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小厮折耳,返回一贫如洗的二房,就得见捧着书卷的自家公子。
自顾自的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你这样子,倒是辛苦了。”
能不辛苦吗,人家出行马车,他是靠着两条腿。
累的跟狗一样,还要省着银子办差,亏得公子轻飘飘一句‘辛苦了’。
“公子,奴在卫家门外守了几日了,除了今日卫小姐与旬世子出行,再无异样。”
“跟忠勇侯世子出行?”
崔锦源对卫家早有了解,自然知晓卫争与忠勇侯乃是挚友,听闻这京中纨绔旬世子,常常往来卫府。
“是,奴瞧的清楚,确是二人出行,卫小姐还着了男装。”
陈国民风尚算开放,女子着男装也无不妥,卫无双恶名在外,如此穿着也无人敢非议。
“他们去了哪?”
折耳苦笑,好在知晓自家公子的性子,他一路小跑的跟着,天知道他脚磨了几个泡。
“雅街,旬世子带着她进了胭脂馆。”
“德行有失!”
崔锦源摔案而起,吓的折耳一惊。
他不知自己缘何如此生气,转念一想,大概是两人曾有婚约,如此德行有亏的女子,好在没有应了这门婚事。
……
彦京南城有条雅街,茶肆瓦舍勾栏听曲,好不热闹。
而身为教司坊的分身,也在其中,名为胭脂馆。
其实,真正的教司坊乃是官署,管着宫廷的礼乐,受礼部管教,哪里会开在市井流民之中,这里也不过是官家的妓院罢了。
“呦,旬世子,您近来可是够勤的。”
“老虔婆,废什么话,老规矩,给爷准备间上房。”
坊中的老鸨年岁半百,涂脂抹粉,看起来跟其他妓馆的也没什么不同。
“这位公子可瞧着面生,可懂我们坊间的规矩?”
一股劣质香粉味道扑鼻,卫无双蹙眉。
“爷我带来的人,你们也敢立规矩!”
旬二拿着扇柄推开老鸨,有意护在卫无双身前。
“世子息怒,您该知道我们这等小人难做,若是楼里的姑娘有个差池,小命可是难保。”
“不为难嬷嬷,规矩就是规矩,您瞧这个可行个方便?”
卫无双前世在这里了却残生,怎会不知其中猫腻。
拿出符牌,那老鸨眼前一亮,瞧出是将军府的东西,脸上笑出了两层的褶皱来。
“呦,原是卫家公子,真是瞎了我这狗眼了,快快上座,雅间可给世子留着呢。”
胭脂馆模样不改,卫无双踏上那红木楼梯,恍若昨日。
“我说,你整日就是拿着侯爷的符令来狎妓?”
落座之后,老鸨去招呼,只剩卫无双和旬二的时候。
“卫无双,不然你以为我一个未袭爵位的世子,怎么给你找人?”
教司坊里的姑娘,有穷苦卖身、也有罪臣女眷,这是不改的事实。
而门口老鸨说的规矩,就是为了确保那些姑娘不会有什么差池,所以胭脂馆可不是什么人都来得的。
她爹卫争的符令,上朝和当差都是随身带着,所以卫无双只好拿出卫府的通行符牌来自证身份。
可旬二就不一样了,他那个,是忠勇侯的符令。
“侯爷知道了,定然打折你的腿。”
拿着老爹符令狎妓,旬二恐是京中纨绔第一人。
“再说、你就滚回去绣花吧。”
旬二咬牙切齿,卫无双自知理亏,可旬庆这个情,她记下了。
旬二用着世子的名头,叫来了胭脂馆中的头牌潇湘。
雅间之内琵琶声悠扬,那货闭目摇头,手指跟着律动打着拍子。
这样的清风倚月,卫无双早就看得厌了,要不是为了找人,这辈子是不会跨进教司坊门的。
人呢?
扔了半块红枣糕,旬二躲闪不及,掷了个满怀,睁眼就看到对面要吃人的眼神。
嘶,急什么!
两人未曾开口,全靠会意,只见那个叫潇湘的姑娘,目不旁视,就像置于无人之境,卫无双也要叫一声好素养。
“潇湘姑娘的琴艺越发精进了。”
一曲终了,旬二终于开了口。
“多谢旬世子,不知可还有想听的曲目?”
潇湘袅袅起身,福了一礼,落落大方,与之环境格格不入。
“那个,不听曲了,我这兄弟初来,姑娘不如叫上你那丫头,一起共饮几杯。”
旬二话一出口,也知无状,可来都来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由头了。
“世子,我那丫头粗鄙无礼,怎能叫出来冲撞贵人。”
潇湘是馆中的头牌,遇事沉稳,虽然知晓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有些怪癖,可要叫粗使丫头作陪的,旬家世子是头一个。
“无妨,小爷我就喜好这口。”
卫无双开了口,旬二也是脸色莫辨。
“这、既然两位公子不嫌弃,我就叫那丫头出来给斟酒伺候吧。”
饶是见多了怪事,潇湘也不慌张。
尤其是那一身劲装的公子开了口,她就听出来此人女扮了男装,难怪刚刚嬷嬷说要特别关照。
一身粗布衣衫的小丫头,怯生生的进了门,脸都没露,埋头就跪下了。
“奴家小渣子、见、见过贵人。”
“这起的劳什子名讳。”
旬二也是头一次见,这球一样的小丫头,真的是她要的人?
“回、贵人,奴家上一任主子起的。”
“罢了罢了,别跪着了,起身说话吧。”
脸若银盘,五官小巧,说不上多好看的小渣子,一抬眼就看到了屋内的众人。
潇湘是她伺候的头牌,自是不用说的,另外两位定然就是今日的贵人了。
他们穿的可真好看啊,缎面玉饰、唇红齿白的,一定吃的甚好,也能吃饱……
“小渣子,今日贵人不弃,你定要好生伺候着。”
潇湘姑娘虽然面有厉色,可并无蛮横,小渣子应声而下,跪地匍匐着凑到了旬二和卫无双身后。
“不用你伺候,过来我这边。”
卫无双红了眼眶,也是看到旬二诧异的目光,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
赶紧压了压情绪,拿起桌上的一碟糕点。
“贵人是赏我吃的?”
“小渣子,不可无礼。”
潇湘姑娘明显有些紧张,看得出来,她对小渣子多有维护。
“无妨,就是赏你的,吃吧。”
卫无双看着小渣子脸上的雀斑,顿觉亲近。
前世她初入教司坊,什么都不懂,妄想自己还是金枝玉贵的卫家小姐,却在老鸨卖了她的头夜后,以死拒绝。
她不是未开苞的姑娘,可与崔锦源的爱恨纠缠未断,害死了无辜的人。
小渣子,也是那时的明月,也才刚刚十四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