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知夏一言不发,只听着车轮压在雪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贺怀洲窝在马车一角,怀里抓着汤婆子,试探着想往沈知夏手里塞。
可奈何沈知夏一副心事重重生人勿近的模样,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沈萧然看着妹妹的模样,又想到今天在家里断断续续听到二人嘀咕的内容,轻叹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和哥哥说说吗?”
不待沈知夏开口,贺怀洲抢先说道,“她看徐景煜不顺眼,但是看上了他家的一个家奴,托我买回来。”
话音刚落,又自觉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把汤婆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抬眼假装欣赏马车上的横梁。
沈知夏深吸口气,看着哥哥关切的眼神,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萧然见妹妹不开口,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微叹口气。
轻轻伸手揉了揉沈知夏的发顶,“万事有我。”
她的哥哥一直都是这样,上一世,徐景煜娶了白洛过门,几日后,她的哥哥便来了。
“你若觉得这亲事不如意,哥哥就带你回家。若你想收拾一下徐景煜,哥哥也想得办法…”
想到前世,沈知夏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嗫嚅了半晌,这才低声说道,“知道了。”
……
马车在雪地里一路吱嘎吱嘎的到了沈家。
几人刚踏进家门,风雪倒愈发的大了。
小斯一路引着几人到了张嬷嬷住着的房间。
沈知夏一步踏入,就看见了张嬷嬷干瘦又虚弱的脸。
比她上一世看见的还要黑瘦,身子也更差一些。
“张嬷嬷……”
话一出口,声音就有些哽咽。
她本以为把张嬷嬷接到身边还能让她也享些福,可却没想到百密一疏,倒让她吃了这么大的苦。
榻上躺着的人听见声音,微微的睁了眼,看见沈知夏,脸上虽然疑惑,可那眼底却带了一丝道不明的期待。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糟老婆子为何突然被富户瞧上了。
她家姑爷宠妾灭妻,二房娘子故意留她一条命让她在厨房做最粗使的活。
平时吃不饱穿不暖。
一到入冬,劈柴更是遭罪。
手冻的全是伤口不说,稍稍一使力就又裂开。
如果不是盼着能跟自家小姐再见一面,她早都活不下去了。
可就前几天,她莫名其妙的就被主家卖给了转运使。
虽然遭了不少的罪,可这两日的待遇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的过分。
热乎乎的被人伺候着泡了澡不说,周身的衣衫从里到外都换成了极其舒适的缎子,穿在身上软软滑滑的。
因为周身水肿,每隔大概半个时辰就会有丫头来给她做全身按摩。
吃的虽然清淡,但那食材却是一点儿也不带含糊的。
就在刚刚,她甚至刚被丫头伺候着喝完了一碗燕窝。
要知道这东西徐府老爷也很少能吃到…
此刻见沈知夏一进屋,就叫她张嬷嬷,她就知道,眼前这姑娘,差不多就是安排这一切的人了。
张嬷嬷……
除了大少爷,大概十几年没人再这样叫过她了。
只是自从小姐被二房陷害,让姑爷赶出去后,大少爷就很少回家了。
那个家早就成了那二房和二少爷徐景煜的家。
正恍神,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又柔软的小手包裹住。
一抬眼,就看见了沈知夏那关切的双眼。
“张嬷嬷,是我想的不周到,让你受苦了。”
眼前这姑娘生可真好看……
“没受什么苦,姑娘可千万不要自责。”
张嬷嬷见沈知夏发红的双眼,心底说不出的柔软。
大少爷小时候也这样,受了委屈,就像猫儿一样拉着她的手。
“不知姑娘为何要把老奴从徐府买回来?”
沈知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又想起上一世,张嬷嬷时不时的就念叨两句她家小姐。
她在徐府生活的头几年,甚至偶尔能看见夜深人静时张嬷嬷一个人站在那故人住过的院子跟前,唉声叹气。
一直到第五个年头,不知是谁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人在葭洲的一家庵堂里带发修行,张嬷嬷这才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一些。
彼时,沈知夏还答应得空了带上她身边几个亲近的一起去看看张嬷嬷口中小姐,她那素未谋面的大房婆母。
可奈何徐景煜觉得她上不了台面,平时官眷宴会都带着白洛就算了,也甚少允许她出门。
一直到死,她都没能带着张嬷嬷去上葭洲一趟,心里还是有愧疚的。
想起这一桩,沈知夏这才明白了张嬷嬷眼底那莫名的期待。
怕是以为她是故人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