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忽木回到府中,知道鲜胜被救走了,并且知道是阿意思放走的,他真的太生气啦!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羞辱。第一次被一个泼妇骂街,第一次被人入室挑衅,第一次被自己的老婆把犯人放走。真的是要疯了!自从猪被野丫头咬了以后,家里不知道是怎么了?简直是件件事都不顺利。
阿意思很平静的坐在蒙古包里,喝着酥油茶,等着丈夫来责骂、处罚。
阿意思从小生长在大草原,和不忽木家一样,父母都是游牧民。阿意思和不忽木经常在一起牧羊,不忽木很喜欢漂亮的阿意思,阿意思不仅人长得美,她的歌声也非常美,是人们心中的草原小百灵。
阿意思家里有三个哥哥,一家人过着游牧民的生活,谈不上富裕,但是可以丰衣足食。阿意思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尽情歌唱,快乐得像只百灵鸟。原本美好的生活被连年的征战打破,三个哥哥和不忽木都被征兵去打仗,家里就剩下自己和年迈的父母,壮劳力都走了,不忽木也走了,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了。
战乱带来的灾难远不止这些,送去打仗的亲人们很多都死在了战场上,阿意思的三个哥哥战死沙场了,阿意思再也唱不出动听的歌声了。即便如此,年迈的父母还没有从丧子之痛走出来,父亲又被要求带病去打仗了,对母亲来说,儿子们都死了,丈夫也走了,可能此生都不能再相见了,母亲心上的痛再也不没办法愈合了,她哭瞎了双眼。
阿意思带着母亲漂泊在草原上,饥一顿饱一顿艰难的活着。在一个夏日,阿意思的母亲病故了,带着无尽的悲苦和惦念永远走了。母亲走后的第二天,阿意思被自己唯一的舅舅给卖了,她并不惊讶,也不想怨恨,舅舅一家的孩子们也快饿死了,卖了自己也许舅舅一家可以活下来吧。
阿意思被辗转卖了三个地方,她又要被卖掉了,她的内心近乎平静了。对她来说,只有绝望的活着,活着就有可能再见到父亲和不忽木,她不再唱歌,甚至不再说话,卖他的人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现在的她,眼里满是死灰,嘴唇苍白,行尸走肉一样。这时,她看到了不忽木,满是死灰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转瞬即逝,不可能!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这的确是不忽木。
不忽木在军队里,因为人很机灵,很快就晋升为管事,负责征兵,他遇到家乡的兵就打听阿意思,才知道阿意思被舅舅卖了。他逢人就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阿意思的下落。当天夜里,他藏匿在死尸堆儿里,被扔进土坑埋了,一直等到军队撤离才敢爬出来,他找到阿意思被卖掉的地方,听说她又被换地方卖了。辗转数次,终于找到了阿意思。
不忽木找到阿意思后,装作不认识就离开了。当天夜里买阿意思的人忽然死了,不忽木随即悄悄地出现了,带着她逃跑了。就这样,他们生活在一起啦!不忽木给了她一个小家。
不忽木对阿意思永远都是言听计从,他的快乐永远是建立在阿意思快乐的基础上的,阿意思开心,他就开心,阿意思忧伤,他就会奋不顾身去解决忧伤,哪怕是拿命去换阿意思的幸福。质朴的温情让一贫如洗的日子,变得温暖幸福。
十年的时间,家就变成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的七口之家,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担,从来没有压垮这个坚强的蒙古汉子。可是,无论多么用力的生活,在战乱纷飞的年代,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简单愿望终将无法实现。不忽木再次从军的时候,心如刀绞,他真的不忍心离开,这个家离开了他,他心爱的老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们能不能活下去啊!他不去从军,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刚成年的儿子奔赴战场,况且他确定,只有回到军队里,他才有可能改写这个家庭的命运。所有的一切,让这个蒙古汉子无所适从,彻夜难眠。他最终选择替儿从军,离开他眷恋的家。咬着牙走出去,这个家才有希望。
不忽木从军以后,战乱就近在咫尺,草原上的日子也越来越难。为了三个儿子能活下来,阿意思不得已卖了两个女儿,这成为她一生的痛,什么时候想起女儿,她都痛不欲生,心如刀割。多少次夜不能寐,梦到女儿们被杀、被抢、被虐,畜生一般活着,甚至生不如死,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种炼狱般的滋味,彻底毁掉了阿意思的幸福。
不忽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说过一家人再也不分开,就真的带着家眷在军队里走南闯北,就真的放弃做大都的高官,带他们一家来到小镇,只要是阿意思想要的,不忽木无不满足。阿意思怀念草原上的生活,怀念蒙古包,不忽木在好好的合院里为全家人搭建了蒙古包。小儿子喜欢小猪小羊,他们一家这些年颠沛流离,无论多难,不忽木都带着小儿子的猪和羊,只为儿子喜欢。
可是这一次,阿意思就想和不忽木做对。不忽木自从当了镇长,每天都很忙碌,最近更是因为猪被咬的事,没完没了和人家纠缠,虽然是因为他溺爱儿子。可是,阿意思是不赞成的。咬猪的是个小女孩,这要是他们的女儿被人这样,做父母的心要多痛苦啊!
不忽木永远把家放在第一位,却从未真正理解阿意思的苦楚,思念女儿的痛苦无情的折磨着阿意思的时候,不忽木要么憨憨大睡,要么大碗喝酒寻欢,在他的眼里,好房子好酒好肉就是他给她幸福吧。
这一次她就想好好任性一次,把他气疯了。放走鲜胜以后,她甚至有点开心,有些期许。想象着不忽木怒火中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敢不敢迎着他的目光站出来,应该是不敢的。想象着如果他敢大发雷霆呵斥自己,自己能做的就是离家出走;如果他太生气打了自己,能做的还是立刻离家出走;如果他闷声不响,冷落自己,那么一刻也等不了了,马上离家出走;她想了各种情况,结果都是离家出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离开家,离开家干什么去,这都不重要,关键就是想离家出走。
她等到夜深,不忽木也没回来。这有些出乎意料,所有的想象都没发生。他肯定不想见自己了。她心里确定了这一点后,心里有点难过,反倒一整夜睡得很好,没有噩梦,没有惊醒,难得的没有失眠。天刚亮,她离家出走了。
不忽木昨夜进山了。派去的打手都没有回来,他打算亲自去会会那个野丫头。一个野丫头,能把这么多高手都干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带着大儿子毕格力和几个蒙古高手一起进山了。他还需要静一静,出去走一走一切都会好了,情绪好了他再回来见他的阿意思。
他可不想因为放走鲜胜的事惹阿意思不高兴,放走就放走吧,只要她愿意吧。可是现在马上见到她,他担心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惹阿意思不开心。进山去还可放松一下心情,最近让野丫头搞得太焦头烂额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意思会离家出走了。
阿意思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就是想让不忽木生气,让他着急,一想到他疯了一样去寻找自己,心里还有一点兴奋呢。既然离家出走了,她打算亲自寻找两个女儿去,无论在哪里,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女儿们找回来。想到可以找到女儿,她就浑身上下充满力量。好像马上就可以和女儿们相见了的一样。
可是女儿们现在在哪里呢?阿意思没有任何头绪。她活了一把年纪了,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不忽木在,现在她真的是一个人在走了,心情却从刚出来的轻松,转变成了有点害怕了。她的眼神已经流露出怯意了。不要说找女儿们了,自己甚至有些迫切的想回家了。
这一切,都被两个人看在了眼里。那就是李大志和田贵牛这两个土匪。
齐大胜自从得知不忽木的人装神弄鬼吓唬自己的孙子孙女后,就每天晚上派人来不忽木家搞事情,第一天得手了以后,不忽木加强防范,后面都没有得逞。但是他派去的人都在不忽木府邸附近转悠,鲜胜被鲜家两个老太太救走的消息传给齐大胜,他立刻多派了些人马去不忽木家附近打探消息。这其中就有李大志和田贵牛,他们俩自从抓住黑衣人以后,足足得意了好几天。
“你说,我们俩这么走狗屎运,今天能不能捡个宝回去呀!嘻嘻...”李大志笑嘻嘻的说。
“李大哥,我,我敢说,肯定能捡个宝贝回去!我们俩的运气那叫一个无敌呢!”张贵牛高兴得有点磕磕巴巴。
这一高一矮两个土匪一大早就发现了目标。
“那个好像是不忽木的老婆呢?”李大志指了指前面。
“啥,啥叫好像啊?那不就是嘛!”张贵牛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说能捡到宝吧!真的捡到宝啦!嘿嘿嘿嘿...”
阿意思迷迷糊糊就被人扛到了老黑山青纱寨来了。她肯定做梦也没想到,离家出走才一个时辰就被土匪抓到土匪窝里来啦。
阿意思清醒后发现自己被绑着双手和双脚,打量了一下,地方也很陌生。仔细回忆一下也没想明白,自己走着走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又是哪儿呢?
这时走进来一个老妇人,面容姣好,衣着华贵,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老妇人一进来就赶紧俯身给阿意思解开绳索,满脸笑容的说:“我叫楚青纱,是咬您家猪的那孩子的姥姥。我给您道歉啦!是不是吓着您啦?”
阿意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听完老妇人的一番说辞,赶忙起身行礼。
“我是阿意思,我丈夫不忽木这件事做得不对,我给您道歉啦!”
楚青纱连忙扶起阿意思,两个人握着手一遍遍的道歉着。楚青纱得知阿意思因为放走鲜胜,和不忽木生气才离家出走的,更是感动得不得了,亲亲热热的挽着阿意思。
再说,不忽木一行人在山里走了一夜,也没找到自己的人,自己派出来了六个人,怎么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野丫头的踪迹也没有,几个人坐在土坡上休息。看着朝阳升起,山林里的雾气渐渐褪去,虽然什么也没找到,不忽木的心情好了很多。
几个人起身继续前行,走着走着,毕格力“扑通”一声就不见了。
“毕格力!毕格力!你在哪?”不忽木急得嗓音都变得沙哑。
“父亲!我在这儿!这里有个坑,很深!”毕格力的声音听着好像很远。
几个人这才发现,草丛里有个坑,坑口不太大,顺着坑口往下看,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不忽木伸手拽了一根藤条,顺着坑口扔下去一端。
“摸到了吗?”不忽木对着坑口用力喊着。
“没有!”
几个人在周围到处找藤条,可是两个藤条不好接到一起,焦急的不忽木担心儿子在坑里太久会有危险,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两条裤腿分别系在两个藤条的末端,正要往坑里顺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是高个子男孩,身后背着个竹筐,一个是小巧玲珑的女孩,走在男孩的身边,不忽木这边的几个人都听到动静看了过去。
“这肯定是那个野丫头!给我抓!”不忽木低声喝道。
鲜于诗和鲜鱼打死那个鬼以后,急匆匆的继续赶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鲜鱼发现他们又走回来了,他们其实一直在转圈走,这一定是迷路了!既然走不出去,莫不如干脆爬上树睡一觉,天亮了通过太阳的方向再辨别吧。两个人搬着怪物一起爬上树休息了一晚上。齐大胜的人在山林里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他们,是因为没想到他们会藏身在树上。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三个人都精神很多,看天色大亮了,起身继续往家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严格意义上说,是不忽木分外眼红了。不忽木想起这几天让这个该死的野丫头闹腾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咬了自家儿子的猪,自己怎么会被她奶奶咬,要不是她咬了自家儿子的猪,自己家怎么会噩梦般的被人夜探,要不是因为她咬了猪,自己怎么差点就和阿意思发脾气,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该死的丫头,不忽木把所有的怨尤都加到了鲜鱼的头上。
“给我抓住这个野丫头!立刻打死!”不忽木恶狠狠的命令。他起身就要去追鲜鱼,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裤,也想起来毕格力还在坑里,心里又着急去抓鲜鱼,又想拉儿子上来,不忽木一下子有点犹豫不决了。
几个蒙古高手一眨眼就冲上去了。
“妹妹!快跑!别管我!他们要抓的是你!”鲜于诗停下来,跳着脚大喊着。
鲜鱼犹豫了一下,仔细一想,哥哥说的有道理啊,不忽木抓的是自己,是自己咬了他们家的猪啊。自己跑了,或许哥哥和怪物就安全了。鲜鱼想明白了,转眼就跑没影了。
几个蒙古高手,有两个直奔鲜于诗过去,两个飞身去追鲜鱼。他们刚抬腿跑,小丫头已经一骑绝尘,踪影全无。这两个蒙古高手,见过马跑得快的,没见过人跑得这么快的,而且还是个小丫头。两个人一脸茫然的转回来,看着另外两个人和鲜于诗交手。
鲜于诗身手不错,从小就练鲜家枪,他从地上拾起一根粗树枝,直接迎上了两个蒙古高手的蒙古刀,两把刀上下翻飞,鲜于诗一根树枝舞得出神入化,以一战二,也没有让对方占上风。竹筐里的怪物却十分害怕,唧唧哇哇大喊大叫。怪物的叫声,让两位蒙古高手大受惊吓,那是人是鬼,凄厉的叫声听起来特别毛骨悚然。高手过招,就怕分神,两位一个分神,瞬间被鲜于诗的树枝抽了大跟头。
不忽木这时候还是把藤条顺进坑里拉儿子上来,他一条腿绊住一截树桩,整个身体都在用力拽,突然,不忽木摔倒了,应该是藤条突然断开,毕格力再一次掉下去了。
四位蒙古高手都懵了,不知道是帮不忽木拉儿子上来,还是一起围攻这个背竹筐的少年,少年竹筐里面背着东西太可怕了!这个时候,鲜鱼又跑回来了!她跑出去后,发觉没有人追来,就担心哥哥和怪物有事,索性又跑回来看看。
“妹妹,回来干什么?快跑!快跑!”鲜于诗看到妹妹跑回来着急的喊。怪物看到鲜鱼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嚷嚷着。
“哥,一起走!不然我也不走!”鲜鱼坚决的说。
这时候,不忽木终于把儿子毕格力拉上来了,毕格力脸上擦破了,流着血,头发上有很多土。不忽木关切的看看儿子,大声说:“儿子没事吧?”
“父亲,我没事!”
“那我们今天就来打死这个野丫头给吉雅赛音出气!”不忽木一使眼色,几个人一起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