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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叶逢月也很久没这么痛过了,感受着腹部清晰的痛感,他第一个想起的不是那些温馨的往事,反而是十年前那个相同的夜晚。
在他印象里最深刻的只有痛,跨越了生理和心理 ,让他难以忘怀。
他不记得许多细节,只是贺瑾说过,那天晚上火光映了老远,好在控制的及时没有波及到其他人。
如果不将他本来的人生轨迹算在内,那唯一的损失只有他和贺瑾常去的那栋小房子。
那是他的母亲留给他们的东西,也不算是留给他们的,毕竟它只是曾经属于她而已。
洪柏的话让叶逢月想的有点多了。但效果很显著,痛感被逐渐忽略 ,探究着那晚的记忆,叶逢月就这么撑到了缝合完毕。——————————————————————————————————
明亮的篝火燃起,橙红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冬日寒意,也温暖了众人疲惫的心。
士兵煮了些热食分了一下,送到王忠这边时正好冯教授也收拾完了。
一直在忙的冯教授终于得空休息,他岁数大了,可精气神却一点不输年轻人,高强度作业下缝合时手甚至一点都没抖。
他端起食物补充能量,吃的斯文端正。
旁边的洪柏就没这么讲究,两口吃完,把垃圾放到一边,站起身来跟他们说:“外面冷,我带他去那边。”
说完洪柏小心翼翼的把安安静静躺着不动的叶逢月抱起来向棚子那边去。
戚清远看他要走,手里的东西没吃完也赶紧跟了上去,含糊的提醒他:“等会,你不能这么抱,伤口会裂开。”
三个人就这么慢吞吞的往那边挪。
冯教授看着小辈们相处的这一幕,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跟王忠感慨到:“还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
其实也只有36岁的王忠沉默了。
这边洪柏费了好些力气才终于到了棚子,戚清远光说也不敢上手帮忙,就在旁边看着,要不然速度也不会这么慢。
叶逢月不想平躺着,那样视野太窄了,就把头靠在了一堆树枝上。
那俩人就在他身旁闹,洪柏一个人,只要叶逢月不说他也就消音了,这会戚清远也在旁边,让夹在中间的叶逢月感受到了世界的喧闹。
叶逢月觉得他们吵闹,就没细听他们的话,没过一会不知道这俩人说了点什么,戚清远委委屈屈到叶逢月旁边哭了起来。
“哎,你现在哭个什么意思,等他死了你再哭。”
洪柏到旁边捂住了他的嘴,试图掩盖把人弄哭的事实。
叶逢月的目光移到洪柏的脸上,洪柏想假装不知道,过了一会还是没挺住,自己坦白了。
“我就跟他说以后反应快点,要不光救他就这几个人都不够。”
“你还说不吱声的都活不长。”戚清远帮他又补上一句。
感受到叶逢月的陡然变冷的目光,洪柏赶紧解释:“我逗他玩呢。你们都上学的谁知道他真信呢。”
两个加起来快50的人,闹出一个不超过5岁的笑话。叶逢月有点想笑,但是考虑到他现在的状况还是忍了下来。
“别把眼泪滴在我衣服上。”
叶逢月不知道怎么安慰戚清远,只能冲他说句话,声音低沉沙哑,还小的很,离点距离都听不见。
但离的稍远些的洪柏还是听见了,还抢着先开口道:“你看人还能吱声,活的长。”
戚清远听见叶逢月发话了也不哭了,呲溜一下跑了出去。
看着他跑出去又回来的洪柏打趣到:“这不跑挺快。”
没理寻他开心的洪柏,戚清远把手里的刀放在了叶逢月旁边。虽然已经断成了两截,可戚清远还是特意把它找了回来。
想到他摸到过的那个图案,这刀肯定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谢谢。”
叶逢月摸了一把旁边好像在求表扬的戚清远的头。
“先去处理一下菌丝吧,冯教授在叫你。”
刚得到表扬的戚清远方向都没看,非常听话的又跑了出去,走了一半发现不在这边,又折了回去。
没了戚清远,棚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身侧的火光被挡住,洪柏坐到了叶逢月身边。
他抓起叶逢月的左臂看上面的伤口,这一道是之前的抽伤,挺长还翻着皮肉,看着挺严重但是没伤到骨头,之前止血用了太多纱布,就没舍得包扎。
叶逢月看着刀鞘上刻着的小枫叶,突然就有点想冉枫了,数一下日子今天又到了他打电话的那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贺瑾那知道他留下的话。
两人各有心事,谁也没说话。火焰跳跃着发出哔啵的声音,血腥味萦绕着整个营地。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些不是玩笑。在这种地方受了重伤谁又能保证他们一定能活到明天。
洪柏不喜欢这种气氛,随便找了个话题干巴巴的唠着,怕叶逢月觉得冷还紧紧的贴着他。
自从冉枫离开后叶逢月就没和人靠的这么近过了,他偏过头想拉开点距离。
“别乱动,你不冷啊。”
洪柏又靠了过来。
篝火和体温,驱散了失血带来的寒冷,困意层层叠叠包裹上来,叶逢月的思绪有些混沌。
耳边是洪柏说话的声音,纷杂的记忆一拥而上,最后留下的还是那片小小的枫叶。
挑完菌丝回来戚清远就看到叶逢月靠着洪柏睡着了。
洪柏动不了,就示意戚清远把刀够过来,他想看那把刀。
戚清远把刀递给他还不忘了用眼神威胁,好像他摸一下就能摸坏了一样。
他把刀从鞘中抽出,这是他第一次看这把刀,虽然已经损毁,但也能看出是把好刀。
不过洪柏的注意并不在这上面,他摸了一遍刀鞘,上面多了些许划痕,但他还得摸到了那个刻的粗糙的枫叶,这部分被保护的很好,肯定被主人特意照看过了。
能被允许在趁手的武器上留下刻痕的人会是什么关系。
洪柏收刀入鞘,刀刃碰撞发出清亮的声音。
叶逢月凌厉的刀法历历在目,洪柏觉得以后也可以学一下,毕竟看着就很帅。
此时已经过了大半宿了,除了守夜的人,都已经休息了,洪柏放下刀,同样也阖上了眼。
无论今日发生了什么,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他们都要继续前进。
寂静的夜里,几点微光晃晃悠悠的飘过,缓缓的融入了叶逢月的体内。——————————————————————————————————
相同的时间,远在军营的冉枫透过窗子,正看向那散发着银白月光的明月。
这个点其他人都睡了,就剩他一个人因为突然想起上午那通没人接的电话而清醒着。
冉枫从来不觉得自己能矫情到因为男朋友不接电话就惦记的睡不着觉,但是他今天的确失眠了。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两年前,那天晚上他想的是怎么跟叶逢月表白,他永远忘不了寝室里那几个损的建议他发信息,当时他还觉得说的有道理,重点是叶逢月真的答应了。
越是回忆这些事,冉枫就越睡不着,烦躁的情绪将他淹没。于是他偷偷拿出了他藏起来的那盆花开始给它浇水,水流从叶子上四散滑落,打湿了地面。
肥厚的叶片在水流的击打下胡乱摇晃,这盆据冉枫所言要开花的植物上其实连半个花苞都没有,就是茂盛的出奇。
一瓶水很快就倒空了,冉枫也没管浇进去多少,他的注意力也同样不在它身上。把花放好后,他看着地面上残留的大片水渍,它们还在缓缓的扩散,让冉枫想起某种粘稠的液体。又看了一会,他才去拿了抹布把它擦了,地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都收拾干净后,冉枫回到床上,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奇怪,就连那片银白的月光都假的出奇。于是他闭上眼,试图屏蔽这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
伴随着一切声响的消失,藏在床下的花无风自动的抖了抖叶子,甩落了几颗水珠。——————————————————————————————————
叶逢月觉得自己现在在做一个奇怪的梦,这里没有他想见的人,四周只有一片漆黑,唯有正中央,一颗白色的嫩芽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想要仔细观察的想法刚冒出头,他就出现在了嫩芽的旁边,叶逢月伸手触碰,它就抖几下,几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白光飞入它的根部,它映照的白色的部分也变大了一圈。
没有白光的浇灌,光照的范围就会渐渐缩小,为了不失去这唯一的光亮,叶逢月只能隔一会戳它一下,一人一芽就这么重复着动作,让本就在做梦的叶逢月又感到了困倦。
就在叶逢月要睡过去的时候,清脆的响指声叫醒了他。
首先入目的是一只手,没等他做出反应,紧接着洪柏疲惫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醒了?”
随着他的手慢慢收回,露出的是清晨的阳光。
“看,第二天的太阳。”
那轮漆黑的太阳取代了血月悬挂在天空。
虽然它同样诡异,但它落下的阳光却熠熠生辉,好像为这里带来了新的生机。
但营地的气氛有些沉重。
因为这阳光也只落在了叶逢月的身上。
是的,昨天受重伤的人里只有叶逢月醒来了。
包括那名被划破颈部的军人,总共三人,都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