的,却让沈宁有种剥了衣裳让人摸索尺寸的感觉。
“那就劳烦王爷前面带路了。”
沈宁错开了燕云澈的目光。
燕云澈浅浅一笑,懒散不羁的带着沈宁朝别院走去。
别院的匾额,用最纯正的金色写下狷狂的“富贵”二字。
沈宁盯着匾额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许的出神。
“坊间都说本王很俗,本王的别院更俗,沈姑娘也这么觉得吗?”
“雅俗看似敌对实则互通,大雅既大俗,大俗即大雅,与我而言,人间凡事都当雅俗共赏,才是最舒服的状态和审美。”沈宁浅声回。
燕云澈不再说话,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深邃而幽暗了几分,底下藏着最炽烈的太阳和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别院里头,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乃至于屏风、山画、案牍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沈宁脑子里登时出现了一句话:这泼天的富贵啊……
东西的两个方向,传来了莺莺燕燕的声音。
还有琵琶古琴之乐宛若从天上来。
长廊尽头的晦暗处,还有身着霓裳的年轻女子,足部翩跹的跳昙花舞。
沈宁的嘴角猛地一抽。
传闻,北渊王奢靡成性,声色犬马,在各地别院里养着莺莺燕燕的女人,所过之处那叫个夜夜笙歌。
而今想来,传闻应当不假。
“你很讨厌?”燕云澈问。
沈宁茫然的望着燕云澈。
燕云澈:“讨厌本王这样的人?”
沈宁浅笑:“王爷是性情中人,沈宁又怎么会讨厌呢。”
“不讨厌,是喜欢?”燕云澈又问。
沈宁又是一怔,比起先前的茫然,多了些警惕。
燕云澈却是笑了,“不喜欢就好。”
沈宁:“……”传闻北渊王阴晴不定, 喜怒无常,还真是如此。
“前面那一间屋子都是女式衣裳,沈姑娘请便。”
沈宁闻言脚底抹油似得进了屋。
男人站在日头下凝视着她仓皇的背影,妖孽的眉目浮现了淡淡的笑。
“汪!”
白毛大狗用脑袋蹭了蹭男人,急得又吐了两下舌头,像是做对了事情在讨要奖赏般。
燕云澈蹲下身子伸出瘦长洁白的手揉了揉白毛大狗的头部,并且吩咐手下给白毛大狗拿了个零嘴骨头来给它啃着。
沈宁走进房间却是傻眼了。
琳琅满目的衣裳,应有尽有,都是时下最新的样式。
但让沈宁疑惑的是这些衣裳都只有一个颜色,那就是鲜艳的红。
想到燕云澈的红袍,沈宁抬手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说:“这北渊王是有多喜欢红色……”
她从这群刺目的红里挑了一件样式最简单的穿在身上,然后又重新穿戴好子衿武堂的铁衣、古石才推开门走出去。
正在叼着骨头开心到撒泼打滚的白毛大狗,看见沈宁立即把心心念念的骨头丢了,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刺到了沈宁的面前,围绕着沈宁摇尾巴转圈圈。
沈宁眸光一闪,摸了摸白毛大狗。
白毛大狗更高兴了,恨不得就糊在沈宁的身上。
沈宁对它倒也有眼缘,只不过心里有个疑惑。
这狗既然喜欢她,方才初见的时候,又为何要咬破她的衣裳?
许是想到了什么般沈宁心内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主子阴晴不定。
狗儿也喜怒无常。
沈宁打算敬而远之。
既然重归沈家就不能和皇家人走得太近,哪怕是个看起来对皇权毫无威胁力的王爷。
“王,王,王爷!”
侍卫十七火急火燎的冲进富贵别院,人还没到,那声音就如雷霆炸开了,“皇上又又又又喊您下棋了,王爷你……”
在看见沈宁的那一刹,侍卫刹住了脚步陡然沉默下来,滚动着喉结吞咽了几下口水。
富贵别院的女人都是北渊王救下来的苦厄之人,而且多半他都很熟,因是王爷睡大觉的时候,他得穿着王爷的袍子乘轿来富贵别院和这群女人们载歌载舞到黎明才能去休息。
起初有美人常伴他也开心。
后来发现比当王爷的贴身侍卫还累,他就觉得苦不堪言。
如今见有个陌生的女人,十七还以为又是来陪自己载歌载舞的,刚想轻浮的说什么,燕云澈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冷淡地道:“备轿。”
“嗷。”十七双手揉了揉后脑勺鼓起来的包,蔫了吧唧的吐了个音。
燕云澈:“沈姑娘,后会有期。”
沈宁:“后会有期。”
“……”
沈宁原路折回,却是在快要出了富贵别院的拐角处,被一个穿着红色霓裳浓妆艳抹的女子给拦住:
“你就是王爷新看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微风掀起陈欢欢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浅棕色且薄凉如冬雪的眼睛。
“想要出去,先问问我的刀。”
陈欢欢勾着唇斜睨过去,年纪不大,一身气势却是震慑到了清幽堂。
沈宁赞赏的望了眼陈欢欢。
这时,五公子沈修白一推开门,就看到陈欢欢清瘦却又坚韧的身影,眸底流转起涟漪的波澜。
“五公子,你来了。”
荷叶望见沈修白,眼睛快要冒出光来,生生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哪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只剩下楚楚动人的可怜,哽咽:“宁小姐她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我们好心好意的过来送请柬,她却想关起门来,还用这么大的刀吓唬我们,五公子你且看这刀,岂不是要吓死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婢女。”
沈修白看见荷叶的矫揉造作就甚感头疼,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吓死便吓死了,沈家又不是出不起棺材钱,你这不还没被吓死,就上赶着给自己哭丧吗?”
荷叶惊得瞳孔微缩。
沈宁好笑的望着荷叶的伤心模样。
她这位五哥,刚及冠时就让上京城内不少的女孩们神魂颠倒。
奈何生了一张好嘴。
故有传言。
沈家五少,静若画仙,动如疯狗。
说起话来,甚是毒绝,叫人不得不敬而远之。
清幽堂的其他婢女,搬来了一张檀木桌放在院子里烹茶。
沈宁坐在桌前,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望着颇为狼狈的荷叶、牡丹等人。
最后,目光淡淡的扫过了红着眼睛低着头的采莲。
采莲咬唇,“小姐,对不起,是奴婢错了。”
小姐总让她凡事不要去逞强,特别是争那无畏的口舌之勇。
她还以为自己长进了,没想到又跟人掐起来。
奴婢做错,丢脸的始终是主子。
“哪里错了?”沈宁问。
“奴婢……奴婢……”采莲语无伦次。
荷叶笑出了声,“原来宁小姐这般通情达理,做错就做错了,也没什么大事,采莲妹妹啊,你给我们几个磕三个响头,我们就原谅你了。”
采莲低着头,紧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
牡丹腿部皮肉绽开的血,还染在采莲的唇边。
“欢欢,教教采莲,正确做法是什么。”
沈宁茶杯拂水,淡漠如风地道。
“是。”
陈欢欢拖着刀往前,走向荷叶。
她走一步,荷叶便退一步。
直到荷叶退无可退,瞪着眼睛说:“你做什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你没听到宁小姐的话吗?她让你跪下来给我们磕头道歉。”
“啪!”
陈欢欢一巴掌甩在了荷叶的脸庞,砸得荷叶头昏眼花,脑子嗡鸣。
这自幼习武之人的一掌,非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荷叶的脸颊顿时发红渗血,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
“你敢打我?”荷叶瞪目。
“打的就是你。”陈欢欢冷笑,反手一掌打在了荷叶的另一边脸颊,“区区奴才,也敢在清幽堂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宁小姐面前无礼。”
“我……我……”荷叶捂着渗血的脸说:“我是代如玉小姐来送请柬的,太子妃请了燕京学宫的宗师李衡阳给各大世家的后辈讲学,如玉小姐与太子妃关系甚好,特地为宁小姐争取了一个名额,你们如此待我,如玉小姐绝不会放过你们的,等如玉小姐做了皇子妃,你们都得去街上乞讨去。”
“你的意思是说,是如玉小姐让你故意在宁小姐面前放肆无礼的?”陈欢欢问:“难道,这就是未来皇子妃的礼数,如你市井刁妇一般的刻薄,也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
“男子休妻,一封休书即可,女子休夫,就得五步流火?哪有这样的道理?”
燕长临蹙眉,不悦的看向了官媒派来的侍卫头子:“去告诉你家大人,这件事,本皇子做主了。”
正儿八经的来讲,皇子做不了这个主。
但天潢贵胄高于一切,官媒多少会顾忌九皇子。
在大燕国,只有家世显赫的女子,才能得一封和离书。
休夫,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特别是大燕崇武,女子本就体弱,先天不如男儿体格健魄有优势。
“九皇子的好意,沈宁心领了。”
沈宁作揖道:“镇国将军顾景南是我朝功臣,五步流火之炭刑,沈宁甘愿受之。”
若由皇子出面,左右下来不过还是一封和离书。
大燕百姓一贯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
和离,既是被休。
休夫与被休,一字之差,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顾景南风头正盛,但在上京根基不稳,她走的不是五步流火,是让在风口浪尖的顾景南遭人诟病。
除此之外。
既然历朝都没有休夫的事情,那她就开了这个先例。
自古先例,都会有血有伤疤,往后女子休夫,便不会是奢侈。
“女子肌肤何等重要。”
燕长临说话时满是稚嫩的少年气,“若是遭受炭刑,双足的皮肤会被毁坏掉的。”
而且,他也不信沈宁能走完五步。
只要有一步走不完,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与尊严人格相比,女子的肌肤皮囊,生命骨血,都轻如草芥不值一提。”
沈宁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缓步朝前走去,过了会儿便停下来看还愣在原地的那群官府侍卫,“早去早回,诸位也能早点交差,请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
这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去受刑的是他们呢,这沈宁轻松自在的模样更像是去看热闹的旁观者。
顾景南恼了,冷嗤一声,愤然的拂袖,“沈宁,这是你自找的,只要出了这个门,无论你怎么求我,都不会再有回头路了,你我夫妻一场,你是我的原配夫人,我也不愿看你落得个流离失所额下场。”
他知道沈宁吃了苦。
知道沈宁有多爱他,也感激沈宁过去的奋不顾身。
但他作为大燕的镇国将军,顾府的一家之主,也是要面子的。
若连妻子都管教不好,日后还如何在上京立足,如何统帅三军?
让他阴翳的是,沈宁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连半步的停顿和犹豫都没有。
“抱歉。”
顾景南忍着气朝燕云澈二人行礼,“让二位见笑了,末将还有家事需要处理,暂时不能招待二位,他日必会登门拜访,还请二位海涵。”
“滚吧。”
燕云澈有些躁的揉了揉眉心,眼梢边的绯红,颜色更加的深,无端平添了一丝妖冶之气。
顾景南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碍于对方王室的身份,只得生生地咽下这口气。
顾蓉为儿子打抱不平,但更怨的是沈宁,让她儿子在皇家人面前丢了脸。
母子俩人心有不甘的出了府。
那一顶奢华的骄辇,还停在原地晒着日光。
秋日暖阳,金辉洒下,衬得那妖孽男子皮肤更加的白。
他慵懒的喝了口白玉酒壶内的醇香烈酒,既狂放桀骜,又如染了毒的妖花。
“休夫之事实属罕见。”燕长临道:“也不知道沈宁能不能熬过去,皇叔,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没兴趣。”
燕云澈耷拉着手,背部往后懒洋洋的一靠,半垂着狐狸般的眼眸,微醺的酒气让这片空气都染着香。
燕长临咂了咂舌耸耸肩,只得自己邀伴去看。
……
官媒门外,十里长街,汇满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普通百姓,也有权贵世家的小姐、公子在旁侧酒楼寻了个好位置。
不出半日,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人群,议论纷纷:
“沈家小姐当日六亲不认都要嫁给顾将军,怎么又要和离了?”
“什么和离?人那是休夫好不咧。”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顾将军艳福不浅,与大齐女将,皇室九公主,打着打着互相爱慕了。”
“说起来,镇国夫人还在老将军府上的时候,五岁握枪就能以柔克刚打赢成年男人,而今只能躲在后院真叫人唏嘘啊。”
“……”
异声不止,俱都充入了沈宁的耳中。
“小姐。”
采莲气喘吁吁的奔来,看见官媒侍卫们在地上准备的火炭,握紧了双拳。
沈宁没有问她去哪了。
心中大概也知晓采莲是去四处求人。
如她所料,昔日好友,此刻都不曾见到。
采莲不忿地说:“祁国公家,还有刘小姐和赵夫人那里,见是奴婢,个个都把府门关上了,你过去帮了她们多少忙,她们倒好,这会儿都事不关己了。还有……还有老将军……门前的守卫不让奴婢进去……”
“别哭。”
沈宁轻揉了揉采莲的头,“求人的事,我们不做。”
“可是……”采莲又看了眼火炭,咬了咬牙,伸出手拦在沈宁面前,“奴婢采莲,愿替我家主子沈宁承受炭刑,可加倍承受,五步不行,那就十步,百步,一千一万步。”
小姐举目无亲,只有她这一个依靠了。
她愿焚断双足,死在火炭,也见不得沈宁受半点委屈。
沈宁双眸微红。
采莲,是她在这深秋唯一的温暖。
“婢子不得胡闹。”官媒大人目露凶光,摆足了架势,“若不愿受刑,就回府上去,何必占用固官府资源,又玷污镇国将军的名誉?”
“愿,怎么不愿。”沈宁抬起了下颌,黝黑的眸有种轻盈碧透的亮。
“那就请吧。”官媒大人冷眼看去,“五步流火,得全部走完,镇国夫人要是怕了就早点说,毕竟是妇人家,害怕反悔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他厌恶这种女人。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要害死自家丈夫。
顾景南和母亲在一旁神情漠然,等待着沈宁的懊悔与祈求。
长街两侧的人们,见采莲又哭又闹,以为是沈宁安排的手段,实际上是压根不敢走炭火了。
“嗤嗤。”
热火烫伤足部皮肤的声音出现。
足下,炭上,起了一阵白烟。
沈宁神色泰然且毫不犹豫的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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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演武场的大地在震颤,狼群离他越来越近,但想象中的啃咬并未到来。
而他的心,也随之越来越静。
沈宁轻笑了一声。
这里的北山烈狼,不如在山间凶狠,只是为了吓唬参加考核的学生武者罢了。
至于那连绵不绝的萧音,就是控制北山烈狼的关键。
也就是说,栅栏里的烈狼都是被驯服过了的,若无驯狼之主的萧音下令,便不会伤人。
驯狼啊……
沈宁抬头,望向了悠远的月光。
年少时,她也对驯兽一道有过兴趣。
“吼!”狼吼出声,朝她直奔而来。
沈宁咧开嘴一笑,张开双手抱住了那狼,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就连沈宁怀里的狼,都好似有些呆了。
沈宁摸了摸狼的毛发,将它移到自己的身后,低声喝:“趴下。”
烈狼仿佛听懂了人话,竟然真的爬了下来。
沈宁便把它当枕头靠了上去,软趴趴的狼身和毛发让她靠得舒服,并说:“比那栅栏好多了。”
众人:“……”
这厮是来参加考核的,还是来睡大觉的?
围观的人群,恐是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的迷茫和无语过。
沈宁确实疲了。
特别是右手的旧伤和足底的烫伤,因忙活了一日而隐隐作痛,疲惫如这四处弥漫的夜色,深深的笼罩着她。
她浅浅的睡下,胸腔因呼吸而匀称的伏动,夜明珠的光华覆盖的那一张白皙清丽的面颊,黑墨如绸的青丝缓缓散开。
周围都是蛇蝎蜈蚣,一袭红色长衣的女子靠在狼身,画面阴邪而姣好。
阴邪的是人世。
姣好的是她。
燕云澈如是想着。
一如数年来回回于望月楼登高看她时那般想着。
……
栅栏周遭,吓得落荒而逃的学生武者们终于恍然彻悟。
“悟了,我悟了。”
“我也悟了。感情这些烈狼,压根不会吃人,只是恐吓人的,我还真当她沈宁有杀狼的本事呢。”
“罢了,罢了,无缘此次秋季考核了,原来这就是远山老先生说的定力,不论遇到蛇虫还是虎狼,都得不动如山的定,诶,我若能早想到这一层就好了。”
顾烟萝听着这些声音,哼了一下,小声嘟哝着:
“来前,家父叮咛嘱咐,在武堂得与他人互相帮助,沈小姐明知考核之答案和定力之意思,却不肯告知我们,可真当是自私啊。”
她若不说,大多数人也不会朝这个方向来想,可如今听到这话,学生武者们个个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看向沈宁的目光里,多了些埋怨,好似在怪沈宁为何不提前说与他们听。
否则的话他们肯定能通过考核进入武堂的。
“顾烟萝,你怎么说话的?”采莲气结。
何子剑也觉得匪夷所思,“顾家小姐,你这话说的何某就不赞同了,要这么说的话,你若嫁不出去,你若被马车撞了,若是在茅厕里使不上力了,岂不是也要怪沈家小姐?”
顾烟萝被怼得面色惨白。
她从未如此窘迫丢脸过。
“何子剑……”她指着何子剑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吵什么?”
燕云澈冷淡地道。
不容置疑的声音,叫众人立即噤声。
顾烟萝悄然看了眼燕云澈,缩了缩脖子。
燕云澈挪了下修长的双腿,直接架在了桌面上,手里提着叫人熟悉的白玉酒壶。
他歪着头,妖冶邪气的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所过之处,众人不寒而栗。
最后,燕云澈看向了沈宁。
世界安静下来,沈宁浅眠时因四周吵闹而微皱的眉头,方才缓缓地舒展开来。
陈艳姬,富贵别院姿色最为上乘的舞女。
她轻挑起眼梢绯红的眸光,上上下下如临大敌般打量着沈宁。
沈宁的容貌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她站在那里,就好似一阵风,一捧雪,内敛而沉着的气质,是比三冬寒的清冷。
远处。
顾景南与十七停下了脚步。
十七:“艳姬是个心眼儿小又刻薄的,这位姑娘怕是要被艳姬欺负了,王爷,不去帮忙吗?”
顾景南眸色妖冶的望过去,神情端着旁人难以看懂的深意。
……
却说沈宁,只淡淡的望了眼陈艳姬, 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想法,绕开了陈艳姬往外迈步。
陈艳姬陡然抓住沈宁的手腕,“是个哑巴吗?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宁反手如铅块般紧紧用力将陈艳姬的腕部给扣到了对方的身后,直接简单粗暴的把陈艳姬给抵在了墙上,使陈艳姬用尽浑身力气去挣扎最终徒劳无果。
“我与北渊王,并无任何的关系,我并非是在向你解释什么,而是在奉劝你,见好就收,否则,闹大了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沈宁冷嗤一笑,嗓音格外的清冽,“懂了吗?”
“懂……懂了……”
陈艳姬瑟瑟的回。
沈宁松开了对方的手,径直的折回。
而就在这时,背对着她的陈艳姬,心有不甘的拿起了旁边的木棍,一木棍就要朝沈宁的后脑勺打去。
沈宁的后脑勺却像是长了眼睛般,头微微一偏就躲过了木棍,右手稳稳当当的抓住木棍,回身一脚踹在了陈艳姬的膝盖。
“扑通”一声。
陈艳姬滑稽而狼狈的屈膝跪在了地上,一抬头就能看到沈宁冷漠如霜的脸。
对上那双死寂如古潭眼眸的刹那,陈艳姬的心脏仿佛都紧跟着漏跳了。
“嘭!”
沈宁一棍砸在陈艳姬的头部,把陈艳姬砸得脑子嗡鸣作响,震荡到一片空白。
棍棒之下的额角,溢开了一抹逐渐分叉着往下流淌的鲜红血液。
“你敢打我?”陈艳姬红着眼, 哑声喊:“我是王爷的人,你怎么敢的?”
“王爷应当尚未走远,需要我现在去把王爷请来为你主持公道吗?”沈宁把玩着染血的木棍,戏谑地问。
先前进来富贵别院的时候,她暗中观察了下,别院里有许许多多的女子,都是乐师和舞女。
而且都只敢远观北渊王,连近距离的来行礼一个都没有,包括眼前的这位霓裳舞女。
她在北渊王的心底里和别院的每个女子一样,不会有多余的特殊待遇,估计只敢私底下耀武扬威,真要闹到北渊王面前去,此人是断断不敢的。
如沈宁所料,陈艳姬不敢再叫嚣了,眼神还在躲闪。
沈宁半眯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抬脚作势要去找顾景南,“姑娘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还是请王爷来处理吧。”
“不——”
陈艳姬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扑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沈宁的大腿,哆嗦着嘴唇说:“你不能找王爷!不能!”
“你是王爷的人,不让王爷来处理,说不过去吧?”沈宁冷淡地道。
陈艳姬仰头望着沈宁平静的面庞,而后咬了咬牙,低着头屈辱的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无心之失,日后艳姬绝不会再冒犯姑娘。”
“知道错了?”
“艳姬知错。”
“嗯。”沈宁眸光掠过陈艳姬额角的伤:“既是喜舞之人,还是赶紧去处理伤口吧,时间太久是会留疤的。”
陈艳姬抬手摸了下额角的伤,轻抽一口凉气便低头看去,指腹都是血液。
这张年轻有姿色的脸,是她成为北渊王妃的筹码。
陈艳姬慌慌张张起身朝内院跑去,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回头看向了站在阳光下的沈宁。
从容,泰然,还有生人勿近的冰冷。
陈艳姬颠沛流离许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唯独没有遇到过沈宁这一挂的。
她纤瘦。
她也坚定。
而不仅仅是陈艳姬,顾景南也是远远地凝望着沈宁,眼底深处浮现了旁人窥不见的沉痛。
“现在还需要去帮忙吗?”顾景南敛起神色,轻蔑的扫了眼侍卫十七。
十七:“……”若非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知,沈姑娘竟是如斯彪悍啊。
……
憩堂。
“小姐,你怎么换衣服了?”
采莲迎上来,围绕着沈宁转了一圈。
小姐以前酷爱红色,但在右手受伤后,就逐渐地反感,直到三年不曾碰一件红衣。
“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人”和狗。
沈宁倒了杯凉茶,透过窗棂看向考核的西演武场,问:“第一场武考怎么样了?”
“陈欢欢顺利进入了第二场。”采莲说道:“看样子快结束了,约莫只有一百个人进入第二场。”
正说着话,就见憩堂左侧的屋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沈宁的身后,传来了顾景南的声音:“阿宁,这是治疗你手部的药。”
沈宁目光冰凉的望向了虚情假意的男人。
采莲张开手将沈宁护在身后,警惕的瞪着顾景南:“顾将军,我家小姐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顾将军难道是贵人多忘事,这一会儿的时间,就忘记方才在武考的时候,如何羞辱我家小姐的了吗?”
她恨极了这个男人,让她家小姐吃了数年的苦,遭了全城的非议,从天之娇女沦为燕京的笑柄。
“我来,是为了给阿宁道歉。”顾景南说:“阿宁,你不该拿休夫的事情放到大厅广场之下去言辞凿凿的说些离经叛道的话,纵然我们不再是夫妻,但一夜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不该那么去做,也不该那样去说。阿宁,我是为你好,你不比当初,有好些个青年才俊追着求娶,你是被休过的女子,除了我,还会有哪家优秀的男子去娶你吗?你做人做事,开口说话前,就不能三思一番?”
“这就是你的道歉?”
沈宁落下茶盏,轻掀了掀薄而红的唇。
“阿宁……”
“顾将军,我们既未同床共枕过,何来的一夜夫妻?三年征战,让顾将军忘记了自己不举的事吗?”
她眉眼弯弯浅浅的笑,话音如鼓声猛击顾景南的灵魂和头脑,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恼羞过后的怒与入骨的恨刹那间冲上了天灵盖,看着沈宁的眼神仿若是深夜出动要去活活吃人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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