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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世界大变。主角为救他人死去,而获取了名为“死神”的身份,这是别有用心的欺诈与谎言,还是早已注定的劫数与试炼?……我名死神,当为天下所有守灵人执剑。
主角:风子江 更新:2023-01-17 00: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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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风子江的其他类型小说《生死通读》,由网络作家“天使请喝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觉醒来,世界大变。主角为救他人死去,而获取了名为“死神”的身份,这是别有用心的欺诈与谎言,还是早已注定的劫数与试炼?……我名死神,当为天下所有守灵人执剑。
“请选择你的职业。”虚空之中,声音动听。
浮在半空的风子江一愣,我在做梦?这一排花花绿绿的玩意儿让我看看……教师、乞丐、消防员、作家、医生……
一堆正经职业中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风子江继续往后翻。
律师、工人、军人、农民、死神、厨师……
手指机械似地停住了,风子江抬头回想刚才看到的字眼,智慧般的眼神中透着小小的疑惑。
为了证明自己的视力毫无问题,风子江小心翼翼地翻了回去,果然是死神……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屑的表情似乎在忍受什么街头推销的艺术。
这种感觉,像是河神大大咧咧地给你排出一堆普通斧头和一柄金光闪闪、完美无缺的金斧头,友好地询问你掉的斧头是哪一柄啊?
你笑嘻嘻地选中了那柄金色的斧头,河神露出了更加友好的微笑……
这是要把你的头砍下来吧!
风子江反复确认,翻来覆去好几遍只有死神这个“职业”独树一帜。
算了,做梦呢。
砍头便砍头。
风子江把手放进“死神”的光团里,有什么东西化作了细碎的光屑流进了他的体内。
“宿主已选定‘死神’作为职业,冥界开启,世界等级提升。”柔和的女声中,光芒从远处看似缓慢却迅如闪电地弥散开来,瞬间照耀了原本黑暗浑浊的空间。
风子江的眼睛瞪大了,在光芒穿过他身体的一刹,看到了让他心神巨震的画面。
破碎的空间中,闪烁着裂痕的雷电照亮了原本晦暗的区域,巨大如摩天的三头恶兽陡然睁开深紫色的双目,将神明的注视打进他的身体。
风子江的背后勾勒出鲜血一样的石蒜花图纹,难以言喻的痛苦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放声哀嚎:
“啊啊啊啊啊!”
“你在鬼叫什么!”有人毫不留情地抓住摇晃着他的衣领,力度之大让风子江几近晕厥。
“咳咳,放……放手。”风子江翻起了白眼。
“你没事吧?”又是相当友善的大力击打在他的背部,风子江这才想起这熟悉的感觉是谁了。
“江白,我跟你不共戴天。”风子江原本想喊得更有气势,奈何呼吸困难,说什么都像在哀嚎。
“罚站都能睡死过去,我也是服气。”十七岁的江白甩了个白眼,把斜斜的刘海往上一撩,帅气的模样引得体育课休息区的女生们短暂地爆出一阵骚动。
风子江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因为跑步偷懒被老师喊去烈日下罚站,他便偷偷摸摸地找了一处阴凉地斜靠着休息,没成想睡熟过去。
老师不知道躺哪儿凉快去了,也没有管他。
大学生活的气氛真是轻松啊,风子江一屁股靠墙坐下来,这一觉睡的,身子都僵了。
“昨晚你在天文馆滞留了多久?我上床休息的时候你还没有回寝室。”江白问。
“你没有同来真是损失,昨天夜里天朗气清,没有雾霾,正是观星的好机会呐。只可惜望远镜的手控器出了点问题,啧,修了好久。”风子江打了下哈欠。
“我困得不行,上床一夜无梦。”江白说。
风子江这才回想起方才梦中那头令他手脚冰凉的如山巨兽,三个头……在他的印象中,符合这一形象的莫过于古希腊神话中的刻耳柏洛斯。
祂是冥界大门的守护者,允许每一位死者的灵魂进入,却不让任何人出去。
自己梦见了地狱三头犬?凌晨睡得真是太晚了,风子江摇头轻笑。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泼洒,操场上有人组织了一场球赛,热火朝天的气氛都不及风子江身边聚集的目光火辣。
风子江打趣:“依我看,再过不久,全学年的女生都得蹲我们班来询问你的联系方式了,你怎么就没点动力呢?你瞅瞅,又有学姐屁颠屁颠地踩点来了,啧。”
“我的动力不在于此,你又何尝不知?”江白轻哼。
“说得也对,咱们寝室里收到的果篮又不够了……晚上人多,我再拉你出来溜达带带货,啊不,散散心。”风子江抹了一把口水。
“都说相由心生,你的猪脸已经把你出卖了。”江白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
“猪可比我幸福多了,吃饱了就睡。”风子江抬起一只腿搁置胳膊,闭上眼睛哼哼地休息。
江白懒得腹诽他,摸出手机浏览最近的新闻。
热搜全是无聊的八卦和花边新闻,偶见一条地方大事也被挤在最末一栏。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个吃瓜的世界,人们茶余饭后抱团聊着跟自己不着边的话题,好像就可以跟上时代的潮流,在别人叽里呱啦的时候接上几句不落下风。
江白对此全无兴趣,不然也不会跟同为怪胎的风子江凑到一起。
大学进校第一天,同班男生对他表现出了极度的抗拒,拒绝和他被安排在同一个寝室。
原因是江白在校门口遭到了学姐和同级女神们的疯狂围观,以至于原本大气宽敞的马路被一众鲜花围得水泄不通,一堆黑着脸的男生默默地提着行李箱在路肩上默默地走过。
有不懂事的新生在志愿处询问学长们关于宿舍的位置,来者是女同志他们还会较为殷切地回答问题,男同志就比较惨了。
“看到没?那边一大坨都是去宿舍的,先挤过去再说吧!”
正当班导一筹莫展阿弥陀佛之际,有人忽然发言:“把我安排去吧。”
班导惊讶地转头,九月倾泻的阳光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男生站在门口,一脸天真地望向面色不善的男同胞们,憨憨地笑。
这是很久之后江白才知道的事情,当时还拉着风子江去吃了顿对方爱吃的。
结账时风子江提出要AA,江白没同意,说请客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
其实两人都不富裕,但那一顿江白吃得格外开心。
江白打开了论坛,偶然发现某条视频在半小时里被刷新了几千次,标题还挺唬人。
“胡夫金字塔惊现红色风暴,蛇身狗头人自称冥界使者!”
江白挑了一下眉,伸手就要把这条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视频刷掉。
“别别别,看一下嘛,我挺好奇。”风子江忽然叫住了他。
江白扭头一看,风子江把头凑过来催促。
“一些动画情节的概述,夺人眼球的形式罢了,没什么好看的。”江白语气有些嫌弃,却仍旧点开了这条视频。
“一起看一起看,”风子江用肩膀顶了顶兴趣索然要把手机交给他的江白,“嚯,这么多的沙子,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真实的沙漠。”
真实?江白一愣,难道不是动画。
果然不是动画,无边的风沙和拍摄者手上细腻的纹理都在说明这是现实。
江白定睛一看,这条视频明显是偷拍,镜头前还用土黄色的麻布包裹,多余的布条在屏幕上若隐若现。
拍摄者周围还有两圈用沙土遮盖的厚厚的罩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画面中是一望无际的沙海,起起伏伏随风涨落,一只手在镜头前调整焦距。
镜头陡然变换,一座硕大无朋的金字塔巍然屹立。即使拍摄角度非常隐蔽,江白也可以感受到那座建筑的奇伟,那座古人类智慧的桂冠。
还真是胡夫金字塔?这么说,标题不是在骗人?
视频中的画面逐渐拉远,两人围着手机倒吸一口凉气……
不断流转的巨大风暴如同血光一般汇集,从四面八方的天空中凝聚、灌注在金字塔的顶端。
它的规模是胡夫金字塔的两倍,从远处看,就像红色的风吹来红色的沙子,黄色的石块融合形成了金字塔。
这绝非天灾或是人为,更像是神明的降临。
镜头拉近,聚焦到胡夫金字塔的入口下方。
虽然风沙使画面有些模糊,但拍摄用的器具显然属顶流级别。两人一眼辨别出了入口下方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镜头还特意给到了后方数百米的军队。
有人拿着扩音器在说着什么,叽里呱啦一阵侃。风子江和江白面面相觑,两人双眼一抹黑,啥也听不懂。
“在埃及,他们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江白判断。
“我就说这鸟语听着好晦涩难懂。”风子江点点头表示知晓。
扩音器对着酷热的空气输出了半天,风子江都能想象到那个人当时的口干舌燥,嘴唇不开裂也要脱层皮。
紫灰色的光芒打断了扩音器的运行。江白眉头一皱,光芒竟从金字塔的入口发出,那里本不该有任何的光源存在。
深紫色的雾气从光芒中涌出,三位两米多高的蛇形生物缓步移出……首位在前,两位分立左右,站位稍稍靠后。
“该不会是一场表演吧?”风子江难以置信。
蛇身,狗头,人形。这些被埋在书中、历经千年尘封的神魔标记,此刻以一种最真实的形态展露在镜头的面前。
那些被雕刻的壁画,金字塔前的塑像,神庙大殿中的镇灵石刻,都能在这个生物身上找到相似的痕迹。仿佛千年之前,这些建筑或是雕塑的描述物跨过了漫长的时光,来到了现世。
首位的蛇身狗头人将手中头大底小的权杖噔地立在地上,露出了隐藏在披风下面的第三、四只手。
祂的眼睛忽然一抬,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像是穿透了空间,直接射进正在拍摄的镜头!
风子江和江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画面陡然黑暗。
“我真是槽了,好可怕的眼睛。”风子江心有余悸。
江白沉默,他差点就把手机扔出去了。那种如芒刺背的目光,犹如刀剑一样的锋芒,要把他的灵魂斩断。
这绝不是动画或者3D技术做得到的,那必然是某种科学解释不清的存在。
手机画面又亮了起来,两人一愣。
江白点击发现,视频竟然还没结束,一个戴着口罩的金发青年捧着摄影机在镜头前上气不接下气,迅速地吐出一长串的英文。
江白曾带队参加与外国语学校之间的辩论,语言能力毋庸置疑。风子江的英语级别考试虽然通过,但对这种长流利的口语听读显然有所欠缺,脑容量快不够用了,头上在冒烟。
“我的天呐!朋友们,刚才我差点就嘎了,作为首领的狗头人绝对看到我了!不过很奇怪他们并没有来追,我还在坚持!艾尔维·布伦劳斯,我,此刻在埃及胡夫金字塔下为我的朋友们全程见证这一神迹!快快快,我把狗头人那家伙的对话录下来了……该死,不是阿拉伯语,倒像是古埃及语。见鬼,这世界上还有人懂这种语言吗?呕,我有点头晕,你说什么?只解读出一个词是冥界使者……”金发青年像是在对镜头外的同伴抱怨,画面结束。
两人同时出了一口气,愕然地对视后都笑了出来。
“像一场精心准备的恶作剧。”江白说。
风子江不置可否,在蛇身狗头人的目光注视下的刹那,他竟有种熟悉的感觉,犹如梦中的那只三头犬……
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他分不清今天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论是恶作剧还是别的什么,以画面中的这种场景,这条视频一定会在今晚前登上热搜,“风子江站起身,“真要发生了什么,埃及那么远,不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去吃点什么?”风子江笑。
寝室内,江白一边扒拉着饭盒一边浏览论坛内的讨论区。各个国家的ID都有,但绝大多数人靠英语交流。
“假的吧!纯粹假的吧,这个博主靠剪辑吸引眼球,不过我承认我被吸住了!”这条评论楼盖了几千层。
一口鸡腿肉。
“让你去剪辑一个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
“有一说一这游戏画面真心不错,哪个大厂做的也别藏着了,赶紧摆出来乐呵乐呵。”
“保持怀疑,如果是游戏那么里面的真人建模太变态了。”
“这技术应该去3D区大展拳脚……”
这一层全是游戏玩家掐架打诨,江白默默地退出。
一口米饭,一口鸡蛋。
讨论区内鱼龙混杂,相比之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鱼多一点。
有一条精华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只说一点我的看法——关于视频中画面卡顿、模糊的地方,应该有着外因存在。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博主镜头前摆设的两个相当大的罩子,还用涂色遮住了的。
大一点的是铁合金,小一点的是坡莫合金。这种双层屏蔽体是用在强磁场中的,视频中作为保护摄像机进行正常拍摄的手段。
我猜博主所在的地方有着相当强烈的磁场,最后他说头晕也能很好地佐证这一点。以他单手提十几公斤重的摄影设备的状况来看,博主的体魄非常健全。但人体身处强磁场内,眩晕、恶心的可能性相当之大。
友情提示博主,高磁场对人体的危害并不致命,但仍有心源性猝死的风险。另外并不排除环境中危害更高的射线存在,建议观察。”
这一楼的评论全是满堂的惊叹和赞美。
“大佬666。”
“金字塔周围有强磁场?”
“我更好奇博主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搞到这些东西。”
“你们看新闻没,有些人觉醒了神的能力!”
江白关掉了手机,默默地扒饭。
事情好像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老实说,江白也有点期待这个视频的真实了。
不论来自外地星系或是本土古老的神秘生物,这个世界要如何应对呢?
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风子江”。
“喂,怎么了?你不是在天文馆带学员吗?”江白有些意外,风子江很少给他打电话,就算带饭的时候也是买啥吃啥。
“你快看天上!”风子江语气急躁。
“我这里又没有天文望远镜……”江白翻了个白眼。
“出来就能看到!一条带子,巨大的带子!”风子江的语气中全是惊疑和隐约的赞叹。
江白一愣,摘下耳机,推开门走向阳台的一瞬,呆住了。
天城超算中心。
一位头戴黑色帽子的中年人推开秘书递上来的热咖啡,用干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雨渍,快步走到屏幕前的技术员身后。
看到中年男人的技术员们百忙中抽空向他问好:“陈希教授。”
“继续模拟。”陈希扶了下眼镜,抬头望向十几列操作台前的巨大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动态的卫星云图,闪烁的红点位置是远在此地七千公里的欧亚非三洲要冲,埃及。
陈希忧心忡忡地看着红点周围黄或绿的颜色不断流转,最后变成浅灰或是深灰。
“照这样下去,埃及就要从一个沙漠之城变成沙瀑墓地了。”陈希自言自语。
“看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有人在他背后说。
这声音相当熟悉,陈希扭头一看,苦笑了一下:“顾远,你这个深居简出的授课困难户难得出面,这一次的情况确实棘手。”
“我只是嗓子不舒服,这些话说过很多遍了。”身材微胖的顾远手里还端着ipad,像是双手捧着一本宝书,活脱脱一尊弥勒佛。
“这种电子产品在你手里格格不入啊。”如果是平常,陈希一定会挖苦顾远一番。但现在,两人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此列。
“即时新闻里有一些令我在意的消息,全世界范围内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顾远的手指有节奏地点击着刷新页面,完全看不出刚刚接触智能电子产品。
“哪里奇怪?”陈希疑惑。
“不是运动员却平地起跳到三层楼的职工,几个月大的婴儿的母亲徒手抬起了一辆卡车……五花八门,”顾远说,“像是超能力,这些人接受的采访中无一例外提到了自己是被神选择的人。”
“可这些超能力并不能解决我们当下的问题。”陈希对这些炒作大于事实的新闻一向不感冒。
计算大厅内热火朝天,几十个技术员们被临时强制召集,休假的取消假期,以最快速度返回工作岗位。
陈希这时候本该在医院看望自己几个月没见的父亲,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几十个未接电话。
“模拟进行的结果如何?”顾远问。
他不是精通模型构造的专家,只能询问熟络此道的陈希。
“上万次精确计算,涵盖了包括极地洋流在内的所有因素,模拟成功的次数是0。”陈希苦笑,以他们脚下超算矩阵的实力,仍然找不到这次埃及气候异常的答案。
“你们还没有将自转速度的变化考虑进去。”顾远忽然说。
陈希一愣,被他这种肯定的语气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确实没有,但这种影响……”
“不要被时效性的目光左右,现在是极端灾难的表现……把模拟速度提高一百万倍。”顾远平静地说。
陈希难以置信:“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现在的模拟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再提高一百万倍……已经十分接近恒星级的演化。”
“如果玛雅人预测的世界末日不是2012,那就是在今天。”顾远将iPad递给陈希。
“自转速度相对提高3个百分点?”陈希一眼扫到屏幕上一份报告的结论栏,扭曲的声音甚至让技术员们侧目,“一天的时间?”
“准确的说,反常现象发生到现在的5个小时。”顾远纠正。
“地磁还在继续偏移?”
“没错,高纬度地区已经开始出现局部性的臭氧空洞。”
“国家电网的情况怎么样?”
“申请了保护措施,但只能照顾到主要地区。”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很难说,刚才国联那边下了通知,要求举行战时会谈。”
“战时?为什么。”陈希一愣。
“我的朋友,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一场人类对抗自然的战争,我们只能奋战到底。”顾远声音低沉。
陈希叹了口气:“我听说天弈已经动身前往埃及执行任务了?”
“浑小子实在不让人省心,刚从外面回来又跑出去了。”顾远转身向窗外望去。
他忽然怔住了,扭动着身上的肥肉,机械性地走到落地窗前。
陈希跟随他的视角望去,同样傻掉了。
一条横贯苍穹的巨大绯红光幕不知何时出现,从看不见的远方绵延到另一处的天际。
这一幕令得见的所有人无比震撼,像是太阳神在天上行走,燃烧的战车留下不可磨灭的闪光印迹。
那种东西绝不是极光或是海市蜃楼,带着更加神性的光辉,仿佛能温暖人心。
“顾远,那是什么?”陈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无人回应。
陈希一愣,扭头望去,绯红色的光幕银河映在顾远的眼里,仿佛有火焰照耀在其中。
“顾远!”陈希断喝。
“我有一种感觉,自然科学不能作为这次对抗的有效武器了。”顾远轻声细语。
这个世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江白点开相机,将天上的这一幕拍了下来。
“轰”
爆炸声突然响彻校园。
江白被吓了一跳,扭头望向火光突起的方向。
“那是……天文馆!”
江白连忙拿起手机,却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该死!”
江白夺门而出。
电力失效的破败废墟中,风子江吃力地将一些散乱的大石块抬走。
残垣下是哭声微弱的女学生,爆炸时她被气浪掀翻,陷入了石块下面。
风子江竭力安慰她:“别害怕,捂住口鼻,不要乱动,咳。”
右腹忽然一痛,风子江掀开衣服,血肉模糊的一片,一道细长而深的伤口向外汩汩地流血。
他看向自己跌落倒地的地方,一截锋利的断壁缺口染上了暗红的颜色。
“同学,忍一忍,再坚持一下。”风子江脱下外套在伤口处简单扎了个结,咬着牙把最后的石头挪开。
烟尘四起,风子江咳了两下:“怎么样,能起来吗?”
“脚,脚动不了……”女生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风子江扭头一看,心情沉入谷底。女生的脚歪向一边,无法移动,可能是崴了脚甚至骨折。
如果他没有受伤还能将她从废墟中背出去,而此刻风子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都很困难。在刚才的救助中他的伤口又开裂了,衣服上浸满了深沉的血渍。
“可留在这里也很危险啊……”风子江抬头看着场地内唯一的明亮光源,心头的阴霾愈发厚重。
像是在身体里打开了一台高流明的暖灯,在爆炸中心闭着眼直立的长发男生全身上下充斥着不断闪烁的光辉,犹如火焰一般升腾。
爆炸起初毫无征兆,就在他们惊讶地遥望天上的光幕的时候,灾厄瞬间降临。
一个男生的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以他为中心,冲击波陡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幸好当时大家和他有些距离,不然后果比现在严重得多。
“刘铭学长怎么了?”女生的声音发颤,她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一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学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风子江挡在她身前,地面在刘铭脚下一片片向外圈倒去。光芒在刘铭身上愈发凝结,他的头发也越来越长。
这还是风子江熟悉的世界吗?这不会还是梦境吧?
右腹变得更痛了,冷意掠过他自己的身体。
真的是现实——动静闹这么大,这里的情况应该早被发现了。风子江只求警察和医生能来得更快一些……废墟中的这个男生,明明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却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呼……我这是”刘铭缓缓地睁开眼,被自己的境况吓了一跳。
发现这汽灯般的光芒并不会伤害到自己,刘铭的眼睛瞬间明亮。
“这是,这是,哈哈,是我一直渴求的能力啊,火焰、燃烧,我被神明选择了,哈哈哈哈……”刘铭无法抑制地大笑,带着不可一世的得意与癫狂。
此刻刘铭全身跳荡着舞动的火芒,笑声中释放着目空一切的孤高。
火芒四散奔腾,其中一道掠过女生的皮肤,留下烧灼的痕迹。
吃痛的哭喊打断了他的笑声。
刘铭收敛笑容,扭头一看,风子江二人落魄的模样映入他眼中。
“小凝,你如何……受伤了么?”刘铭一愣,伸出手上前走了几步。
“别……别过来。”女生下意识向后躲去,却发现自己走不动,只能缩在风子江后面。
风子江沉默。
“难道是……是我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刘铭发现了周围的异常,看到女生的惊慌有些茫然。
“学长,你别过来,我害怕。”女生说话时带着哭音。
风子江觉得刘铭的身体顿了一下。
“我怎么会伤害你呢,你知道吗,小凝,在你入天文社第一天,我就喜欢上和你说话了,”刘铭语气温和,重新变回风子江认识的那个可靠的学长,“你说你不懂天星的方位,所以那几天我都在帮你找星星之间的联系。你说你喜欢吃豆沙馅的糖包,聚餐的时候我总会带一份足量的让你吃到饱。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爱吃的女孩还偏偏长不胖的呢?”
风子江心里一动,自己每天很晚回到宿舍的时候,总是有一些放在保温锅中的小吃,有时候江白被自己吵醒会先骂一顿再提醒他锅里有吃的。
女生显得不知所措:“学长……”
“我是那么喜欢你,而如今……”刘铭的目光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什么,“你却躲在其他男人的身后,拒绝我?”
刘铭的眼神迷离不定,他注视着自己的手,其上缭绕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又从指间透过的间隙看着互相搀扶的二人,仿佛要将他们握在手心。
“好吧,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也不会强求你,至少……让我把最后的东西与你分享。”刘铭忽然笑了起来,把头歪向一边。
风子江却悚然一惊。
“你要,对我们下手吗?就因为没来由的争风。”风子江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明显。
“趁着现在没人,这份来自神的眷顾,你们不想亲身感受一下吗?这令人着迷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刘铭的眼中透出嗜血的疯狂,全身的光亮陡然增强,明亮的火芒从温顺的家畜瞬间变成噬人的猛兽,在废墟中飞溅,碰撞,将所到之处烧成一片黑土。
风子江惊呆了,刘铭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温和的、聪慧的人,他不厌其烦地教导新人,也同朋友和睦相处,是众人眼中的老大哥。
现在他沐浴在光芒中,随手挥舞便有高温的火焰跟随,脸上却带着可怖的笑,像是杀人魔陶醉在自己犯罪的艺术中。
一道火芒直冲女生的面门,刘铭笑地更快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曾经爱慕的对象,她绝望的表情令他如痴如醉。
这种感觉,这种力量,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别人委曲求全,再也不用忍受那些自大者的冷嘲热讽,再也不用苦苦压抑自己这颗如火焰一般的心。
他已是被神选择的人,从今以后所有人都要对他刮目相看。国家会亲自接待他这位天降的英雄,授予他与能力对等的荣誉。
他终将震惊世界。
“噗”
火芒轻而易举地与裸露的皮肤撞了个满怀。
风子江倒在失声痛哭的女生身前,低下头去。他后背的衣服被灼穿了一个大洞,焦黑的皮肤混合着淡淡的腐臭味。
我真是槽了……风子江失去意识前留下最后的吐槽。
这是什么啊?自己要死了么,这十九年的人生,最后竟然走得不明不白。
好像没那么痛,又好像痛得骨髓都要爆开了。
偏偏要去挡这一下,真是……
“宿主死亡,由‘人者’晋升‘死神’。”虚空之中,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后一位‘死神’得到晋升,开启冥界之路。”
“祝好运。”
天光流转。
风子江迈步在这栋幽静的阁楼里,抚摸着书架上那些用粗缝线装订好的古书。
他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没关系,他闻着那些墨香浸染的书籍味道,感觉平安喜乐。
虽然这里藏书很多,但其上的字迹全都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使他看不清书写的内容。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奶声奶气的少年音在一侧响起。
风子江一惊,扭头一看,架子之间的过道处,一个看上去不满十岁的男孩鼓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他。
男孩的脖子上还有一串红木雕刻的枣核项链,模样甚是喜人。
“……看会儿书啊。这里汗牛充栋,不看可惜。”风子江笑着说。
男孩歪着头盯了他一会儿,声音稚嫩:
“可哥哥是个死人,看不清上面的字啊。”
风子江愣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
记忆潮水般汹涌……好像自己确实死去了,在破败不堪的天文馆废墟中,在那道充斥着暴力的火芒下,自己的生命之烛停止了燃烧。
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烟雾缥缈,书香阵阵,死亡是这么恬静淡然的事吗?
“哥哥是怎么死的呢?”男孩好奇地问。
风子江笑容苦涩:“被人杀害了。”
“那么,你想杀了他么?”男孩歪头。
“这怎么能办到呢?再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风子江摇头。
“没什么做不到的,对于哥哥来说,”男孩微笑,“死亡是一切的前提,更何况还有我在……你,接受吗?”
男孩向他伸出手,仿佛在向风子江要糖吃。
风子江低下头看着那双奶乎乎的小手,犹豫着要不要握住它。
他当然不想死去,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没做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但他心里有一种直觉,这次和梦境中选择职业的那次不一样。
一旦握住眼前的这只手,可能会有比死去更艰难的路途要走。
“那是你的命运。”男孩忽然诡秘地一笑,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天文馆的废墟中,刘铭惊疑不定地看着忽然出现在风子江身边的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
男人无声无息地从虚空中走出,蹲下去抚摸风子江的烧焦的背部,似在哀悼。
刘铭全身的火焰都在抗拒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火焰不可能拥有神智,有什么能让代表光明的刘铭产生这样的情绪?
“你是什么人?”刘铭暗中蓄力。
男人没有回答他,他俯下身问风子江,又像在自言自语:
“你不接受吗?”
刘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同为超能力者,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战胜这个男人。但他看到自己杀了人,这个把柄不能留在外人手中。
刘铭缓缓地向前靠近。
“真是奇怪,无缘无故被人杀死竟然不想复仇,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换谁都有。”男人叹了口气。
“但还是要完成任务呀,怎么才能骗过那几个怪胎呢?”男人冥思苦想。
不能再等下去了,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天文馆外想必聚集了很多人。
刘铭心里想着,猛地挥动双臂,潮水般的火焰瞬间吞没了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足以将他们烧成焦炭。
刘铭汗流浃背,这一击耗去了他大半的体力。他还不知道这股力量的正确使用方法,只能凭着感觉将最大威力的能力发挥出来。
“我来这儿只是庆祝友人的新生,而某些人却想参加自己的葬礼。”
余烬散去,刘铭瞪圆了眼睛。
男人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与刘铭对视,脸上平静无波。
“你到底是什么人!”刘铭怒吼。
“朝九晚五的打工人罢了,客户好像还不领情,这样下去我的业绩什么时候才能上得去呀。”男人摇头。
男人回头走向风子江:“既然你不接受,那就赠送一套试用装好了。”
“在缔结最后的契约之前,可别死在其他人的手里。”
男人朝风子江径直倒了下去,两人的身形趋于融合。
学院内的人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头顶的绯红天幕之上,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远隔重洋的胡夫金字塔内的辰星厅,祭典正如火如荼地举行。
穹顶之上,四个方位最后一座主星悄然明亮,如同其余三个方位上的星座。忽然,这颗明亮的星座黯淡了一下,重新绽放出灼目的光芒。
底下的蛇身狗头人们无声地交流着,仿佛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权杖敲击声清脆响亮。
所有狗头人同时沉默,重新望向巨大三角壁画前的首席。
最后一颗星辰被点亮,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一些细枝末节不用理会。
“恭迎我王的苏醒。死亡是一切的前提。”咏唱声从穹顶直冲云霄,金字塔外的风暴更加剧烈了。
风子江此时正发蒙呢,他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古意的阁楼里,下一秒就来到了一处巨大的行宫。
高达十几米的巨型石柱排成两列立在左右,斑驳的柱面和雕刻的图案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想象这座行宫经历了何等漫长的岁月。
风子江背后是漫天的黄沙,但咆哮的黄风却无法进入这座神殿哪怕一步。
“埃及神庙?我怕不是还在梦里。”风子江自言自语。
神殿忽然震动,风子江一惊,前方骤然爆出强烈的光芒,一个无比震怒的声音令他几乎失聪:
“异邦的僭越者,岂敢玷污神道!”
轰然巨震令他失去重心向后栽倒,可等待他的不是坚硬结实的地面,而是汹涌澎湃的大江。
“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水滔滔,将他的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风子江从小玩水,水性还算不错,但从未在这么奔腾的水流中与浪花搏斗。
“我真是槽了……”等到他筋疲力尽地游到岸边,脚踝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风子江心里一惊,回头望去,一颗婉约的少女头颅从水面下浮起,眼里满含无助、悲伤与苦痛。
少女的嘴唇微微翕动:“带我走……求求您,带我走吧。”
她含泪凝睇,浸水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庞上,眼中饱含对生命的渴求。
风子江于心不忍,伸出手想拉少女一把,但接下来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瞬间狂跳——
在少女的身后,江面上密密麻麻地浮出了许多颗苍白的头颅,老人、青年、小孩,他们带着同样的悲痛与渴望,死死地盯着目瞪口呆的风子江,嘴里含糊不清地怪叫。
他们舞动着瘦削不似人形的手,前仆后继地抓住了最前面的少女,而此刻风子江距离她不过咫尺。
“我真是槽了!”风子江甩脱牢牢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头也不回地往岸边游去,身后那些人的呼喊声更大了,仿佛要随着汹涌的潮水将他的脑袋淹没。
他甚至能听出他们的迷茫,他们的急切以及他们的愤怒。
“风子江。”前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风子江一愣,抬头望去,一身白衣的男人端正地站在岸上,他的脸很像极了江白,但风子江不能确定。
江白平时的穿着非常简单,他从不穿这种西式宫廷的白礼服式样的衣服。
“快拉我上去!”风子江管不了那么多,一边拍打着水花一边呼喊。
一个浪头打来,原本距岸边只有数米之遥的风子江被狠狠地推了回去。
男人垂下召唤浪潮的手,语气淡漠:
“你不能离开。”
风子江沉入江中,一口气没换上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奋力挣扎的手臂离江面越来越远。
江水中的人群沉默了一下,陡然爆出真切的狂喜。
他们拥抱,他们歌唱。
又一位堕落的灵魂坠入了他们的怀中。
“江白!”
风子江猛地坐直了身子,大声喊道。
“我在,”江白连忙从床边的座位上站起,“出了这么多汗?又做噩梦了?”
江白很早就知道,风子江小时候在一场火灾中失去了他的母亲,所以经常做噩梦。在两人成为室友之后,这种状况便逐渐减少,但时不时还会发生。
风子江看着那张关切的熟悉的脸,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硬生生止住了。
他低头轻声说:“是啊,很可怕的一个梦。”
“医生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学妹的情况就比较严重,可能被重物砸晕了,不排除脑震荡失忆的风险。”江白摘下口罩,递给他一瓶水。
“我的身体?”风子江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被刘铭那团神秘的火焰杀死了吗?现在看来,烫晕了?
他撩起衣服,记忆中小腹被切割的伤口不见了,那里光滑平整。
我才是失忆的那个?风子江陷进了自我怀疑。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全无问题,甚至生龙活虎。风子江环顾,四周和房顶全是白色或淡色的墙壁,而床头的吊瓶和空气中微弱的消毒水味道说明自己正在医院的病房里。
脑海中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是怎么回事?风子江的头忽然痛得厉害。
“休息一下吧,你刚刚醒来,可能身体还不适应。”江白看出了他的痛苦。
“对了,刘铭呢?”风子江忽然想起这个致命的问题。
江白面色一变:“昨晚你晕过去之前见到刘铭了?你没有跟他产生交集吧。”
“我……我们本来在一起教导新人的,在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天文馆发生了爆炸,刘铭当时没跟我们在一起。他在哪?”风子江迟疑了一下说。
“没有就好,”江白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严肃地说,“他是在天文馆的废墟里被发现的……被切开成了几十段。”
“被切成了……段?”风子江愕然。
那一晚,通体聚光的刘铭行走在落石堆积的废墟中,信手挥舞如臂指使的火芒,活生生的一个人形喷火器。
而他现在死了,在自己晕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梦中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风子江问。
“我第一个发现的啊。在你挂断电话之后,废墟的火场我进不去,拿了钥匙从后门进的天文馆。”江白的面色隐隐发白,显然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谢谢。”风子江双目低垂。
江白绝不是有能力进入天文馆的最近的一个,但他仍是第一个目击者,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这种被人在乎安危的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
江白摆摆手,忽然起身说:“哦,差点忘了,你醒了之后,有人想见你。”
面对警察的询问或是医生的盘诘,风子江自认心里有数,做好了将推敲过的说辞托出的准备。
门开的时候,香风扑面而来。风子江一愣,香气中混合着淡雅的兰花和不知名的中草药味道,高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不偏不倚。
医生或是警察会在工作中抹香水么?
来客提着坤包在床尾站定,摘下墨镜微微一笑。
卡其色的长风衣,腰带随意地搭在身体一侧。纯白的立领花边衬衫和过腰的黑色裤裙将丰满的胸部衬托地无与伦比,又用黑色的蝴蝶结在胸前进行装饰,非常凸显其傲人的身材。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在太阳穴的位置用深色的玫瑰发带卡住,裙摆下微微绷紧的大腿弧度美地让人浮想联翩。
如此靓丽的穿搭加上她成熟的气质,让人不由得认为她是个半老徐娘。可当风子江看向她的脸时,立刻将之前的结论抛之脑后。
访客寥寥数笔的淡妆,精致圆润的脸庞,以及一点点肉嘟嘟的婴儿肥,如果换上学生装走在校园里风子江也只会将她当成一个漂亮的学姐。
“自我介绍一下,安若,你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安若声音柔和。
“不好意思,什么七?”风子江没听明白。
“你的未婚妻。”安若不假思索地复述一遍,甜甜一笑。
你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
风子江的脑容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果自己是一台电脑的话,此刻的CPU使用率一定冲破了99%,还是冒烟的那种。
十九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人生,自己居然拥有未婚妻这种奇特的东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画风不对啊,这又不是古代说亲。
不可言说的家族利益,老一辈的恩怨情仇?还是不对,俺祖孙三代都是良民。
要不就是这个美女的打开方式有问题!
江白的眼珠子也是瞪得滚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江白耐人寻味地望着风子江,好像在说好家伙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不跟我唠叨唠叨。
风子江蒙圈呐,江白的表情他看懂了……你小子跟我还是不是兄弟?
“你俩先聊着,我去……买个橘子。”江白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妥妥的大灯泡一个。
风子江刚想开口挽留,安若却干净利落地截断了后路:“好呀。”
江白给了一个风子江“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房门悄悄地关闭,风子江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噗哈哈哈……”安若忽然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不是温柔浅笑的媚眼如丝,而是少女银铃般的前仰后合。
看着安若捧腹不止憨态可掬的样子,风子江忽然就放松下来,下意识地陪着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你手足无措的动作,和我的一个朋友慌张时的样子太像了,让我不自觉地流露出失态的表情,见笑了。”安若鞠了一躬,丝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
风子江连忙摆手,有些不适应这郑重的礼数:“不碍事,安姐,安若姐……安同志。”
安若捂着嘴偷笑,一颦一笑间娇艳如花。
“未婚妻什么的是在骗你啦,用不着在意哦。想要两人独处的环境,只能找个理由将刚才的小帅哥打发走呢。”安若背过手微微歪头,轻轻地笑。
风子江这才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对此感到失落。相反,他有种隐隐的庆幸……未婚妻什么的,太可怕了,他还没做好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的准备。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开心嘛。失去一个容貌昳丽性格开朗勤俭顾家温柔贤淑的未婚妻,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喽?”安若语速奇快,有些生气。
“只是由衷的高兴,让我现在对另外一个人许下一生的承诺,只是不负责任的空想虚妄罢了……特别是对一位美若天仙人见人爱的女子来说。”风子江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了最后一句。
效果相当显著。安若弯起眼角笑靥如花:“没想到学弟还挺有大男子气魄的嘛。忘了和你说,你如今就读的大学是我的母校。”
“原来是这样,姐姐想和我独处聊些什么呢?”风子江问。
安若却反问他:“你知道‘神降’吗?”
银灰色的闸门洞开,顾远饶有兴趣地打量两边回缩的六道锁闩:“镍基铸造高温合金,这种航天材料用在这里,你们是怕锅炉爆炸吗?”
戴着方框眼镜的年轻人走在前面,转过身耐心地解释:“并不全是。我们在耐热合金的基础上降低了碳和钛的成分,增加了其他材料的含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这种新的定向凝固合金远比之前优秀得多。”
“听起来不是怕做饭失火,而是担心岩浆喷发。”顾远点评。
“某种意义上,您是正确的。我并没有踏入这里的权限,请您自己走进去吧。”年轻人让出了前方的路,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顾远将手中的卡片翻转插进卡槽,闸门后的双层金属门同时解除了门禁,门后站着等候多时的黑衣男人。
“好久不见,良辉。”顾远率先开口,满眼欣喜。
“一晃数年,别来无恙。老师。”沈良辉缓缓鞠躬。
两人通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三面围墙,一面是完整的镜子。
镜子后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有小部分人早早地等在这里,坐在了面向镜面的椅子上。
顾远在沈良辉的带领下,走到一处不近不远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你去忙吧。”
沈良辉点点头离开了。顾远默默地打量周围的人,大多是一些年过半百的老头,穿着各不相同,但一样的简约、正统。其中最亮眼的还是穿着军装的人,胸前硕果累累的勋章携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旁人不由自主得坐直了。
来客陆续登门,熟客渐渐地多了起来,高谈阔论或是窃窃私语。
顾远一直闭目养神。严格意义上说,他是来凑数的。
有人敲响了手中的红绳铜铃:“请安静。”
嘈杂声立刻止歇,所有人同时望向身前的那位身穿黑衣的男人。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莅临此地,我谨代表实验室同胞向大家致以诚挚的问候。现在,请各位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不是魔术表演也不是街头杂耍,请大家仔细欣赏。”沈良辉按下手中的遥控。
原本室内明亮的灯光暗了下去,前方却出现了光芒。镜子后的阻挡消失了,所有人看清了那光芒的来源,忍不住大吃一惊。
房间内此起彼伏的吸凉气的声音响成一片。
镜子后面是一间超大型的试验场,各种仪器和金属臂在滑动轨道上工作,他们所在的房间不过是试验场上方一处观景良好的瞭望室。
紫色的线圈围绕场地转了一周,时不时有明亮的电火花跳闪,有人了然那是机器负荷输出的证明。
让人惊讶的不是这堪称巨型机械怪物的大型试验场,而是试验场中央那凭空浮起的白衣孩童。
看上去堪堪十三四岁的女孩浮在半空中,近点拍摄的仪器带回了那孩子的实时画面和相关数据。
女孩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腰部。她的瞳孔中跳荡着诡异的银色光点,身体像是被人托住一般脚不沾地。
没人怀疑这是一场作秀的操作,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不是发生了真正的难以理解的事情和事物,他们这些各个领域的学术精英和行业标杆也不会从天南地北赶来,观摩一场人为的表演。
“我们尚且不清楚这种浮空的动力来源,可效果令人震惊,她甚至能让周围的环境一同改变,”沈良辉在房间一侧的操作台上指挥现场,“注水。”
试验场上方的金属臂探行下来,举着一对压力喷枪。花洒一般的水流倾泻而下,眼看就要将孩童的衣服打湿。
有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顾远难以置信地看见孩童的目光陡然明亮,原本覆盖全身的液体如遇上了壳子一般,在女孩的注视下自动分流。哗哗流淌的水流在她的体表形成了一个大一号的保护膜,随着她一同浮在空中。
瞳光再次照耀,水液在她的指引下不断流转,随着黑色的长发一同起舞。
这一幕像是某种祭典的仪式,女孩跳着以人类之身献祭神明的舞蹈。
“不可思议……两种事物的密度、体积与电负性完全不同,这绝对不是磁力构建能做得到的。”有人喘着粗气,这个场景对他而言过于骇然。以现有的科技手段,虽说勉强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但绝对会对其中的女孩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也就是说,此刻发生在女孩身上的这种异象,超越了当下科学最前沿的技术。
沈良辉低着嗓音:“这种无法解释的情况自昨天起在全世界范围内不断发生,这只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数例之一。目前为止,我们把这种超出认知的奇特能力,称为‘神降’。”
“你应该见识过了吧?昨天夜里,天文馆,废墟。”安若提醒。
原来那是神降吗?通体火热的刘铭化身成了一盏明亮的汽灯,高温的火芒在他手中如蝴蝶般翩翩飞舞,犹如神明的降临,真是贴合意象的说法啊。
风子江点头。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真实,然而更多的时候它是如此荒诞,”安若盯着他,“虽然我们把觉醒能力的过程称作神降,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种情况不加以约束与管制,神的恩赐也可能会变成神的惩罚,降罪于人类本身。”
风子江一愣,微微地战栗,是啊……对于获得了神宠、得到了那些能力的人来说,当然是神降,可对于没有觉醒、依旧普通的正常人来说,也会是灾厄。
就像昨晚的天文馆内,他用身体挡住那来袭的火芒,哪怕要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试验场房间内。
“目前来看,这种异能力的觉醒虽然不在我们的可控范围内,但总体上是很好的变化。我们可以因此掌握更深的世界的秘密,得到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有利于我们人类的长足发展。”沈良辉侃侃而谈。
“据我所知,境内最近的二十四小时,因为神秘现象的出现,导致了很多犯罪或者危害公共安全的事件。你们技术人员做出的这种判断,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吗?”一个老气龙钟的声音打破了正在进行的讲演,语气不善。
沈良辉抬头看了一眼发言人的身份:“陈部长,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什么。当然,国家的安全、社会的安全、人民的安全,必须放在首位,这是我们共同维护的章程。可是,谁都要明白,这场原因不明的超自然事件,事态的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一些理所应当的不当发展,尽量去避免就好了,这不正是你们的责任么。”
老人被沈良辉这平淡的发言弄得怒不可遏,花白的胡须气得一抖一抖:“好一个轻描淡写的尽量避免,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所应当。责任我绝对会承担,但你们将所有经历神降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不让我们接管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任务就是帮你们搞学术的擦屁股,负责向大众解释这是一场无法逃避的只是数百无辜的人死去的意外事件吗!”
听到这个死亡的数字,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连顾远都皱起了眉头。
神秘现象发生后,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就已经在事件中逝去了这么多人。顾远当然清楚老人为什么这么愤怒,面对这么大的压力堆积在自己的身上,换谁都不好受,更何况很大的可能死亡的数字会继续上升。
顾远望向仍是一脸平静的沈良辉,发现曾经的那个谨小慎微的学生变了,变得他也看不懂。
沈良辉对上怒目而视的老人的目光,丝毫不惧:“陈部长,我想你还没有清楚我的意思。这不是一场动乱,一场黑恐,而是一次变革。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谁也无法置身事外,我们能做的只是付出最大的努力,阻止不可挽回的灾难发生。”
会议结束,顾远站在过道上等待着。
姓陈的老人一怒之下离开了会场,谁也没有阻拦。在经过了几次无关痛痒的问答之后,这场原本十分重量级的会议结果是不欢而散。
顾远比其他人早有预感,所以有些事他不明白,想问个清楚。
当所有人退离会场,沈良辉拿着文件从屋子里健步如飞地走出来,差点撞上正在深思的顾远。
“老师,是在等我吗?”沈良辉说。
“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顾远盯着他,“师生一场,你可得说实话。”
“我对老师从不说谎。”沈良辉笑。
从不说谎的意思是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顾远叹了一口气,随后低声问:“是不是跟埃及气候的异常有关?”
“没错。”沈良辉斩钉截铁。
顾远点点头,能有这个消息他就知足了。作为老师,其余的他不好过问,毕竟不能让沈良辉夹在中间为难。
“老师,我知道您是为了天弈哥才问的话。我也有一句话想带给他——以学者的立场,我欣赏他的做法。以朋友的角度,我反对他的愚勇。”
为了国家,他这样做是正确的。但是,父亲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儿子。
顾远的脸色刷地变了。
“刘铭的能力也是‘神降’的结果,而且处于顶端的一类。因为他觉醒的是火元素的旁支,是我们迄今为止观察到的最高规格的‘神降’。”安若叹了口气。
“可是他死了,所有觉醒者死去的瞬间,能力也跟着消失,这一点我们已经有结论了。”安若的语气中夹杂着深深的惋惜。
这都能得出结论?难道是那种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风子江心里一惊,试探地问:“你们接触了很多觉醒者吗?”
安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美人娇嗔最是动人,风子江的心突突的。
“你当我们是那种暴力机构啊,想抓谁抓谁。逮捕一个异能者拆开了研究啊……我们把他们当成宝,差点就供起来了好不好。只是在如今觉醒的人当中,受到刺激或者危急时刻获得‘神降’的比例远远高于自然觉醒。但是一些人刚开始获得这些能力还不懂如何使用,很容易伤及自身或者遭遇意外。我们经过死者家属的同意后才会去研究他们的尸身,结果无一例外……一旦死亡这些觉醒者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安若看穿了风子江的小心思,气哼哼的。
“查出‘神降’的原因所在了么?”风子江摸摸头,转移了话题。
安若忽然笑了笑,用手指抵住了精致的下巴,缓缓靠近床边。
风子江自觉失言,神降的成因必然是相当高的机密,他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还没有资格接触这类隐秘。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哟。答应姐姐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安若露出了狐狸般戏谑的表情,眼睛眨巴着。
“算了,知道得太多也不好。”风子江果断拒绝。开玩笑呢,他可不想以后变成这些人研究的一具尸体。
安若眉头一挑:“第一次被男人拒绝得这么痛快,真令我伤心。既然你并不打算与我们沾染,那么关于俞夜萍的事,就没必要和你细……”
“你说谁?再说一遍。”风子江没等安若说完,忽然从病床上直起身子,模样惶急。看他的样子,如果安若不打算说下去的话,风子江就要拔掉输液管下地问个明白。
“俞夜萍,你的母亲。”安若并不隐瞒。
风子江的拳头猛地攥紧了:“你知道我母亲的事?你们……调查我,为什么?”
“琐事日后再谈,关于你的母亲,你不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安若轻轻地说。
“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当着我的面,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风子江的瞳孔中,卷起浓厚的阴翳。
安若有些吃惊,那个阳光开朗的风子江不见了。此刻他的眼中,堆积着刻骨的偏执和仇恨。
沈良辉接了一杯冰柠檬水,清凉的液体入喉,使他因加班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他走过一排排的电脑和操作终端,几十位业内顶尖的技术员守在这里,已经是不眠不休的第二批了。
沈良辉放下杯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人拦住了他。
“去休息吧,你已经六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那人皱着眉头。
“你看我有疲态吗?”沈良辉笑,“放心吧,白择。”
名为白择的青年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收纳盒,晃了晃,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靠着兴奋药物强行提升操作性活动和耐力,再这样下去你的精神承受不住的。”白择满脸担忧。
“只是一些糖丸,闲暇时候的零食罢了。”沈良辉解释。
“姐夫!”白择急切地拉住他的手。
沈良辉沉默了一下,转过身与白择对视:“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了解。这样吧,我答应你,坚持不住的时候让你送我回房间去。”
白择叹了口气:“我的话你从来不听,回头让我姐好好教训你。”
“白茶会舍地打他?自己骂一句她都心疼得不行。嘿。”旁边传来一声揶揄。
“我看你该去下面给机房除尘了,方固。”沈良辉转过身子,语气平淡。
“别别别,我只是实话实说。白茶脾气那么好,又温柔体贴,贤妻良母的典范,怎么可能会为难我们的沈大官人,是不?”方固见沈良辉的表情逐渐玩味,赶忙递上一个黄色的文件袋,声音压低,“看这个,看这个,A级底印。”
沈良辉还想挖苦方固几句,一听到A级底印时脸色立刻变得极其严肃。
他接过文件袋一翻角落的署名,并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只是用红底白字清晰地标注“机密”。
沈良辉又把文件袋翻转过来,接口用某种特制的蜡封住了,严丝合缝。
方固和白择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地离开了。
沈良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摁下桌子边缘的一个按钮,一道红色的光束穿通在桌子两端的收发器。
沈良辉将文件袋在光束中划了一下。封口无声地掉落,边缘光滑齐整,犹如被一把绝世的快刀锋利地零落。
他用手指挑开文件袋,倒出里面的纸张。
干净整洁的纸面上只有一行代码,和一串数字。
没有文字提示,没有信息说明,甚至没有任务编号。
可沈良辉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他十分清楚这两行符号的含义,这正是他如今最需要的。
“你在这里,安若姐在外面喽?”白择接了一杯热咖啡。
“那当然了,我们两个可不能同时执行任务。”方固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你知道安若姐在做什么吗?”
“还记得昨晚在凡城大学的天文馆录像吗?那个疑似死神眷属的人。”
“风子江,安若姐去调查他了?”
“沈大官人让她把风子江带回来。欧洲那边有动静了。”
“哈迪斯?有他眷属的消息了?”
“嗯,埋伏了好几年,终于在神降之后藏不住了。呵,照片比对之后,是个国人,你猜是谁?”方固诡秘一笑。
“这我哪里猜的中,快说,不要呱呱呱。”白择催促。
“打破你的小脑袋瓜都想不出来……是风子江的父亲,风不眠。”方固低声说。
白择眼珠子瞪得滚圆:“如果风子江也是死神眷属……一家俩异族,他们祖上是什么鬼王转世吗?”
“没准也有这个可能。风不眠杀妻弃子的作为,实在毫无人性。”方固喟叹。
“安若姐单独去和风子江见面,不会出问题吧?”白择有些担心。
“没关系,她身上带着穗䰠铃呢。”方固信心满满。
“那没事了。”白择顿时舒展了眉头。
风子江抚摸着一张冲印过的照片,背景在一间衣香鬓影的酒吧中,留着光头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像是一头野兽般亲吻他怀中娇艳欲滴的陪酒女。
“你对你父……他的记忆,很模糊吧。还记得吗?”安若有些好奇。
“怎么不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想要把一个人的心挖出来看,到底是不是肉做的,怎么会忘记他的样子?”风子江说话很慢,轻声细语,安若却觉得他的嘴里仿佛咬着钢铁。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兜里的物件。
“他如今的行动就在我们监视之下,因为某些原因我们还不能动他。但是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当年的真相,以及神降的隐秘,一切隐藏起来的故事,你都能知晓。”安若向风子江伸出手,模样诚恳。
“这就是你的条件吗?为什么是我?”风子江问。
“当然是因为你现在对我们有用。如果你拒绝这次机会,很有可能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安若坦然道。
风子江长久地沉默,一直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男人。如果是不知情的旁人看到这一幕,定会猜想那个男人是他重要的亲人或朋友。
许久之后,他抬头,刚想开口,却忽然怔住了。
病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不是江白,而是穿着黑色礼服的一个男人。
这种礼服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没有想起来。
“你是谁?”风子江不安地问,因为他发现安若一动不动,像是杵在那里的没有生命的木偶。
“灵。”男人微笑着回答。
“灵是谁?”风子江又问。
“我。”
“我是谁?”
“你。”
“你是谁?”
“灵。”
就这样几个来回后,风子江忽然顿住了,意识到自己陷进了对方回话的圈子里。他想笑,可是奇怪的气氛完全笼罩了他。
“怎么不继续了?还挺有意思。”男人笑。
“她怎么不动了?你做的手脚?”见识到了刘铭那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后,风子江对这种怪力乱神的抵抗力提升了许多,反问道。
“你看不见,不代表她没有动。”男人抓住了安若一直藏在兜里的另一只手,拽了出来。
安若仍纹丝不动。
她手里的是一件造型古朴、斑斑印记的红绳铃铛。男人抓着摇了两下,铃铛发出响亮的清音。
风子江的心情顿时平静了许多,似乎这件铃铛有着静心的效用。
“小破铃,垃圾。”男人不屑地松开了手。
男人重新把目光转向风子江,微笑着说:“我劝你最好不要答应这个女人,因为那很有可能将你引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风子江问。
“你为什么要相信她?”男人反问。
“她能让我见到相见的人,你行吗?”风子江给出了理由。
男人似乎在踌躇,然后淡然地说:“现在还不行。”
风子江摊摊手,仿佛在说,看吧,是你自己不行。
男人似乎很受挫,自嘲地笑:“死过一次的底气这么足,看来我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那么,好自为之吧。”
男人转身走入虚空,身体缓缓地消失不见,如同一滴墨混在了一盆清水中。
“哎呀,穗䰠铃怎么自己出来了?”安若忽然喊了出来。
风子江转头看着安若拿着铃铛惊疑不定的样子,不免内心一凛,刚才的男人似乎有着隔绝他人感知的能力。
“是姐姐的随身挂饰吗?还挺好看的。”风子江佯做打量。
“是啊,是挺好看。”安若有些局促。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带着这件东西就是用来对付风子江的。
房间外忽然有女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查房。”
风子江一愣,这个时间段,不是例行检查的时候啊。
安若见到有外人在场,本想将手中的铃铛收起来,忽然一阵急促的震动使她愣在原地。
身穿制服的护士陡然穿过邻床,从小车上一跃而过,矫健的身影像是一头扑食的猎豹!
风子江眼睁睁地看着护士化成黑影奔雷般向自己冲来,安若手中的铃铛瞬间绽放出强烈的光芒。
铃音震彻四方。
护士被音波的冲击命中,掀翻在墙面上,幻化成了一个头戴高帽、长袖黑褂的索命游神,嘴里怪叫:“穗䰠铃?”
安若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举起手中的铃铛,嘴里迅速地吐字:“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游神一溜烟撞碎玻璃,跳下楼去。
安若一个箭步冲到窗台前,往下看去,哪里还有什么黑衣游神。所幸住院部的二层向外凸出,有着双层玻璃板阻挡,破裂的玻璃全都掉在了上面。
“该死,那定然是酆都帝君的眷属。”安若懊恼至极,若非她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穗䰠铃的威力,足以将这位眷属当场镇压。
风子江缓缓地抚摸着心口,当时那道黑影离他最近不足一尺。如果安若和自己的距离再远些,他可能现在已经被穿胸而亡了。
“安姐姐,她应该是冲我来的。”风子江抬起头。
安若在窗边转过身,撩起头发伸了个懒腰:“是啊,我也在疑惑。”
“即便如此,你也想让我加入吗?我随时可能会陷入危险中。”风子江轻声说。
安若忽然笑了起来,自信光彩的魅力使得风子江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阿西斯提克力’的大门为每一位受罪之人敞开。”
地表之下的某处岩层传出一阵抱怨。
“哎,等下等下,我说你们这机构的名字怎么这么拗口啊。阿西吧……什么?”方固拉住白择,拿出一个密密麻麻的账单,“快说,我好回去报销。”
“阿西斯提克力,”白择白了他一眼,“梵文译‘无神地’。”
临近中午十二点,江白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亲热时间该结束了,问问他们中午的伙食。”
江白走到病房前敲门,无人回应。
他哼哧笑了笑,等了两分钟,推门而入。
风子江和安若都不见了,房间内空无一人。
江白踱到床头,拾起一张叠好的白纸,封面上写着“江白收”。
他用拇指分开纸张,是风子江的笔迹,零零散散的几行话:
“很抱歉,不辞而别。
没有找到我的移动电话,大概也找不到了。见到安若后,有些问题要我去亲自解决,不是结婚的事情。学业方面我会解决,你不必担心。
作为朋友,你是我最棒的一个。有些话必须和你说清楚。
这个世界已经逐渐走向我们不可预知的道路了。我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是能多一份保全自己的本事总是不坏的,不要像我一样躺在病床上,换成我替你守夜。
真想和你再看一次小熊座啊,那颗北极二再也不是当年的中宫了。”
江白双目低垂:“意思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么?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啊。”
他看了一眼叠地齐齐整整的床单和杯子,收好信笺转身出门。
一位护士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见江白的时候眼前一亮:“你是江白吧?”
“没错。”江白礼貌地回应。
“哦哦,这个病房的病人家属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病人他嘱咐我待会可能有一个很帅的小伙询问他的去向,在柜子上给你留了东西。”护士左看看右看看身体微颤。刚才的病人用词还是有失偏颇,这分明是一线明星的顶级颜值啊!可惜看着比我小了十几岁,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大九样样有,女大十样样值!
“谢谢你,我已经收到了他的东西。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江白话音刚落,转身离开时从怀中取出了口罩戴上。
刚出住院部的大门,江白就感到了不对劲。
十几台大排量的黑色霸道占据了半条街的道路,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纷纷侧目,不是那一辆辆霸气整齐的纯电SUV引人入胜,而是停在最前面的那一台V12自吸王者。
江白在道路中间站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戴着墨镜龙精虎猛的保镖们迅速控制了大门的出入口,他们的衣服下摆全部鼓起一大块,不知道是铁棍还是热兵器。
两名守大门的保安根本无法插手,那些SUV的车牌底色不是普通的蓝色,而是醒目的黑色。
“Apollo,你什么时候这么高调了?江曼伊。”江白摘下口罩出声嘲讽,帅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从那台全球限量的顶级超跑上伸出一条光滑细腻的长腿,江白听到观望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海蓝色的一字肩长裙礼服,修身高开的鱼尾裙,晶莹剔透的黑钻高跟鞋,配上女人那犹如超模的火辣身材,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哪一位国际巨星来华。
“小白,你离开家里太久了。爷爷,很想见你。”约莫三七年华的江曼伊柔声说,挽起额前细碎的鬓发。
“盼着我回去给他那老不死的家伙当药引吧,呸。”江白嫌恶地吐了口唾沫。如果风子江在这的话必然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江白流露出如此不堪的一面。
“他老人家已经想开了,再也不会犯下当初的错误了,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江曼伊并不恼怒,依然语气温柔。
江白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你如此作态,无非是今天我必须跟你走。老实说,我并没有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看样子那个老不死的快要撑不住了。”
“爷爷的身体确实不好,不然也不会执着地想最后见见你。”江曼伊叹气。
“别废话了,我跟你走。别堵着路,阻塞交通。”江白冷笑一声,走到一辆最近的SUV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江曼伊微微一笑,拍拍手。所有保镖依次退离出入口,整齐有序地返回各自的位置,犹如来时一般。旁观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犹如电影拍摄般匪夷所思的一幕,更多的人则是偷偷拿出手机将这难得一见的画面记录下来。
引擎声犹如震雷,咆哮声横贯街面。那一台百公里加速只需2.7秒的超级跑车犹如鱼入大海,汇入滚滚车流之中。
与此同时,横跨几个区的一辆家用汽车上,风子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默默地看着绕城高速一旁的绿树。
“在担心你的那个室友?”安若握着方向盘,看后视镜的时候瞥了一眼他的位置。
“只是挂念。”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安若打开了话匣子。
“很帅,成绩很好,人缘……不错。”风子江犹豫了一下。
“你说的人缘,完全是将男性群体排除在外了吧。”安若吐槽。
“也不全是,还有我呢。”风子江说。
“天天待在那样的人身边,还怎么找女朋友呀,虽然你的联系人里女生一定很多。”安若语气肯定,仿佛亲眼看见过他的手机消息。
“你怎么知道?”风子江愣住了。安若说得不错,他的手机里确实加了很多女生的联系方式,只可惜手机丢了。
“这还用问。你的室友虽然礼数周到,但骨子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是不知道他听到我要见你时的态度,嗨!气死我了。”安若哼哼地嘟囔。
“有这么夸张吗?”风子江无声地笑。
“他和你说过家里的事情吗?”安若忽然问。
“我只知道他从没回过家里,不论是假期还是过节。”风子江一直疑惑这一点,他失去了双亲还常回老家看看,亲戚之间虽然很少往来但外公外婆一直对自己很好,把自己当作他们的孙子看待。
但江白一直待在学校,要不就是出门打些临时工。说是临时工,其实是跟一些涉外公司的合作。他的外语尤其出众,充当翻译或是解读合同易如反掌。
“亏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么明显都不知道,”安若摇摇头,“可能你阅历太少吧,如果你有我的眼界就一定能看出来。他的家庭背景很不一般,以他的教养和学识,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就是一方大家,甚至更高。他从没回家应该是和家里有矛盾吧,没成年的小男生嘛,心气高很正常。”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看我的第一眼,是什么感受?”风子江将信将疑。
“呃,晚年垂暮江边独钓的老朽。”安若煞有介事地点评。
风子江默默地转头盯着她。
“不过在我说出你母亲的事之后,给我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安若思考一会儿。
“变成什么了?”风子江望向窗外。
“舔着伤口的狼崽,对所有事物抱有敌意,包括你自己。”安若轻声说。
“真是……抽象的比喻,”风子江想结束这段沉闷的气氛,“机场还有多久……”
“任务:解救顾天弈。解锁灵识,解锁坤字。任务奖励,永久保留。”
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样的动听,一样的明媚,一样的清晰。
只不过这次风子江很清醒……
原来在梦境中出现过的都是真的!
那头巨兽,那座神殿,那条大江……我真是槽了,自己真的死过一次!
“以现在的拥挤度看,十分钟,勉勉强强。”安若估摸着,心有所感地扭头一看,风子江闭上眼睛休息了。
“睡了一晚还不知足,猪。”安若小声嘟囔。
她误会了风子江,他并不是因为想睡觉才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风子江的感官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如果把他原先通过五感捕捉信息的速度比作骑单车的话,那现在简直是一台升空的战斗机!
各种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他的耳中,发动机的轰鸣声,风掠过树梢的尖啸,甚至地面爬行的节肢动物的沙沙声。
他不是不想睁开眼睛,只是一旦加上纤毫毕现的视觉感官,他觉得自己会恶心地吐出来。
这就是“灵识”吗?虽然他现在获得了远超常人的视听能力,但这种突然降临的海量信息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风子江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来。
既然是灵识,那么一定有它的灵性,一定有什么方法能关闭。想一下,快想,是什么……
风子江的脸开始抽搐,这种仿佛暴露于发动的飞机下方的破裂感,让他完全没办法有效地思考。
想一件事物,摒弃掉其他的感受,是什么,快想!
风子江撑不住了,他不得不喊叫发泄出来。
“子江。”一声温柔的呼喊叫他唤醒。
风子江怔住了。
身边到处是燃烧的火堆和烧焦的残垣,天上飘起毛毛细雨,风子江站在好像永不熄灭的火场中,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他。
他转过身,直接愣在原地,眼泪无声无息地涌出:
“妈妈。”
女人穿着一件居家长裙,嘴角带血,头发凌乱,但眼神清澈,她的背后是熊熊烈火。
“子江,要对自己好些,好好照顾自己。”
风子江亦步亦趋,害怕又期待地一步步上前:“妈妈,我想你,我……”
黑色的骨刀突破了女人柔弱的身躯,将飞溅的鲜血打在风子江愕然的脸上。
她像一朵凋零的花朵,在风子江无声的世界中跪倒在地,又重重地摔在地面。
女人的鲜血如芦苇般在风子江的瞳孔中绽放,一如十年前的夜晚。
女人身后,男人收起了那把收割生命的镰刀,盯着风子江,仿佛在笑。
风子江猛地攥紧了拳头!
肉眼不可见的冲击波陡然向四面八方散去,犹如平静的湖面上被投下了一颗石子一般。
汽车忽然毫无征兆地刹住了。
安若被忽如其来的推背感弄得一愣,转过头看着空握拳头的风子江,小心翼翼地问:“你干的?”
那股令他不适的感受不见了,但仍保留了几乎一样的效用。现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连几公里之外的远山绿叶都清晰可见。
风子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我觉醒了。”
安若顿时一喜,转而忧虑起来。她开心是因为觉醒者必不可能是死神的眷属,因为眷属天生掌握独属死神本源的力量。她忧虑是因为 既然风子江不是眷属一系,那么天文馆的录像带中的那个男人找上门的动机便十分可疑。
跟风子江相处之后,安若并不希望他是那疑似的死神眷属。现在心病驱除,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到这,她便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
“觉醒了什么能力,快让姐姐开开眼。”安若催促,看上去比她自己觉醒都高兴。
风子江闭上眼梳理刚刚得到的又一条信息,忽然问:“安若姐,你认识顾天弈吗?”
“你说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安若差点没从驾驶座上蹦起来,如果不是安全带拉住她的话。
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安若竟然真地认识这个人,看上去还相当熟悉,这可真是适逢其会。
“那么我还来得及,”风子江盯着她的眼睛,“那个人,如今陷入了致命危机。”
地下120米深处。阿西斯提克力。
沈良辉走到主控台前,调出DOS窗口,键入一行代码后,打开一个纯黑色的界面,界面中有着光标闪烁,是输入密码的地方。
所有技术员停止了手中的操作,不约而同地看着主屏幕上漆黑界面中左上角那明亮的国旗标志。
有人意识到了这个界面被开启后的真正作用,双腿都在颤抖。
沈良辉停了很久,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模拟上百次的键密位置,准确无误地一下一下敲击键盘。
Enter。
“你好,沈良辉教授。北斗天权星文曲,欢迎你的链接。”所有人的电脑音响中,同时出现了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孩声音。这声线令在场的人无比舒适,因为她被设置成最能舒缓人体神经的波段。
“我现在可以使用全国的计算资源吗?”沈良辉问。
“随时为你准备接入一切可供使用的集群节点,教授。”女孩似在微笑。
“开始。”沈良辉点点头。
某处大楼的二层大厅。
值守人员趴在一本厚厚的维修大全手册上,睡意正酣。
师兄一把拍在他的脑壳上,惊得他赶紧坐起来扶好眼镜。
“师兄你怎么打扰我思考啊?”员工不满地抱怨。
“思考到周公的棋盘上去了,是不是?”师兄笑骂,“不好好看着系统,出了事都要你我都得担责。”
“哎呀,我们这系统的防火墙你又不是不知道,坚固得那是相当……”员工瞄了一眼屏幕,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忽然扭曲。
主屏上无数莹蓝的字符向上方刷新,这时从地下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的启动声——一共十八台巨型风扇正在隆隆转动。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清楚风扇全力输出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的脚下,矗立着一百余台黑色的大型机箱,这些机箱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中央处理器或图形处理器。这台科学巨兽全力运作的时候,浮点运算持续速度超过每秒2500万亿次、峰值速度4700万亿次,运算一小时的数据相当于全国人民加起来不眠不休计算340年!
“这不是入侵,很快就会有相关指令下达各部。安心等待。”一个甜美的女孩声音突兀地响起。
师兄一愣,这台电脑并没有音频输出设备,声音是从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来的。
与此同时,全国其他地方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有人立刻上报故障但被驳回——天城超算中心、深斗超算中心、南海超算中心、广中超算中心、宇翰超算中心和长洲超算中心,加上京都……
沈良辉深吸一口气。
举全国之力,看看是谁定谁的死期……
酆都帝君。
埃及。沙之国。
2个小时前。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我是白燕,一分钟后开始空降。”
“麻雀贰号,准备就绪。”
“收到,已达到目标空域。空降坐标2-6-4-9,重复,2-6-4-9,请互相确认。”
“别紧张,你可是经过了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仅有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的空间中,顾天弈淡淡地说。
“可那五百余次的模拟训练并不能让我征服天空啊。”方子囿苦笑。
“没有人可以征服天空,当你面对大自然、在极端恶劣天气条件的环境面前,人也不过是巨浪滔天中的一叶浮萍,渺小脆弱、苍白无力。”顾天弈看着眼前的舱门打开,红色或黄色的卷积云在他面前堆积或舒展,隐隐有浅红色的雷暴一闪而逝。
“毕竟跟传说级别的‘暗翼’一起执行任务,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吧……我听说你自己申请加入这次行动?”方子囿好奇地问。
“我只是个士兵,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行动的话,其实是我对胡夫金字塔挺感兴趣。”顾天弈说话的方式很让人舒服,带着一股秋季枫林的缥缈。方子囿似懂非懂,并没有继续深究。
“注意目标空域附近的高磁场,会对通讯造成一定的干扰。”顾天弈降下挡风目镜,他的身后,八名准备完毕的飞行员蓄势待发。
“这个我还不明白?”方子囿略微不屑。
顾天弈深吸一口气。
“各单位准备,5,4,3,2,1,开始空降!”
十位黑色的麻雀从舱尾中一跃而下,没入云层。同时这架小型战术运输机开始返航,自始至终它都没有显示在他国的雷达上。
方子囿死死地注视着目镜左上角不断降低的海拔高度,红且诡异的云层仿佛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他的身体逐渐偏向一侧。
“各单位注意,还有4000米抵达目标。”耳机中传来顾天弈的声音,这是违反通讯守则的,特定频道只能由指挥员下达命令。
方子囿一惊,调整身体重心聚焦到胸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清楚必然是顾天弈冒险提醒他,他们此时的飞行时速已经突破了200千米。
翼装飞行,这项近距离天际滑翔运动是穿着特制的飞鼠服的飞行者从高楼、高塔、大桥、悬崖、直升机等高处跳下,在空中进行无动力飞行的运动,具有极大的挑战性和冒险性,被称为“世界极限运动之最”。
风速并不大,数字显示他们的位置还有1000米就降到了最低的直展云层。方子囿又不禁胡思乱想,回忆起百日前准备阶段的时候,自己有多么地愚蠢。
“任务是突破胡夫金字塔周边的军事封锁线,进入其中并成功搜集到我们想要的数据。”沈良辉淡淡地说。
安坐长桌的众人互相沉默地看着,沈良辉的话太过于匪夷所思。胡夫金字塔会在3个月之后发生异变,而且会引发全球范围内的超自然事件和恐慌?
“老大,你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吗?”安若坐在长桌的尽头,不由得吐槽。
所有人暗自一笑,但是说实话,他们真的很想附和安若。
“这次数据的记录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影响到整场战役的走向,我希望这是一次完美无缺的行动。”沈良辉自顾自地说话,斩钉截铁。
众人这才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白择起身发言:“那为什么不趁现在还没有发生异变、进行封锁的时候,我们抢先一步进入金字塔内部安放装置,等到3个月之后直接传输信息?”
“‘神降’开始后,金字塔内部便会‘重置’,相当于一次结构的重组。异种的能量来源与我们不同,现代的电子设备有99%的可能性会失效。”沈良辉解释。
“异种?”有人提问。
“来自世界之外的,不属于我们这个空间的,外来者。”沈良辉说。
“听上去像是外星人入侵。”
“早就说金字塔是外星人造的嘛,现在它们回来准备称霸地球了。”
“光靠我们还无法跟这种高文明的生物较量吧?”
稳定的敲桌声打断了众人天马行空的谈话。
“我们是在讨论人类生存的可能,诸位一年前就被聚集起来为那一天的到来做准备,不要临近开始就越发懈怠。”沈良辉的语气仍是那么平静,但一些熟悉他的人能察觉到细微的火气。
“跟埃及军方取得联络,获取他们的信任,直接进入内部呢?”戴着方框眼镜的年轻人发言。
“‘神降’一旦开启,胡夫金字塔受到的关注会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这是一块香饽饽。到时候,不单单是对话埃及政府这么简单。”沈良辉的话语隐晦,但听者恍然大悟。
一些强势的国家和地区,也会来凑上一脚。想在那些家伙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已经有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只是搜集数据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他必须精通放射性核素计时和电磁波全段的测定。”沈良辉缓缓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一个人,眼神带笑。
被大家注视地不好意思,方子囿清了清嗓站起来:“看起来这项工作非我莫属……”
“好的,人员已经敲定,那我们来制定一下任务的流程。首先……”沈良辉忽然加快了语速,其他人也心领神会地认真倾听。
方天囿忽然觉得自己被忽悠进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还是爬不出来的那种。
“方案很简单,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沈良辉讲述了一整套的流程,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从风暴灌入的金字塔顶端跳进去?”一位始终喝茶的中年男人整理了一遍思路。
“不是跳进去,风险太大。只需要靠近顶端的风暴漩涡中心,人就会被强力吸进去,安稳地降落在金字塔内部的平台。”沈良辉解释。
众人沉默无言,他们现在讨论的方案,全部基于沈良辉的认知,而且还是对未来虚无缥缈的认知。尽管他们十分信任这位堪称妖怪的老大,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沈良辉的消息出现了什么差错,这场任务的结局比死还要残忍。
一旦执行了这个方案,他们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说老大,你不会是变着法想整死我吧?”方子囿欲哭无泪,这哪是跳进了大坑,分明是跳下了千丈悬崖。
“我什么时候拿你们的性命冒过险?”沈良辉语气平淡。
“我看就是这一次。”方子囿小声嘟哝。
沈良辉眉头微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安若:“有人会保障你的安全,他的名号你们想必也听过,‘暗翼’。”
众人大吃一惊,白择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掀起亚欧特工多国血雨的传奇?”
沈良辉点头。
“暗翼!你是我的好大哥,我的救世主,我的漫漫冬夜里的一把火!”两眼放光的方子囿如同沙漠中缺水的旅者,忽然看到了生机盎然的绿洲。
“既然如此,方子囿,你开始准备吧。其他人留下,还有别的任务等着你们。”沈良辉娓娓说道。
众人哀嚎。
“各单位注意,隐蔽自己的行踪。下次连接在两小时之后,请……保护……”耳机中嘶嘶的电流声涌过,指示彻底沉寂。
果然和沈良辉的预测一模一样,这里的磁场强度非常高。
3000米……
2800米……
2500米。
就是现在!
方子囿摁下手中的按钮,随着翼装的可视化透明,十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空中,就好像被云层吞没了一般。
巡逻在沙丘附近的埃及士兵揉了揉眼睛,红色的云团好像有什么黑影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隐藏在金字塔周边的镶嵌焦面阵列成像系统报警值回落,并未发现天空的异象。
方子囿惊出一声冷汗,他现在能清楚地看到卫星照射不到的地表画面——长达十几米的导弹运输发射车列成一排,被沙漠迷彩伪装成沙丘一般的存在。往前看去,一列列的装甲运兵车组成了数条长龙,无数看不清的黑点在他的身下掠过。
那绝不是本地军队的力量,果然有其他势力隐藏在幕后。
沈良辉竟然能搞到这种超一线级别的作战服,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位老大在军方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他收起杂七杂八的心思,视线回到前方,不由得狠狠被这一幕震惊地无以复加。
视线所及的远方,天空全被赤红的颜色占据。巨大的红色风暴犹如海底漩涡一般,从高达一百四十米的胡夫金字塔顶端注入。离得越近,方子囿越能感受到这股风暴的浩瀚,简直是……通天之瀑。
“校准定位仪,准备抵达空降坐标2-6-4-9。”顾天弈通过功耗更低的频段勉强进行通话,时不时还有干扰传出的沙沙声。
方子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离风暴越近他越紧张。万一沈良辉的信息有误,金字塔顶端并无进入内部的通道,他们连安全降落的机会都没有……胡夫金字塔虽然在一般人眼中高不可攀,但作为高空跳伞的开伞高度绝对是死路一条!
“老大你是转生的机器人也好,未来的使者也罢,千万稳住啊。”方子囿奋力振开翼装,十个人顶着巨大的风压朝着风暴漩涡中心疾驰,一股奇异的吸力陡然将他们所有人包了进去。
阿西斯提克力。
主控台前,沈良辉正在默默地看着大屏幕上演算的数据,时不时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应该快有结果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有技术员递过来一部通讯机:“安若执行员。”
沈良辉接入通话:“我是沈良辉。”
“安若姐说你是埃及行动的负责人。”电话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沈良辉眉头一皱:“风子江?”
“是我。时间紧迫,希望你接下来听我说得去做。”风子江的语气稀疏平常。安若在一旁看得呆了,还没人敢和沈良辉这么说话。
“刚觉醒就有这么大的口气?”沈良辉并不以为意。
“顾天弈。”风子江冷不丁蹦出一个人的名字。
沈良辉的瞳孔陡然放大了。
金字塔内部。
“这里……跟我想象地不一样,竟然这么美。”方子囿惊讶地透过面罩环顾四周,以他的所见所闻仍旧震撼莫名。
其他人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温暖的天光从上方洒下,照亮了他们十个人所在的平台。神话时代的古意雕刻,鬼斧神工的镂空阶梯,数米高的拄着黄金权杖目视前方的狗头人塑像,将来自远古的神秘气息重新降临在这个世上。
“器械。”顾天弈第一个回过神,吩咐左右。
随行的八个人依次解开身上的翼装,露出贴身的部件。方子囿也七手八脚地将这件碍事的衣服脱了下来,属实是抬起胳膊都办不到。
“重复一遍,帮助麻雀壹号取得此次任务所需的数据,避开与狗头人的正面冲突。我们身上都带着微波干扰器,但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检查各自身上的阵图是否完整。”顾天弈率先卷起袖口,小臂上露出一个阴阳鱼的半边图案。
方子囿同样是一个半边的阴阳鱼,看上去似乎和他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阴阳图。其余八人则一一对应六画卦的八卦阵图符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开始。”顾天弈下令。
十人五五分组,两队人分别以顾天弈和方子囿带队,从镂空阶梯两侧缓缓踏步而下。
“据我所知,不到两个小时前,他进入了胡夫金字塔内部,执行一项任务。但是,因为强磁场和某种隔绝力量的关系,你们并没有办法与他建立实时对话。我说得对么?”风子江说话时一直目视前方,可安若却有种感觉,他的眼神早已与某种虚无的存在建立了通道。
“没错。”沈良辉顿了一下。
“我不需要知道这次的任务目标,给我关于顾天弈的撤离流程,最好显示在电子设备上。”风子江说。
“这次的任务级别很高,内容不可能在磁盘中保留。虽然我不知道你如何知晓这个名字,但显然你有你的办法。我可以向你复述,任务流程是我一个人制定的,”沈良辉说。“但我并不能在移动电话里讨论这些细节,你应该清楚。”
风子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沉:“他的生命岌岌可危,随时会死。”
“他出过的每次任务都是九死一生,从不把活着当成执行任务的结局,”沈良辉冷冷地说,“你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可不懂得他的使命。”
风子江沉默。
作为死过一次的重生者,他自己对那种感受怀着深深的恐惧……在无尽的虚无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仿佛是一条孤魂野鬼,被拉入永无天日的角落,谁也听不到他求救的呼喊。
他能奇迹般地生还已是万幸,更不会去试探自己能否重生第二次。
死亡,亘古永恒的话题。人终其一生,谁也逃不出这宿命的樊笼。
他早有觉悟……在某个雨夜,不管自己抱地再紧哭得再凶,妈妈的身体只是一点一点地冰冷,僵硬如一块石头。
“顾天弈,是和你不相干的人吗?”听筒中,沈良辉忽然听到了令他猝不及防的问话。
沈良辉难得犹豫了一下:“不能说毫不相干,他曾是我大学时候的师兄,是我朋友的爱人……”
“在我这里,保密协议和同袍的生命一样重要。如果你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坦白。但是,国家安全高于一切。”沈良辉的声音低沉,他并不十分怀疑顾天弈预见的可能性,更何况自己也算半个预言者。
时代更迭,人们再也无法用常理解释一切。他沈良辉有自己的秘密,其他人何尝不是?
只能坚守原则。
“给我一段他说话时的音频,原声,越长越好。”风子江忽然说。
沈良辉一愣,思考了一瞬:“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闲暇时总是很少说话。而且,他的身份过于特殊,任务音频不会被保留,一切都以纸质档案记录……”
“你到底还能提供什么!”风子江气不打一处来,这种感觉比他吃了苍蝇还恶心……队友明明实力强劲以一敌百,但是当他全副武装准备杀敌的时候回头一瞅,队友还在拿着牙刷穿着拖鞋问你今早吃了没有……
沈良辉也深感无奈,明明身边就有一台几乎万能的超级计算机,可风子江一降再降的要求他偏偏满足不了。
“其他人的音频我这里倒是有,可行吗?”沈良辉弄不到顾天弈的音频,可执行任务的人又不止他一个。更何况还有一个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方子囿,调下监控就是他话痨的视频。
“其他人不行,指定者必须是他。”风子江十分果断。
“你需要天弈……顾天弈的音频吗?我这里有他学生时代的宣誓视频,可以吗?”两人沉默间,安若忽然打破了寂静。
风子江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安若两手握住相机,神色慌张。
沈良辉自嘲一笑,他怎么把跟顾天弈走得最近的人给忘了。
“来,给我。”风子江在电话这边还不忘阴阳怪气一番:“感谢沈大人提供的可靠帮助。”
风子江端起相机,在安若的指导下打开本地回放——满是国旗和鲜花的讲台上,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站在人群中,庄严郑重地目视前方。负责同志讲话完毕后,预备人员高举右手,所有人的声音嘹亮而坚定有力:“……拥护纲领,遵守章程,履行义务,执行决定,严守纪律,保守秘密,对国忠诚……”
那就是顾天弈吗?风子江看着意气风发的青年宣誓时的样子,何以想见他现在的模样是何等风流倜傥。
风子江忽然明白了一些沈良辉口中的所谓使命。
安若一直一言不发,风子江说出顾天弈的名字时她比谁都吃惊。在阿西斯提克力,大概只有三人知道这个名字。
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连衣服的边缘弄破了都浑然不知。
她不清楚顾天弈此时的状况,但看上去凶多吉少。
她只能选择相信风子江。
沈良辉放下听筒,他对风子江始终有所保留——他想起半年前在伦敦泰晤士河的夜晚,裹着灰色大氅的男人和他凭栏对话:
“你确定要亲自参加胡夫金字塔壹次的行动吗?”
“你我都明白,它的重要性,换成别人我不放心。”
“壹次的行动并不很难,出不了什么岔子。”
“曾经的某一刻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啊,天弈。”
“阿辉,我只是有些害怕。”
“令人闻风丧胆、闻之勃然色变的‘暗翼’也会存在恐惧这种情绪吗?”
“我倒是很庆幸,这能使我感到自己还算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好吧,我会向上面递交申请。”
“等你的消息。”
“你不去看看她吗?我们部门的人都在布莱顿海滩聚餐,那里有很多鹅卵石。”
“提前祝你喝酒优胜。”顾天弈自顾自地走向停在路边的捷豹TYPE系,驾驶着这辆本地的经典跑车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沈良辉靠在护栏上,摸出一根烟点燃。夜晚的泰姆河畔,一个暗红色的光点久久不散。
回忆如春季爬墙的藤蔓般蠢蠢欲动……沉默了很久,沈良辉忽然走下主控台,在一众茫然的技术员眼中离开了大厅。
风子江缓缓闭眼……他索求音频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现在只能靠自己完成任务。他以前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邪说,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他完全看不懂了。死而复生,这几近造物主的权柄,现在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既然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有这个能力,风子江便不想错过任何有关它的情报。
完成任务是重中之重。
灵识——开。
杂乱无章的喧嚣远去,风子江的世界中只剩下视频中宣誓的音频。
在他的眼中,每个人说话的音波仿佛有了质的形状,犹如指纹一般,所有人不尽相同。风子江剥离其他人说话的能量,只保留顾天弈一人的波形。
把不可视之物变成可视之物,或者说,以另一种本源的方式进行观察……这便是灵识的效用吗,简直是神迹!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关于顾天弈的专属‘密码本’,是时候寻找‘密文’了。
风子江又回想起觉醒时与脑海中的声音对话的时候。
“灵识开启,可助心明眼亮、目达耳通。
‘坤’者,地也,顺也。上顺乾而承天,下应地而载物。凡地脉之灵动,山川之仰止,大河之奔流,皆可为用。
‘坤’,有五行之土,暨西南申位。土本源,申为金。金为土之子,申又水土长生,水为木之母。由是土载四行,万物始生。故坤有化蕴万物之象。”那个声音如是说。
“所以真正牛逼的是这个‘坤坤’?”风子江问。
“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脑海中的声音最后的一句话,风子江的眉头越发紧致。
古书《皇极经世》中有录先天八卦图的排列,《周易》中更有记载后天的释义,风子江知道这句话便是坤卦的卦辞。
他曾经无聊时在图书馆翻阅过这些古书,被古代文人术士逆天近妖的智慧深深折服。
伏羲八卦与中天八卦、后天八卦不同,混元八卦即先天八卦的顺序为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表现在卦象上便是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风子江在心中默念卦辞——君子有攸往,对应顾天弈一行去胡夫金字塔执行任务。先迷,对应他们陷入了无法脱离的危机。后得主,应该就是指自己了。
坤领先于乾则迷失,顺从于乾则正路。
坤对应风子江,乾对应的正是顾天弈。
“是指我不能通过知晓他接下来的行为而去提供解救的思路,否则便会让他陷入另一个死路,那么沈良辉不告诉我任务流程属实万幸!”风子江陡然睁眼。
“灵识,全开!”
磅礴的精神力量从风子江身上涌出,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安若被吓了一跳。
风子江的双目变成了诡异的银灰色!
副驾驶的车门自动打开,风子江缓缓走了出去。在安若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蹲下来伸出手按在了地面。
坤字,自当与大地共通,与阴象齐鸣。
三十公里长的绕城高速一齐断裂!与此同时,原本只在夜晚得见的绯红光幕华光大盛,隐隐有与天边的那一团赤轮争辉的趋势。
风子江从未使用过这些能力,但他却隐隐有种感觉,他与自身的能力无比契合,甚至天生共鸣。
“这还是觉醒者能拥有的力量吗?”安若震惊地看着地表开裂的道路,嘴巴像是塞了两个鸡蛋那么大。
“去吧,找到他,找到……顾天弈。”
风子江的灵识沉入大地,瞬间朝着西方追星赶月而去。
七千公里。
六千公里。
四千公里。
一千公里。
十米。
胡夫金字塔,到了。
他根本不需要凭借顾天弈声音的波动来定位目标位置,地脉中汹涌奔腾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流向同一个位置。
竟然有四处……他转瞬间跨越了半个地球,发现至少有四处像胡夫金字塔这样的地脉异常点。
其他的地方也有类似埃及这样的异象吗?
风子江不得而知。他抬起头,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
这座雄壮奇伟的金字塔就在眼前,顾天弈的生命危在旦夕,他必须抓紧时间。
半小时前。
方子囿小心翼翼地举着仪器对准石墙上比较坚固的壁画探测,大量数据经过微型终端即时分析,保存在特制的磁盘中,以至于不被高强度的磁场干扰、摧毁。
他一边进行作业一边啧啧感叹,古埃及人的智慧真是有如天神下凡——看看这精美至极精细至微的雕刻,看看这天马行空想象超群的画面,他妈的这尼罗河水流的是六个核桃吗?
“小心点,万一磕磕碰碰触发什么禁制啊陷阱啊什么的,我第一个把你丢进去。”方子囿看见一个组员毛手毛脚的样子,气得他一顿臭骂。
这一组其他的四人两两分组,一组跟着方子囿收集数据,另一组负责盯梢望风。
说来奇怪,他们的位置已经很深入金字塔的内部了,却一路上连个把守各处密室的鬼影都没瞧见。
难道蛇身狗头人也有冬眠?
不过这可大大方便了他们一行人的行动,小心翼翼地七拐八扭如入无人之境……某种意义上这座金字塔中的活物除了他们十个人,就只剩下不能被称之为人的那些蛇身狗头生物,总不会原先长眠在金字塔下面的那些木乃伊们会活过来与他们握握手吧?
这么一想还挺诱人,长生不老的秘密什么的。
他扫了一眼荧光腕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剩20分钟,数据收集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返程和顾天弈汇合了。
这一趟金字塔之旅超乎寻常地顺利,不仅圆满完成了目标,还顺带拍摄了射手狗头人改建的海量建筑壁画,可谓收获满满。
看来三个月的准备工作并不白费,自己每晚回到房间用筋膜枪猛刮大腿的痛苦日子终于有了回报。
想多了都是泪……
方子囿转身离开这间墓室,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他心里一凉,完了,不会真的是木乃伊吧?它从黄金棺材里爬出来了呀……脚底下不会是个惨白的骨头架子吧?
“队长,你怎么不走?咦,掉了什么东西?”
队员上前将全身僵硬的方子囿脚下的物品捡了起来,方子囿眨巴着眼睛转头一看,一个灰扑扑的褐色铜罐躺在队员的手上。
“队长,是你的吗?感觉不像啊。”队员疑惑。
方子囿咳了几声,一把抢过铜罐揣在怀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这是我祖奶奶给我的贴身宝贝,保佑我妖魔不侵天降鸿运,很灵的。”
“呃,祖奶奶的品味真的很别致。”队员干巴巴地赞美。
“走!”方子囿大步流星走路虎虎生风,揣着西瓜大的铜罐。
队员无奈跟上。
临近镂空阶梯,方子囿在转角处遇到了顾天弈五人。
“麻雀贰号,没遇到什么问题吧?”方子囿关心地问。
“这间金字塔有些奇怪,我们还是尽早离开。”顾天弈地视线越过方子囿的肩头看向他背后。方子囿疑惑地转过头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方子囿试探性地问。
“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顾天弈转头踏上了几层楼高的阶梯。
方子囿有些奇怪,但没多说什么,转头去问数据收集得如何,这里的壁画好不好看。
顾天弈一直沉默。
临近平台,方子囿忽然从上方听见顾天弈的询问:“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子囿一愣,巨大的恐惧在心中炸开,浑身微微颤抖。
没错,这确实是顾天弈的声音……
那么现在他身侧的人,是谁?
“蹲下!”一声断喝从方子囿的头顶传来,他不假思索地身子一低,骨碌碌地滚下好几个台阶,撞倒了一侧的火盆架,火石零零散散地掉落,顿时火花四散。
当他抱头蹲防的一瞬,锐器割裂空气的尖啸从头顶掠过,不由得头皮发麻。
黑影从天而降,那是顾天弈掷出的作战服。
出于安全考虑,每个人的作战服添加了合成纤维材料,这种高分子聚合物有着很强的结合力,每个节点之间就像手拉着手一样密不可分。其强度堪比铝合金制成的防刺服,普通霰弹枪在十米距离甚至不能打穿。
顾天弈用它来遮蔽视野,想来也是看中了它的坚固性。
他藏在作战服后面一跃而下,高度差异足以赋予他相当优秀的势能,他的贴身匕首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手中。
古铜色的手爪瞬间穿透了这件作战服,犹如新鲜的奶油蛋糕遇上了烧至滚烫的切刀,毫无招架之力,刚才的锐器破风声就是这只肌肉虬结的利爪发出,而它的主人则是刚才伪装成顾天弈的队员之一,那个人的半张脸已经变成蜥蜴的模样!
“‘暗翼’!”方子囿惊叫,利爪撕裂作战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迎上顾天弈的面庞!
人体的硬度远远不及合成材料,身处空中不能借力的顾天弈的下场必然比那件作战服还要惨烈。
方子囿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这次任务上飞机前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穿过人群在那个沉默寡言检查设备的男人身旁坐下,如同小女生表白前的准备一般局促不安:
“嘿,我是阿西斯提克力的遣派员,方……啊不,麻雀壹号。没想到有机会能和您一起执行任务,嘿,我有些失态,咳,不好意思。”
顾天弈感到有些意外,声如青山苍柏:“贰号,幸会。”
“啊,是这样的,虽然我已经有过非常多翼装跳伞的经验,但是关于一些细节,想听取像您这样的超级大高手的建议。”方子囿表明了来意。
“你跳了多少次?”顾天弈问。
“大概五百多次吧,三个月马不停蹄,天气最好的时候能超过十次。”方子囿回忆。
“那么应该是你教导我才对。说实话,从接任务到现在,我只经历了八次的热身跳伞,还不及你一天的量。”顾天弈真诚地说。
“呃……”方子囿倒是没想过这种神展开,一下子噎住了。
“相信自己,这次的翼装跳伞非常简单。不需要打开降落包,不需要在意开伞时间,对准那里插进去就好了,男人要做的事就这么简单。”顾天弈有意无意地玩起了双关。
“okay,okay,我懂了。”方子囿心领神会。没想到偶像不仅武力牛掰,文学造诣也这么高深,果然是人中豪杰!
方子囿又聊起一些不咸不淡的其他话题,却未曾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顾天弈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多学科领域的技术学者。
同一个房间里,旁人心惊胆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从信使核糖核酸针对细胞损伤性积累的衰老与癌症表现聊到究竟哪一种白化品系的家鼠对靶向药的抵抗力更强。
队员A用胳膊捅了捅隔壁,小声哔哔:“你知道,他俩在聊啥吗?”
队员B默不做声。
“那是科学,科学懂吗?飞机大炮火箭!”队员C不屑一顾。
“去去去,你家飞机的结构有蛋白质啊?丢人现眼。”队员A腹诽。
过了一会儿,队员A又扭头问:“蛋白质有机的还是无机的?”
队员B依旧沉默,但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作为应用化学和生物物理学的大师,方子囿在阿西斯提克力几乎找不到能与他尽兴畅谈的人,这让原本生性好动的他一直郁郁寡欢。
可眼前这个闻名国际的杀胚竟然在自己的学术领域有如此高的造诣,这实在不得不让方子囿感到惊喜,立刻将顾天弈视为一见如故的知交好友,犹如久旱逢甘雨,色鬼遇美女。
队员们默默地看着方子囿手舞足蹈无处安放的模样,觉得给他整上一瓶冰饮和一盘蘸酱的鸡翅根,他会聊得更尽兴。
顾天弈扫了一眼时间:“我们该登机了。”
方子囿有些恋恋不舍,他知道这次任务结束后两人都将各自奔向天南地北,很难再见了,自己再想找到一个兴趣相投、认真倾听的人可不容易。
“大官人他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有时间我们再聚。”顾天弈忽然说出了一个哑谜似的名字,旁人都莫名其妙。
方子囿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大官人这个外号对其他人陌生,可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称呼啊。
回忆悠悠,这些往事都将化作泡沫从眼前飞走了……利爪撕碎顾天弈的瞬间,这些美好也将昙花一现地逝去。
方子囿只恨这次任务不能携带枪支,不然顾天弈断然不会冒险用冷兵器近身搏斗。
蜥蜴人的眼中透出嗜血的兴奋,他并没有失去身为人的神智,作为此次行动队伍的一员,自然明白眼前这个人的分量——“暗翼”,暗网排行榜上的顶级雇佣兵,曾经以一己之力瘫痪了亚欧十三个国家的重要通讯设施。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国籍,有人恨不得活生生掐死他,也有人倾注重金只求见其一面。
他常年行走在阴影中,普通人的世界不会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然而在各国的情报部门的会议桌上,每次报告和对话中都会出现“暗翼”的名字。
虽然蜥蜴人和‘暗翼’并无往日旧恨,但声名显赫的顶尖高手折损在自己的手里,蜥蜴人便忍不住畅想那些鄙夷自己的家伙的脸上的震惊。
所以你必须死!
利爪在漆黑的匕首上划出数道耀眼的火花,顾天弈犹如蜻蜓点水一般从蜥蜴人头上越过,稳稳地落在蜥蜴人的身后。
一滴殷红的鲜血悄然滴落。
蜥蜴人的表情逐渐僵硬,嘴里呼呼出声仿佛野兽:“不可能,地球上没有任何材质的金属能挡住我!那把刀……除非!”
“肌肉练得不错,可惜不怎么管用。”顾天弈嘲讽。
方子囿被这刀锋贴面的惊险一幕吓到不敢呼吸,正在疑惑两人为什么不继续出手——平滑的血线在蜥蜴人的脖颈处浮现,半边头颅从裂口处无声地断裂。
血流如注。
蜥蜴人残缺的尸体向后仰倒,像是一块被扔下山的石头般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顾天弈侧步让尸首滚落,抬眼扫视原先跟在冒充者身后的队员,眼神淡漠。
三个人默不做声,退到同一处台阶,后撤一步单膝跪下,微微躬身。
方子囿一愣,这是做什么?
顾天弈撩起他们的袖口,确认阵图的完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的银色盒子,扔给了他们。
三个人依次从盒子中拿出一个颜色暗红的药丸,露出牙齿嚼碎了吞咽下去。
顾天弈看见他们的眼中凝起一抹红光,轻叹一声,走到三人身前将他们扶起。
“不用这样,我们理解队长您……”居中一人显得有些慌乱。
“任务归任务,但张文生,于我而言,你们同样是有始有终的战友。”顾天弈说。
“那个药丸是专门研制的,原本用作拷问的工具,现在给他们三个服下当作制约的手段。”一个队员走到方子囿身边拉起他解释。
“他们,做了什么吗?”方子囿拍掉衣服的灰。
“没有。但队友叛变,他们没有察觉而且让叛变者差点得手。在得出结论之前,他们几个都脱不了嫌疑。”队员叹气。
“药丸很有效吗?”方子囿问。
“呜,效果相当于一个微型炸弹,算不上多有效。”
“这还不强势?”
“呵,以前对外反击的那会儿,连队里出一个叛徒,队长可以当场下令击毙小队其他成员。也就这位爷心肠热乎些,给条活路子。”
方子囿哑然。
“我们走吧,干扰器的效用已经很微弱了。”顾天弈注视着下方亘古沉默的两尊鹰首巨石像,心中泛起不安。
巨石像的眼睛原先是睁开的吗?
高强度的磁场让身处防护服内的顾天弈也产生了记忆上的混乱——他明明记得自己落下平台第一眼观察的时候,那两尊巨石像的眼睛是闭上的,而且没有像现在这么……直直地盯着,就像是它有自己的意识!
“走。”顾天弈率先回到平台,西南方位站定,补蜥蜴人定位之巽卦。
他和方子囿作为支援力量,本来就属于意外情况下的补位人员。
八人按各自方位站定,摆正姿势。方子囿端坐正中,抱紧收集此次数据的器械,保护数据是这次任务的第一要义。
正北方一人身上升起点点星光,淡黄色的温暖荧光将他的身躯覆盖,小臂上的阵图发亮,以三阳爻的虚体脱离,缓缓沉入平台的地面。
一乾。
“这实在是……令人惊叹。”方子囿忍不住呓语。
以古代文明的结晶,天外来物的途径,重现古时人类的智慧——空间易位,挪移。
阵图准备完成后,他们九个人将在几秒钟后毫发无损地传送到四千公里外的卡萨布兰卡,那里终年常青,气候宜人,温热湿润的海风穿通在大街小巷,是一座适合旅游的城市。
这是沈良辉从一开始制定的任务流程——金字塔顶部的入口,降落平台的地点,蛇身狗头人的休眠,以及撤退的路线和方式……他将未知的事件一一计算在内,顾天弈他们只需要按照既定路线完成任务就好,就像某种网游里刷经验跑流程。
虽然中途出了一个小插曲,但身为叛变者的蜥蜴人显然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盲目。
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他们的身上无端汇聚着淡黄色的光芒,比火盆里的烛火还要明亮。
二兑……三离……四震……五巽。
阵图很快完成过半,他们身上的干扰器的作用已然捉襟见肘。
张文生结成手印,淡黄色的光芒点点汇集,他感受到了一股至亲至善的气息在自己的周围流淌,那是天地本源的力量。
张文生脸色一白,光芒忽然破碎,他身上覆盖的荧光也遁去消失。
所有人立刻察觉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
“静。”巽位的顾天弈忽然出声,止住了先前几人想要窥探的欲望。
摇摇欲坠的阵图艰难地撑住了,惊得其余四个方位上的队员乖乖站立,沉默不动。
身处正西位的张文生一拉袖口,原本清晰可见的坎卦正淡淡地隐去,恍惚间无影无踪。
见到此番情景,剩下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拉起自己的袖口,两颗心双双直沉入谷底,阵图同样消失不见。
“怎么会……”张文生不敢相信,分明无人触碰到他们三人,有机会对阵图做手脚。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家伙了,不管他做了什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壹号,阵图还有重现的机会吗?”顾天弈问。
方子囿想了一下:“刻印一个阵图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且必须特定的人来做。”
所有人陷入沉默,先前一人出了问题他们还能留有后手,支援后备的顾天弈或是方子囿都能补全缺口。
但现在四个人出现了状况,八卦阵图定然不得齐全,即便作为后备力量的两人全上也无济于事。
此路不通。
“那只有另一种办法了,从大门出去。”顾天弈快速得出结论。
“你是说,胡夫金字塔的入口密道?”方子囿一惊。
“还有其他的出路吗?”顾天弈扭头对其他人下令,“不要拖延时间,我们的干扰器快要失效了。”
懊恼至极的张文生三人只得收拾情绪,跟着大步流星的顾天弈走到台阶前,顾天弈却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方子囿一愣:“怎么不走了?想到了什么办法可……”
嘶嘶的吐信声让方子囿的面色一变,耳边萦绕的不是一条发出的声音,而是纠缠在一起的齐鸣。
方子囿朝台阶下望去,差点重心不稳一头栽倒。
一旁的队员急忙把他扶起。
将近百层石阶,密密麻麻爬满了全身黏液遍布的蛇类,漆黑墨绿的身体互相缠绕、滑动,构成此间最恐怖绚烂的画面。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狗头人不是休眠了吗!”方子囿大惊。
“问这么多毫无意义,活下来才是真理。”顾天弈将匕首拔了出来,虽然简陋,但此刻没有比这把匕首更能让他安心的武器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次任务从头到尾都没出纰漏,却因为一个人的叛变导致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方子囿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匕首,欲哭无泪——沈大官人算无遗策,却在人员问题上翻了跟斗。
“人心难测啊。”顾天弈轻叹。游蛇上升地越来越近,他下意识握紧了刀柄,面对近千条不知毒性的游蛇,他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这时头顶忽然有一声人语降下,所有人条件反射地抬头。
“请问你叫顾天弈吗?”
风子江如3D建模的上半身从天花板探下来,像是被卡在了墙里,他面带憧憬地询问:
“请问你是顾天弈吗?”
所有人被这光怪陆离的一幕给震住了,以他们上一秒还在思考如何从千蛇群里杀出重围的有限脑容量来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如幽灵般的人从墙壁中飞出来向他们……要人。
而且关键问题是……风子江询问的对象是方子囿。
方子囿抱着仪器战战兢兢,他是真不敢搭话啊……谁知道这家伙是人是鬼啊,这里可是祭奠已逝之人的地方,万一蹦出来个跳大神的把自己勾魂到冥界可不就冤死了。
风子江倒没想这么多,从胡夫金字塔地底进来后,自身被某种怪力压制地死死的——潜行的速度相较之前有如云泥之别,一直在龟爬般地迷路与转圈圈。
这座建筑简直是一座巨型石阵,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结构与数不清的密室暗道……他哼哧哼哧穿了几十道墙才找到这里,一路上连个老鼠都没遇到,更别说那些在视频中出现的狗头人了。
好不容易他碰见了正在与蛇群对峙的顾天弈一行人,真是老乡见老乡,差点两眼泪汪汪。只不过这么多人他也不认识到底谁是顾天弈,只凭感觉拿着贵重东西的方子囿一定是个重要人物,于是自信满满殷切问话,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促进合作,殊不知正主在旁边看着一脸沉默。
“我,我是……”方子囿刚想开口反驳,一旁的顾天弈突然打断了他:“闲聊到此为止,它们来了。”
方子囿慌忙朝下望去,震惊地发现最前面的游蛇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五十米了,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蛇头下那两颗乳白色的尖利长牙,在两边燃烧的烛火中闪烁着幽幽的冷芒,蛇身层层叠叠的墨绿鳞片扭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风子江也被不绝于耳的隐隐嘶鸣吓了一跳,他曾想过顾天弈的危机究竟是以何种形式呈现——蛇身狗头人的围攻,木乃伊大军的阻截,金字塔机关的陷阱,实在想不到这里竟然隐藏着上百条数米长的墨绿游蛇。
“你们,有武器吗?”风子江咽了咽口水,这宛如惊悚甚至科幻电影的场景他一时还消化不了……半小时之前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有的。”一个人淡定的声音让风子江不禁喜出望外,他满怀希望地扭头,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人挥舞着手中看上去还没有30厘米长的匕首给风子江看。
“我真是槽了,这小破刀有个毛用啊,你是准备跟自己等身长的毒蛇近身肉搏啊?史蒂夫·罗杰斯来了都得给你端个茶!”风子江大怒。
原本他觉得以这些人的穿着的讲究程度,携带的武器一定也非常牛逼,再不济喷火器,霰弹枪总有吧?地方反抗军还人手一把AK呢。
顾天弈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小破刀,漫不经心地振去刀身上残留的血迹:“保护壹号。”
七个队员立刻分散站位,全部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或军刀,将方子囿隐隐围成一个半圆。
顾天弈扭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风子江:“既然你会……飞,逃命说不定相当在行。”
风子江脑袋上几乎蹦出一个硕大的问号,虽然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感觉那么欠揍……我这算很强的自保能力,又不是专业的逃跑天赋。
事到如今风子江也顾不上这个反手握持小破刀的作秀男了,他闭目潜心,试图用坤字解救他们出了这个蛇窟。但他很快便恼火地发现自己这灵体状态下的能量输出方式跟肉体完全不同,如果是匕首这类很小的东西勉强可以移动,一个活生生的人体实在难如登天。
腥风扑面而来,一条爬升的最快的游蛇鼓起自己接近两米的身躯,犹如一颗炮弹般弹向最高台阶的顾天弈,这条蛇奋力一跃竟能达到自身三倍的高度!
普通人看到那宛如小腿粗细的蛇身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可能会吓得当场瘫软,但风子江却看到顾天弈朝前轻轻踏了一步,石阶上的浮灰却被震得向四周散去。
刀锋与鳞片相撞,刀身霎时被抹上了一层红与白的涂料。断裂的蛇身无力地垂落,落入一眼望不到头的游蛇群中,转眼被其他游蛇囫囵吞下。
一刀断头。
“我,槽你大爷的……”一句脏话忍不脱口而出,风子江人都傻了。
顾天弈挥舞匕首时那么轻描淡写,鲜血狂飙的视觉体验却令人心神巨震,就像古代的庖丁善使刀解牛时的姿态,如绘卷般写意,如行书般流利。
这得挥刀多少次才能如此行云流水?
“没有毒液管。”顾天弈眉头一皱。
蛇群陡然爆发,顾天弈一次次地逼退跃起跳上平台的游蛇,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部分沿着侧墙的游蛇悄然登上了平台。
“注意壹号安全。”顾天弈的小腿已经看不见了,周身全是残缺的蛇尸和断裂的肉块,而他的眼神依然古井无波,仿佛全然不受状况制约。
七个队员骤然收紧了活动范围,尽量与顾天弈遥相呼应,帮他缓解下压力。
风子江本来也想躲一下,谁知道这些游蛇对他视若无睹,径直从他的灵体下方行过。
原本这是值得庆祝的事,风子江却开心不起来——大家都是自助餐,凭什么人家是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鸡胸肉,我就是瞄都不瞄一眼的没人要的白菜根?
一只蛇忽然穿过刀光狠狠地咬在了顾天弈的大臂上,看上去牙尖已深深地陷入肉里。
风子江心里一惊,这家伙看上去可是这小队里最能打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顾天弈”的安危可就保不准了。
“贰号!”方子囿焦急地大喊,一声痛苦地闷哼从身侧传来,惊得他连忙扭头望去。
“陆号!”一名小队队员的脖子上紧紧地缠着一支墨绿色的游蛇,光滑的鳞片上反射着细密的寒光,蛇口将半个脖颈都包裹住,模样极其渗人。
陆号队员自下而上挥舞着手臂,想将匕首插入这只蛇的脑中,却不曾想蛇尾狠狠一收,将他整个人偏离了重心,摔倒在平台的地面上。
蛇群一拥而上。
人影一闪而没。
哀嚎声终于解放,转瞬间又消失了,不只一头游蛇张开比羊头还要大的嘴裂咬住了陆号的脖子或舌头。
风子江脸色惨白,收回对陆号的注视。一头碎骨喷血的游蛇从他眼前飞过,重重地摔在平台一侧的壁画上。他扭头一看,顾天弈的手里还流淌着碎肉与血沫。
他硬生生地把那条咬住自己胳膊的游蛇捏碎了扔出去。
“别放开头盔。”顾天弈出声,虽然蛇血和黏液也沾染在他的面罩上,但这层保护在此刻尤为重要。
虽然他们还在坚持,但谁都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的体力总有耗光的时候,而蛇群似乎源源不断,前仆后继。
精神一旦松懈,这些隐藏在阴翳下的漆黑生物就会无孔不入,将他们逐个击破,最后分而啖之。
“有没有退路!你们老大还交代了什么!”顾天弈大吼,他全力防御已是极限,从原先的进攻转为被动地防守……狂蛇密集如潮,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使他的意识接近混乱,几度踩在死亡的边缘。
“本就是考察性质的任务,我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带!按照流程,我们早该全身而退了。”方子囿也大叫起来,游蛇与石头摩擦的沙沙声绵延不绝,嗡嗡作响。这声音听得人心里毛骨悚然,不喊几声便驱散不了心头氤氲的那片恐惧。
张文生猛地挥刀弹开逼近的游蛇,蛰转到顾天弈身边,不禁吓了一跳。
顾天弈的衣服上沾满了游蛇的血,汗液混合着鲜血沿着他的衣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破碎的内衬下隐约可见一块块整齐的凹陷的牙印,肌肉在高速运动下热气蒸腾。
“队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要么突围要么再试试阵图……您也发现了吧,刚开始这些蛇的狩猎方式和手段还很僵硬……但天生的杀戮本能让他们现在变得更加凶猛和谨慎……干扰器的能量已经见底了,一旦它失效……”张文生抓着一条细蛇的尾巴抡圆了扔出去,撞飞了一部分游蛇。
幸亏这个平台空间不大,易守难攻,否则他们早就被数不清的尖牙撕碎了而后葬身蛇腹。
“这些蛇是被人操纵的。”顾天弈冷不丁蹦出一句话,让张文生如坠冰窟。
“什……什么?怎么可能?”张文生难以置信。
“它们的行动路径,或者说根本目的,是壹号,或者说壹号手里的数据收集器,”顾天弈冷冷地说,“有什么东西或者人在驱使这些游蛇,否则这些冷血动物的行为不会如此怪异。”
“是那些狗头人?”张文生挥刀震退一对缠绕的游蛇。
“不,他们仍在休眠,否则我们已然身死,驱使这些恶虫的另有其人。”顾天弈说。
退路,退路……风子江心急如焚,这四面八方除了一条路能走其余全是石墙,但这条路已经被躁动的游蛇全部占据,他们寸步难行。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翻了个身一头扎进上方的墙壁中不见了。
“他去哪儿?”方子囿不解。
“见势不妙跑了呗,真不知道哪个墓穴里蹦出来这么个神棍。”队员以为是这座金字塔内的幽灵现身,依老家的传统晦气地吐了口唾沫。
“所有人检查头盔的密闭性,我们准备突围。”顾天弈抡起一条蛇砸出一片空的区域后,将那一块破碎着的作战服一把抓了起来。
“你想强行闯出一条路?”方子囿隐约猜到了顾天弈的意图,他想靠着作战服的坚韧从蛇群中直接滑下阶梯,寻找出路。毕竟这些游蛇没有毒液管,咬住了其他部位并不致命。
“犹豫只让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顾天弈继续下令,“贰号排在中间,我在最末,行动。”
张文生默不做声地冲到阶梯前,俯视着长长的阶梯。密密麻麻墨绿深灰色泽的游蛇吐着信子不断地攀登,暗红深沉的血沫和恶心粘稠的黏液已经堆满了近距离的石梯,倒是挺好的润滑剂。
真是地狱之路啊,张文生心想,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目眩神迷了,顾天弈竟然坚持了那么久。
他们能不能安全地通过下面的阶梯,他不知道。即使侥幸越过了蛇群,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他不知道。
但总需要有人打头阵,顾天弈没明说,他心里却清楚。
张文生深吸一口气,上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前冲的脚步差点收不住栽倒:
“这有一条密道!密道!”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盯着那个欣喜若狂的灵体,风子江还在大力地招呼:“就在我手指的地方,可以通过,没有蛇!”
风子江指着平台西北角的上方石墙的某处:“只隔着很薄的一层墙壁,像是一处机关。”
方子囿二话不说箭步前冲到西北处,摘下头盔紧紧地趴在壁画墙面摸索,顾天弈拦住张文生:“视情况而定,突围暂且搁置。”
“找到了!”方子囿摸到了一处不同于其他墙面的微微凸起,用力一拍,上方的某处墙面隆隆地打开,露出其后风子江的身影。
“壹号!把收集器的外罩给我!”顾天弈大喊。
方子囿赶忙取下黑色的罩子,扔到顾天弈的位置。顾天弈一刀贯穿一条游蛇的气管,反手稳稳地接住那件罩子。
游蛇群顿了一下,陡然激出嘶嘶的呼吸音浪,像是野兽低沉的敌意吼叫。
“快上来!那边的,走啊!”风子江看着方子囿安全地被拉到密道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平台边缘,又焦躁大喊。
张文生持刀立在平台边缘,清楚地感受到顾天弈接住罩子的一瞬间,蛇群的重重目光犹如针尖一般扎在了顾天弈的身上。
被上百条抱有杀意的蛇注视是什么感觉?
看着那些眨也不眨的泛着冷光的蛇瞳,张文生不寒而栗。
“果然冲着数据而来,”顾天弈说,“你先走。”
张文生一咬牙扭头离开,没等他迈出步子便如被定身般怔在原地。
“怎么……?”顾天弈眼角余光一扫,心头不由得一沉。
方子囿呆呆地看见那些颜色晦暗的游蛇悄悄地绕过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液,绕到了他们二人的背后。
没了他们几人的接应,蛇群很快便发现了这一漏洞,甚至让他们来不及反应。
“这是……蛇精吧,蛇类不是独居动物吗?它们哪里来的这么高的默契?”风子江瞠目结舌。
“这下谁都走不掉了。”张文生与顾天弈背靠背抵住,紧紧地盯着缓缓靠近的蛇群。
顾天弈忽然抬头,眼中精光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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