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近了，范闲逐渐看清了玻璃房的男人。
他还在跳着8字舞，“社长，他在求救！”，飞行器悬停空中。
青子曾经研究过蜜蜂的8字舞，动作不同，含义不同。
而像男人这样旋转的，那只有一个含义，就是“救我”。
“青子，你先在飞行器里不要动，你的座位后面有一把枪，必要的时候可以射击”，范闲安排好就准备出去一探究竟。
什么舞蹈最恐怖？
没有音乐的舞蹈。
玻璃房门没有锁，范闲慢慢进到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男人旋转脚步的声音，还有机器运作的一点噪音。
越来越近了，范闲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只是，为什么？
他竟然是闭着眼睛的。
手上还有各种导线，连接着旁边的主机。
没有音乐，闭着眼睛，导线连接……诡异之处层层叠叠。
范闲距离男人只有五步了，男人竟然还是毫无知觉地在旋转中狂舞。
范闲走进连接的主机一看， 只见上面有着英文标示“Mental flow”，下面显示着各种波浪线，就像心电图一样。
“Mental flow不就是之前编码里提到的精神流量吗？”，范闲突然一激灵。
所以这个男人，就是在被提取精神流量吗？！
范闲看见桌子上还有一根导线，好奇地准备拿起来看看。
正要接触到导线的那刻，一直毫无知觉的男人的手突然使劲过来打掉了导线。
范闲一怔，男人又恢复了狂舞。
“他想告诉我什么呢”，范闲知道男人是在告诉他什么。
不让碰这些导线，说明导线是控制他的源头，而范闲只要沾上了，也许也会和他一样，迷醉不知归路了。
想到这儿，范闲有些害怕，也有些感激。
他想救人，想知道还有多少像眼前男人一样的受害者，等待着救赎的降临。
范闲点开主机的操作页面，他想知道，在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到底沉浸在了什么样的世界里，竟然让他如此沉迷，无法觉醒。
操作页面打开了，一个男人眼中的世界，直接视频化呈现在了他面前。
画面太美好了，是一家人在欢欢喜喜过年吃家宴，里面的爸爸，也就是眼前的男人，在和女儿开心地玩“123木头人”的游戏。
画面在无尽地循环着，声音、感觉、情绪氤氲在一起。
范闲有一种找到了精神家园的感觉，安心甜美，哪都不想去了，很疲倦，想要在美好中沉睡安眠。
“社长，醒醒！”，青子的小手啪啪拍了范闲的脸好几下，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明明范闲觉得才刚一分钟而已。
这就是这些景观的“伟大”之处。
你以为的天堂，实际上却是地狱的伪装。
因为地狱必须充满花香，才让人甘之如饴，不愿离去。
即便不是自己的回忆，这些画面都对范闲产生了迷醉的影响，更别说这是男人自己的回忆了。
有时候，最甜美的回忆，恰恰就是绝佳的毒药。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在记忆的麻醉里醉生梦死。
“青子，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估计就和这位先生一样了”，范闲有一种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清醒感。
“小意思社长，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才能救他呢？”
“第一，切断画面，第二，以不被人察觉的方式切断和主机的联系，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个精神流量的意图和目的。”范闲按着小耿给的一个救急芯片，准备直接让这些画面烟消云散。
一个人，应该是在甜美的记忆里无知觉地度日，还是在现实的痛苦中清醒地活着呢？
范闲已经识别出了这个男人的家庭背景信息，自从妻子带着女儿去了第一世界之后，就彻底失踪失联了。
如果把这些画面切段，那就意味着，这个男的要在现实里直面痛苦。
“切断吧”，范闲想起了男人打掉导线的行动，加上青子说男人的舞蹈是在散发求救的信号，那就义无反顾、斩钉截铁地切断吧。
“滴滴滴，景观信息已经停止输送。”
“这也配叫景观吗，这些害人不浅的谎言毒药”，范闲听到机器的提示音不忿地想。
“咳咳咳”，被停掉景观之后，男人突然停止了舞蹈，可是全身却在剧烈地颤抖，剧烈地咳嗽，像是在努力逃离梦魇一般。
青子赶紧扶着男人坐直身子，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青筋暴露，豆大的汗水直流。
应该是导线的问题，画面已经停止了，但是导线还在和他粘连着，就像是输液停止了阀门，但是空气充斥在其中一样，同样致命。
怎么切断和不能触碰的导线的联系呢，该死的导线密密麻麻，就是不怕死一个个地拔除掉也要费不少功夫，都不知道男人挺不挺得过去。
旁边传来“叽叽”的声音，范闲烦躁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直小白鼠在角落里吃着散落一地的三明治碎渣。
有了。
范闲用网罩住小白鼠，让青子把导线用木棍挑开 ，再快速接到小白鼠身上。
移花接木，防止报警。
男子终于从剧烈的咳嗽中恢复了，平静了好一会儿慢慢睁开了眼睛。
“谢谢”，男子说话很简短，范闲能看出来他的元气流失了不少。
青子给男子递过去一杯水，男子大口喝起来，现实感逐渐随着水分充盈全身。
“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精神流量计划先生了解吗？”范闲问。
“你们快走吧，第三世界很快就要坍塌了”，男人说自己叫吴明。
“坍塌，不会吧，我们刚来没几天就要坍塌了么”，青子慌乱地看着社长。
“是人灵魂的坍塌，精神流量计划就是第一世界意图吸取第三世界所有人的注意力和主观能动性意识，被吸取之后第三世界就是可以被宇宙抛弃的无人之地了”。吴明痛苦地低下头，意识的死亡，其实就是灵魂和肉体的死亡，谁也不能坦然面对提早到来的终结。
吴明之所以能在意识堙灭之际跳舞，就在于他一直以来的自我意识很强大。
第一世界的景观画面还不能完全消解掉他的自我意识，所以他的自我意识指挥自己的肉体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紧要关头，他的条件反射直接打掉了范闲快要接触到的导线。
“这真的太过分了，都是人，凭什么有的人要活着，有的人活着要如同死了”，范闲想起自己的初心梦想，人人平等的大同愿望，不甘和愤怒升腾起来。
“先生，你的精神流量流失多久了，其他人呢，他们也在被抽走的过程中吗？”，青子赶紧追问道，如果已经计划已经大范围实施了，那就事不宜迟要展开救援了。
“今天刚开始的，本来我今天正常上班，我上午还看到你们开车进来了呢，午休时间我想躺在躺椅上想听着音乐放松一下，结果似乎进入了一个怎么都醒不来的梦一样”。
“然后呢？”青子知道变故要来了。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五官都被人掌管了一样，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导管自动为我导入了已经制作好的景观，相当于至今进了我的脑子给我播放电影，还是那种如临其境的电影，你知道我看到我女儿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我想在这个梦里不出来，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幸福过。”
男人抱着头又失声哭了起来，“真实是很好，但是真实很痛苦，不知道我选择向你们求救，是不是对我女儿和妻子的背叛。”
“梦里的团聚不是真正的团聚，不要再虚幻的甜蜜里丢掉自己”。范闲给吴明拿过去一张纸巾。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不知道我朋友家怎么样了，可以和我一起去看下我朋友吗，他那里还是有屏蔽系统的，如果他都沦陷了的话，基本上可以推断我们县80%的地方都沦陷了”。
吴明擦干了眼泪，头脑完全清醒了，直面现实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范闲和青子，应该是拯救者，而非毁灭者。
“老刘，开门！我是吴明，来找你打游戏来了！”
“咚咚咚”，敲门，无人应。
“滴滴滴”，按门铃，一片静寂。
“不对啊，老刘一般在监控看到我来了，就直接开门了。这次咋回事儿？不会也中招了吧！”吴明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