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院里。
第六天。
走廊这边。
一阵嘈杂的人声还有走路声。
“哟,大小姐,你还没死呀?!看来,八字够硬的。”
忽地病房门口,传来一个尖利的女高音。那声调,有嘲笑,有讥讽。似乎,还有些许不甘。
她并没有直接回话。默默的一直注视着她。那个许多年来,一直在父亲身边,对母亲指手画脚,却被父亲要求她称作阿姨的人,径直向她走过来。旁边还站着那个所谓的弟弟。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他们都站在门口,在冷眼瞧着她。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跟她有关的周围的一切。
“你家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按那个床铃按钮。会有护士过来的。”
医生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他便拿着病历档案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她美丽却又苍白的面容,心里的某个地方不知名的动了一下。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快速的拉拢了房门,加重脚步,朝着医院走廊走了出去。
病房里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突兀。
“诺,这个是你爸生前让我交给你的文件。”
等了半晌,小妈才幽幽的开口道。
生前?!她的话瞬间犹如晴天霹雳般,击打着祝筱薇。
“什么意思?!”
祝筱薇急切的追问道:
“你是说,我爸他?!”
“对!死了!他死了!”
“一个星期前,出车祸,被车撞死了!”
对方言简意赅。言语间,并不存半点逝去亲人的痛苦与哀伤。
一个星期之前。
祝宅。
“我都说了,当初就不该留着那孩子!你偏不听!”
“什么我不听?!难道你自己不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可!……”
院子里,祝父与祝母在激烈的争执着,
全然没有注意到楼上正缓缓下来的人。
“哟,这是谁来了?也没有人知会我一声呢!”
“算了,我不说了!
祝母突然噤声道。
“这件事,你自己去跟她解释吧!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她悄然说罢,便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她就走了?!”
“……唉,不提了!”祝父重重的叹口气。
“什么不提?凭什么我一来就不提了?”小妈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疑惑。她眯着那双狭长的三角眼睛,不甘心的追问道。
“你!……”祝父气急,咬着牙。
“我?我怎么了?!哎,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
“……你!”
“哼!”
深皱眉头,
祝父虽然甚是气恼!双手不自觉的放在背后,觉得多说无益。随着也极不耐烦的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嘭!!一阵急剧的刹车声响起,
随即天空中划过一道重重的弧线!
嘭嘭!
经过两三下剧烈的撞击,
现场一片血肉模糊!
快!有人被车撞到了!
“快!!有人被车撞到了!!”
“快!快打给急救中心!”
“快啊!”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目睹着这刚发生的一切的人们,在震惊之余才彻底反应过来。
“快!快送医院!”
人群在片刻慌乱之后,终于,一辆救护车正急速朝着他们急速奔来!
……
父亲死了!
祝筱薇的心,顿时只感到无比的悲伤。
但她强忍住了悲伤。理智告诉她,这种时候,在难过又又什么用?父亲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由不得她不承认的事实!
“哦。”想到这里,她只是轻声应和。表示知道,就再也没有说半句别的话。
她的表情却出人意料的决然冷漠,毫无任何的波澜。
见她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而是一直漠然的沉默着。小妈又不甘心的又补充了一句。
“他死的时候,有样东西要我交给你,说里面有你的身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
身世?!
祝筱薇的心里微微五味杂陈,可表情依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变化。她只是轻轻的用眼光扫描了一下左手边柜子上,看着那个女人把那个所谓的“身世文件”放置在那里。然后又把目光继续转向前面的那个女人的身后。
那是那个女人二嫁过来时,带着的儿子和女儿。
两个人跟他们的母亲长得很像,个头不是高,儿子的身材臃肿肥胖,二十多岁头发前额就有些秃发的样子。眼角细小狭长。典型的三角眼。鼻梁骨因为小时候打架,被人打成骨折了。所有看上去有些塌陷。嘴巴很小,嘴唇很薄。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不太招人喜欢,心机颇深的人。
她的女儿也站在她儿子的旁边。
身高跟她儿子差不多高。身量偏瘦。不像她儿子。但总的面目长相,她们三人都差不多,眉目之间,都很相似。
此时,小妈似乎一直在密切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她的面部表情。哪怕有一丝丝的微妙变化,也绝对不想错过。
然而,最终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病房里,大家沉默了片刻之后,或许是观察到祝筱薇仍然毫无任何表情或者反应,也不说一句话。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副好戏没看到的表情。耸耸肩膀,暗暗嘀咕:
“说啥父女情深,
这样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祝筱薇闻言,也没有理会。
“我们走吧。这里可不是我们能多待的地方。”
小妈言语怪气的看着祝筱薇说道,一边装腔作势的整整衣角,一边随即又捂住口鼻:
“咦哟,瞧瞧,这医院的消毒药水味也太难闻了!”
“走吧,我们走!”
说着,她所谓的小妈和弟弟妹妹,以及跟随她们一起来的那几个陌生的男人终于一起都离开了。
一时间,医院又恢复了该有的宁静。
祝筱薇直到她们全都离开了,
她才不由得轻声松了口气。
唉,总算都走了。
父亲去世了!
她心里有点难过。
想想这么些年,从父母离婚,到小妈带着她的儿子女儿住到家里,家里从此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被小妈的两个孩子排挤,
除了每个星期六,星期天。她一直都只能住在学校里。
心里早年惦念的那丝父女亲情,早就已经被他偏爱的小妈以及她的儿女们磨灭的不剩丝毫了。
呵呵,其实,那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
父亲?母亲?
这世上,
谁又曾真正的在乎过我?!
不都一样?!
一直都在抛弃着我!
3.
半个月前,
吴家祠堂前。
“妈?!”
“不要再叫我妈!”
她轻叹一口气。
“为啥?”
虽然早有准备,但她的心底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仍然免不了还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母亲!”
母亲顿了顿,“你是我从溪边捡来的!!”
“听清楚了没?!你是我捡来的!!”
像是担心祝筱薇没有听见,母亲又重重的强调了一遍,接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摔门而去。
祠堂里,此刻只有祝筱薇一人。
她安然的,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的祝筱薇彻底哑然了。
原本空旷而寂静的祠堂此刻也不知道怎么的,在此刻,显得越加的哀伤与悲凉。
在此之前,她对自己的身世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父亲是是服装公司的老板,母亲是中学语文老师。在她看来,一切都是按照普通人的正常生活程序走着。
可为什么有一天,一切都忽遭变故,一切都不再平常了呢?!
而她始终平静如水的心,终于泛起些许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