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宋荷儿顾思南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八零嫁糙汉,锦鲤妻又娇又软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鸭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啧,晦气,撞了个人。……脚踩锃亮的皮靴,一双修长的腿站立在雪地上。顾思南的嘴里叼了根大前门香烟,三毛五分钱一包,抽着得劲儿。他眯起眼,抬腿用皮靴尖踢了踢被撞的倒霉丫头。没醒,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烟头忽明忽暗,抽到最后,往半空一扔,火星子划出道抛物线。烟抽完了,走人!突然,一双血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腿,眼神像恶鬼索命。“撞了人还想跑?赔钱!”宋荷儿猛地睁眼,吐了口梗在喉咙眼里的血。她的脑仁疼得很,也许是重生后遗症,也许是单纯被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用车撞的!与此同时,大量的记忆涌入。1985年,她重生的时代;19岁下岗女工,她重生的身份。明明在现代好好做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小花,结果车祸重生,迎来个地狱开局。不知道再被车撞一撞,能不能被撞回去...
《重生八零嫁糙汉,锦鲤妻又娇又软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啧,晦气,撞了个人。
……
脚踩锃亮的皮靴,一双修长的腿站立在雪地上。顾思南的嘴里叼了根大前门香烟,三毛五分钱一包,抽着得劲儿。
他眯起眼,抬腿用皮靴尖踢了踢被撞的倒霉丫头。
没醒,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烟头忽明忽暗,抽到最后,往半空一扔,火星子划出道抛物线。
烟抽完了,走人!
突然,一双血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腿,眼神像恶鬼索命。“撞了人还想跑?赔钱!”宋荷儿猛地睁眼,吐了口梗在喉咙眼里的血。她的脑仁疼得很,也许是重生后遗症,也许是单纯被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用车撞的!
与此同时,大量的记忆涌入。
1985年,她重生的时代;19岁下岗女工,她重生的身份。
明明在现代好好做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小花,结果车祸重生,迎来个地狱开局。不知道再被车撞一撞,能不能被撞回去。
来不及细想,宋荷儿察觉到丧良心的肇事者试图抖落掉她的手,她再次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抱住意图逃跑的畜生。
不能让他走!原主饥寒交迫好几天,要是错过这次讹钱的机会,她活不过今晚,饿都得饿死。
“赔钱,你得赔钱!”宋荷儿边忍受头疼欲裂,边顽强地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顾思南的腿上。摆出不给钱别想走的姿态。
“呵。”一声不屑的冷笑从她的头顶上响起。“想讹我?不自量力。”打火机的声音再次在雪夜响起,顾思南点了今晚第二根烟。
“撞人赔钱,天经地义!”宋荷儿用力咬破舌尖,抵抗车祸后不可避免的虚弱。哪怕浑身被车撞得像散架了一样,她从始至终都死死抓住他的腿,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两百元,一元都不能少。”
两百元买原身一条命,板上钉钉的赔本买卖,便宜这个畜生了!
顾思南懒散地抖落烟灰,又不紧不慢地掸了掸棉大衣上落的薄雪,“我车上运了个空棺材,我不介意把你装进去。”
宋荷儿混的是娱乐圈,敏锐地听出畜生说的话无比认真。“你还想杀人灭口?你开的破面包车……”她搜寻了一圈,准确指中隔了十米远的面包车。
这个年代,大富大贵的人家才开得起私家车。
可没有一辆私家车会是这种载货的面包车。
“你是司机。”宋荷儿语气笃定,“我已经记住车牌号,你今天不赔钱,改明儿我就闹到你丢了你的金饭碗。”
司机在八十年代,妥妥的金饭碗。相信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人,不会为了半年工资——两百块钱,丢掉自己的饭碗,金饭碗。
“你的车把我从那边撞到这边,只要你两百块钱,你就偷着乐吧……”说到一半,她的话戛然而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她重新比划着面包车离自己的距离。
“看样子还不算笨。若你真是从那么远的距离被撞飞,脑袋都得搬家。既然你不再胡搅蛮缠,我车上的空棺材看样子只能留给别人了。”顾思南像是抖落什么脏东西似的,抖落走倒霉丫头的手。
看热闹看了个晦气。他抬腿往车上走。
棉大衣的衣角被抓住。
“不是你撞的我,是谁?”宋荷儿全身都疼得厉害。来到陌生的年代,没钱,饿的眼冒金星,被车撞了还找不到肇事者。
她不甘心,她宋荷儿不说锦衣玉食长大,也是衣食无忧。凭什么来到八十年代吃苦受罪!
她狠狠地用破了的袖口抹去眼中的泪水,哪还有楚楚可怜的形态。
借力他的衣角踉跄起身,倔强地站在雪地里,“你撞死我吧。我不怪你。”再被撞一回,说不准就能回去继续当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我没有成为杀人犯的想法,也没有看清撞你车子的车牌号,恕我无能为力。”顾思南抬脚打算离开。
只是,身后细碎的哭泣声惹的人心烦。
叹了口气,他伸手从棉大衣口袋里摸出两个还带着热气的肉包子,塞进倒霉丫头冰块似的手里,“吃饱后,赶紧回家。”
倒霉丫头扎着两根及腰的麻花辫,一身单薄的碎花水蓝棉衣和棉裤,脚上踩的黑色布鞋早就被雪水浸了个彻底。
这么点衣服,压根就御不了寒。
没看到顾思南紧皱的眉头,饿极了的宋荷儿拿到肉包子的下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嚼都来不及嚼。温热的肉馅儿一咕噜就被她咽下了肚子。
好吃!
上辈子的她太不知足,竟然还减肥挑食。简直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雪夜里,顾思南看着小脸瘦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丫头,此刻被肉包撑得两颊鼓鼓的,他叹了口气。
今晚好像格外容易心软。
带着热气的军绿色棉大衣被罩在宋荷儿的肩上。到顾思南膝盖的大衣此时衣角盖住了她的脚腕。
从肩膀到脚腕,都暖和了起来。
“谢……呜……谢!”因为被包裹着的暖意,她灰扑扑似的眼睛倏忽被点亮了,眼里有了光。她艰难咽下嘴里的包子,向竟然是个好人的顾思南道谢。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热包子下肚,理智战胜饥饿感,想到刚才丢脸地哭了,宋荷儿双颊微红,用粗糙的袖口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滴。
这回,借着月光,她认认真真地瞧起请自己吃包子的男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脱了棉大衣后,看得出手臂上的肌肉坚实有力,是个硬汉。
一个用红布虚掩的布包被顾思南单手递给她。
“送给我?”
“你真有意思。这是你被车撞了后掉在地上的布包。你不捡原来是因为忘记了吗?正好,我不嫌弃。”
“我要。”宋荷儿忍着头痛回想到了红布包是原身接到的“外卖任务”。
原身前天下岗,今天就被赌鬼老爸赶着去投奔一个叫赵姨的女人。
奇怪的是,如今下岗的人多,招工的人少。
她一去,开米糕店的赵姨就笑得花枝招展,让她上工。
工作内容也很简单。有人打电话到店里后,她负责去对应的地址送米糕。
活儿不难,原身自然感恩戴德,尤其是知道还包午饭和晚饭,她更加对赵姨死心塌地。
难道赵姨是赌鬼老爸的老相好?
纵观原身短短的十九年,被赌鬼老爸连累,过的都是苦日子。她亲妈也早早地跟人跑了,家里一年比一年揭不开锅。
为了早点给家里挣钱还她爸的赌债,年级第一的原身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不辍学也不行,因为家里那时候压根就没钱供她上学。
好在原身手脚麻利,人也机灵,长得也跟朵花儿似的,做厂子里的女工没人难为她,按月拿钱,除了累,没啥烦恼。
可糟就糟在她被车间已婚中年秃顶的主任给看上了。她才十九岁,当然不乐意。于是,她就下岗了。
“王八蛋!老牛吃嫩草!老不要脸!”宋荷儿碎碎念,她一定为原身讨回公道。至于原身的赌鬼老爸,管他去死。
“你在说什么?”顾思南听不真切。
绑着两条麻花辫的丫头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边摇头边把怀里的红布包抱得紧紧的,像是怕他把红布包抢走。
看她这个小气的劲儿。顾思南心中松动,起了好奇心,“红布包里装了什么宝贝?”
宋荷儿想了会儿,乖乖地回道,“不是什么宝贝,是客人要的米糕。哎呀!我在这儿耽误了这么久,万一客人不要米糕,不给钱了怎么办?”
原本吃了肉包后,宋荷儿略微有了些暖意而泛红的脸颊霎时褪去血色,变得煞白。
顾思南蹙眉,“送的是红米糕?”
“对啊。肉包子恩人,今天给包子的恩情没齿难忘,来日有机会一定偿还。”她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可米糕再不去送,怕是真的会被拒收。
赵姨也肯定会把她赶出去。
这样的话,她又得成为下岗女工。
原身身上的钱全被赌鬼老爸卷走,买馒头的钱都没有。赵姨那儿从明天开始才正式提供午饭和晚饭。
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平安送到米糕,并顺利拿到米糕钱。
宋荷儿打定主意,一瘸一拐地往目的地走。
八十年代的汽车少,现在面前唯一一辆车也不愿意撞她。在找到能被撞的车子前,她得平安活下去!
顾思南沉默地望着送红米糕的丫头走远。
茫茫的雪夜,宋荷儿哼哧哼哧走了百来米,被车撞过的腿疼手也疼,但从始至终她都把红布包抱得紧紧的。
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劣质的喇叭声在她身后突兀地响起。面包车在她身旁急刹。
顾思南摇下车窗,只露出个冷漠的侧脸,“上车。”
“谢谢肉包子恩人,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宋荷儿一双眼睛笑成了弦月,露出了八颗小白牙,左脸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笑得还挺好看,怪不得有人愿意买红米糕。他在她上车后,干脆利落地踩下油门,“告诉我你要去的地址。”
“前大门25号兴隆招待所。”凭着记忆,宋荷儿报出客人的地址。
果然,是招待所。顾思南在知道地址后不再讲话,沉默地用最快的速度送她到了目的地。在她下车前,他拦下了她。
“我……我没有钱付车钱。等我领了工资后,好不好?”她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平白无故地对她好。在上辈子就知道了。
这次,领了工资,绝对不再会被原身的赌鬼老爸搜刮走。也不会再老实被他打。
“右手伸给我。”顾思南语气低沉,他瞥了眼黑夜中亮着招牌的兴隆招待所,问了句多余的话,“你都这样了,还要去送红米糕?”
“得送。我得吃饭,得活着。”宋荷儿的语气坚决,并乖乖地伸出右手。
顾思南不再多话,他侧身去后座拿了条毛巾,用保温壶里的热水浸透后,挽高她的右手袖子,擦拭血痕。等都擦得干干净净,又拿了条干毛巾,徒手撕成条状,绕着她的手臂一圈,包扎伤口。
他的手法娴熟,像是常这么干。
宋荷儿没问出口,在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常受伤。
“左手伸给我。”一条手臂包扎完毕,顾思南换了一条丫头受伤的手臂包扎。都包扎好后,他目送她离开,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逼仄黑暗的招待所。
什么破招待所,晚上走廊亮个灯都不舍得。顾思南烟瘾犯了,下了车,靠在老旧的面包车门上,点燃了今晚第三只烟,静静地抽着。
独自走进招待所的宋荷儿心脏怦怦直跳。八十年代的招待所也太破了,别说全季,连如家或者锦江都比不上。
走进正门,唯一亮了盏小灯的就是前台。
是一个留着蘑菇头的男人,在看杂志,封面的模特穿着泳衣。
宋荷儿:……
“你好?”
前台抬头,看到了她怀里的红布包。“直走,107号房。”
“我还没说我要找谁。”她有些奇怪。
前台态度不好地冲她摆手,“今晚就107号房叫了红米糕。准没错。别烦我。”他继续低头看杂志。
还挺横。宋荷儿不想惹麻烦,只想快点送完米糕,收到钱后回店里。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她身心疲惫。抱着红布包的她眼角余光看见包扎双臂伤口的碎毛巾,嘴角略微上扬,幸好,血已经止住了。
她顺着刚才前台指的方向,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了107号房。
敲门敲了很久,泛黄脱皮的木门才被打开。
打开的一瞬,酒气铺天盖地地袭来。
开门的大胡子男人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背心,个头和她差不多高,三角眼。
“怎么来得这么晚。”
“对不起,刚才路上耽搁了。但是红米糕没凉,还有温度。”
“傻头傻脑。”背心男不再发火,开始仔细打量起她。“长得挺漂亮,脸蛋也水润,那婆娘说得没错,一个字,嫩!”
哪来的嘴巴尽喷粪的混蛋。宋荷儿眉宇间满是厌恶,语气也变得不耐。“红米糕我送到了,给钱。”
“小妹妹别着急。钱我会给,不过得验过货再给。”背心男露出猥琐的微笑,没去管她递上前的红布包,伸手径直朝她的手臂摸去,“走,我们进房间慢慢聊。”
要是这种时候再不懂眼前的猥琐男是什么意思,那她上辈子的娱乐圈算是白混了!
狗胆包天,敢打姑奶奶的主意。
姓赵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拉皮条的家伙。
赌鬼老爸更加不是个东西,推女儿进火坑。
宋荷儿满心愤怒,当机立断,眼疾脚快,抬腿正中猥琐男的下三路。
耳边立马响起杀猪般的哀嚎。
她满意地笑了。宝刀未老。这招也还是同上辈子一般的好用。
Nice!
宋荷儿并不恋战,踢了人就跑。跑得时候也没忘记抱紧红米糕。他又没付钱,不配吃原身赔了命来送的红米糕。
身后,气急败坏的背心男一瘸一拐,紧追不舍。
慌忙逃窜的宋荷儿受腿伤所累,跑得并不快。再这样下去,准会被追到!
这种情况下,要是被追到……
指望见义勇为的人就更不可能了。前台见她被人追,一点儿都没有起身想帮忙的意思。
也对,在别人眼里,她肯定是自作自受,没谈好价钱。
可明明,不是这样。
委屈到极点,宋荷儿眼里不受控地泛起水光。
别哭,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没人会心疼你。平白让人看笑话。
紧咬牙关,她使劲儿跑得快些,再快些。
“哈哈,我抓住你了!”背心男得意洋洋的声音近在咫尺——又戛然而止。
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猛地砸在他的脸上,侧脸变形,整个人轰然倒地。倒地前,他的指尖划过麻花辫的发尾,明明差一点就能抓住这个臭丫头。
“肉包恩人……”宋荷儿没想到他压根就没走,一见到他,她眼中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决了堤似的流下来。
太没出息了,可她忍不住。
顾思南弯腰捡起她在奔跑中掉落的棉大衣,重新为她披在肩上。“站我后头。”
“嗯!”
不等小小的人儿动作,高大的男人就率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哪路的?不要多管闲事。”被打倒在地的背心男边吃痛地左手捂脸,右手捂下三路,边怒骂顾思南狗拿耗子。
“她不愿意,这事儿就不成。”吸完最后一口大前门,烟屁股被扔在地上,顾思南看也不看地抬脚,用靴底踩灭。“我们走。”
看他的样子,压根就没把地上不入流的东西放在眼里。
这样的东西,不配称作男人。
“不准走!”狗急了还跳墙,背心男握起拳头,起身就要偷袭顾思南。
背过身的男人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偏头躲过虚软的拳头,迅疾转身,这次加了两分力,再次挥拳砸在背心男的另一侧脸上。
历史重演,背心男再次倒地。
这次,他短时间内站不起来了。
“我再说一遍,她不愿意,这事儿不成。”顾思南看向一旁像被吓傻了的丫头,松开拳头,藏在身后,“走?”
“嗯!”
面包车开动,消失在了路旁爬不起来的背心男视野之中。
车上,坐在副驾驶的宋荷儿仍止不住的哭泣。迟到的后怕奔涌在胸腔,心脏跳得飞快。
八零年代不比现代,治安可没那么好,天眼更是没有被普及。
真出了事儿,没地儿说理。
“既然知道怕,下次就换个行当,别再送红米糕了。”顾思南想不通她为什么能流那么多的眼泪,这些水都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再送,是第一次送。我不知道姓赵的坏女人是个皮条客。”宋荷儿强忍住哭泣,破旧的袖口早已被她擦得湿漉漉一片。
原身的泪眼浅。若她在现代能如此轻松发“大水”,演技能再上一层楼。
“我不回火坑了。”宋荷儿下定决心,“咱们分了红米糕吃。彻底凉了后就不好吃了。”
一块温热的红米糕被递到开车的顾思南嘴前。甜丝丝的米糕香萦绕在他的鼻腔。
万万没想到,朋友常劝他去吃次红米糕开开荤,结果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吃到了。
他侧目瞧了眼目中满含期待的她。
拒绝的话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大概率是因为哭过的原因,她的鼻尖红红的,眼中仍泛着湿意,脸色却很苍白。
看样子刚才是真吓着了。
他张开口,米糕被喂进了嘴里。
送出米糕后,宋荷儿两眼弯弯,她还没尝过八零年代的米糕,她也来尝一块。
米香在舌尖蔓延,香甜软糯。
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好吃的米糕出自一个坏女人……但不回去的话,她又能去哪儿?
吃喝拉撒睡,样样都离不开钱。
而她身无分文。
“肉包恩人,我想求你一件事。”宋荷儿的语气踌躇。
“顾思南,我的名字。”
“宋荷儿,南哥,你叫我荷儿就成。”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双手合十,满目祈求,“我等下下车,南哥你就猛踩油门,朝我撞,成吗?”
“……你竟然是个恩将仇报的人。”顾思南单手控方向盘,从后座拿了瓶便宜的老白干,“人生没有过不去的槛,喝口老白干暖暖。”
劝酒的方式还挺特别,不过她喜欢。
重生后,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也极度不安,这时候,她需要大醉一场。
豪迈地拿过已经喝了一半的老白干,宋荷儿直接对口吹了剩下的半瓶,喝完立马飘飘然,笑着夸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后,仰头睡倒在副驾驶座上,不省人事。
完全没有给顾思南阻止的余地。
仿佛喝醉酒的人是自己,他只觉得头疼。宋荷儿并未告诉她家的住址,深更半夜,能送她去哪儿?
今晚,捡了个麻烦。
想到车上还有货等着去送,已经耽搁了很久,不能再拖。
顾思南决定先去送货,至于身边的醉鬼——让她睡着吧。
有厚实的棉大衣在,冻不着她。
隔天清晨,宋荷儿被震耳欲聋的哀乐吵醒,其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努力睁开眼,入目是铺天盖地的白。
灵堂,还是死了人的灵堂!
别啊,她不过是喝醉了,不至于瞎跑到灵堂睡……吧?
“对不起,我年纪小不懂事,莫怪莫怪!”宋荷儿当场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身后传来不厚道的笑声,她朝后一看,发现是顾思南。
出现在这儿的病根找到了。
“南哥,你昨晚说车里有个空棺材,就是要送到这儿来?你从事的是殡葬行业?”
“脑袋瓜子转得倒是灵活。嫌殡葬晦气,就离我远点。”顾思南拿了三根香,点燃后插在灵堂前的香炉中。
耳旁,哀乐萦绕。
“怎么会。你们给了死者最后的体面。尊敬,绝对的尊敬。”她可是思想开化的现代人。完全没有殡葬晦气的迂腐想法。
“说得还算中听。走,去吃饭。”顾思南带着宋荷儿径直回到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上。
冬天的早晨格外寒冷,车里头暖和一些。
宋荷儿一边冲着被冻得通红的手心吹气,一边期待地看向说好带她去吃饭的顾思南。
真好,今天的早饭有着落了。不用饿肚子。
当着她的面,顾思南像昨晚一样如法炮制,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在身上的夹克衫口袋里,掏出了六个白馒头。一边口袋各三个。
三个归她,三个归自己。
热乎乎的馒头被放进宋荷儿的掌心,顾思南顺手轻拍她的头顶。“吃吧。”
话音刚落,宋荷儿就大口咬在宣软的馒头上。
一口馒头下肚,感觉身体里的寒气全都被赶了出去。
有馒头吃的日子,幸福!上辈子她觉得馒头这东西全是精致碳水,她碰都不会碰。
可是重生后——碳水就是力量。
“南哥,我现在没钱,但等我赚到钱后,一定还你的恩情。馒头多少钱?我先记账。”
一口半个馒头的顾思南漫不经心地回道,“丧主家的馒头,不要钱。”
听到馒头不要钱,宋荷儿吃得更加欢快。“丧主家人可真好。你来送棺材,还请我们吃馒头。”
他三两口解决了三个馒头,纠正宋荷儿话语里的错误。“不是请。”
她欢快嚼馒头的动作停下。“不问自取就是偷。那,那你这是……”宋荷儿突然觉得嘴里的馒头噎得慌。
“送次棺材,我顶多赚七毛钱,结果丧主硬生生砍了一毛二分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这一毛二分钱被他们给削减了,我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拿回来。只是拿他们几个家里做的小馒头。便宜他们了。”
他看向宋荷儿手中还剩的两个馒头。“你还吃不吃?”
“吃吃吃。”宋荷儿连忙在左右手各拿的一个馒头上咬了一口,生怕顾思南将她手里的馒头抢了去。
只吃了一个馒头,压根就填饱不了肚子。吃了这一顿,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得吃饱。
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既然这是顾思南和丧主的金钱纠纷。那她这馒头吃的也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看到她一口啃一个馒头的行为,顾思南小幅度扬起嘴角,“慢点儿吃。我不抢你的馒头。”
说完后,他发动车子。“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去还车。”
不然王强元估计得急疯。
顾思南多年的好友王强元现在的确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在殡仪馆的后门走来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巷子的尽头。
终于在看到一辆熟悉的面包车驶进巷子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面包车刚停稳,他就连忙跑到车子的右手边,着急忙慌地打开了车门。“大哥,你能不能靠点谱?说好四点就过来还车,结果硬生生拖到了五点。万一被组长发现了,我这份工作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瞥了一眼拆除了四个车后座的后车厢,里边的空棺材已经被送走了。
“哥,以后这种活少接,太晦气。”
“亏你小子还是殡葬馆的人,竟然这么迷信。”顾思南不以为意。他将车钥匙拔下来,扔到了王强元手上,王强元手忙脚乱地接住。
“车子,我物归原主了,强子,下次请你喝酒。”
“还喝酒,我看大哥你是下次想找我再借车吧。”他一拳头捶在了顾思南的肩膀上。言语中并不生气。“对了,最近道上的海龙哥一直在找你,你小心点。”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思南制止了他的话头。
顺着大哥的眼神示意,王强元才发现副驾驶上竟然破天荒地坐了一个漂亮姑娘。水灵极了。两条麻花辫乌黑油亮,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哥,你终于开窍了!”王强元冲着顾思南挤眉弄眼。
苏荷儿尴尬地朝顾思南的朋友打了声招呼。
他的朋友和他之间的性格倒是迥然不同。
从他们的对话中,她猜出了个大概,车是顾思南借的,送棺材是顾思南赚外快的方式。到头来,她对顾思南还是一无所知。
他看样子也并不是殡葬行业的人,如果真是,也用不着向殡仪馆的人借车了。
“嫂子好!”王强元大大咧咧地喊道,虎头虎脑地替孤家寡人的大哥高兴。
这句话让顾思南径直抬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脑袋上。
“疼,哥,你这是干嘛?”
“收起你不着四六的想法。她是我昨晚路上碰到的。顺手帮了她一把。”
“原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哥,你怎么帮着帮着,就把你的棉大衣披在了人家姑娘的身上?”
“那是因为她穿的少……和你也说不明白。”难得有词穷的时候,他长腿一伸,下了面包车。
顾思南一下车,宋荷儿也连忙打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无措地站在路边。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顾思南冲着她说道,“你在这儿等我,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哦,还要送嫂子回家。”
顾思南轻飘飘地看了王强元一眼,眼神中满含威胁。
这下,王强元就知道自家老大生气了,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调侃,“老大,我真有事儿跟你说。海龙哥……”
“我知道了。”似乎是怕宋荷儿听见。顾思南领着王强元到了稍远一些的角落,两人在那边说了很长时间的一段话。
宋荷儿远远地瞧着顾思楠的眉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办的事儿。
但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过度猜测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手指粗糙红肿,像是一节节的干树枝,脏活儿累活儿肯定没少干。可原身才十九岁呀,不应该每天活的那么累。
哦,也不是原身了,现在是她自己。
那更不应该活得这么累了!
她得仔细想一想,该怎么利用自己上辈子的知识储备和技能,过好在八零年代的这些日子。
至少在她找到能够回去的方法之前,要把自己养的好好的,得富养。
当然,富养的前提是有钱。
昨晚刚重生,她满心都想着能够找辆车撞死自己回现代。
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理智逐渐战胜了情感。万一被车撞了。不仅没撞回现代,直接撞死了该怎么办?
生命不易,且行且珍惜。
她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行。
上辈子她跳舞跳的不错。科班出身,常年在各种舞蹈大赛上名列前茅,是有名的舞中百灵雀。
也正是因为跳舞跳得好才被导演看中,后来慢慢地出演电视剧,名气越来越大,跻身进了炙手可热的小花队伍。
只不过繁华迷人眼,纸醉金迷的娱乐圈,让她渐渐忘记初心,她这只百灵雀专心盘旋在名利场应酬。
仔细想来。专心跳舞的那段日子才是她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现在有重来的一次机会。她想着不如再次点亮跳舞这个技能点。
舞蹈,值得她为之奋斗一生。
想到这儿,宋荷儿在原地测起了原身的筋骨。
跳舞可得要有柔软的身子才行。
咯嘣!细微的骨头错位声从腰间传出。她面露难色。
身段也太硬了。
原身并没有舞蹈基础,她需要把基本功慢慢练起来。
毕竟她曾是专业的舞者,对自己向来高标准严要求。
另一边,顾思南和王强元聊好了正事之后,王强元冲着宋荷儿在的地方瞥了一眼,笑着拍了下哥们儿的肩膀,“没有想到,嫂子还挺活泼。”
他循声望去,就看到站在面包车旁的宋荷儿在那儿正手舞足蹈。像是在那跳大神?
顾思南皱了皱眉头。“不要乱说。对她的名声不好。她叫宋荷儿。”他拿出挂在腰间皮带上的钥匙,去解昨天停在后门的自行车锁,“我走了。”
“哎,好。哥,下次我们几个聚聚,一起喝酒。”王强元看着顾思南推着自行车走到了宋荷儿的身边。
他一到她身边,那姑娘就停下了手中怪异的动作,笑的跟朵花似的,毫不扭捏地侧身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
大哥脚尖点地,轻松载着轻灵的姑娘远去。
两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就这么骑着一辆自行车,静静地驶出僻静的殡仪馆后门。
“看上去还挺般配。”王强元自言自语。但他也知道。按照老大的性格和处境,很少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最重要的是,老大本身也不愿意拖累别人家姑娘。
叹了一口气,他坐上面包车,在组长他们正式上班之前,悄悄地将殡仪馆的车子停到了原位。
大事他帮不了老大,像借车这种小事。每次都是能帮就帮一把。
“你家的地址,我先送你回去。”路旁的行人三三两两。时间还早,大部分人还都在睡梦之中。
兴许早点送宋荷儿回家,她爸妈就不会发现她一夜未归了。
“我不回家。”身后姑娘的声音执拗。“昨天晚上我说的火坑不仅是指米糕店,还指我的家,你知道是谁送我去米糕店上工的吗?”
原本顾思南不知道,但听到她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这么畜生的父母,很少见。
“不回家,你能去哪?”
“无家可归。我爸是赌鬼。他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钱,我既没可以信赖的亲戚,也没交好的朋友。所以无处可去。”说到这里,宋荷儿并不自怨自艾,“我想先找个工作。”只要找到工作了,相信住处什么的很快都可以解决。
“南哥,你知道这里哪儿有招跳舞的吗?我没什么本事,但舞跳的还不错。”
“你确定你舞跳得不错?”刚才在面包车旁,她那段跳大神一样的动作让他印象深刻。她这个身体的柔韧程度比甘蔗好不了多少。
“至少我长得不错。舞技,我慢慢能练上来。”苏荷儿话语里满是自信。
顾思南手握自行车刹车,猛地停在路边。
刹车的声音刺耳,惹得路旁不多的行人纷纷侧目。
顾思南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认真地问身后的宋荷儿,“你确定你要去找跳舞的活计?”
市里头收跳舞的地方,一共就两个。一个就是歌舞团,普通人想也不敢想,以宋荷儿的资质铁定也进不去,还有一个就是歌舞厅。
两个地方都有‘歌舞’,但实际天差地别。
歌舞团是文工团,进去就前景光明无比;歌舞厅是夜总会,进去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夜总会,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荷儿刚从卖红米糕的米糕店逃出来,现在却又要去夜总会。
她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罢了。
“南哥,这么说,你知道哪儿招舞蹈演员?”宋荷儿高兴地追问。只要能被招进去,生计就不会是问题。
想到这儿,她偷看了一眼顾思南。有工作保底,也就有底气向他开口,问能不能赊账租住在他家。
“舞蹈演员。你叫的还挺清新脱俗。如果你真决定去夜总会,我劝你还是早日改掉你的称呼。在文工团跳舞的姑娘,可以叫舞蹈演员。若是夜总会的,我们一般都叫……”顾思南停顿了一会儿,“舞女。”
“听上去的确是不上档次,我不想去歌舞厅,我想加入文工团。”宋荷儿上辈子毕业后,就考进了中央歌舞团。她自信不比任何人差。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倒挺美。”路边,嘲讽的声音响起。
宋荷儿抬眼望去,看见是一个身段窈窕,身穿竹叶青旗袍的女人发出的嘲讽。看她无意中都在保持挺拔的身形,很显然是学舞蹈出身。女人手里提着两三根油条,几个包子,还有两杯豆浆,看样子已经买了早饭准备回去。
旗袍的料子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上等货。参照原身的记忆,这么一件旗袍少说也得一百块。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多块。
穿得好,长得好,放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天之骄女。
按道理,不应该刻意找路人的茬。
“你们认识?”宋荷儿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才会让她被针对。
陈玉兰压根没搭理破落户,“顾思南,你在这儿私会妇女,我姐妹知道这事儿吗?”她抬起下巴,骨子里有股瞧不起人的傲气。
“我和宋荷儿之间清清白白,我和郭丽芳之间更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她不需要知道。”顾思南纠正陈玉兰的话。
俩人果然认识。听上去,肉包恩人和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闺蜜还有点儿桃色纠纷。宋荷儿叹气。大神打架,小鬼遭殃。平白被人说成只癞蛤蟆,这亏她可不吃。
“我姐妹满心满眼全是你,一门心思招你入赘,救你脱离苦海。平常有啥补课的兼职,第一个想到你。普通同事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都说人往高处走,瞧你现在越混越没出息,跟个破落户混在一块儿。娟子真是遇人不淑。”
破落户·宋荷儿·不服:“我衣服破,身材好,有的救;不像你,衣服好,身材差,怪不得早饭吃这么多,腰粗如桶。”
知道对面的人肯定不服气,她说完就脱下棉大衣,S型的曲线暴露无遗。
这破落户,身材竟然这样好!尽管从小到大没人说过她胖,最多……最多丰腴了些。可人比人气死人。陈玉兰气得脸色通红,但美人尽管生气也是美的。
“你,你!”她手指破落户,盯着她的身材,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半点儿。欺人太甚!今天的早饭,她不吃了!陈玉兰猛地把手上的包子油条扔在地上,完完全全一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做派。
抬脚踢开挡路的豆浆袋子,她柳眉一竖,“今天是最后一天给我姐妹答案的日子。她的脾气可不好。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她吧。姐夫。”说完,她再次扬起下巴,高昂着脑袋,气势汹汹地走了。
等他俩结婚了,有顾思南的苦头吃。
“浪费粮食,真是可耻。”宋荷儿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不禁气。她的段位放在上辈子的娱乐圈,半点儿都不够看。
她高高兴兴地下车,看着已经流了一地的豆浆,可惜地摇头。好在包子油条还能吃。她一手捡一样,跟捡到了宝贝似的。脸上忍不住地笑,冲着顾思南喊道,“咱们的午饭,有着落啦!”
“不嫌吃的膈应?”顾思南本来因为郭丽娟逼婚的事心烦,可一看到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
“人是让我膈应。可包子和油条又没错。”她身轻如燕,蹦跶到路边,坐回自行车后座。“南哥,你还没回答我。我该怎么考进文工团。跳舞是我的梦想,我一定要达成!”说这句话的宋荷儿眼神澄澈明亮。
梦想在21世纪可能有点老套,但在八零年代谈梦想正好。
“你要考进文工团,很难,几乎不可能。”他实话实说。陈玉兰的话难听,却话糙理不糙。“文工团招人的最低要求是初中毕业。”
她还以为有多难,“这要求……”简单。宋荷儿后知后觉,她本人的确是个本科生,可原身不是!
她初二被迫辍学,认真算起来,原身是小学毕业。
宋荷儿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命比黄连苦。她垂下头。
这棵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被顾思南看在眼里,“如果你愿意吃苦,初中文凭的事,我可以帮你。我是夜校老师,在夜校成功毕业的初三学生,夜校会颁发毕业证书。对于夜校的毕业证书,文工团也认。但归根结底,得靠你自己。”
“我愿意!”吃学习上的苦,总比以后吃生活上的苦好。不过没想到,深夜送棺材的肉包恩人竟然是夜校老师。
这个时代,哪怕是夜校的老师,也是个体面的工作了。
为啥子要这么拼命赚钱?
“愿意学习是好事。我尽可能去说服校长给你一个插班生名额。”
“名额容易给吗?”
“初一的不难。初二有点难。”
“我要初三。”她没家没钱没关系,耗不起。
“现在已经是初三学期下旬,突然加个插班生,要是成绩不好,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校长很看重升学率。”
“如果我成绩好,校长是不是就很乐意收我进初三班?”
“拿过奖学金的好?”
宋荷儿赶忙摇头。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也没拿过。
顾思南欲言又止。
在这样的眼神下,她默默心虚低头。用脑袋上的发旋儿对着他。
“……我试试。”夜校的事要是有着落了,我该去哪儿联系你。”他问得简明扼要。
“我没地方去。”宋荷儿耷拉脑袋。歌舞厅不是正经地方,她有自己的骨气,不愿意被叫舞女。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思南,眼神里满是祈盼,“南哥,我能先借住你家几天吗?”
想到他家的情况,“不能。”顾思南拒绝地斩钉截铁。
“是我太唐突了。”宋荷儿霎时苍白了脸。“要不,还是麻烦南哥你送我回家吧。”她无处可去,总不至于真睡桥洞,危险系数太大。
不如先回那个糟心的家。她不是原身,赌鬼爸欺负不了她。
“送你去米糕店的人是你爸。”顾思南重述她刚才说过的话。
“我知道。但我真没地方去。虎毒还不食子。没准我爸也是不知情,不知道那个米糕店不正经。”宋荷儿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但万一,原身她爸真不知情呐?
“好,我送你回家。”
按照宋荷儿的指引,顾思南带着她绕过了几个小巷子,到达了一个拥挤的筒子楼。
虽然是院子,但布局逼仄,到处都脏兮兮。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家属院。印象中,家属院都干净整洁。
不过相比较于他家,这儿够好了。
“这儿也不算什么家属院,说是贫民窟更确切。其实很久之前,我们家住在钢铁厂的家属院,那里才宽敞。”说着话的宋荷儿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她让顾思南在院子的门口等,不用和她进去。白让人看她家的笑话。
“既然是钢铁厂的家属院。为什么又会搬到这里?”
既然宋荷儿不想让他进去,顾思南选择尊重她的意愿。
何况,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没立场和她一块儿进去。
“自然是因为不是钢铁厂的工人了,所以才只能搬出钢铁厂的家属院。我爸是个赌鬼,喝醉了还打我妈,把我妈打跑之后他又因为喝酒误事被开除了。之后每天就过着这种鬼日子。”宋荷儿不愿再多说,那是原主的记忆中一段非常灰暗的时光。
顾思南动了动手指,沉默地看着她抬脚走进了爬满了枯黄爬山虎的院子。
循着记忆,宋荷儿上楼,避开楼梯上左一个右一个的垃圾,来到了三楼最里边的一间小房间门口。
她从什么都没种的花盆底下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的锁。
一推开门,地上到处都是酒瓶子,目之所及能搬的东西也全都被债主给搬走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按照以往的惯例,像这种大白天,原主的爸肯定是不会再回家里,他会在某个赌场里面赌到两眼通红。要么就醉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像条流浪狗。
可是没有想到,今天他竟然在家——宋伟杰醉倒在地板上。大大咧咧地打着呼噜。醉得没心没肺。
这个狗东西!自己的女儿一夜未归,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睡成这副模样。
地上竟然还有一瓶红高粱。这酒的价钱可不便宜。
按照平常,老东西肯定不舍得买。有这钱,不如去赌。
他哪来的闲钱?不会是把她介绍给皮条客来的钱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宋荷儿气不打一处来,抬脚,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腿。
白对他抱有期望了!
“疼!”宋伟杰被她一脚给踢醒了。
在她准备收脚的时候,她的脚腕一下子就被睁开眼的他给抓了个正着。
尽管眼神还没有聚焦,但是眼中那个叠影的人,不用想,肯定就是他女儿。
“哈哈,宝贝女儿你回来啦!昨晚辛苦了。怎么样,赵姨是不是给了你特别多钱?快,把钱给我,我今天一定要去翻盘!把那群孙子给赢的哭爹喊娘。”
哪怕是喝得醉醺醺,宋伟杰的心里也还是只有去赌场这个念头。
一般到这种程度的赌鬼已经无可救药。
“你竟然还有脸问我要钱。”被辛苦了这三个字恶心地想吐,宋荷儿一眼就看到了横亘在地上的扫帚。
原来他今天在家,就是为了等着拿他亲生女儿的卖身钱。
哪来的畜牲!
她立马蹲下身,拿起扫帚就死命地往宋伟杰脸上身上招呼。
竹枝的大扫帚一下子就把宋伟杰的手上、脸上刮出了好多条血口子,直疼得他松开手,捂住脸。
可脸捂住了,打在身上也疼啊!
“你这个臭丫头!想造反不成?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发火,宋伟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手上一时间也没有拿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打回去。
于是只能先用手抱住头,被她打得满屋子乱爬。
没办法,酒喝多了,一下子站不直。
宋伟杰想不通,这死丫头不过是去米糕店工作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打的是谁?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屋子里吵翻天的动静,果不其然引来了周边邻居的窥探。
他们纷纷从家里头走出来,倚着窗户,还有没被关的门口往里头瞧着。
他们老早就觉得宋伟杰干的不是人事,成天去赌,放着自己家女儿受苦受累地过日子。
他女儿一发工资,就又把钱全都卷走,拿去赌。
宋荷儿这孩子,命苦啊。年纪这么小,真的是太遭罪了。
听说前几天还被下岗了,可怜哟。
“这一扫帚打你喝醉酒打我妈和我!这一扫帚打你烂赌,把家弄得不成家!这一扫帚打你没良心,居然把我往火坑里推!”
几扫帚下去,宋荷儿仿佛发泄了心中所有的悲愤。从重生后心中一直压抑着的一丝沉闷感,仿佛从灵魂中彻底褪去。
有谁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句谢谢后,像风似的消散了。
宋荷儿稳了稳心神,把扫帚重重地扔在地上的狗东西身上。“从此以后,我们断绝父女关系,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找你,你就在这里发烂发臭到死吧。”
她不愿再看角落里被她打得瑟瑟发抖、欺软怕硬的宋伟杰。抬脚往门口走去。
这个家她无法再待下去,哪怕睡桥洞,也比睡在这种恶心畜生在的屋子里好上一万倍。
见她出来,围观的邻居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今天的宋丫头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不是不一样,简直是脱胎换骨。之前她唯唯诺诺,哪里这么硬气过。
落得这个下场,宋伟杰活该。
但父女关系,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断的。
邻居们让开的路中间,不动如山地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手里还拎着早已冷却的包子油条。
他对上宋荷儿通红的眼眶,提溜起手里的塑料袋,“你忘记拿了。”
看着这一屋的狼藉,顾思南无法想象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
课本里有一句话,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他看着迎着阳光向他走来的宋荷儿。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真正可怜到极点的宋荷儿早已死在了那个被车撞的雪夜。
“别哭了。”顾思南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她的手里,“吃饱了,心就没那么疼了。”
他站到了宋荷儿的身侧,为她挡去邻居们的闲言碎语。
哭了吗?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哭了。
她伸手往自己脸上抹去,发现果然湿漉漉一片。
是她在哭,还是原身在哭?
想到刚才那声轻轻的谢谢,她恍惚地晃了晃头,在包子上大大地咬了一口。“带我走吧。”
“好。”顾思南护着宋荷儿从看热闹的人群里,又挤出了一条下楼的路。
这么做不对。不应该和好人家的姑娘扯上任何关系。
可,她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不顾宋荷儿曾经的邻居对他们的指指点点,他护着她,一起下楼。
他们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挨打后,反应过来的宋伟杰此时冲出了家门口,“臭丫头!敢走打断你的腿!”
宋伟杰站在走廊对面。他脸上有着被扫帚刮出来的血口子,愤怒地用手指着他们。眼睛睁得老大。“我还当你这个赔钱货今天怎么胆子大到竟然敢打我。原来是以为有了个男人就翅膀硬了。想远走高飞是不是?告诉你,男人都靠不住!我把你养的这么大,说一句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你做梦!
你今天敢打老子。信不信我把你的名声给闹臭了。让你谁也嫁不了!我不会同意你嫁给身边那个看上去就只是想跟你玩玩的男人的!
发烂发臭是吧?赔钱货,你得跟我一块儿!”
可能是自己父亲早死的原因,顾思南从前永远不会想到,怎么会有一个父亲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
宋荷儿听到了身后那狗东西的话,她缓慢转过身,直面宋伟杰,情绪激动到声音颤抖。“你不用去骂臭我的名声,拜你所赐,有你这么一个烂醉和烂赌的父亲,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你信不信,要是谁来打听我,这儿的邻居,哪个会说我们家好?”
在宋荷儿的话下,身旁盯着他们家看的邻居们纷纷低头,的确,要是有人托人来打听,他们也只能实话实说,不能害了人家大小伙子。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惊讶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帅小伙,竟然胆子大到和宋荷儿谈对象。不要命了?要是被她家的酒鬼和赌鬼老爸缠上,不死也得被剥层皮下来。
“你竟然敢这样说你爸!”宋伟杰恼羞成怒。“不孝女,你这个不孝女!”
他大声喊,完全不顾任何的体面。
“都说父慈子才孝。有你这样的父亲,不孝并不是过错。”顾思南握起拳头,“如果你想打一架,我奉陪。但宋荷儿,今天我一定要带走。”
面对男人沙包大的拳头,让本来就因为喝得烂醉,没力气腿软的宋伟杰心有悸悸。
这男的到底是谁啊?
之前怎么没看到出现在他女儿身边过?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
见到宋伟杰这副窝囊废的样子,顾思南不想多看,“我们走吧。”
“嗯。”
两人再也不顾旁人各色的目光,下楼离开。
“谢谢你。”宋荷儿在自行车旁九十度鞠躬弯腰道谢。没有他,她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筒子楼。“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既然恩人刚才拒绝了她借住他家的请求,她也不会再让他在这件事上为难。
“上车,我家的路,你不认识。”
这话瞬间点燃了宋荷儿眼里的光。
“三天内,找到房子,搬出去。”
“好!”至少今天不用露宿街头。宋荷儿高兴地坐上自行车后座,双脚欣喜地前后晃动。恩人可真是她的大恩人!
四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他熟悉的家杨柳巷红星街道第56号。
这是之前他爷爷的自建房。不值什么钱。
边缘卷边泛锈的铁门被长长的锁链绕了好几圈。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顾思南让宋荷儿扶好车把手,他下车去开门。
铁门一被推开,里头脏乱的天井一览无余。
地上满是落叶,放在墙角边的被晒得发白的红脸盆随意搁置在那儿,旁边是倒地的扫帚和簸箕。
“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宋荷儿看向单手拎起自行车,跨过门槛的顾思南。
“嗯。”他没有多说。
宋荷儿没敢继续问是户口本上只剩了他一个人,还是家里人没跟他住在一起。
至少,这个小天井看上去是单身汉住的院子。她走进里屋,发现里头的家具并不多,一张年代久远的八仙桌,桌面的左下角还刻了个名字——顾明。
“他是我爷爷。”回到家,出了一身汗的顾思南去厨房拎了个水桶,准备去天井冲个凉,肩膀上搭了条破洞的蓝毛巾。“家里左边是厨房,烧饭做菜,柴也放那儿,中间进门是吃饭的屋子,后头有两个屋子,一个是我住的,一个之前是我爷爷住的。今天你住我的屋子,我爷爷那间好久没人住了,灰尘多,也晒不到太阳。”
“好。”宋荷儿乖乖听安排。虽然她不理解,她既然只住三天,为什么恩人还要担心她暂住的屋子晒不到太阳。
安排好她的住处后,一身汗的顾思南走出门外,站在一口边缘爬满青苔的老井旁,他脱下带着皂香的八成新衬衣,露出里头的打底白色背心。肩膀和胸口的地方,有着一两个不显眼的小破洞。
衬衣被搭在一旁带椅背的靠椅上,他开始从井里打水。双臂因为打水的缘故,肱二头肌鼓起,展示出满满的力量。
“顾老师,打水呐。”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看上去高160,重也160,穿着新式碎花裙子,外套红色棉大衣的女人。
郭丽娟今天特地化了一个漂亮的妆,嘴上涂了特地去百货商店买的大红色口红。
顾思南,她势在必得。
看到急切奔向他的郭丽娟,顾思南先把拎上来的水桶砰地重重放在自己面前,阻拦她直接跑到自己身边。又拿起椅背上的衬衣,从上到下,扣好每一颗纽扣,隔绝她如狼似虎的眼神。
“顾老师,力气真大。”郭丽娟的脚差点被水桶砸到,幸好她停的快。不过面对始作俑者顾思南,她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知道你午饭还没吃,我特地下厨做了几个艾草圆子,里头的馅儿放的特别足。你快尝尝,肉沫炒咸菜,特别香!”她从右手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圆子。兴高采烈地抬高手臂,就要往他的嘴里塞。
半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不用,郭姐你带回家给郭校长吃吧。他肯定夸你孝顺。”
“叫啥郭姐,我不过比你大了3岁。女大三抱金砖。反正你家已经没人了,你只要答应入赘,不仅不用愁债务,还能搬进小洋房过好日子。我这块金砖,你抱稳准没错。”郭丽娟提到他们的婚事,一脸喜气。完全没把顾思南的不乐意放在心里。
就像玉兰说的那样,她这是在帮顾老师。
只要把日子过好。他不会怨她。瞧他这几天为了赚钱,下巴更尖了。心疼。“顾老师,嫁给我。”
“郭姐,我再说第十一次……”
“等一下。”郭丽娟双手插腰。她猜到他又要拒绝。来之前,玉兰劝过她,这次绝对不能再心软。想要的男人,得自己紧紧抓在手里。
“顾老师,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吧。我就是看上你了。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让你下,下岗!我爸是夜校校长,他最疼爱我。下岗这件事,我说到做到。”
郭丽娟前所未有的强硬,让顾思南沉默了下去。
他非常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工作的稳定,也需要这份稳定带来的工资。
已经躲掉了前面十次逼婚,这第十一次,难道真的躲不过去了?
他垂下眼睛,像棵松树似的站在院子里。仿佛风雨不折。
看到这样的男人,郭丽娟更加心动。她忍不住绕开拦在俩人之间的水桶,走到他面前,踮脚伸手去摸他硬朗的侧脸。“跟着我,没坏处的。”
顾思南沉默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坚毅。
“你真不想要夜校的那份工作了?夜校老师的工作既体面,工资也高。现在又到处在裁人减员。顾老师,你得想清楚。”
他紧握身侧的拳头,郭丽娟说得没错。
她挪动水桶似的腰,再次上前一步,这次她伸手去碰他的手背,他没再躲。
郭丽娟脸上扬起满意的笑,本就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更加看不见了。玉兰教的杀手锏真好使!
欺人太甚!里屋的宋荷儿咬牙。哪里跑出来的女人,色欲熏心!忒不要脸!
恩人帮她那么多次,这次她终于可以帮恩人打跑女流氓。她卷起袖子,准备跨出门的下一刻又收了回来。
万一她越帮越忙,害恩人丢了工作怎么办?
恩人比她厉害得多,又不是打不跑那个胖女人。只是,她似乎是恩人学校校长的女儿?
得想个万全之策,救恩人于水火。她用手挠了挠头发,冥思苦想,有啥能用上的好办法?
“顾老师,你放心,我家是书香世家,你嫁进来后,我和我爸妈肯定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因为你穷就看不起你。我爸只会比现在更器重你。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
喜形于色的郭丽娟一下子以不容拒绝的气势挽住他的手臂。
未免夜长梦多,她今天就要得到这个肖想好久好久的男人。
“不行。”顾思南下意识拒绝。
郭丽娟一下子冷脸,“没有什么不行。要么你下岗,要么去领结婚证。两条路,你选一条。”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顾思南再次陷入沉默。他不能下岗。
她再次满意地点头,杀手锏果然好使,“走,领结婚证去。顾老师,以后我们俩好好过日子。先说好,生的孩子得跟我姓。”
眼见着大灰狼要叼走小白羊了,宋荷儿嘴比脑子动得快。“松开你的手。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谁在说话?”郭丽娟不可思议地问顾思南。顾老师的家里,从来都没有留过人。男人没有,女人更没有。
既然被发现了,宋荷儿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从里屋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
输人不输阵。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个大胆的馊主意。
她在他俩面前站定。先给了顾思南一个安心的眼神,再伸手拉住他的左手。把他从胖女人的手里抢了过来。
“哪来的狐狸精这么不要脸。”
“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宋荷儿郑重介绍自己,“我是顾老师的爱人。逼别人的男人再去领一次结婚证,真是给书香门第丢脸。”
“扯谎也得有个限度。”郭丽娟气笑了,“你就是我姐妹说的,早上和顾老师在一块儿的狐狸精吧?实话告诉你,顾老师看着职业光鲜,实际家里欠了债,是个穷光蛋。只有我,我对他是真爱,不在乎。”
“可笑。你不图钱,自然是图人。说的真是冠冕堂皇。”
郭丽娟的确图人。没法反驳的她憋红了一张脸,“你,你图什么?”
“只有得不到的人才图。”宋荷儿的手硬生生挤进顾思南的手指缝,把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展示给郭丽娟看,“我们是有结婚证的夫妻,人,我已经得到了。”
她想到的馊主意,骗逼婚的胖女人,他们结婚了。既然领过一次结婚证,自然不能再逼他去领第二次。
顾思南张嘴,被宋荷儿一个眼神飞过去。又闭上了嘴。继续保持沉默。
“不可能。”郭丽娟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双人,只觉得刺眼,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顾老师,我和她,你选谁?”
当着她的面,他握住了她的手。郭丽娟还来不及乐得笑出声,她的手就被扯下了他的胳膊。
两个人之间,顾思南用行动选了那个狐狸精。
“我不相信。”郭丽娟恼羞成怒,“你们别想骗我。既然领了结婚证,就把结婚证亮出来。要是亮不出来,我立刻就和顾老师到婚姻登记处去领。我是夜校老师,还是校长女儿,有身份,有地位,有钱。他欠了那么多债,只有我能帮他还。瞧你这身打扮,能帮得上他吗?”
对于她说的一连串话,宋荷儿只听进去了两个关键信息。眼前的女人有身份有地位,还都和夜校有关,没准能帮她拿到夜校的插班生名额。
晓之以情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不就是给你看结婚证,简单。我去屋里拿。但拿给你看后,不要再纠缠我男人,也不准拿工作威胁他。”
看狐狸精的态度这么自信,难道顾老师真的和她领证了?不,不可能。以顾老师的性格,生怕他欠的债务拖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突然跟人结婚。而且是跟看上去就是个穷光蛋的女人结婚。
肯定是这个狐狸精说假话骗她。
总不可能是真爱。
郭丽娟说服自己后,又恢复成自信的胖丫。“没问题。”假的真不了。
在宋荷儿松手打算去里屋时,顾思南回握住她的手,眼神狐疑。
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顾思南缓缓松手,眼神却没有离开她的背影。
他们压根没有结婚证,拿什么给郭丽娟看?
在郭丽娟的眼里,就是他们难舍难分。……玉兰,要是他们真结婚了,她该怎么办?
要是她爸知道她插足别人的婚姻,哪怕再疼她,也肯定会打死她。
在等待的过程中,郭丽娟越来越焦急。
而里屋的宋荷儿就是在等她焦虑到情感超过理智的那一刻。
“怎么还不出来!”
就是此刻。
“我来了,急什么。”宋荷儿拍拍自己的口袋,走出里屋,并肩站到顾思南的身侧。
“给我看结婚证。”郭丽娟的心里眼里,全是她口袋里的东西。
“看结婚证,可以。不过,郭姐,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
“我要是有和顾老师的结婚证,你帮我和你爸说说,给我一个初三插班生的名额。记住,是初三班。”
郭丽娟蹙眉,她看向一直喜欢的顾老师,咬牙应下,“好,只要你有结婚证,初三插班生名额,我给你搞到手,我说到做到。但你要是没有,就给我离开顾老师,不准再出现在我和他面前。”
宋荷儿在顾思南开口前,出声应下。
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偷笑的小白菜。
不,她可不是小白菜。是只小狐狸。
郭丽娟朝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宋荷儿一脸无辜。
“结婚证。”她开始不耐烦。
“哦。我想起来了。我在屋里没找到。估计是被我落在娘家了。我娘家离得不远,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过会儿你再来,我保证给你看结婚证。”
宋荷儿此时的态度格外好。让胖丫找不出撒气的地方。
“好。下午四点,在这里见。你要是给不出结婚证,我就立马和顾老师去领我们的结婚证回来。”郭丽娟没多纠缠,离开了,她要马上去找玉兰。玉兰主意多,她肯定猜不到她遇到了什么事。
她一走,宋荷儿小跑上前,关上大门,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生怕她多待会儿,多问点,自己会露馅。
“我知道你是好意。以后不要再撒这种谎。对你不好。趁着郭丽娟没发现,你快离开我家。我会再找人安顿你。”郭丽娟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之后的日子必定鸡飞狗跳。让宋荷儿再待在他这里,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无意一直利用她做挡箭牌,摆脱郭丽娟。
“不走。我都答应了她,明天给她看我俩的结婚证,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再说了,初三的插班生名额可还全都得靠她。她是校长的女儿,说话肯定比你好使。也省的你求人。”
听到宋荷儿是为自己考虑,顾思南顿了顿,“你不要因为昨晚我帮了你,你就以身相许,刚才你愿意站出来帮我支走她,留给我一段想应对方法的时间,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以身相许……”宋荷儿被逗笑。这是多古老的词啊,“我可不是真嫁给你。我建议我俩假结婚。你被逼婚,我无家可归,通过假结婚,你我的境遇都能得到改善。这是一桩有利于你我双方的交易。”
假结婚这个词很新鲜,也很陌生,这是顾思南第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发言。
在此之前,他都没想到有这样的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别犹豫了,难道你真想娶那个胖女人?百年好合?”
顾思南当然不愿意。
但结婚是个郑重的决定,哪怕是假结婚,“昨晚你被车撞,衣服都破了,我屋里还有几件我妈年轻时留下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换上会暖和点。我在院子里抽根烟,等10分钟的冷静期后,我们再谈这件事。”
不知道假结婚,但知道冷静期。宋荷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结婚要拍结婚登记照,没钱买体面的衣服,保持衣服的整洁干净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张结婚登记照。
留顾思南在院子里抽烟,她抬脚走进里屋右手边的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加一个大衣柜,这四样家具就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了。
墙上还挂着一张用玻璃框裱起来的合照,擦得很干净,是一家三口。
看到照片,宋荷儿猜想,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只不过,她至今都没有见到顾思南的爸妈,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按照顾思南说的,她在衣柜的左下角找到了几件七八成新的女士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
她比了比大小,和她差不多,能穿。
10分钟后,顾思南踩灭烟头,抬眼看见阳光下,宋荷儿穿着熟悉的深蓝色棉布衣服,下配黑色裤子,走到天井里。
恍惚中,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这衣服你穿着很合适。”
“阿姨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等会儿穿完回来就立马脱下来洗干净还给阿姨.”
“不用,,她用不上。12年前,她跟人跑了。”
宋荷儿的心里咯噔一声,糟糕,哪壶不开提哪壶。
反观顾思南,跟个没事人似的。“我同意假结婚。在去登记前,这些事本来就该跟你说。我家里目前就剩了我一个人,爷爷和父亲死的早,母亲跟人跑了,这地方是爷爷的自建房。他去世后,户主改成了我,但房子不值什么钱。我主业是夜校老师,兼职给人送棺材,有时也辅导学生赚外快。一个月收入大概45块,其中40块会用来还债。因为某种我不想说的原因,我欠了很多钱。听到这些,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你欠的钱跟黄赌毒有关吗?”她得先确认这一点。
“无关,我没有不良嗜好。理所当然,我的债务不会牵涉到你。这是我立的字据,你收好。”他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字据。
宋荷儿拿过来一看,字写的不错,端正大气。看完后,她把字据收进口袋。
“婚后,我承诺不会让你挨饿受冻,不会让你无家可归。你想进舞团,我会尽全力帮你,从进夜校上课开始。”
“走,扯证去。带上你的户口本。”有这样的承诺,宋荷儿很放心。
“等一下。还没有约定好假结婚的期限。”
她都不急,他倒是着急了。“怎么,怕我赖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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