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是萧国的中心,周围自然也是非常的富庶。出大都往南,沿着驿道走六十里原是一片平地,因为交汇了两条水路,加之交通便利,物产丰富,所以很多官员选择将家眷安置在这里,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一座城。因为城内住着很多官员的家眷,因此被唤作次都。
只要往南走,无论去哪里,次都都是必经之路,也是最好的中转站。
出城还不到十里,马车便停了,因为马车撞上了一个瞎子,青衣、白袜、麻鞋、一张苍白的脸,还有一对白色的眼睛,那是一种奇秘的惨白色,看不见眼珠,也看不见瞳仁。
瞎子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短杖。
萧齐掀开门帘跳下车,走上前查看究竟。
车夫紧张道:“他……他就站在那里,不知……怎地,这马就撞上了他。”
萧齐还未开口,瞎子已抢先道:“我天黑前要赶去牛家镇,现在被你的马车撞伤了,只能劳驾你们送我去了。”
萧齐笑道:“我怎么知道真是马车撞倒了你,还是你自己跌倒的?”
瞎子不紧不慢地拿起短杖,指向车辕道:“我撞在这里,这上面应该还留有我的血迹。”
萧齐回头一看,车辕上竟真有一滩血迹,他不禁有些惊讶,这个人究竟是真的瞎子,还是假的?
等他走上前蹲下来仔细看,才断定这个人绝对是个真的瞎子,因为他的眼珠是死的。
一个能看得见的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珠,就算装也装不出。
瞎子忽然说道:“你在看我的眼珠子?”
萧齐几乎被吓了一跳。这个人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有双神秘而奇异的眼睛,隐藏在他身上某处神秘的地方,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好像瞒不过他。
瞎子接着又道:“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萧齐摸了摸额头,尴尬地笑笑,然后转过头看向车夫,问道:“牛家镇在哪?”
车夫道:“沿着驿道往前三十里有个岔路,转出去就是牛家镇。”
萧齐想了想,又对瞎子说道:“我不习惯和人同坐一辆车,不如我给你银子,你自己雇一辆吧。”
瞎子道:“这里是驿道,我去哪里雇车?车夫边上的座位是空着的,我可以坐那里。”
萧齐吐了口气,缓缓道:“好吧,我送你。”
马车再次出发,走了十里在一个茶棚停了下来,茶棚里不知道煮的是什么茶,带着种不知名的花香,沁人心脾,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一眼茶棚,闻一下茶香。
茶棚不大,有三张桌子,几把椅子,老板是一对母子——一个驼背的老妇人,一个身长八尺的少年。
萧齐、师父、阿来坐一桌;瞎子、车夫坐一桌。
茶不仅闻起来很香,喝起来更香。
三个人喝茶的姿势都不一样,萧齐是用两只手指夹住杯子喝了一小口;师父是握住杯子一饮而尽;阿来则是握住杯子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就如同喝酒一样。
一会儿功夫,一个颧骨高耸,面如淡金,目光如睥睨鹰的老人从茶棚路过,看了一眼茶摊,忽然停下脚步走进茶棚,端详着阿来道:“关平是你杀的?”
阿来没有理他,自顾自又喝了一杯茶。
老人厉声道:“崔氏兄弟,阴老二也是你杀的?”
阿来淡淡道:“你是要替他们报仇吗?”
老人已抽出背上的钢刀,一把混铁打造的阔背钢刀,上面还有九个环,敲击在刀背上发出叮当的声音。
阿来冷冷道:“你如果想替他们报仇,也得先留下姓名,这样日后别人替你报仇,我也能对的上人。”
老人冷哼一声,一柄钢刀已化为一道飞虹,带着凌厉的刀风,闪电般向阿来劈了过去。
阿来冷冷地瞧着他出手,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但忽然间,寒光一闪,剑尖已到眉心。
再一闪,剑却从老人的耳边划过。
刀风呼啸着往阿来的胸口袭来,阿来猝不及防,闪身而过时胸口已被划伤。
萧齐第一次看到阿来的脸色如此阴沉,简直比暴风雨前的乌云还要阴沉百倍、千倍,杀气已经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从阿来的眼神中看出杀气,逼人的杀气。
可是他却看不到,因为他是个瞎子。
阿来逼视着瞎子,这个刚刚用一杯茶就破解了自己剑招的瞎子。
师父已经直起了身子,他相信阿来可以对付得了瞎子,因为这几天大大小小的战斗,阿来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值得被信赖的人。
但是他看到了瞎子刚刚的举动,所以他也不得不防。
瞎子只是随意地泼出了一杯茶,却后发先至准确击中了阿来的剑脊,导致阿来的剑锋骤偏。
而且没有一滴水洒落在半道上,说明他的力量非常集中,没有浪费一丝一毫。
阿来的剑很快,但是他更快。
瞎子喝了一口茶,悠悠道:“我是一个瞎子,你这样盯着我,我也看不到。”
阿来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瞎子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瞎子,和谁都不是一伙的,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丧命。”
阿来冷冷道:“他杀不了我。”
瞎子道:“但有人可以,如果你只有这点实力,遇到真正的高手毫无胜算,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明年,你就会死。”
阿来道:“那你可以再阻挡我试试。”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又一闪。
阿来脸色铁青,五官已经扭曲。
瞎子悠然道:“若是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两回了。”
阿来紧咬牙关,格格作响。
老人怔了半晌,对瞎子道:“请问阁下莫不是三君?”
瞎子并未回答,而是对阿来道:“你阻挡我试试。”
他的短杖本来已被夹在腋下,他一反手,就拔出了一把刀。
这短杖里藏着刀,雪亮的刀。
刀光剑光同时闪起,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这一刀砍得并不太重。
可是那又薄又利的刀锋,已割断了老人左颈后的大血管,飞溅出的血,几乎溅到一丈外。
阿来张大了嘴,什么都无法形容他内心的惊讶。
他明明已经点到了刀身,甚至都看到了火星四溅,但他还是输了。
瞎子把刀插回短杖,起身走回马车。
一行人继续往牛家镇前行。
阿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瞎子忽然咳了一声,道:“出手不仅要快,而且要稳。你的剑虽然快,却不够稳,同高手对剑的时候会吃亏的。”
阿来依旧沉默,脸色依旧铁青。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够快,就能克服剑不稳的弱点,但是他想错了。
蜀中地气暖热,很多地方都有温泉。
一栋栋规模宏伟的宅第依山傍水地坐落在山坡上。
从外表上看来,每栋屋宇的格式,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外貌完全没有特色,当然更不会有门牌路名。
就算知道你要找的人住在哪一栋屋子里,都很难找得到。
用青石块铺成的小路两旁,都是灰扑扑的高墙,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每条路都是这样子的。
夜色中,一个黑衣人三转两转,左转右转,终于停在一道极宽阔高大的黑大门前。
大门后面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穿过院子,是个很大很大的厅堂。
大厅里空荡荡的,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甚至也没有灯,没有窗,没有门。
只有三个人,一个女子,以及两个黑衣人。
一会儿,机关响起,一块地板打开,第三个黑衣人缓缓上升。
机关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因此黑衣人上升的角度,与另外三个人互不见面,大家都背对着,甚至不知道后面的人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
一间黑暗的密室,四个人。
彼此只能听到声音,但是对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想改变自己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简单了。
只有一个人可以同时看到三个人,她就是风四娘,幽冥教教主,她还有另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玉面阎罗。
左边的天君厉声道:“每次都是你来的最晚!”
地君不紧不慢道:“因为我最远嘛!天君在生活中也是这样性如烈火吗?”
这回天君却沉默了,他并不愿意被人试探。
在幽冥教,三君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每次来之前方圆三里的所有人都会清空。而他们也会刻意隐藏自己的一切,性如烈火的有可能是某个沉稳的得道高僧;来得最晚的有可能就是附近的江洋大盗。
风四娘咳了一声,道:“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非常离奇的事情,最近有一个神秘少年,接连杀了我教好几位高手。”
风四娘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一直没说话的人君道:“就你手下那些酒囊饭袋,被杀也是正常的。江湖代有才人出,当年谢天时十八岁出道,十三战十三捷,连盲侠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风四娘笑笑,道:“可最离奇的是,这少年使用的是疾风剑。”
天君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道:“疾风剑是谢天时的成名绝技,据说已随着他失传,竟然还有传人?”
地君沉吟道:“我还听说教主曾经和谢天时交过手……”
风四娘的脸上划过复杂的表情,目中忽又露出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仿佛又回到她眼前。
漫天的暗器,凌厉的刀光,停不下来的风声……
血流在地上,就如同大地铺了一层红毯。
剑光也仿佛是红的,剑光到了哪里,哪里就立刻飞溅起一片红雾。
过了很久,她才长叹道:“疾风剑共十三式,克尽天下招式,它的剑招不分左右手,正反手,似乎你所有的变化,他都能克制。”
她一边说,眼神一边有意无意的瞥向人君的方向,接着又道:“所以谢天时一生只败过一次。”
人君道:“他不是一生八十九战,从无败绩吗?”
“他和南海的武圣人在蟾洲曾经打过一次,他输了半招,只是这一战知道的人极少罢了。”
她目中的恐惧之意更浓,握紧双拳,嗄声接着道:“或许只有武圣人这样的地仙,才能勉强胜得了那柄剑。”
天君笑道:“既然知道的人极少,那你又如何知道?”
风四娘微微一笑,道“天底下就没有幽冥教打探不到的秘密。”
就在这时,墙上的一个暗格开了,一只金色的球滚了出来,一直滚到风四娘的面前。
风四娘打开金球,里面是一张纸条。她看完纸条缓缓道:“他们到牛家镇了,和盲侠一起,我相信所有的高手,都会渴望领教一下传说中的疾风剑吧。”
一句话,三个人的眼神,发出了三种不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