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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怼遍奸臣的我盛世扬名 番外

本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秦王朝,未央宫。穿着黑色朝服的青年一脸懵逼。我穿越了?在横店当群演,演着演着就这么入戏了?方源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脑海中的记忆理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了戏中。现在的朝代是大秦朝,但却不是历史上的大秦。虽然大陆上同样存在着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个大国,但和春秋战国没有半点关系。在这片大陆上存在修仙者,其中既有以儒道释为主的三大家,还有兵法墨等小派别。搬山移海飞剑杀人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杀伐战争更是家常便饭。想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十分艰难。但好在方源有系统。【作死系统已上线!】【唯一任务:死亡】【任务奖励:每达成一次死亡,奖励一千年修为】【注:必须死于他人之手,且不得做出主动要求他人杀死自己之类的行为。另:自杀视为任务失败,直接抹杀...

主角:方源秦月容   更新:2025-06-10 18: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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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方源秦月容的其他类型小说《大秦:怼遍奸臣的我盛世扬名 番外》,由网络作家“本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秦王朝,未央宫。穿着黑色朝服的青年一脸懵逼。我穿越了?在横店当群演,演着演着就这么入戏了?方源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脑海中的记忆理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了戏中。现在的朝代是大秦朝,但却不是历史上的大秦。虽然大陆上同样存在着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个大国,但和春秋战国没有半点关系。在这片大陆上存在修仙者,其中既有以儒道释为主的三大家,还有兵法墨等小派别。搬山移海飞剑杀人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杀伐战争更是家常便饭。想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十分艰难。但好在方源有系统。【作死系统已上线!】【唯一任务:死亡】【任务奖励:每达成一次死亡,奖励一千年修为】【注:必须死于他人之手,且不得做出主动要求他人杀死自己之类的行为。另:自杀视为任务失败,直接抹杀...

《大秦:怼遍奸臣的我盛世扬名 番外》精彩片段


大秦王朝,未央宫。

穿着黑色朝服的青年一脸懵逼。

我穿越了?

在横店当群演,演着演着就这么入戏了?

方源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脑海中的记忆理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了戏中。

现在的朝代是大秦朝,但却不是历史上的大秦。

虽然大陆上同样存在着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个大国,但和春秋战国没有半点关系。

在这片大陆上存在修仙者,其中既有以儒道释为主的三大家,还有兵法墨等小派别。

搬山移海飞剑杀人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杀伐战争更是家常便饭。

想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十分艰难。

但好在方源有系统。

【作死系统已上线!】

【唯一任务:死亡】

【任务奖励:每达成一次死亡,奖励一千年修为】

【注:必须死于他人之手,且不得做出主动要求他人杀死自己之类的行为。另:自杀视为任务失败,直接抹杀宿主存在】

死了就能变强,那死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而且在这个战争连年的时代,送死简直不要太简单。

今天就有一个送死的机会。

方源的身份是大秦钦天监主簿。

钦天监是大秦朝用于观测天文现象的机构。

就在昨天晚上,一颗彗星划过咸阳夜空。

按照钦天监上下的统一说法,此乃亡国之相。

可虽说是亡国之相,但钦天监却无一人敢于向秦王如实汇报此事。

原因很简单,当今秦王是大秦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帝——秦月容。

她不仅是女子,而且为人也十分软弱,任凭朝政把持在几位权臣手中。

这几位权臣嗜杀无度,心中稍有不顺便会杀人泄愤。

钦天监虽说是观测天象的学术机构,但能够入朝为官谁也不是傻子。

眼下秦国刚在崤山被魏赵两国狠揍一通,在这个档口上当朝汇报亡国之象简直就是送死。

世人惜命,但方源不怕。

“朝会将开,请诸位大人速速入殿!”

方源一正衣冠,瞥了眼宣本的老太监,阔步入殿。

“方主簿,且慢!”

太监拦在方源身前:“钦天监主簿乃是七品属官,依朝礼,应随行于钦天监监正之后。”

“哼!”方源冷笑:“东陵侯剑履上殿时不见公公阻拦,怎的到了我这里公公便搬出礼法来了?”

东陵侯对于朝中法纪视若罔闻,剑履上殿乃是家常便饭。

这在大秦国是家喻户晓的旧闻。

若是换在函谷关以东的六国,东陵侯的所作所为足够满门抄斩八百回了。

但是在大秦,还真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东陵侯背靠秦国修真大派商君阁,东陵侯府更是有商君阁长老坐镇。

除此之外,东陵侯府门下带甲之士数以万计。

这样的一股势力,使得东陵侯胆大包天,行事霸道蛮横,可又无人敢管。

更别说当初秦王秦月容继位,他与平阳侯、南郑侯一同立下拥立之功。

因此,秦月容赐给他们三人一块免死金牌,可以免除死罪九次。

区区一个通报传令的太监,哪里敢去惹秦国的土皇帝东陵侯?

老太监劝道:“方主簿可不要把我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东陵侯有免死金牌,他有九条命,但方主簿只有一条啊!”

老太监的话听得方源心头一暖,这大秦朝里好人不多了啊!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条命?

别拦我,我去送了!

“奸佞当朝,焉能安其身。蒺藜满田,何以措禾苗!”

方源昂首阔步踏向未央宫。

“奸佞当朝,焉能安其身。蒺藜满田,何以措禾苗?”

老太监反复揣摩这句话,顿时脸色一变,高声吩咐着身旁的小太监。

“快拦住方大人,他这是要求死啊!”

自新王继位以来,东陵侯、平阳侯、南郑侯把持朝政,他们三人任人唯亲,任凭修真宗门在秦国做大,百姓对此苦不堪言。

朝中官员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碍于三人势力庞大,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

而秦王秦月容又是个昏聩无能的主,对三侯言听计从。

因此朝中忠良几乎死绝户了,剩下的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就是明哲保身之辈。

像是方源这样忠君报国的赤子,那简直就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

这样的忠良,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起来。

可老太监的喊话声再快,小太监行动的速度终究赶不上方源作死的速度。

只见方源一步踏入未央宫,满朝文武齐刷刷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就连殿上如坐针毡,满脸都写着战战兢兢四个字的秦王秦月容也愣了片刻。

东陵侯立于秦王左侧,他的浓眉忽然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本侯记得一品大员还未全部入场,你是什么人?”

方源看向东陵侯,心中一阵唏嘘。

要是光看模样,这浓眉大眼的也不像是个奸臣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过现在可不是看戏的时候,今天他是来演戏的。

方源酝酿了一番情绪,拿起前世在网络上当键盘侠时的气势。

“住口!圣王临朝,万民俯首。王上尚未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哈?”


东陵侯当场愣住,满朝文武集体石化。

往日里其他人同东陵侯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生怕侯爷一个不顺心就把他们铡了,甚至连东陵侯八十岁的老父亲都没这么骂过他。

方源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还真把东陵侯喊懵了。

“泱泱大秦,汹汹万民。拥崤函之固,坐巴蜀之利,国中甲士何以千万计!然崤山战事,我军再添新败,其中缘由何在,王上心中有数吗?”

东陵侯心中咯噔一下。

崤山之战,他作为主帅领军出征,然而却被魏赵联军打的丢盔弃甲连夜逃回咸阳。

这件事朝中文武的很有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谈,可今天方源却把这事摆到了台面上,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依照大秦律,败军之将罪无可赦,应斩首以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

罪无可赦,代表免死金牌也不顶用,该死还是得死。

这条律法,乃是大秦开国先祖立下,哪怕他东陵侯权势滔天也必须依律行事。

因为在大秦国,他这样的土皇帝还有两位——平阳侯、南郑侯。

虽然都是大秦的土皇帝,但他们三个可不是铁板一块。

果然,方源此话一出,刚才还睡意满满的平阳侯顿时来了精神,闭目养神的南郑侯也睁开了眼。

同为先王托孤之臣,他们早就看东陵侯处处争第一的行为不爽了。

眼下东陵侯火烧眉毛,他们也是看得乐在其中,丝毫没有跳出来帮他解围的意思。

东陵侯喉结耸动目眦欲裂,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竖子!

你这是要把老夫放在火上烤啊!

但碍于朝会,他也只能压下怒火,走到大殿中央向秦月容请罪。

“末将薛松无能,于崤山突遇敌袭,致使我军遭逢大败。请吾王准许末将整顿军备,以求再战!”

南郑侯和平阳侯对东陵侯心存不满,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正面硬刚落人口实乃是不智之举,非但落人口实,还会拂了秦王的面子,给了另外两位侯爷群起而攻之的理由。

而且以秦月容那软弱无能的性格,百分百不会处死他,顶多是板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这样的把戏,东陵侯经历的多了。

东陵侯的演出看得方源大呼过瘾。

好一个以退为进!

不仅绝口不提死罪的事,还表现得一副斗志昂扬,想要主动请缨与赵魏再战的模样。

不愧是纵横秦国几十年的老狐狸,虽然平时蛮横,但是该缩头的时候真是一点不带犹豫的。

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可以不死,但我必须亡。

方源跨步上前,与东陵侯并排而立。

“微臣钦天监主簿方源,昨夜夜观天象,天南有一彗星划过,此乃亡国灭种之兆。我国正逢崤山新败,想来是昊天上帝在警示王上,朝中有奸佞当朝。还请王上下令,处死佞臣东陵侯薛松!”

这一句话把东陵侯憋得脸都紫了,平阳侯与南郑侯则是眉开眼笑。

要不是不合时宜,他俩甚至都想给方源鼓鼓掌。

方源这话说的可太艺术了。

不仅揭了崤山之战的伤疤,就连昊天上帝都搬出来了,这是生怕东陵侯不死啊!

我大秦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才?

步步紧逼,一点都不给东陵侯战略转进的机会。

王位之上的秦月容满面惊容,一副被吓坏了的小白兔的模样。

一向不可一世的东陵侯跪在她面前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学生。

而另一个无足轻重的钦天监主簿则指着东陵侯的鼻子痛骂。

这简直就是大秦八百年未见之奇景。

不过震惊之余,她的心情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的嘴角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笑意,不过转瞬即逝。

我大秦,还是有忠良之士存在的!

我道不孤!

所有人都被秦月容柔弱的外表所欺骗,没有人注意到她心中装着的是一个多么沧桑的灵魂。

大秦开国万年,唯一的女王,也是七国大陆上唯一的女帝。

她统一了七国,却没有根除荼毒天下的修真宗门,最后因修真宗门的刺杀身亡。

而她的灵魂却因为修炼九转长生功,穿越到了她刚刚继位之时。

这一次,她做好了更充分的准备,准备面对更艰巨的挑战。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方源察觉到了秦月容目光中的异样情绪,可却只有那么一瞬间。

她……

她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这秦月容的模样长得的确标致,身材因为王袍太宽大看不出来,身材的方面还有待后续观察。

不过呢……

就是这个脾气吧,实在是太软了。

方源还是喜欢御一点的性格。

这种大秦软妹实在是控不起来。

方源下意识的冲着秦月容摇了摇头。

对不起,你不是我喜欢的款。

方源的心里话,大家都听不到。

但他的动作,再配上他方才怒斥东陵侯的表现。

放在其他人眼里,就好像是在对秦月容表示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

东陵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喘口气,当然要展开反击。

“放肆!殿前蔑视王上,你该当何罪!”

“放肆!你崤山战败,按律当斩!”

“你!”

“你什么你!大家都是死罪,你在这儿给我挑什么三捡什么四?”

东陵侯脸色巨变,心知这次是碰上硬茬子了。

俗话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方源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拖他下水,说到死字都不带眨眼的。

“你当真?”

方源举起大袖,拱手请命。

“国将不国,此身何惜!”

“与其生而无义,不如死而尽忠。”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能得兼,舍身而取义者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如大道宏音敲在心头。

满朝文武,儒者落泪,墨者深省,兵者热血,法者默然……

老太监驻足殿外,听了方源此言,心潮澎湃。

“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虽然是个不完整的男人,但并不妨碍他欣赏方源。

守护了未央宫半百光阴,没有人比他更热爱这片土地。

何为国之栋梁,这才是国之栋梁!

有方大人在,大秦不亡!

秦月容的眼角微微湿润。

这样的忠诚义士,怎么到了这一世她才发现?

若是前世有方源在,她的道路也不会走的那么艰难。

但,眼下还不是杀东陵侯的时候。

东陵侯深耕秦国多年,门客上万,故吏成群。

对付他只能徐徐图之,若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只会伤及国之根本。

而且东陵侯虽然明面上与修真宗门相敬如宾,实际上二者也是互相提防制衡。

前一世她就是在处理东陵侯的问题上操之过急,所以导致修真宗门的势力在秦国空前膨胀,最后尾大不掉功亏一篑。

秦月容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恢复了往日里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依东陵侯看,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东陵侯多少还是要点脸的。而且自己治自己罪的事要是传出去,肯定又会激起民愤,他可不想担这个风险。

“微臣戴罪之身不敢妄议,还请王上责罚。”

秦月容心中冷哼一声。

老贼果然不上当。

“那平阳侯觉得呢?”

胖乎乎的平阳侯上来打圆场。

“东陵侯虽是败战之将,但却是魏赵联军偷袭所致,也算是情有可原。而且东陵侯劳苦功高,若是贸然处死,恐怕会凉了一众老臣的心啊。”

他们虽然和东陵侯有矛盾,但也有共同利益存在。

今天他们能用战败的理由弄死东陵侯,那明天别人就能用同样的方法弄死他们。

所以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该出手的时候还是要出手。

秦月容点点头,又问向南郑侯。

“您意下如何?”

老迈的南郑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出列。

“臣附议。”

连资格最老的南郑侯都表态了,其余臣子也纷纷出列。

“臣等附议。”

关键时刻南郑侯和平阳侯帮他解了围,东陵侯向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

谁知平阳侯见状,一张温和的胖脸笑了笑,嘴边的话顿时改了道。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东陵侯战败乃是事实,王上还是应当略施小惩。不如扣罚他十年俸禄,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一来平息民愤,二来警示朝中众将。”

秦月容面露难色:“东陵侯觉得如何?”

东陵侯面如猪肝,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如何?

虽然十年俸禄不是笔小数目,但那些俸禄和封地的收入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给了也就给了。

花钱买命嘛。

“臣没有异议。”

“那好,那就罚你十年俸禄,充当将士的抚恤金。”

殿内群臣高呼:“我王仁德。”

“且慢。”

南郑侯晃晃悠悠的举起手。

“东陵侯战败,说明他的领军才能还需打磨。所以老臣建议将新军指挥权先交予合适人选,待东陵侯进修完毕后,再行归还。”

新军乃是秦国近些年来成立的一支特种作战部队,新军将士全部由修士组成,战斗力异常强悍。

因此,东陵侯在新军成立之初,就牢牢地把它握在了手中。

南郑侯和平阳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眼下有了合适的时机,当然要把这颗钉子拔掉。

十年俸禄只是两位侯爷抛出来的幌子,新军的指挥权才是重头戏。

眼下大势已成,东陵侯就算百般不愿也只能乖乖就范。

“好。众臣听令,即日起,革除东陵侯薛松新军将之职务,待薛松学成归来后,酌情启用。”

东陵侯高呼,想要打断秦月容的话:“王上。”

秦月容装傻问道:“薛侯爷怎么了?”

东陵侯本来想反驳,但秦月容话已出口,王命不可违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至于新军的指挥权,那东西丢了还能要回来吗?

酌情启用,酌情个屁啊!

“王上……英明……”

东陵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冲着方源怒目而视。

今天不仅被罚俸,还丢了新军的指挥权。

这全都是因为这个小王八羔子!

你娘的,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是那个大秦人人畏惧的薛东陵!

方源则对东陵侯报以微笑。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快弄死我,快啊!

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方源处变不惊,明明死到临头,却依旧不失文人风骨。

在满朝文武看来,他简直就是圣人在世、先贤转生。

其中最为激动地,当属一众主修儒家的臣子,他们一个个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齐冲出追随方源。

“钦天监主簿方源殿前失仪,敢问礼部主事,应当如何责罚?”

东陵侯看向礼部主事,犀利的目光吓得他一哆嗦。

礼部主事慌忙上前,低头应道:“依照礼部条例,方源殿前失仪,应当削去官身,贬谪为民。”

“仅仅只是贬谪为民?”

东陵侯语气加重,言语间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礼部主事心领神会,但依旧半晌没有回话。

他是主修儒家的修真者,对于方源这种宁死不屈的士人最是钦佩。

刚才方源在殿前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舍身取义的举措极大地震动了他一颗尘封多年的赤子之心。

此时让他下令处死方源,礼部主事如何张的开嘴?

东陵侯一字一句的念道:“李大人为何不语?”

“侯爷,我……”

礼部主事看了眼东陵侯,又看了眼微笑以对的方源。

如果他还年轻,那今日就算血溅朝堂也要做一回方源一般的大丈夫。

只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上下都指望着他这根顶梁柱。

即便他百般不愿,也只能做一次卑躬屈膝的小人了。

“方源殿前失仪在前,妖言惑众在后,两罪并罚,论罪当诛……”

礼部主事这句话出口,随即叹了口气,两鬓斑驳的白发随风飘扬,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

“论罪当诛?”秦月容嘴中轻念:“诸卿的意思也是如此吗?”

满朝文武尽皆默然。

能身居高位,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了空前的努力。

虽然他们钦佩方源,但不代表他们可以同方源一起站出来。

舍身取义固然有先秦风骨,但却已经不是现在人的追求了。

秦月容一副昏君做派。

“好,那便判方源死罪,明日行刑,由廷尉段雄监斩。”

“吾王贤明!”

方源松了口气。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好在目的达成了。

他同样俯身高呼:“吾王贤明!”

只是这句话在满朝文武听来,是多么讽刺。

饶是秦月容磨砺多年的面皮也有些挂不住,她一个劲的给方源打眼色,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

但方源的回应却是哈哈大笑拂袖而去,丝毫没有在乎秦月容的眼神。

你是个好人,但是,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我方源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焉有为一颗梧桐树就放弃整片大森林的道理?

秦月容面色微变,多年古井无波的心境也出现了波动。

她烦躁的挥手宣布:“下朝!”

“方大人!”

“方大人留步!”

“我等愿为方大人饯行!”

文武官员中压抑许久的热血再也无法抑制。

许多人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愧疚之情,追随着方源的脚步离去。

他们没办法与方源同甘共苦,但如果连送方源最后一程都做不到,那只会引得道心受损,今后修为再无寸进。

所以哪怕是顶着东陵侯怨毒的眼神,他们也要踏出这一步。

东陵侯骂道:“哼!我可真是养了一群喂不熟的好狗!”

平阳侯则是目送方源出殿,忍不住赞了一声:“真乃国士无双!”

就连见惯了春秋的南郑侯也微微颔首:“英雄出少年,可惜了。”

二人留给东陵侯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向秦月容告退。

……


当夜,咸阳宫城,后庭。

秦月容盘坐在书桌前,桌上的烛光随风摇曳。

因为关心方源的安危,心神不宁的她如坐针毡。

今日朝会上的举动是她刻意而为,但如果因此凉了方源的心,甚至害了他的性命的话……

这让一向以明君自居的秦月容怎能迈过心里这道坎。

一想起方源白天在朝会上据理力争以死相争的情形,秦月容便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方卿的赤胆忠心天地可鉴,若是因此让他生出隔阂可怎么办?”

秦月容嘴中碎碎念时,她的房门被人推开。

白天劝谏方源莫管闲事的老太监走入房内,跪在了秦月容的面前。

“王上,您吩咐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今夜就会有专人将方大人带出天牢,绝不会让这等仁人志士死于非命。”

秦月容微微点头,但眉头的愁思依旧没有半点衰减。

老太监瞧出了她的心思,宽慰道:“方大人胸怀宇宙,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果他知晓了王上的苦心,高兴还来不及呢,绝不会责怪您的。”

“可我毕竟……”

老太监笑了笑:“王上若还有疑虑,不如将这份担心转化为对方大人的体贴。古语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您的心意到了,方大人会理解的。”

秦月容若有所思。

“言之有理。我看方卿也不像是个死脑筋的。”

“吾王圣明。”

午夜,咸阳天牢。

方源盘坐在一堆干草上,面对黝黑冰冷的墙壁长出一口气。

咸阳天牢是关押死囚的地方,向来以恶劣的环境著称。

大秦开国这些年以来,能活着从天牢中走出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能活着从这里走出的几位,之后都在大秦开创了一番别样的璀璨人生。

但这不是方源关心的事。

要想在日后的生活中活出不一样的滋味儿,他说什么也得死在咸阳的天牢里。

“守备森严,地处偏远。即便是夜晚,依旧会有数百狱卒来回巡逻。”

咸阳天牢不愧是个求死的好去处。

但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方源也不会逃跑。

方源打了个哈欠,随手攒了一堆干草当枕头准备睡觉。

今天可算是把他给累坏了。

那群大臣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朝会时一个个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说话。

但当方源被下令处死时,却又纷纷跳出如丧考妣。

大概是担心他被处死之后,秦国的百姓会指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一辈子吧?

不过这种沽名钓誉的行为着实让方源作呕,所以一路上也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

但方源越是这么不搭理他,那群大臣就越是觉得亏欠方源的。

他们一路从宫城追到天牢前,鬼哭狼嚎的操行差点没把整个咸阳城都掀翻了。

拜他们所赐,现在整个咸阳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方源的光辉事迹,知道了原来腐朽不堪的朝廷里还有这么一位为生民请命的方大人。

夜色渐深,窗外刮着凛冽的寒风。

伴着呼啸的风声,方源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方大人,方大人别睡了。”

方源耳边传来阵阵低语,他睁开眼,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名黑衣人。

刚才还紧锁的牢门被他们撬开,而负责看守地牢的士兵歪倒在门边生死不知。

方源心中起疑。

这群人难道是来救他出天牢的?

方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钦天监主簿,职位低下也没有什么权力,性格又十分孤僻,怎么会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救他?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天牢!”

黑衣人冲着方源抱拳。

“我等乃是百家弟子,胸怀报国之志。方先生今日所作所为令我等佩服不已,如方先生这般无双国士若是死在狱中实乃大秦一大损失。所以我等特来襄助!”

还真是来救人的!

如果换作现代,肯定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助一个陌生人的性命。

但这几个年轻人,就凭着一腔热血,便敢前来天牢救他。

果然,还是古代人的心思比较淳朴。

方源感到十分感动,随后拒绝了他们。

“你们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方某不能走。”

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方源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

寻常人有了求生的机会一定会死死抓住,可这方源倒好,前后思考甚至没有一秒就断然拒绝。

不愧是能被王上所看重的男人,的确魅力非凡!

但在天牢之中时间紧迫,他们没空和方源解释来龙去脉,只想尽快把方源带走。

“先生这是为何啊?”

方源淡淡答道。

“你们今日为了救我,已经杀害了不少狱卒。东陵侯祸国殃民其罪当诛,但这些狱卒又有什么罪过呢?”

方源摇头叹息:“越狱劫狱皆是大罪,我又是因为得罪东陵侯而入狱。倘若逃脱必定会激起他的愤怒,到时候他盛怒之下,不知道又会殃及多少无辜之人……”

黑衣人听后哈哈大笑。

“先生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呀?您请放心,这些狱卒只是被我们用迷药迷晕,并没有害了他们性命。至于东陵侯那边,您更可以放心,我们虽是一介武夫,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

方源问道:“什么意思?”

一个黑衣人走到方源身前摘下面罩,露出了一张和方源别无二致的脸。

“小子虽志大才疏,但却精通易容之术。我愿顶替先生去死!”

“这……”

方源眉毛一跳,他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

黑衣人见方源还在犹豫,继续苦苦劝说。

“方先生有赤子之心,又胸怀经纬之才。小子扪心自问无法与先生比肩,您活下去比我活下去更有价值。还请先生不要犹豫,跟着他们离开吧!”

方源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以为方源答应了,带着些许欣喜又带着些许忐忑的回答。

“孙柏仁。”

方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脸色一变转身看向窗外弯月。

“古来凡仁人志士者,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人。恕方某任性,我不能和你们走。”

另一个黑衣人急道:“先生怎么就如此死脑筋呢?杀伯仁的不是您,而是东陵侯啊!”

方源凝视弯月,驻足良久。

片刻,他的口中只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们之所以来救我,为的便是方某一片冰心。但倘若我跟着你们离开,留下伯仁顶罪,那我还是你们想要救的那个方源吗?”


“先生……”

黑衣人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方源的话。

他们都是被大秦王室所收养的孤儿,从小到大除了接受训练外,受到的教育便是忠君报国、死而后已之类的思想。

而方源就像是那些上古先贤书中所留下的人物一般,完美无瑕到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

“这便是书中所说的古之君子吗?”黑衣人心中感叹。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他们感到无地自容,甚至为之前劝说方源逃离的言辞感到羞愧。

那些嘴上的漂亮话,简直就是对方源高尚人格的一种侮辱。

但方源愈是拒绝,黑衣人带走他的决心就更加坚决。

其中最为坚定的,便是要取代方源成为替死鬼的孙柏仁。

如果说刚才他的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犹豫,那么方源的话简直是让他死而无憾!

能够代替这样一位君子去死,我孙柏仁死不足惜!

“方先生,您真的不愿意同我们一起离开吗?”

方源背对一众黑衣人,仰天大笑:“我意已决,诸君不必再劝。”

孙柏仁与同伴互视一眼,准备实施另一个计划。

早在他们出发前,许公公就给他们布置了两个计划,为的就是防止出现现在这个情况。

如果方源不愿离开,就强行带走他!

“动手!”

孙柏仁一声令下,方源缓缓转身。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孙柏仁痛声疾呼。

不知何时,方源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尖离自己的喉咙不过一指的距离。

方源面上微笑。

“方某本想明日法场之上,以死换取我大秦百姓醒悟。倘若诸位不许,那方某便只能在此自刎以谢诸君了。”

孙柏仁双眼圆睁。

他错了,公公也错了,东陵侯和秦月容更是错了。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方源求死之心居然如此强烈。

这位古之君子,大秦脊梁,竟然从未留有半点苟活于世的想法。

这个国家到底是腐朽到了什么地步,让他失望到了要用死亡来换取民众醒悟的程度。

“方先生!”

“你们走吧。”

孙柏仁双拳紧握,黑衣人们沉默不语。

良久,孙柏仁退出牢门,躬身再拜。

“先生今日这一课,令我醍醐灌顶。若有来世,伯仁愿为先生鞍前马后,聆听教诲!”

方源面带微笑:“孺子可教也。”

等到孙柏仁离开很久之后,方源才敢把顶在喉咙上的小刀放下。

“好险!差一点就让他们把我救出去了!看来我今天在朝会上的那场戏演的还真不错,这么快就积累一堆粉丝了。”

前世做了四五年群众演员都没混出个名堂,演的不是尸体就是岛国士兵。

就这么一个臭跑龙套的,谁能想到在异世界第一场戏就一炮而红了!

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方源苦笑摇头。

“我这人就是干什么都赶不上趟。从前用尽了力气想要活下去,给我的全都是死路。现在一心求死了,反倒处处开的都是生门。”

方源望着窗外明月啐了一口:“你就是诚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今天晚上说什么他都不敢睡觉了。

谁知道那孙柏仁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孙柏仁这小伙子是个好人,但好心办的可是坏事啊!

……

咸阳城,锦绣宫。

秦月容卧于床前,聆听着许公公的汇报,忽然从床上翻身坐起。

“他真是这么说的?!”

许公公老眼垂泪:“岂敢欺骗王上?方大人真国士无双也!”

古来仁人志士,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身处锦绣宫辉煌厅堂,但秦月容从这一字一句中听见的满是方源泣血之声。

寡人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才使得方卿不惜以死明志?

倘若不是内心还残存一些理智,秦月容都想要下罪己诏向方源表达心意了。

这般人才,这般国士,此等君子,此等栋梁!

为何直到这一世才让我发现?

秦月容一向自视甚高,以女儿身横扫天下,她也有自傲的资本。

但今日方源的所作所为却让她无比汗颜。

前世她还一直抱怨天下人才匮乏,却没想到身边居然埋藏着方源这样的宝藏。

一滴清泪落下,秦月容又急又气。

“我……我好糊涂啊!”

她气的是自己没有识人之能,急得是明日方源便要命丧法场。

自诩算无遗策的她,居然没有算到方源的宁折不弯、宁死不屈。

“明日便要行刑,公公可还有什么办法救下他的性命?”

许公公叹息:“我们已经给过他一个机会了。事到如今,已是无药再救。”

秦月容脑中灵光一现,蹦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公公以为,明日去劫法场如何?”

许公公慌忙否决:“王上不可啊!方源身处漩涡之中,明日行刑必会举国关注。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劫走,且不说难度如何,不止您的威严受损,还会使得我大秦沦为天下笑柄。”

秦月容其实也知道这些后果,道理她都懂。

但方源今日的表现放在这,她如果不做点什么实在迈不过心中那道坎。

秦月容继续嘴硬。

“若能挽救方卿,这点面子算不得什么。方卿以身许国,寡人就许不得一点面子吗?”

许公公陪伴秦月容多年,立刻瞧破了她的心思,她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

“王上苦心布局多年,东陵侯等人一直蒙在鼓里。倘若这次为了方大人全部暴露,岂不是功亏一篑?”

秦月容陷入了沉默。

这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可以为了方源不要面子,但却不能为了方源抛下大秦。

许公公继续劝道:“您想一想方大人今日为何要据理力争?还不是为了扳倒东陵侯。如果方大人的死可以换来东陵侯的倒台,相信他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不必再说了。”

“王上?”

秦月容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走到窗边眺望明月。

“方卿,寡人终究负了你啊。”

在秦月容举头望月时,方源也正欣赏着这轮弯月。

今夜无法入睡,资深演员方源决定给自己加戏。

他正紧张的彩排着明日的戏码。

为了不辜负大秦父老乡亲的厚爱,他决定在临死之前的谢幕演出上为粉丝们献上一曲绝唱。

“自古以来,凡诛贼讨逆,无有不流血者。今如有之,请自方源始!”

今夜,无人入眠。

……


翌日清晨,鸡鸣三声。

狱卒早早的来到方源的牢房。

他们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只见到加紧排练一晚上的方源正在闭目养神。

方源听见动静睁开眼睛,他的眼角分布着一些因彻夜不眠而生出的血丝。

虽然还是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但熬了一夜,他还是免不了感到疲惫。

狱卒们记得昨日入狱时这位名声不显的方大人还是那般意气风发,可这一夜之间,他的身上竟然生出一股久经风雨的沧桑感。

狱卒们一个个心怀不忍的低下脑袋。

方源的所作所为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咸阳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铁骨铮铮的大秦男儿将会在今日迎来他的终点。

将方源押赴刑场的命令已经下达,他们不过是依照命令行事。

但当他们来到方源的面前时,生冷的语句却卡在嗓子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方源温和的笑了笑,主动站起身朝着他们迎来。

“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吧?”

狱卒干瘪的嘴唇艰难启合:“方大人……”

方源不在意的摆手道:“不必叫我方大人,我已经被王上下旨夺去官身,如今只是一介草民。”

“方先生,得罪了。”

狱卒向后退了一步,朝着方源顿足再拜,随后为方源缚上链枷。

“先生,请吧。”

狱卒们为方源让开一条道路,垂着脑袋站在两边。

方源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脚:“只戴一个连枷够吗?不用上脚镣?”

“先生如果想跑,那昨日朝会又何必发难?如果您真的想要苟且偷生,又怎么会被下天牢……”

狱卒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几名狱卒直接跪倒在地,朝着方源伏地跪拜。

“我等送先生!”

方源仰天大笑,昂首走出天牢。

空荡荡的牢房中只留下的声音回荡。

“想不到这大秦,还是有人懂我的人,吾道不孤!”

方源出了天牢,一辆囚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刑法司一众要员悉数在场,从他们疲惫的眼角可以看出,他们昨晚也没有睡好。

战国乱世,百家修行。

能在这烽火战国中成为西陲大国秦国的重要官员,这早已可以说明他们精深的百家修为。

而作为百家修士,修为越是高深,便越是要坚守本心,恪守本家的行事准则。

仁义礼智信不仅是儒家修士的信条,墨家、兵家等学派也对相关准则提出了一些要求。

昨日方源的所作所为极大的震撼了这几家修士,甚至到了动摇他们道心的程度。

一旦道心动摇,不仅今生今世修为无法再有寸进,甚至还会危及生命。

不过刑法司的官员大多是主修法家的修士,他们失眠的原因倒不是被方源的精神震撼,而是对东陵侯公然破坏秦国法治的不满。

法家修士虽然被外人认为冷酷无情不讲变通,但他们却是个以法为纲的派别。

方源仅仅因为殿前失仪便被判处死罪,这一点违反了他们依法治国的学派纲领。

但他们同样对于方源的个人行为深恶痛绝。

东陵侯目无法纪,犯了法家的忌讳。

方源殿前失仪,同样惹得他们不喜。

廷尉段雄冷眼看着方源。

“愣着干什么?上车吧。难不成方先生还需要我扶着你上去?”

“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段大人了。”

方源腰杆一挺,满脸喜气的上了囚车。

周围主修法家的刑法司官员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都要进棺材了,还这么高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他去成亲呢。

至于那些主修其余各家的官员,脸上的表情则各有不同。

儒家官员眼眶微红,墨家官员扼腕叹息。

甚至于那帮一向不争不抢的道家官员,也若有所思的望着方源,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随着段雄一声令下,囚车晃晃悠悠的驶出监牢,向着咸阳大街进发。

太阳渐渐升起,街上的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街道边的人群里时不时传出几声低语。

“这囚车上押的是什么人?”

“这你都不知道,是方源方大人啊!”

“方大人?就是那个在朝会上痛斥东陵侯,喊出舍身取义的方大人?”

“当然了!除了他,咱们大秦还有哪个愿意豁出命来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欸欸!你干什么去?!”

“废话,当然是去送方大人!方大人仗义执言所以招来杀身之祸,要是再不能送送他,这事堆我心里,我能膈应一年!”

“你说的是,等等我,我也去!”

老百姓说的话一句不差的落在段雄的耳朵里。

他横眉竖目,调转马头挡在方源的囚车前。

“你们想干什么!要是嫌命长,自己回家找根绳子吊死。敢阻挠公务,别怪我把你们抓起来一并宰了!”

老百姓们毕竟没有官身,被段雄这么一吓顿时不再跟随。

可段雄哄散了一波,过段时间又会有一群百姓聚集跟随。

段雄哄了一遍又一遍,随行的百姓却是只多不少。

方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一声道。

“段大人一向以法家修士自居,处处标榜自己以法为纲公正严明。但今日,也不知这些百姓犯了什么法,大人为何禁止他们随行?”

段雄扫了眼方源:“阻挠公务,如何算不得违法?”

方源不卑不亢:“敢问大人,他们只是随行,如何阻挠公务了?”

“这……”

方源所说不假,这帮百姓虽然随行,但却并没有堵塞囚车行驶的路线。

而大秦律上,更没有规定百姓不得跟随囚车。

段雄知道自己不占理,只得冷视一眼方源,不再计较百姓随行的事。

“他们最好小心点,若是敢接近囚车半步,我便要了他们的脑袋。”

语罢,他又驱马来到方源身边,压低嗓音半带威胁的说道。

“你也不要期望你那些潜藏在暗中的同伙能来救你。我们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有贼子现身,绝对要他有来无回。”

方源只是觉得段雄的话很好笑。

如果他真想跑,昨晚他一早就跟着那帮黑衣人跑了。

刑法司所谓的天罗地网简直和笑话一样。

再说了,他压根也不想跑。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送死机会,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

而且他还排练了一晚上的演讲,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方源盯着段雄那副阴翳的表情,淡淡说道。

“我若想跑,大人留不住。我若求生,大人拦不得。但,方源志不在此。”

段雄只当方源是死鸭子嘴硬,他半带嘲笑的问道。

“既然方大人志不在此,敢问方大人志在何方呢?”

方源浅笑。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等死,死国可乎?”

方源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传入街边百姓耳中。

人固有一死……

或轻于鸿毛……

或重于泰山……

等死……

死国可乎!

“方大人……”

“方大人千古!”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第一句,紧接着便是无数声‘方大人千古’。

街道边,千万大秦百姓伏地长谢方源。

他们口中呼嚎着方源的名字,哭喊声震动整个咸阳。

“方源你在干什么!”

段雄又惊又怒,他大声斥责着方源:“别以为挑动民意便可以逃脱死罪!你的罪是王上定下的,谁也不能悔改!”

“呵!事到如今段大人还是看不明白,方源从无求生之心。”

方源轻瞥了一眼暴跳如雷的段雄,长叹一声。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囚车周遭的哭喊声很快传播到了咸阳的每一个角落,也落到了正在法场不远处茶楼上用茶的东陵侯耳中。

一个东陵侯的家仆行色匆匆的走到他的身前。

“侯爷……”

东陵侯初时还老神在在,可听了一半汇报,忽然举起手中茶杯摔在地上。

“什么!”

家仆满脸苦色:“那方源挑动民意,弄得不少刁民跟着哭喊闹事。囚车眼下被堵在万国巷出不来了。”

“段雄是干什么吃的!他堂堂一个法家大刑令,竟然还对付不了几个刁民?”

“侯爷,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正逢崤山战败,国内本就对侯爷和法家群情激奋。若是再不收敛一点,咱们可就真的没活路了。南郑侯和平阳侯可都盯着咱们呢。”

一个家仆都明白的道理,东陵侯当然也明白。

他单手扶额,一副气喘不上来的样子。

“罢了罢了。你快带人去万国巷帮段雄解围,务必要按时将方源押解法场。”

家仆得了东陵侯的命令,如蒙大赦般的退下了。

东陵侯则是满脸上火,放在桌案上的手抖个不停。

“这个方源,从前还真是小瞧他了。一个人微言轻的小蚊子,就能把老夫盯得满头包。若是日后让他做大,还指不定能翻腾出什么幺蛾子!”

一旁扑克脸的谋士问道:“看来侯爷是下定决心了?”

“嗯!今日,这小子必死无疑!祸患,留不得!”

东陵侯脸色难看。

他这一次并没有打算真的弄死方源,昨日朝堂上的话也是一时气话。

毕竟在外人看来,方源就是他东陵侯害死的。

他的名声如今在秦国并不好听,而下令处死方源又犯了法家的忌讳。

说白了完全就是个赔本买卖。

他今日本来只是想按着方源的脑袋让他认个错。

只要方源认错,他就会在法场上免去方源的死罪,之后再向秦王负荆请罪。

这样一来,不但能为自己博得一个有容人之量、不计前嫌的美名,又可以稍微洗涮一番身上的坏名声。

而且从方源昨天的表现来看,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能够笼络到这么一位人才,对于他的势力也是一种极佳的补充。

谁知道方源这小子压根不按套路出牌。

什么人固有一死,什么死国可乎……

方源嘴里蹦出来的那些话,在东陵侯看来,完完全全就是说给他听得。

“既然你偏要为自己博一个忠臣义士的名声,那我就成全你!这个乱臣贼子,老夫做了!”


囚车摇摇晃晃的赶赴法场,成千上万的咸阳百姓跟随在车队后方。

段雄率领一众刑法司官吏殿后。

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显不出半点轻松。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钦天监主簿居然在百姓心目中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如果不是东陵侯派出家丁帮忙解围,他们这会儿还在万国巷呢。

“不过好在终于出来了。”

段雄越看方源越觉得深恶痛绝。

要不是这小子,今日他怎么会被弄得这么狼狈?

“死囚方源带到!”

段雄下马走上监斩台,挥手高呼:“将罪犯方源押上来!”

囚车的门被打开。

方源松松发麻的手腕,轻松的走下囚车。

他步履坚实,眼睛与段雄对视,目光中没有半点畏惧与退缩。

段雄看了眼天色,还没到正午时分,于是挥手让手下人端上一些饭食摆在方源面前。

这是行刑前的规矩,就算是死囚,也可以在人头落地前饱餐一顿。

方源低头扫了眼面前的酒菜,笑着对段雄拱手。

“段大人,这些饭食撤了吧,我不饿。”

段雄皱眉道:“少在那里给我摆谱。给死囚送上最后一餐是规矩,你吃不吃是你的事,上不上是本官的事。”

“那我最后还有一些话想说,不知道大人能否应允。”

段雄冷笑:“现在想求饶?未免晚了些吧?方源,我实话告诉你。你现在的罪名可不仅仅是殿前失仪,还要加上一个挑动生民暴动。两罪并罚,你死的一点都不怨。”

段雄一点情面不讲,方源也是针尖对麦芒。

“段大人以己度人,您怎么知道方源是想求饶?”

“不是求饶还能是干什么?”段雄讥讽道:“难道方先生终于开窍,死到临头才想起来交代些身后事?本官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孤儿出身,至今也未曾婚娶,你有什么好交代的东西?”

方源面上无波,只是淡笑。

“方某虽无子嗣,却有无数后继者。”

“无数后继者?”段雄哈哈大笑:“既无婚娶,哪来的后继者?难不成是你寻花问柳弄来的?”

方源并不理会段雄的嘲讽,而是转过身朝着咸阳百姓长鞠一躬。

“方某今日虽命数将尽,但却有幸见证无数后继者替我送行。古人有云,德不孤,必有邻。品德高尚的人是不会孤单的,一定有志同道合的人来和他相伴。如今看来,古人所言不假,我道不孤矣!”

百姓闻言震动,低垂的脑袋也纷纷抬起仰视方源。

“天下人都说我大秦缺仁少义,好战无礼。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方源何德何能,居然能够让诸位自发为我送行。”

方源拾起筷子,敲打着装饭食的陶碗,放声而歌。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孔子说:仁离我们很远吗?我想要仁,仁就来了。)

方源口中念诵的正是儒家经典《论语》中的句子。

他口中所说的后继者,不是家族子嗣,而是与他一同行走在正道上的人民。

百姓刚开始还懵懵懂懂半知半解的,但当他们体会到方源歌声的欣慰与豁达时,方源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他们伏地恸哭,声音响彻咸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百姓哭声震天,而法场周围的楼宇中,也不乏心绪凌乱的人。

秦月容披着狐裘靠在窗边,视线盯着方源没有半点动摇。

她双拳紧握,淡粉色的指甲嵌进肉里。

她正在经历一个极为痛苦的抉择。

许公公守候在她的身旁,一声叹息后,只是俯身道:“王上,大局为重。”

鲜红的血液顺着秦月容的指缝间滴落,拍打在木地板上。

她面色清冷:“寡人明白。”

在人群中,有不少便装为方源送行的大秦官员,他们当中不少人钦佩方源的气概,却又畏惧东陵侯的报复,所以只能乔装打扮混在百姓当中。

他们叹息道:“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说的大概就是方大人这样的人吧?”(君子总是胸怀宽广,小人总是忧愁悲伤)

“这样的君子,今天就要死于非命了。我们不为方大人说话,这样真的对吗?”

说到这里,便装官员们沉默了。

过了许久,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官员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他开口道:“放于利而行者,多怨。”(一切按照利益行事的人,人人厌恶)

另一个官员听后,亦是豁然开朗。

他披在身上的布衣掉落在地,露出藏在布衣下的朝服。

“朝闻道,夕死可矣。”(早上理解真理,晚上死也值得了)

台下群情激奋,段雄心道不妙,立刻下令。

“不好!快把方源带回来,立刻行刑!”

一众甲士听命,迅速上前将方源按倒在地。

“方大人!”台下百姓疾呼。

一道黑影踏空而出,剑气飘过,逼退披甲锐士。

“伯仁在此,岂敢伤了方先生性命!”

来人正是昨夜潜入天牢营救方源的孙柏仁。

段雄拍案而起,怒视方源:“你果然还有党羽留存!”

方源看清了孙柏仁,心里也是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救我?”

孙柏仁轻轻一笑,取出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

方源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

“你!伯仁!你糊涂啊!你难道不知道来救我是死路一条吗?我昨天不是让你熄了这个心思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孙柏仁取下面具,面具下是他开怀的笑脸。

“这是先生您所教导我的啊!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我不是智者,做不到不迷惑。我缺少仁爱之心,所以做不到不忧愁。但是我有勇气,所以不会畏惧救助先生的风险。今日即便是必死无疑,也请方先生允许我与您一同赴死!”

“伯仁,你!”

方源面露震惊。

他是一心求死不假,但却并没有想要牵扯到其他人。

他死了之后会转生,但孙柏仁死去却不会复活。

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场戏,孙柏仁就要为他付出生命。

这是方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他转头望向段雄。

大秦廷尉已经开始准备纠集人手围攻孙柏仁了。

孙柏仁上前一步护在方源身前。

“先生不杀伯仁,所以,伯仁愿为先生而死!”


“竖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无视大秦法纪。还敢大言炎炎,真是不知羞耻!”

段雄挥手命令麾下甲士:“不过一个修习儒家的两仪舍人,还想翻起多大的风浪?!你们给我一起上,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两仪舍人?

这孙伯仁居然是个主修儒家的两仪舍人?

方源看着孙伯仁不断催发剑气击倒甲士,心中微微吃惊。

在这片诸子百家横行的大陆上,百家修行者有着各自有一套独特的修炼体系。

最低级的百家弟子称为一元掌故。

在一元掌故之上,还有着数个级别,分别是两仪舍人、三才游士、四象学士、五行博士。

听说在五行博士之上还有更高的等级,只是已经超出了方源的知识面了。

通常来说,一个两仪舍人哪怕在百家仙门中也能混个有头有脸的身份。

如果前往各国求官,轻轻松松就能混个一官半职。

尤其孙伯仁年纪轻轻,如果正常发展的话,他的未来就算成为五行博士也不奇怪。

可他居然放弃大好前程,仅仅是因为我大牢里半真半假的演出。

孙柏仁浑身带血,一剑清退靠近方源的诸多甲士,怒目圆睁大声咆哮着。

“与其生而无义,不若死而尽忠!”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他反复诵念着方源昨日在朝堂上的话。

甲士们的刀枪顺着他的伤处刺去。

即便孙伯仁浑身是伤,但方源的话好像蕴含了某种魔力一般,他每诵念一次便觉得胸中生出一团火来。

这火烧的他血液沸腾,这火燃的他心中万丈豪情。

一瞬间,伤口的痛楚似乎感觉不到了,孙伯仁能感觉到的只有满腔的热血。

无数甲士一拥而上,将孙伯仁掀翻在地。

“此生能追随方先生,是我孙伯仁的福气!”

冰冷的枪头闪烁着刺骨的寒光抵在孙伯仁的喉咙处,然而却再无法向前哪怕一寸。

甲士们愕然的望着那只突然出现阻挡枪头继续前进的手。

那只手皮肤细腻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惯常习武之人的手掌。

手掌的主人,是方源。

方源的手掌心被锋利的刃口扎破,热辣的血在刃尖肆意流淌,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够了。”

方源握住枪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强行将枪头扭转方向对准了自己。

他面不改色的念道:“有什么冲我来。”

甲士们目中惊骇的神色溢于言表。

“方,方大人……”

方源怒目:“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有什么冲我来!”

呛朗一声!

甲士手中长枪坠地。

不论是谁,在面对一个悍不畏死的人时,总会生出半点胆怯。

甲士们也不例外。

他们下意识的向后退出一步,竟是被方源爆发的气势硬生生的逼退。

台下的咸阳百姓目睹了台上的这一幕,再也无法压抑积压许久的情绪。

他们高喊着:“方大人无罪!方大人无罪!”

段雄见甲士畏缩,立刻出声督促:“怕什么!有本官在此压阵,你们还在担心什么?速速斩下方源头颅,以正我大秦法纪!”

但甲士们仿佛集体失聪一般,对于段雄的话置若罔闻,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们失了胆气,没有一个人敢去靠近方源。

段雄低声暗骂了句:“真是一群废物!”

他拔出腰间佩剑,顶着百姓愤怒的目光,快步走到方源身前。

蹭的一声!

他的剑尖抵在了方源的喉咙处。

“方源!你这逆贼!本来杀你是刽子手的事,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很生气!所以,就让我亲手了结你!”

方源冷笑连连:“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段雄望见方源嚣张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

他在大秦为官多年,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官声,今日全都丢的一干二净。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小子!

“就让我来试一试,到底是你方源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剑更硬!”

段雄作势挥剑。

突然,如雷鸣般的嗓音传来。

“与其生而无义,不若死而尽忠!”

段雄大怒,他拿着剑指着台下质问:“是谁?谁在念!本官命令你们不许念!”

人群中,一个身穿朝服头发斑白的老者缓步走出。

百姓中有眼尖的,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礼部主事李青松李大人!”

“昨日在朝会上定方大人死罪的不就是他吗?为什么这一回他要挺身而出,高声颂念方大人的名言?”

“难道是李大人想通了?”

李青松并不理会百姓的议论,只是反复念诵着方源曾说过的话。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在李青松之后,又站出一位身穿朝服的年轻人。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是太常少卿公孙泷大人!”

“他也站出来为方大人助阵了!”

在公孙泷之后,一个接一个的大秦官吏脱下身上的便装,露出了身上的朝服。

他们不约而同的念诵着方源的话,就好像事先练习过无数遍一般。

百姓们激动的看着这些平时不常见到的大人物,他们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太官令侯文景侯大人,都水丞徐国卿徐大人,都内中尉武定邦武大人,主爵中尉姬长秋姬大人……”

“天啊!这是半个朝廷都来了吗?!”

“老天有眼,方大人有救了!”

段雄望着这群同朝为官的同僚,握剑的手也一时有些畏缩。

他可以对着平头百姓大声呵斥,但却无法对这群人这么做。

台下的这些人同他一样有官职在身,比他官职更高的也大有人在。

更重要的是,各国的官员除了担当官职外,还都是百家修行者。

段雄虽然是法家的四方学士,但台下也不乏五行博士存在。

若是激怒了他们,不止会影响前途,还有可能当场丧命。

段雄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他心中自语:“段雄,你要冷静啊!”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段雄心中不断反问自己,然而却得不出解决目前局势的方法。

正在此时,法场边的茶楼上猛地传出东陵侯震怒的叫骂声。

“真是笑话!”

一阵疾风刮过,东陵侯的身影出现在法场上。

他指着台下一众官员破口大骂。

“我大秦开国万年,何曾闹过这样的笑话!身为朝廷命官,不仅不以身作则,反倒带头破坏我国法制!尔等可知罪!”

东陵侯的怒骂声在咸阳城内回荡,深厚的百家修为展露无遗。

东陵侯久经浮沉,深知这种情况下,必须要抢先稳定局面,抓住机会将气势一举逆转。

如果被方源夺去声势,大势已成的话,那他就无力回天了。

他这一声怒骂果然有用。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官员们,意志坚定些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至于意志稍差些的则干脆缩了脑袋。

东陵侯顺手一巴掌抽在段雄的侧脸。

啪的一声,段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你身为大秦廷尉,监斩一个死囚都能让他生出这么多事端。国君养你,到底有何用!”

段雄左脸火辣辣的疼,又不敢去捂,他只是低着脑袋向东陵侯请罪。

“段雄无能,请侯爷责罚!”

一字一句生硬无比,满含着对方源的恨意。

他今天不止官声不再,甚至连面子也荡然无存。

这一切都是因为方源!

东陵侯怒喝:“没用的东西!把剑给我!”

段雄乖乖双手奉上宝剑。

东陵侯接过宝剑架在方源的肩头。

“方源,我承认你是条汉子。如果你早点碰到老夫,在老夫的悉心教导下,肯定会在这大秦有一番作为。可惜的是,你没有给老夫调教你的机会。你还不知道,大丈夫不是像你这么做的。”

方源还是那副不见山水不见云的淡然模样,只是在山水之下,云端之上,却潜藏着无数暗流。

“侯爷不惜在众人面前显现修为,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东陵侯目光微沉:“你什么意思?”

方源下巴微抬,双目闭起:“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话音远传,传到法场不远处的阁楼中。

秦月容的心脏猛地一紧,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

“方卿!”

她握着栏杆的手忽然松开,踩着皂靴的脚几欲迈步。

她不能就这样看着方源送命,不能看着这样一位可为股肱之臣的国士命丧法场。

“坐视不理,寡人怎配为君?”

许公公泪眼婆娑,跪伏在地苦苦相劝:“王上,大体为重啊。”

另一处阁楼里,平阳侯与南郑侯也正在观看这场方源的谢幕演出。

平阳侯微微动容,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

“如此君子……”

南郑侯轻轻咳嗽了两声,微微摇头道:“年轻人,就是太气盛啊。”

平阳侯目露不忍,他扭头对着南郑侯问道:“看他送死,实在是人间苦事。黄老,要不我们帮帮他吧?”

南郑侯默然不语。

平阳侯知道,南郑侯不说话便是代表拒绝。

他叹息着将自己塞回座位:“若有来生,真想和他一同把酒言欢。”

法场上,方源的余音还在回荡。

东陵侯怒极反笑:“好!好一个要杀便杀!好一个方源方自流!你的字倒是没有取错,自流自流,放任自流!既然你一心求仁,那老夫便让你求仁得仁!”

东陵侯将长剑举过头顶。

一时间,风云变色,万马齐喑。

天空凝为墨色,无数狂暴的能量集聚于此,灌入东陵侯的长剑中。

平阳侯见状大惊出声:“这……这是……东陵侯疯了?杀个方源,犯得着动用法家仙术吗?”

南郑侯老眼微抬:“他是要将方源挫骨扬灰,打散他的三魂六魄,让他没有再入轮回的机会。东陵侯这一次,是动了真火了。”

方源看了眼东陵侯手中几乎与暗色天空融为一体的长剑,心中却没有半点害怕。

比起东陵侯的剑,他更关心的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孙伯仁。

“受死吧!”

东陵侯一剑斩下,墨色席卷大地,几乎要将整个法场吞噬。

在墨色的衬托下,方源化作了灰白色。

孙伯仁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双目紧闭,眼角微微湿润:“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终究还是因我而死啊!”

一刹那,淡金色的光芒将方源包裹。

风起云涌的墨色天空陡然放晴,耀眼的太阳重现大地。

夺目的阳光洒满大地,将阴冷的气息一扫而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等死,死国可乎!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无数金字小篆在阳光中浮现,如同一条条金龙盘踞在法场周围。

而它们拱卫的对象,正是方源。

方源没有开口,可他的声音却传遍四面八方,响彻东西咸阳。

“这……这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望着沐浴在金光中的方源,还无法相信这个宛如神迹的事实。

天空中,一道苍老的嗓音如雷声炸响。

“善。”

“什么声音?是什么声音?”

有儒家学者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们惊喜的喊道:“是圣音赐福!方大人,方大人得到圣音赐福了!”

圣音赐福,是儒家学派独有的一种现象。

当一个儒家学者的学术修养到达相当的高度,并以身作则贯彻儒家理念的话,就会有机会得到残存在天地间的儒家圣念认可,从而召唤圣音降世。

得到圣音赐福的儒家学者不止会在今后修行的道路上一路通畅,更可以向圣音提出一个不违反儒家准则的请求。

这种现象极为罕见,在整个儒家学派历史上也没有出现几次,以至于方才圣音出现时,儒家学者都没有反应过来。

“圣音赐福?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陵侯失魂落魄,他提起长剑想要再次向着方源斩去,可刚刚挥动长剑,便觉得手上一轻。

长剑化为齑粉在空气中彻底碎裂。

法场下,无数儒家学者痛哭流涕,他们高喊着方源的名字。

“圣音降世,方大人,可为我儒家圣人!”


圣音赐福,万民请命。

方源沐浴在圣音金光之下,衣袂随风而舞。

“方大人无罪!方大人无罪!”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向来老成持重的东陵侯也免不得惊慌失措。

“你们想造反不成!”

他的威胁在圣音的光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以礼部主事李青松为首的儒家官员齐齐向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东陵侯请求。

“圣音传世,圣人将出。方大人能得圣音认可,已经足以说明他的清白之身。还请侯爷下令,释放方大人!”

在儒家历史上,古往今来但凡能得到圣音赐福的儒家弟子,最少也可以证得半圣之位。

所以儒门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见圣音赐福者,如见圣人再世。

诸子百家的圣人,是各个学派思想的开创者与先驱者,他们不仅实力高强,还会受到本家弟子发自内心的尊重。

如今方源的地位等同于儒家圣人,这也让李青松等人放下心中包袱,可以毫无困难的挺身而出为方源说话。

因为之前杀方源,还能算是秦国的内部事务。

但如今要杀方源,就必须得到儒家弟子的同意。

否则,秦国便是要与儒家为敌,与千万万儒家修行者为敌。

不远处的阁楼上,平阳侯的胖脸看着法场上金光璀璨的方源,嘴巴惊得合不拢。

“居然得到圣音赐福,这下子事情大条了。东陵侯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老迈的南郑侯突然睁开垂垂老眼,浑浊的视线中现出一丝清明。

“扶我起身。”

平阳侯疑惑道:“黄老你这是?”

南郑侯在家仆的搀扶下站起身,藤木制成的拐杖重重的敲在地板上,发出铿锵之音。

“今时不同往日,该轮到你我出场了。”

平阳侯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

他摸着大肚子憨笑道:“黄老终于肯出手了吗?的确,如果一位儒家圣人死在秦国,那我大秦的门楣还不得被那帮循规蹈矩的腐儒骂烂?”

另一处阁楼里。

秦月容目睹了法场上的一切,心中也不再挣扎。

“快!传寡人的旨意,立刻赦免钦天监主簿方源!”

在诸子百家横行的大陆上,没有什么能比一位圣人死在本国更让人惊骇的。

尤其是,这位圣人居然还是被下令处死的。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丝毫不亚于现代世界中主动发射核弹攻击他国首都。

一旦事情传开,其余国家的儒家弟子肯定会与秦国不死不休。

而秦国本土的儒家修真者要么自废修为退出儒家,如果想要保存修为就必须与母国决裂。

由儒家主政的鲁国不仅会第一时间向秦国宣战,秦国的几个强邻——楚国、魏国、赵国也会打着帮儒家讨回公道的名头趁火打劫。

儒家圣人乃执儒家牛耳者,他的地位就是如此举足轻重。

“喏!”

许公公这次不在阻拦,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秦月容思绪凌乱。

“不行!这样还不能证明寡人的诚意。你吩咐下去,寡人不日将下罪己诏,向方卿坦陈过失昭告天下。”

许公公也没想到秦月容居然会做的这么绝。

他迟疑着:“王上?”

“快去!”秦月容杏目圆睁。拿出了前世女帝的气魄。

她此刻无比后悔。

要是她能早点醒悟,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诛杀儒家半圣,这等于坐实了自己昏聩无能的名声。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才下令赦免方源,这对于方源来说和锦上添花没有任何区别。

非但没什么帮助,反而还有些小人行径的嫌疑。

方卿肯定会觉得我是因为看到了圣音赐福才下令赦免,把我与李青松当成一丘之貉。

许公公被秦月容的气势所慑服,他这辈子还没见到如此大动肝火的秦月容。

知道时间宝贵的他不再纠缠,领了命令立刻退下。

秦月容心神不宁,一双眸子盯着方源几乎挪不动路。

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挽回方卿的真心?

秦月容思索再三,忽然开口传令:“取寡人的礼服来,寡人要亲自赴法场释放方卿!”

随从们目露惊骇之色。

自大秦开国以来,还没有国君亲自赴法场赦免大臣的先例。

“这……”

秦月容不容置疑道:“这什么这!快去!”

“喏!”

……

方源渐渐从圣音赐福中恢复过来。

金光沐浴的短暂的一瞬中,无数儒家先贤立下的誓言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现。

无数儒家先贤的身影在他的身上交叠,最后只留下方源的模样。

“善。”

圣音再现,似是在认可方源。

经过圣音洗礼的方源,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虽然看起来还是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但却已经经历了一重升华。

今后不论是领悟儒家思想还是修习儒家术法,都可以一日千里无往不利。

圣音传世:“现在,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方源缓缓睁眼,天地万物在他的视线中都失去了颜色。

东陵侯注意到方源的视线,他惊骇的退步。

圣音可以实现一个不违背儒家理念的愿望。

而他身为方源口中的国贼,如果方源许愿诛杀他,这并不违反圣音许愿的规则。

圣音的力量来自于儒家圣人残存于天地间的圣念,这股圣念凝聚了孔子、孟子等儒门先贤的力量,除非半圣级强者出手,否则无法抗衡。

难道我今日便要死在法场?

我堂堂东陵侯,竟然死的就像一只蚂蚁般,毫无反抗之力?

东陵侯失魂落魄,再没了往日的威风。

方源转身冲着悠悠苍天深鞠一躬。

“学生方源请圣念降世!”

悠悠青天,圣念飘荡。

“可。”

东陵侯歇斯底里的咆哮:“我不信!竖子,焉敢杀我!”

方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他的眼中东陵侯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他弱小无能。

东陵侯色厉内荏:“方源你敢!”

方源轻轻一笑:“本以为侯爷修为高深,心术如海如渊不可衡量。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你!”

东陵侯怕了,他真的怕了。

“不过,杀鸡焉用牛刀?”

方源深吸一口气,向天空请愿。

“弟子方源,许大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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