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云外山外山,青龙门里楼内楼。位于东方的青龙山,高耸入云,仙气飘飘,一道石阶随山盘旋而上,宛如一条龙负于其中,山上草木青葱,故名青龙山。卦象六爻中属木,故而从山脚东南西北、中、上、掌门分七层,除掌门外,每层建一楼,每楼为一师门,由楼主管辖,六楼楼主则由掌门管辖。六楼无主次,各司其职,共保青龙一派。各师门自主招募弟子进行培养,以保延续。各楼弟子每五年进行一次会武,选出佼佼者以备接替楼主之位。
时值五年会武,掌门孟章神尊召集各楼主共商会武事宜:“各位师尊,五年之期,可有心仪弟子以备啊?”各楼主心照不宣,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是各都看不起谁,唯有选出弟子一较高下,才能力压众楼。按惯例,五年内新入门的弟子方能参与会武,一局定胜负,胜者可到下一轮,败者出局。然而有一楼比较特殊,就是上角楼枯木一门,只于十五年前收了一个弟子,至今仍未收一人,是以此届会武无弟子参与。枯木也不屑于胜负荣辱,落得清闲,讨论事宜时便在那闭目养神,仿若一切与他无关。
中轩楼水月师太一门全是女弟子,向来要求极严,对门下弟子苛刻。自从她的大弟子嫁与东阁楼楼主钱东角后,性情变得极为暴躁,自此立下门规,中轩楼弟子不得与青龙门弟子有私情,否则逐出师门。所以中轩楼女弟子不敢和其他楼弟子走太近,以免造成误会,闲言碎语恐毁清誉。
钱东角是个十足的胖子,浑圆身材,脸上一堆肉,笑起来连肉都快要抖一抖。只见他的肉在抖了:“听说水月师父门下有不少新弟子,不乏有佼佼者,这届会武必胜啊!哈哈!”一听到师父二字,水月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师父师父的乱叫,信不信把你打成猪头!”钱东角只呵呵的笑着回应并不生气,明知自己娶了她的大弟子,还自降了身份,喊她师父也是应该。只是他不晓得,水月的大弟子却得和她师父平起平坐了,她能不气吗?
南阁楼主阡南郊站起来打圆场:“哎呀哎呀,都是陈年旧事了,休要重提便是!此刻应该商讨会武事宜,以便选出佼佼者后,派出去历练。”
掌门孟章神尊把道袍挽起,手拂白须,微微正坐,神情凝重:“正如阡师弟所言,在上角楼星宿亭观天象时,发现东南方有股妖气,不知是何原因,此会武后,可派弟子去联络南疆朱雀阁,一同前往查看。不知各位师尊意下如何?”众楼主起身作揖:“谨遵掌门师令!”
水月回到中轩楼后,气还未消,看到一干弟子不在练功,却在那议论会武的事,顿时火冒三丈,把一干弟子骂了一通。
晚饭也不吃了,关在房中静坐。此时听得门外敲门声,心中杂念又起,大声呵斥道:“何人打扰为师清静?”
只听得门外声音似幽似柔的答道:“师父,是徒儿若雪。听闻师父未进晚膳,就自己弄了些小菜过来。”
水月听得是自己最喜爱最寄予厚望的弟子,心中怒气已消了大半,语气变得随和起来:“进来吧!”。
若雪应了声是,端着饭菜进去在桌子上放下,低声说道:“弟子们未能体谅师父的良苦用心,让师父失望了,还请师父消消气,身体要紧!”
这若雪是水月五年前在平阳镇收的一个孤儿,是从其它地方流浪到平阳镇的,饿得骨瘦如柴,实在受不了了就乞讨,差点被小混混卖到逍遥楼,幸好被水月撞见,救了回来,收为了弟子。虽然入门晚于其他弟子,但是她悟性高,加上她的遭遇,倍加勤学苦练,进步很快,而且很懂事,不与同门争抢。几年过去,已经长得落落大方,容颜如玉,相貌迤逦,因为出身不好,很少与人说话,被同门称为冰雪人,若雪并不在意,从此更加的冷若冰霜,人如其名。因为她要感念师父的救命、养育之恩,往往比其他弟子更关心师父,所以和师父说话比较多。在平常,遇有难以释怀的事,便会独自一人前往中轩楼的望月亭看月亮,或者坐亭台上吹晚风,又或者月光下练师父给她量身定制的青龙十三剑,又或者席地而坐,心无旁骛修炼青龙决内功,总之她的一切都离不开望月亭。
水月当然知道她最常去的地方,便道:“为师不饿,你陪我到望月亭坐一坐吧!”若雪听到望月亭先是一愣,然后应了声是。
两人一前一后,前往望月亭,已有侍女掌灯,加之月色朦胧,花草树木如影随形,极为幽静。
路上水月突然叹了声气,若雪不明所以,看向了她,只待水月说道:“你的大师姐可曾认得?”
若雪入门晚,并不认识她,只好摇摇头,并未答话。
水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好似自怨自艾沉思着说道:“你大师姐文慧十五年前也似你这般,经常独自一人去望月亭。而后参加会武得胜,便出山历练,一同前往的还有当年的东阁楼弟子钱东角……”
话到此处,眼前便是望月亭,水月停下脚步,眼前仿佛文慧便在那坐着看月圆,她知道她所器重的是十五年前的大弟子,自从嫁与他人后,这大弟子如死了、消失了一般,不由得她不伤心、不难过。“你大师姐一向心善,历练时不忍杀生,反被邪魔重伤,是被钱东角拼死救回一命。此后两人互生情愫,不顾我的反对,就结成连理。唉,冤孽啊!”
若雪在一旁听着,似乎是个有情有义的故事,单是这样轻描淡写,便觉得当时是何等的轰轰烈烈。却不知师父为何要跟她讲这故事,即便心有疑惑,她也不会多问一句,只是陪着在那听。
水月依旧沉浸在回忆中,文慧出嫁后,水月就曾告诫她,不准她再回师门,否则就断绝师徒关系。所以文慧成了水月的一道伤疤,一道过不去的坎。多半是因为想让文慧继承中轩楼主的,而当了楼主是不准嫁人的,这是中轩楼与其他楼不一样的地方,而至于辈分地位方面也有影响,只是没那么重。
此时,水月已在望月亭坐下,望着云月喃喃说道:“如有一天,为师希望你不要像你大师姐一样,走上一条离经叛道之路,令我门师祖蒙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若雪听,算是一个告诫。
若雪立侍旁边,闻言即领会是在告诫自己,便即回了声是。命都是师父救的,此番功夫也是师父教的,犹如再生父母般,又怎敢造次呢?此生只想伴师父左右,并无他想。
当即二人均有所思,唯有明月依旧,若得相思意,不负相思人……
风正严明,日照高杰,是时,五年一度的青龙门会武即将开始。
各楼五年内入门的弟子开始前往上角楼,聆听掌门训示。
东阁楼钱东角及夫人文慧携众弟子前往,其中有一人是钱东角夫妇的儿子钱轩宇,今年已束发志学,掌门特许参加会武。
钱轩宇从小就对武功招数不感兴趣,唯独对文笔诗词歌赋比较热衷,为此常常遭到钱东角的责骂,认为都是他母亲给惯的。尽管如此,毕竟父母都是青龙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强加调教之下,也颇有造诣。加之脑子聪慧,小小年纪就将青龙诀与诗词歌赋融汇贯通,创出独特的武功路数,连他的父母都未知晓,此番让他去会武,只想借此锻炼他一下。
从东阁楼到上角楼,须翻过一座小山,过一道峡谷,借道中轩楼而转向上,再登一山,才到上角楼,距离并不近。
一路上,钱轩宇手拿摇扇,扇上自题“诗”字,并没有带兵器,走在最后,沿途边欣赏风景,边诗意大发,时不时听到他的得意之吟“高山流水琴瑟鸣,楼台亭榭鸳鸯游。”
钱东角闻着,又不免唉声叹气起来,文慧看着他自乐的样子也是无奈。
钱轩宇则毫无在意,只把这次出来是游山玩水的,乐得逍遥自在。
中轩楼水月带着众弟子一行准备转上出发,特意交代若雪要带好随身物品、佩剑等,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出山门,入门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中轩楼了。
自从望月亭师父叮嘱后,就暗暗发誓,会武定当全力以赴去夺得魁冠,以此聊慰师父的一片苦心。
一行人出得山门刚转登山石阶,便见东阁楼钱东角一行人。嘿嘿几声,钱东角打破僵局:“水月师……尊,好巧!一并同行可好?”想称师父的,蓦然记起之前说过的话,硬生生的把父字憋了回去。
水月都不想搭理他,只哼了一声,自顾走着。
文慧赶忙上前作揖:“师父,身体可安康!”
水月闻音停了下来,仿若被什么触动了心弦一般,抖动了一下,终将逝去的,也该释怀了。只唉了一声,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便道:“好得很!”,让若雪传话下去,一路上不准弟子与东阁楼的弟子讲半句话。
文慧自知师父仍在责怪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回钱东角旁。
此时,钱轩宇从后面追了上来,因为看高山流水,流连忘返了,滞后了一截。看到突然多了一行人,而且全是女弟子,愣住了。
文慧过来训道:“叫师太。”
钱轩宇当即恭恭敬敬的喊水月为师太,其他人则称师姐。行完礼,却无人回应他,只几个师姐妹看着他偷偷的发笑、抿嘴,不免有些尴尬起来,当然他并不知道水月已禁止和东阁楼弟子说话了。只得打开摇扇摇着掩饰着尴尬,继续跟在后面走着。
其他弟子都佩剑作为兵器,只有他是扇子,而且温文尔雅,秀气儒风,惹得中轩楼的女弟子好几个不断的回头看他,刚要议论他一番,被水月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两行人走着一路无话,钱轩宇顿感无聊,便即随看沿途风景。“枝叶无风飘自落,藤蔓须知缠绕难。”又在自顾吟诵起来,诗意大发,引得中轩楼女弟子争相回顾,手摇扇子,风度翩翩,实是潘安在世,邹忌附身。
若雪见得师姐妹不断回头欢声笑语,也看向钱轩宇,只觉得是虚名浪徒,毫无兴趣,便紧跟着师父而行。
钱轩宇则无意中看到若雪,眼睛就移不开了,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寒意涌向自己,直冲心扉,好似打开了他的任督二脉一般,整个人清爽无比,不自觉的看呆了。
单是若雪的背影便让他觉得是高山流水,流连忘返了。便即向同门师兄打听,却无人知道有关于她一切。而后追向中轩楼一行最后一名女弟子问道:“有劳师姐,敢问一下师太身后的师姐唤何芳名?”
这中轩楼弟子叫小雨,就数她最为调皮捣蛋,整天都是乐呵乐呵的,此刻虽然面对着翩翩公子对自己说话,心中高兴无比,却不敢搭话,毕竟师父交代过不许和东阁楼弟子说话的,只是在向钱轩宇不断的使眼色,暗示自己不能说话,又看看师父,意思是她师父不允许交谈。
钱轩宇无奈,只得继续看着若雪的背影,再也没有心思看风景了。
转眼便到了上角楼,因为上角楼无弟子参与会武,所以就在这设为会武的地方,枯木为总判,此刻正忙着招呼其他楼主及其弟子。
上角楼唯一的弟子陌枫,下山历练未回,枯木只得自行处理会武安排事宜。
众楼弟子得以趁此时稍作休息,或与其他弟子交流切磋,或自行找地练习备战。
钱轩宇自从来到上角楼,寒暄过后,便一直在寻找若雪的背影,正在大厅里乱窜,迎头撞上一人,正是中轩楼的小雨:“哎呀,是师姐啊……”
钱轩宇刚想打听,却被小雨打断:“停停停,什么眼神啊,我明显比你小好吧,别整天师姐师姐的叫,感觉我占你便宜似的。”说完一个鬼脸摆过去,明显这小雨也对这什么会武不感兴趣,简直就是来游玩的。
钱轩宇把扇子在她脸前一晃:“别闹,你的师姐呢?”
这小雨装不懂:“哪个师姐?这么多个,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钱轩宇无奈,随即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在小雨面前晃了晃。
小雨嘻嘻笑着伸手想拿,却抓了个空,便即会意:“啊呀,那个冰雪人嘛,是若雪师姐。不过我劝你不要去打扰她,先不说师父会责怪,单是她就很无趣,半天不说话,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脸,要是站她旁边都会觉得冷,知道吧。”
钱轩宇得知这股打开心扉的寒意叫若雪后,其它的便不重要了,当即陷入了遐想当中:他吟诵着诗,她站旁边散发着寒意,仿佛雪花飘飘,北风潇潇的感觉,说不出的美好画面。
小雨突然跳出来打断了这种美好:“喂,放手啊!”正在用力扯着玉佩想拿回去。
钱轩宇笑眯眯的不愿回到现实:“啊!不好意思,失礼失礼了,呵呵!”便放开玉佩给她,“可否告知她现在在何处呢?”
小雨往星宿亭的地方指了指,钱轩宇会意:“乖,拿着玉佩一边玩去吧,听话。”随即用扇子隔开小雨,径直向星宿亭走去,留下小雨在一旁莫名其妙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