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酒酿沈渊的女频言情小说《代嫁春情酒酿沈渊》,由网络作家“无糖黑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李家大宅正厅里张红结彩,挤满了送亲的婆子们,个个喜笑颜开地站一边,“爹爹…阿娘…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的…”李悠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酒酿跟着跪在一边,头低的看不见眼睛,二老端坐在椅子上,李母擦着眼泪跟着哭,舍不得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嫁为人妇,李老爷眉头微蹙,他知道这个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朝堂时局瞬息万变,如今沈渊已位列二品,生生压了他一个头,女儿嫁去已是高攀,若过了门之后还由着性子来…他也得受牵连。“李悠。”李老爷正色道,“女戒第三章第二十节所教的可还记得?”李悠怔了怔,随即规矩道,“妇德、妇言、妇容、事夫以敬,持家以勤;和顺为先,谦恭为重,内修家务,外助夫纲。”见女儿还算懂道理,李老爷缓声叮嘱,“出了这个门就是沈家人了,你记住,出嫁从夫...
《代嫁春情酒酿沈渊》精彩片段
李家大宅正厅里张红结彩,挤满了送亲的婆子们,个个喜笑颜开地站一边,
“爹爹…阿娘…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的…”
李悠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酒酿跟着跪在一边,头低的看不见眼睛,
二老端坐在椅子上,李母擦着眼泪跟着哭,舍不得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嫁为人妇,
李老爷眉头微蹙,他知道这个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朝堂时局瞬息万变,如今沈渊已位列二品,生生压了他一个头,女儿嫁去已是高攀,若过了门之后还由着性子来…他也得受牵连。
“李悠。”李老爷正色道,“女戒第三章第二十节所教的可还记得?”
李悠怔了怔,随即规矩道,“妇德、妇言、妇容、事夫以敬,持家以勤;和顺为先,谦恭为重,内修家务,外助夫纲。”
见女儿还算懂道理,李老爷缓声叮嘱,“出了这个门就是沈家人了,你记住,出嫁从夫,夫为天,收收性子,即便有所不满也不可在人前驳了夫家人的脸面。”
李夫人一听频频点头,跟着嘱咐,“乖女儿…你爹爹的话要好好记心里,人前要懂事,就算是天大的亏也得暂时受着,等回了屋,关起房门和夫君好好说说,撒个娇,服个软…夫妻间没有隔夜仇的…”
一番舐犊情深耗去了大半柱香的工夫,喜婆婆催着赶着才把李悠从地上请起来,
酒酿跪的腿都麻了,刚要跟着走,就被李老爷一个眼神叫住了,李老爷极少和她说话,一开口就给了个艰难任务,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出去后多看着点她,让她遇事能忍就忍,特别特别是今天,不要丢了夫家的颜面,不然我有她好看。”
…
…
李悠的陪嫁车队足足占了一整条街,
今日是御史台沈督查的大婚之日,皇上特批京城主道为沈府所用,闲杂人等不得通行,
酒酿被锣鼓唢呐吵了一整个早上,待到跟着轿子出门,连耳朵都嗡了,李家小姐的十里红妆看不到头,她跟在八抬大轿旁边,觉得自己小的像只蚂蚁,
少女边走边向路边望,期盼可以在看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面孔,
可惜没有,
她有些失落,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失落,她一个丫鬟哪值得秦意这样的人三番五次的追求,差不多得了。
…
“李府接亲——”
喜婆婆捏着嗓子一声高呼,队伍停下了,从前方走来一匹白色骏马,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上面人的样貌,但胸口的红色花球已经表明了他新郎的身份,
待到走近,酒酿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根本就不是沈老爷啊!
…
…
“不许走!都说了这茶壶是白玉雕的,你给我这么碰碎了还想跑?!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
小胡同里,三个中年男人堵住了秦意去路,为首之人一副纨绔打扮,留着八字胡,手端圆顶鸟笼,里面的白尾山雀上下乱窜,像是被吓得不轻,
秦意眉头紧蹙,冷声道,“碰瓷也就算了,我急着赶路不和你们计较,可身上钱都给了还不让开,歪门邪道倒也是要讲道义的,劝你见好就收。”
“不够!”纨绔梗着脖子嚣张道,“茶壶五十两,你才赔三两,剩下的怎么办!走!带我们去你家!把剩下的给补上!”
话一出口剩下二人逼上前来,手里的匕首明晃晃地亮着,随时准备见血,
秦意鄙夷地看了一眼,推开纨绔准备强行过去,持刀两人瞬间缠上!秦意空手对上,抓准时机,双臂一展掐着二人脖子就把他们分别按在了墙上!
习武之人的规矩,点到为止即可,
可哪知这三人是穷疯了,秦意刚松手就再次袭来!远处传来唢呐的响声,眼看送亲队伍越来越近,男人眼眸暗下三分,一人一拳揍上太阳穴!两个歹人摇晃几下,和烂面条一样软在地上不动了,
纨绔吓的脸惨白,哆嗦着嘴唇往后退,他那两个打手半个京城没对手,怎们今天就遇到这么个硬茬...
他谄笑着掏出三两银子躬身送上,
秦意接过放回衣襟,又拿走了纨绔手上的鸟笼稳稳托在手上,
“啪!”的一拳正中鼻骨!纨绔直直倒下,
男人打开笼子,拍了拍笼子顶,山雀展翅飞了出去,
他揪着纨绔衣襟把他半拎起来,鸟笼“咔哒”一声扣在他脑袋上,
“山雀好动不可入笼,以后碰瓷就碰瓷,少祸害活物。”
...
京城的小巷一条接着一条,等他赶到主道,送亲的队伍已经远远地走了,
前面街道被封上了,官兵把守着不让闲杂人进,
他看见了她的背影,小小的一个,穿着粉色裙子,跟在大轿子旁边,像片被河水卷走的花瓣,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在人群中找过他,
若是有,他是不是让她失望了,
若没有,那他还有机会吗。
...
...
酒酿一路都心脏狂跳,送亲送出上刑场的感觉,
她睁大了眼盯着白马上的男人,试图从缩了一截的身高上找到可以解释的理由,
这人不是沈老爷,但接亲的队伍的确穿着沈府的礼服没错,
但如果这个真的是沈老爷,那试婚的那个又是谁?
她想的冷汗直冒,思绪还没理顺沈府就到了,
送亲的队伍停了下来,唢呐突然跑了个调,卸了气一样没声了,
奏乐骤然停下,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张大了嘴,
荒唐…
真的太荒唐了…
…
喜轿里,李悠掀起盖头的一角,
她昨晚刚修的指甲,顶端尖尖又染成深红,配上嫩葱一样的手指,怎么看都看不够,
轿子落下了,她盖回盖头等着喜婆婆接她出去,
外面鸦雀无声,没人来给她开门,
少女眉头越皱越紧,不一会就受不了了,不耐烦地朝外喊道,“怎么回事,进门时辰是记错了还是怎么着,是要让我在里面干等么?!”
没有回应,
她怒气蹭的就上来了!掀开盖头就去推门!哪知大门被人从外面抵住,两只手都推不动,
...
“主子,您还记得九岁那年去外婆家讨樱桃吃的那件事吗!”
酒酿在门外大喊道。
他居然愣了片刻,眼看着少女向他逼近,
待两人距离只剩半臂不到,她突然弯下腰,拾起长椅上的木簪,挽起乱发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不屑的背影,
沈渊给气笑了,
刚刚那个丫鬟…好像瞪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想再扣下一支的,不料这小丫头这么抠门,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都要回来捡。
他掏出袖子里藏的银簪,手指抚摸花瓣,梅花泛着月光的清冷,
漂亮,
但硬得很。
...
...
雨过,空气中的泥土味还没散尽,
荷花池边躺椅上,坐着个百媚千娇的大小姐,被丫鬟们簇拥着伺候,
她青葱般的细指捻起昨晚刚买的百花酥,向前一丢,进了池子里,引来鲤鱼争相抢食,
“主子刚染的指甲真好看!您皮肤白,搭朱红色正合适!”丫鬟珍珠跪地上,边给她敲腿边夸着,
这是李悠昨晚刚染的,颜色正鲜艳着,自然漂亮,
她嗤笑,抬起手来欣赏,透过指缝见酒酿远远地小跑过来,
“主子,您找我...”?酒酿心里打着鼓,跑得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她隐约知道是什么事了,
昨晚她是从沈老爷马车里下来的,肯定瞒不过李府,果不其然刚进门就有人来问,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除了车里那段荒唐事...
一来沈老爷不许她说,二则她自己也不可能说,毕竟命要紧,妹妹还指望着她呢。
...
“你...昨天和沈渊一起回来的?”李悠问,
“是一起,沈老爷路遇歹人自然要捉拿归案,我又是证人,他就命我上车写下证词,说这样也方便,就不用再传我去司证堂了...”
“那你都说了什么?”李悠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随即被完美地掩饰住,
昨晚的歹人是她安排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秦意居然敢威胁到她头上来了,也不看看李家在京城是什么地位!
只可惜时运不济,叫沈渊给遇见了,若被查出是她所为...给爹爹知道了岂不是...
想到此李悠心中生出些畏惧,只想着让这事快点过去,
酒酿这边也想赶紧糊弄走,弯着腰恭敬道,“不过是个醉酒的无赖,而且也没怎么样,说完证词后沈老爷就让我回来了,说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
李悠长舒一口气,
芊芊玉手捏碎了油纸上的百花酥,她瞄了一眼酒酿额上的血印子,笑着扔进了池子里。
...
...
“沈郎,你回来啦!”
沈渊刚推开门就看见宋絮迈着碎步跑向他,少女一身淡青色纱裙,长发垂腰,丝带藏在发间若隐若现,跑起来衣袖裙摆往后飘,着实像个仙女,
男人笑着圈住少女后腰,宋絮环上他脖颈,二人额头碰着额头,和热恋中的眷侣无异,
“屋里准备了酸梅汤,还加了你最喜欢的龙眼…”她说着,抽出帕子点掉男人额角的汗珠,心疼不已,“这么热的天气…下了朝先回府里换身衣服不好么…急着跑来做什么…”
沈渊笑道,“说了煮汤的活让下人做就好,怎么又跑后厨去了?”
“我没有…”宋絮急忙否认,
男人捉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下指尖,
指腹有几道丝状黑线,一看就是灶灰沾上了头发,再用手抹去得来的。
他倒也没点破,牵着她回到屋里,
宋絮是他心尖上的人,若不是有婚约在身…他早就娶她为妻了,哪还轮得到李家那个。
作为外室,宋絮的住所可以称得上是金屋藏娇,进门便是顶天立地的琉璃屏风,再往里走点便能闻见一股清香,
刷墙的涂料参上了花椒,阳光一晒进来尤为好闻,百八十两一小包的香料就这么被当成增趣的玩意,博美人一乐罢了。
宋絮挽起袖子,给男人满上冰镇酸梅汁,她笑了笑,开口道,“沈郎,我想好了…大婚那天还是不走正门吧,毕竟妾走小门进是规矩,你的心思我明白,但尊卑有序,李家小姐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妻,给旁人看去会说你闲话的…”
男人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冰水下肚终于舒坦些,宋絮体弱多病,夏天屋里不能放冰块,他只好跟着一起受热,
“走正门。”他回道,“我沈渊心里有且只有一个正妻,强塞进来的最多占个名分,她若有自知之明,大婚当晚就该自情合离。”
他想到李家那个就心烦,
昨晚的案子已经查明了,是李悠一手策划的,他原以为这女子只是嚣张跋扈了些,没想到连品行都如此恶劣,对自己的丫鬟都能下手,
他原来只计划让宋絮青衣小轿跟着走正门进,如此看来根本不够,他要风风光光地把妾给娶了,再把“妻”给纳了。
宋絮刚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就捂着心口一阵咳,沈渊急忙给她顺气,待到平息下来,少女已是眼角泛泪,喘息不已,
“沈郎…”她反握住他的手,勉强牵起一个笑容,“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我知道的…只可惜我这身子骨…”
她体弱多病,虽是外室,但一直没给过沈渊真正的鱼水之欢,
男人安慰道,“宫里近日来了个西域大夫,擅长调理女子体质,我已经找皇上借了来,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事情等养好了身子再说也不迟。”
“那你…那你会不会…会不会不想等,再去找别的女子…”宋絮问,
“不会。”沈渊回得干净利落,“试婚之后我再也没碰过其他女人,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心虚,但给自己的话留了余地,他确实没碰过其他女人,因为两次睡的都是同一个,
昨晚马车里的放纵让他沉沦不已,也不知道那丫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光是想到就让他浑身燥热,恨不得再次挤进她身子,玩个痛快。
…
…
盛夏刚过,初秋未及,正是个好时节,
天未亮,酒酿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作为李大小姐的陪嫁,今天得了条粉色的新裙子,
她对着井水整理好自己的模样,没怎么睡醒,垂挂髻耷拉在脑袋两边,
她摸了摸头发,突然在想那支碧玉簪子如果簪在上面会是怎样的感觉,
唢呐声划破夜空,黎明随之而来,
锣鼓喧名,整个李宅跟着震,
李大小姐要出嫁了,她今天又要见到那个讨人厌的沈老爷了。
李悠接到了官府发来的领人口信,说是有个叫酒酿的丫鬟在司证堂,伤太重走不了,
她没空管这种细枝末节的事,
毕竟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就比如流水宴席。
...
流水席设在沈府最大的花厅,宴请了全盛京的高门女眷,
人人都带了贺礼,从冰蚕丝料到玉石摆件,
甚至有人悄悄给她塞了颗夜明珠,
说是稀罕货,有灵性,认主的,要好好收着,被人摸去可就不灵了。
她坐于主位,身着牡丹霓虹裙,喝的微醺,手持象牙筷,拨弄了下眼前的鹅肝酿金丝枣,见颜色不喜,便让人撤了下去重新做,
沈府上下今天都得围着她转,扔盘菜算什么,
恭维的话听了一上午,耳朵都长茧子了,但有人来敬酒她还是保持住了当主母的体面,斟满酒杯回敬了回去,
有人舌头有些打结,敬酒笑道,“看看这宴席,看看这排场,这沈府今日之盛况,全仗大娘子,院里藏的那个不上台面的,自然比不得您这般端庄大气。”
全场突然鸦雀无声,都在暗地里交换眼神,宴席一开始大家就默契地避着提及那个妾室,没想到有人喝多了几杯,上赶着找不痛快来了。
李悠顿住,蹙眉道,“你说什么?谁上不了台面?”
那人一挥帕子,向外面递了个眼神,鄙夷道,“还能有谁,就那天过门的那个呗,我都看到了,那女子走路都走不稳,全靠沈老爷扶着才进的大堂,病秧子一个...怎么可能给沈家开枝散叶,也不知道纳回来干嘛的。”
女人说得滔滔不绝,全然没注意到李悠已经变了脸色,
“啪”的一声喝停了女人的滔滔不绝,
李悠手中象牙筷狠狠砸在桌上!玉盏也随之翻倒,酒水顺着桌布泼洒下来,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抖,全然不知她发火的原因,满脸讪讪:“沈大娘子息怒,我...我就是替您不值……”
满桌女宾纷纷低头噤声,不敢多看一眼,唯恐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可心里都在盘算着回去怎么把今天这出戏讲得精彩,讲得人人爱听,
李悠咬着牙,浑身气到发抖!
“你给我说说…那天...那天到底怎么了!!”
...
宴席戛然而止,沈府门口一辆辆马车再次四散开去,
而沈府深处,传来了稀里哗啦,乒呤乓啷的打砸声,
李家下人都知道,
李大小姐气极,总是会拿砸东西出气。
...
...
傍晚,
一辆乌木马车从议政苑里驶出,
沈渊靠坐在内,闭着眼,两指揉捏太阳穴,
他一下朝就去了议政苑,和手下人看了一整天的账本,这阵子送宫里的西域贡品出了点岔子,皇上让他低调行事,查查看是哪些人不安分。
马车向着沈府缓缓行驶着,夕阳从外面照进来,正好落在了侧椅上,那小丫鬟当时就是坐在上面的,脸上挂着上,缩成一条,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车忽然停下了,透过车窗,见昨日那个老判官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
男人心顿时沉下,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
…
他很少走这么快过,但双腿好像不受使唤,一个劲地大步往前迈。牢房的通道又窄又深,常年不见阳光弥散着一股霉味,闻久了让人想呕。
“就在里面…”狱头打开门,铁链哗啦啦落地,之后便再无声响,
判官满头都是汗,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书信已经送去沈府了,是沈府不来接人的…真要死了他们也难办。
牢里有大夫,毕竟需要犯人活着提供口录,不忙的话大夫也会好心诊治下快不行的,不合规矩,全当给自己积德了,
但墙角缩着的这个不行…她好像惹上了督查使…没人敢擅自做主。
...
“她…咳咳,她还…活着吗?”沈渊问,他嗓子发紧,难受得厉害,
他没想到李悠真的对这个丫鬟不问死活,
早知如此...他应该昨晚带她走的...
...
少女躺在地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像只濒死的小兽,脸对着墙,背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印,
判官答道,“一炷香之前检查了下,还有气...现在就...”
沈渊缓缓上前,牢房的地砖带着湿气,每一步都显得有些不稳,他在少女身后半蹲下来,迟疑片刻,挽起衣袖探上她的鼻息,
微弱,但未尽。
他终于松下一口气,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把她送我马车上,我顺路带回去。”男人说完转身离去,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督查使对这丫鬟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到底是司证堂,行动起来就是快,
两人抬着,一人给马车地毯铺上白布,就怕血污弄脏了沈大人的座驾。
...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夕阳早就没了踪影,窗外越发昏暗,少女躺在他面前,面色白如纸,发黄的碎发贴在脸颊,痛苦地闭着眼,偶尔发出几声呻吟,咳的时候带着闷声,像是胸口有东西堵着,
“酒酿...?”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少女哼哼了一声,接着猛地咳起来!像是呛了气,呼进去的声音就像破风箱,眼看惨白的小脸逐渐变青,沈渊急忙把她抱了起来,一下下拍在后背,“别怕,用力...用力吸气...”
酒酿却像没听到一般,纤细的手指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口,她睁开眼,大口喘着,目光空洞,瞳孔几乎缩成一点,
“咳……咳!”剧烈的咳嗽再起,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尖锐又刺耳,沈渊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她猛地一声干呕!
“噗”的一下,一大口血涌出,瞬间喷洒在沈渊的衣襟上,甚至溅到了他的下巴和袖口,浓稠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把她又抱紧了一些,用袖口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语气出奇地柔和,“没事了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舒服了...”
车轮咯吱咯吱地碾过石板路,车厢内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好在越发趋于平稳,让他也安心了下来,
沈府到了,
他抱着她下了马车,门口两个小厮看楞了下,这才提着灯笼领路,
“去东三街的万安医馆叫大夫,告诉他们是血凝心口,气闷难舒,加之有外伤,让他们准备好药再过来,同时让人去书房拿我令牌,去宫门口找守夜领班,让他去借调个太医过来。”
他吩咐完一切后大步向前,
少女蜷缩在他怀里,轻飘飘的一片,她身上越来越热,眼睛半睁半瞌的,嘴里喃喃着叫阿娘,
眼看紫竹苑到了,他下意识地就往屋里走。
...
“沈郎...?”宋絮急忙上前,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宋絮动了气,刚说完就捂嘴轻咳,她快步走到李悠面前,行了个妾礼,
李悠气得牙关发酸,面上却不肯丢了份,
她才是大娘子,难不成会怕个外室扶正的妾吗!
“宋姨娘这是何意?赶不及的要管家了?”她嗤笑道,
宋絮根本懒得回话,
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外衣披回酒酿身上,又给她挽起发髻,从自己发间抽出一支金丝琥珀绣兰簪固定,在她耳边悄悄道,“不怕,老爷马上就回来了。”
提及沈渊酒酿周身一僵,她把头深深低下,裹紧了衣襟一言不发。
头上明晃晃的绣兰簪扎了李悠的眼,
这簪子多金贵...她求了阿娘好久都没给买,现在倒是被个妾室用来随手赏人,用的指不定还是沈府的银子!
她怒从心底起,狠瞪了两人一眼,手一扬,厉声吩咐,
“来人,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一并掌嘴!打完关进柴房思过,看她们还能跋扈到几时!”
婆子们闻言犹豫了一瞬,但见李悠脸色铁青,知道她已是真怒,便提着胆子上前,一左一右伸手去抓宋絮与酒酿。
为首的侍卫猛地上前一步,抽出一截刀,寒光瞬间乍现,吓的婆子连连后退,脚后跟绊着台阶,直愣愣摔了个跟头,
“官...官爷别...别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婆子坐地上连连摆手,讪笑着求饶,
她门清得很,知道这些人都是边疆战场上回来的,哪个刀锋没舔过血,要动真格了,切人还不和切菜一样,
宋絮缓缓站起身,直视李悠,虽面色略显苍白,但语气却带着几分轻蔑,“沈府规矩森严,犯错的确该罚,大娘子管教下人天经地义,但您的手段似乎已逾越了沈府规矩,若老爷回来听闻此事,恐怕未必会认同吧?”
人群里传出低沉的议论声,多是沈家仆从的赞许,李悠被刺得胸口发闷,脸色青白交加,
若不是碍于几个拿刀的...定要把不服管的都打服了!
...
一妻一妾二人僵持不下,偌大的院子只剩风吹过树荫的沙沙声,
李悠嗤笑,缓缓走下台阶,步步逼近,和宋絮面对面,目光交汇,
抬手就是一耳光!
侍卫抽刀上前刀尖直指李悠!
“我看谁敢!”李悠厉声呵斥,昂高了头颅怒视侍卫,“我是沈府明媒正娶的大娘子,封皇上之命嫁入沈家,今日我若伤了一根汗毛定当让父亲禀明皇上,到时候,看谁敢担这个罪责!”
宋絮脸被打偏到一边,白净的脸颊顿时浮现几个指印,似是一口气乱了,捂着心口深深吸气,
酒酿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到了,她万万没想到李悠真敢动手,楞了片刻,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想安慰,又觉得自己没资格,
举起的手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敢扶,
李悠见酒酿竟敢背叛,胸中怒火更甚,目光淬了毒的刀一样射向少女,
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踹向酒酿的腹部!
“妹妹!”宋絮惊呼,脸色煞白,
酒酿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踹得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痛得她蜷缩成一团,却不敢吭声,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
李悠抬脚还想再踹,只听门外一声高呼——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主子,老爷回来了!”
守门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是李家带来的,自然给李悠通风报信,
人刚出现就被身后的男人一脚踹到了一边,
李悠头皮一炸!没想到今日沈渊回来这么早,只得收回脚,理好衣裙,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沈渊脸色难看到极点,众人识趣地从中间分出条道让行,
“絮儿...”男人紧紧抱住少女,声音里压着难以掩饰的颤意,眼神从她脸上的红肿滑过,停留片刻,眸底冷意直欲结冰,
“我没事...沈郎,我没事...你看下妹妹...她疼得厉害。”她想去扶酒酿,但被男人紧搂着不放手,
沈渊早就看见地上的人了,但女子一脚能有多大力道,疼一疼也就过去了,
床帏里的缠绵结束,酒酿不过是个寻常丫鬟罢了。
他压下即将爆发的怒火,沉声道,“所有人都出去,今日之事我不想听到半点风言风语,明白了吗。”
一院子的人答完立即告退,谁都不想再受牵连,
酒酿忍痛爬起,跟着众人退下,冷汗不停地往下淌,沈渊余光见她捂着小腹,对李悠的不满更甚,
踹哪不好非踹肚子,真要踹出问题,答应给宋絮的孩子怎么办。
偌大的前院只剩三人,沈渊毫不掩饰对宋絮的宠爱,替她顺气,擦掉眼角泪水,这才揽着肩头搂进怀里。
李悠第一次感到如此浓重的酸意,
她嫉妒,可不肯承认这是嫉妒,
丈夫宠妾灭妻,她该觉得愤怒才是,为何会嫉妒...
“你当着下人的面驳我脸面...”李悠挤出眼泪,痛苦道,“我才是你沈渊的结发妻子,你居然...”
“你把带来的东西都收拾了吧,我今晚去找你父亲,让他接你回李家。”沈渊冷声道,
“什...什么...”李悠怔怔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你要休了我...沈渊,我是皇上指婚给你的,你居然想要休了我...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休我...”
她突然嗤笑,抬手指着宋絮,“就是为了这个贱人是吗...你居然为了扶妾上位无故休妻...传出去你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沈渊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男人咬紧牙关向前逼近,眼中怒火几近爆发,被宋絮连忙拦住,抓着手臂抬头望他,
“沈郎...沈郎算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们都过来了,妻啊妾啊这种名分我根本就不在乎,又何必把事情闹大...”
...
...
“听说了吗,我们要回李府了。”
“什么?!这才来几天啊!”
“不是吧...沈府多气派,吃穿用度好上几级台阶不说,给的月钱也多...我不想回去...”
后院厨房,晚饭刚过,丫鬟小厮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挑了挑眉,神秘道,“包准的,李老爷那边已经准备接大小姐回去了!”
酒酿蹲井边洗碗,一屋子的碗筷都归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屋里的话,
她想回去,回去只要应付李悠一人,在这里还有个活阎王随时要她命...
...
一只山雀落在头顶的树枝上,啾啾叫着,酒酿抬头望去,见它弹跳几下,扑着翅膀又飞走了,
她看着山雀出神,突然想当只鸟,再高的墙一展翅膀就飞出去了。
...
“酒酿?你是李家那个酒酿吧?”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酒酿连忙转身,见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笑着向她走来,
“沈老爷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戌时去紫竹苑找他。”
“十三两,大娘子叫你进屋找她。”
酒酿刚进门就得此“噩耗”,她心中暗骂,都怪沈渊那个喂不饱的混账,不然她也不会昏睡到白天才醒,这下又让李悠给发现了,来找她不痛快。
...
“回来啦!快过来!”
李悠连忙招手,笑着让酒酿坐下,
阳光洒进来一大片,把香炉的白烟勾勒得清清楚楚,也照的她笑脸盈盈,
圆桌上放着茶点和鲜果,其中有不少是酒酿的最爱,
阿娘劝得对,她不能任性了,亲哥不争气,父亲在朝中也进无可进,李家现在都指望着她了...
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到手的富贵,还有众星捧月般的地位,
这次父亲拉下脸求了好久才给她保住大娘子的位子,怎么说也不能有第二次了。
...
“酒酿,来,我刚买的雪衣酥酪,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她说着牵起酒酿的手,带着她一同落座,还顺带压了下她肩膀防止她再站回去。
一碟精美香甜的点心被推到眼前,酒酿张了张嘴,一肚子疑惑想问,最终只说出句,“您是准备卖了我吗...”
李悠微微怔住,忽然笑出声,“哈哈哈哈哈酒酿你在想什么呢,就算看在小时候一起玩的份上我也舍不得卖你啊!来,先把点心吃了!”
她又往前推了推,催促她快吃,
雪衣酥酪入口即化,和阿娘以前给她和妹妹做的一样...她想细细品,又害怕李悠不耐烦,只好囫囵吞下,
李悠一直看着酒酿的手,似乎更粗糙了些,指甲边缘出现裂口,透出里面粉色的嫩肉,
简直丑死了,
她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的,
舒服了不少。
“好吃吗?”她问,
酒酿点点头,
李悠咬牙笑道,“你之前和老爷一起在厨房吃过晚饭是吗?”
酒酿瞬间跪下!手指紧紧攥住裙摆,低声回道,“主子...是奴婢僭越,奴婢知错...”
李悠挑了挑眉,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坐,没准备说你,你告诉我,老爷他口味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菜系,好甜口还是咸口,吃不吃辣,有没有忌口的?”
就算看不上,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去学宋絮,
毕竟她样貌不差,家世和那人又是一个天一个地,只要投沈渊所好,早晚会让他厌弃那个妾室的。
...
酒酿懂了,李悠这是准备装贤惠了,
她回忆了当时桌上的晚膳,没什么特别,都是家常菜色,唯一的不同就是都是宋絮亲手做的,一点没让下人帮忙,
她甚至觉得就算宋絮往水里下几团面疙瘩捞上来,沈渊都能笑着夸好吃,
...
...
后厨又忙了起来,
这次不一样,由大娘子亲自坐镇,监督下人们忙活,
她微眯着眼,踱步到处看着,看似悠闲,实则目光凌厉,盯着刚做好的每一道菜肴,
蒸鱼出锅,她夹起一块尝了尝,“咸了,重做。”说完就把一大盘全倒在了地上,
大家见怪不怪,几个丫鬟立马上前清理,
一旁的酒酿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握着一把小扇子,轻轻地扇着炉火,
面前一口小砂锅里煮着粥,是寻常素羹,
羹好了,盛了一碗端给李悠,
李悠细品片刻,向旁边婆子点点头,婆子忙记下菜品名字,毕竟大娘子今晚准备请老爷来用膳,哪有人敢怠慢。
忙碌结束天色已不早,
酒酿收拾完一片狼藉的厨房,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一低头,才发现袖口上蹭满了汤渍和灶灰,想洗,但哪有工夫...
刚出院门,就见守大门的小厮朝她走了过来,
“李府的酒酿?有人要见你,在大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小厮说道,
酒酿心一沉,仔细算下,应该是给舅母的钱用光,又来找她要妹妹的食宿费了...
她一路低着头往外走,袖子里揣着刚攒下的三两银子,
她在李家是粗使丫鬟,拿的月钱最少,来李府说是升成了通房,事是做了,月钱没给涨,属于白天晚上都干活,但只领一份钱了...
或许是时候找李悠提一嘴...没准就给她涨了呢...
她边走着,心里想着该怎么和舅母解释钱没攒够,心情低到谷底,没给够钱,又是一通数落,
大门就在眼前,她重重叹口气,扶着门框走了出去,
在踏出大门的一瞬,
怔住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门外,把影子拉得修长,
秦意靠着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侧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见她来,主动走上前,
酒酿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突然敲了一下,发出咚咚的闷响,
“秦...秦管事...?”她声音微颤,
身边有行人和马车来往,秦意指了指门边角落,两人默契地并肩走了过去,
手背对着手背,时不时蹭在一起,
“还叫我秦管事呢?”秦意笑道,
酒酿也不知怎么改口,问道,“您...赎完身了,过得还好不?...”
她说完就狠掐手心!这笨嘴,寒暄都不会。
“好...你呢...”
“好!我也挺好的...”
她觉得脸渐渐烫起来,连忙低头掩饰,却看见自己沾着油污的袖口,悄悄折了进去,
“您...来找我有事?”少女问,
男人从腰间取出一个月白色小袋,递了过来,“齐芳搂的玫瑰硬糖,我看买的人多就跟着买,结果...”
结果太甜不喜欢酒酿提前猜到,
“...结果太甜不喜欢,扔了也浪费...”
酒酿接过,报以一笑,“您是...要离开京城了吗...”她问,
秦意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嗯,准备出海,去南边走海镖...昨天刚从海边踏市回来,和几个朋友合计了下,觉得这生意能做。”
生意是个赚钱的好生意,大半年就能攒够心上人的赎身钱,
可风险太大,一去不回的不在少数...
酒酿捏着月白色小袋,糖果隐隐硌着掌心,觉得心脏被拉紧了一样,酸胀得难受,
她笑了下,问道,“海边好玩吗?我没看过海,给我说说呗...”
...
夕阳仅剩余晖,路上行人马车渐渐少了起来,
一辆朱轮华毂的双驾马车停在了沈府门口,两人说的入神,对此毫无察觉,
沈渊撩开车帘,目光定格在不远处墙边的一角,
所剩不多的阳光恰好洒在他们肩上,
少女笑意盈盈,手里攥着个袋子,眼眸晶亮,说到开心时遮着嘴笑,抬眸的时候眼中尽是爱慕。
沈渊眸色一沉,手指攥紧车帘,没等人打开车门就自行下了马车。
李悠头一次这么懵,
“媚骨”二字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阿娘告诉她,天生媚骨的女子就是狐狸精转世,男人一旦尝过滋味就会一直念念不忘,一些官宦人家或者富商都会重金求媚骨,养在后院供家主寻欢作乐,
可这种女子到底上不了台面,大多都是房门一关锁半辈子,直到人老珠黄了才放出来。
酒酿是贱籍,本来是要被卖去青楼的,李府当年去买丫鬟的时候恰巧遇到她,买人的眼光准,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稀罕货,只用了五两就把刚满十岁的她给买了,回来告诉主家,说让好好养养,养大了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卖是不好卖了,要留着自己用,
阿娘说沈家势力如日中天,沈渊想纳妾也没人拦得住,真要刚大婚完就纳新人回去…丢脸的还是李家,
不如把酒酿带着一起去,用她拴住沈渊的心,等后面夫妻感情好了再把她打发走,也算让她尽到忠仆的职责…
...
...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刚还阳光明媚,转眼头顶就盖满了乌云,空气湿漉漉的,感觉挥一挥就能抓一手的水汽,
李悠本就烦,眼下丝绸料子贴皮肤上更让她躁的难受,
主人院和下人院隔着长廊和花园,她本想回去喝口冰梅子汤,结果刚过长廊,不知怎么的就往下人院去了。
...
透过窄小的拱门她看见了酒酿,此时已是傍晚,后厨的几个该是去歇息了,就剩她一人还在院子里刷碗刷锅,
她坐井边,小凳子只有巴掌高,面前的盆却有浴盆大,
兴许是刷了太久,浑身湿的和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衣襟处湿漉漉地贴合身段,隐约显出一抹春光,
她低头忙碌,发丝湿答答地垂在肩上,末梢还滴着水珠,抬手将湿发拢到耳后,露出恰到好处柔和的侧脸。
...
天生媚骨
...
好不容易抛之脑后的词重新蹦回到眼前,她盯着她,心里又酸又涨,像梅子汤里搅进了一勺苦药,还要被逼着喝下去。
“主子...?”酒酿远远见着她,连忙用裙摆把手擦干,恭敬地给她行了礼,
少女的手又糙又柴,李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才舒服些。
“你跟我来。”李悠开了口,
她快步走向小花园,到凉亭的时候天上刚丢雨点子,八角琉璃亭里放着躺椅和凉茶,
李悠把椅子拖到边上躺了下来,随手把圆扇递给酒酿,闭着眼道,“我要在这里小睡一会,你就在这里给我扇风,我没说停不许停。”
酒酿知趣得很,双手接过就扇了起来,
“站那么高干嘛!”李悠皱眉,抬手就往她脸上拍了一巴掌!“头发都被你吹乱了!蠢货!”
酒酿忙跪下,石阶被雨水打的半湿,跪起来梆硬,好在李悠没再挑刺,闭着眼小憩了起来,
夏天的雨来的急,劈头盖脸浇她一身,
椅子上的李悠应该也不好受,离屋檐近,半边袖子都湿了。
雨打落海棠,粉色花瓣顺着流水向院门口淌,一双黑色布靴避开花瓣走了进来,
秦意手持油纸伞,一身深色窄袖劲装,他是来找李老爷辞行的,没想到刚进门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心莫名抽痛了一下,他转而走向凉亭,在酒酿身边停下,
少女以为雨突然停了,继而头顶出现的雨打纸伞的啪嗒声让她抬起了脑袋,“秦——”
话还没出口秦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来,在旁边给她撑着伞,
他一声不吭,掏出怀里的碧玉如意簪,这次没再过问,直接塞进了少女袖子里,随后拿过她手上的圆扇,一下下地朝李悠身上扇风,到底是习武之人,两下一扇就把厚厚的刘海给吹的翻起,显得有些滑稽,
李悠瞬间睁开眼!支起身子就扬手!
“蠢——”
张开的巴掌在半空停住了,她微微一滞,眼中居然短暂地浮现出一丝怯意,
“谁让你拿我扇子的!”她想夺回,秦意一收让她捞了个空,李悠顿时开骂!“没规矩的...仗着我爹提拔惹我头上来了...真以为赎了身就不得了是吗,别忘了,你生来就是我们李家的家奴,要没我爹爹你哪有机会站我面前...”
嘴上还是厉害,气势顿时低了大半截,毕竟她见过秦意一拳打死歹人的场景,揪着那采花贼的衣领对着脸就是一拳!直接揍掉半口牙,抽抽着倒地上,没多久就不动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她骂,等骂完了才把扇子还回去,
李悠一把夺过!拿到手神色突变,
扇柄不知何时断了,从中间劈开成了两半,夹缝夹的她拇指生疼,
“你!”李悠咬着牙,拳头捏的发白!“你是要造反么!”
“李小姐。”男人冷声开了口,他依然陪着酒酿半跪在地,但看的人浑身发寒,“秦某不才,空有一身力气,赎身之后只得在京城干点走镖护卫的力气活,我知道您爱去龙华寺踏风,从李府到寺里的路我都烂熟于心,若不嫌弃,秦某倒是愿意一路护送,不收一个铜板。”
赤裸裸的威胁让酒酿都起了一身寒颤!李悠更是双眼圆瞪,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扔掉扇子手抬起,巴掌愣是张不开,
秦意陪酒酿跪着,虽矮了她一点,但回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十足的轻蔑,
雨打在廊檐上浠沥沥地响着,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声音,许久,李悠才咬着牙开了口,
“你...你们好啊,狗男女,好得很!!”她恶狠狠地丢下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
雨没有停下的意思,秦意心跳的厉害,他大手握了张,张了握,终于心一横,偷偷擦掉手心汗,牵着少女的手进了凉亭,
她的手好小,有点冰,但没拒绝,
男人单手收掉油纸伞,雨水顺着伞尖流下,汇成一小汪,
窗户纸算是捅破了,酒酿也低着头不语,他们似是看着同一片无趣的小水洼,半天都没人开口,
坠在袖子里的簪子沉甸甸的,太贵重了,她没法要,
“秦管事...”少女掏出簪子递了回去,“找个清白姑娘吧...你太好了,我...我配不上的...”
...
...
御史台,
灯影幽幽,烛火映在堆叠的卷宗上,
沈渊一身深色官袍,朝珠挂在案几边,他一手翻阅着过往的案卷,一手随意把玩那支梅花银簪,
翻动着案卷的手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卷宗的某一页,多年过去,字迹已有些模糊,
“叶柳...?”把玩梅花的手顿住,他微微蹙起眉,
这是那个试婚丫鬟的名字,可好巧不巧,居然和他的外室同在一个卷宗页上,
都是经他手查办的第一个案子。
酒酿醒了,头痛到要裂开...
她呻吟着爬起来,耷拉着脑袋慢慢穿好衣服,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李悠的第六次宴会,大家三天前就在筹备了,活翻了一倍,工钱还是那个工钱,谁都没个好脸色,
挽起头发的手突然顿住,少女蹙起眉头,总觉得嘴里有苦味,
该不会睡觉的时候有虫子跑嘴里了吧...
想到此她脸拧成一团,恶心地打了个寒颤,
好在一夜之间烧退了,就算是虫子也认了吧。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丢下簪子冲到床头柜前一通乱翻,许久都没找到那袋子糖,急的到处窜,把屋子都翻了个遍已经没踪影,就在快放弃的时候,目光被窗外的一抹白色吸引,
她急忙跑到窗边,
月白色小袋子泥泞不堪,委屈地躺在泥地上,被淋了一夜的雨,里面的糖必然也一颗不剩了,
少女恨得咬牙切齿!一拳头捶在窗台上!
“沈渊你个混账王八蛋!!”
...
...
沈渊在床上按压了好一会儿太阳穴才起来,
脚边散落了一件深色长袍,衣襟处的浅色封边有暗色的污痕,细细闻起来还有股苦味,
他看了一眼,撒气一样把长袍踢到一边,
昨晚伺候那小祖宗喝药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喝了吐,吐了只能再煎再喂,
一碗能喝进去两三口就谢天谢地了,
好不容易喂完他也给弄的满身汤药,闻起来像在药材浴里泡了个澡。
回来后也不好受,整晚整晚都在那个梦里打转,
电闪雷鸣的雨夜,
趴在地上哭喊着阿娘的女孩...
满身污泥哭着求他放过的女孩…
…
应该是她没错…
…
他没要丫鬟伺候,自己换好了朝服戴上了白玉珠,本想去宋絮那里说两句话再要讨个吻,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眼看上朝在即,他无奈地离去,却在要出沈府大门的时候遇上了进进出出的下人,
“怎么回事?”他蹙眉问道,
抬花盆的小厮停住,恭敬道,“这些都是大娘子要的旭日牡丹,正准备送去她院里…”
“她要这些做什么?”
话刚问出口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李悠沉湎于酒宴,必然是为了新宴席准备的,他这个“大娘子”可算厉害,花完了嫁妆钱不说,连说好的每个月的五百两银子都预支到了明年,若不是他手上产业多,难能禁得住这么败。
小厮答道,“大娘子准备办个百花宴,说这些花都是程家大娘子推荐买的,让我们好生照料着,宴席结束后全部重到后院湖边…”
“程大娘子…?”沈渊蹙眉,“哪个程家?是不是程贡监?管皇家贡品的?”
小厮讪讪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
...
李悠的宴席大办了三天三夜,
进进出出的宾客送来各种珍宝,其中好的被她留下,次一点的悉数拿出去卖掉换钱,从而补贴下一次的酒宴,
沈家的家仆现在可以不听大娘子的命令了,
活都落到了李家的头上,沉重的劳作让下人院里的人都没了好脸色,个个都是一点就炸,稍微的摩擦就能吵起来,甚至有几次变成了动手互殴,
和死气沉沉的后厨相反的是前厅,
垂帘飘动,珠帘轻摇,几个伶人在角落里表演着颂秋的曲子
宾客络绎不绝,来者不管什么年龄,即便是七旬老妪都要笑着低头和李悠问好,
程家大娘子坐在主位边,倒像个二主子,
见宴席开始,敬酒结束后,她不动声色地拿出袖中布袋,从桌下塞进了李悠手里,
李悠蹙眉不解,刚要拿起来看却被女人一把按了回去,
“大娘子,上好的夜明金钗...”她悄声道,
这是最后的西域贡品,全部塞进沈府后,“失踪”的赃物可都要变成沈家的麻烦了,
她会找个机会让大家看见,再以程贡监的夫人的身份站出来质问,由此一来满堂皆是证人,从而让沈督查对她夫君的诉证立不住脚,做最后一搏,
就算输了,至少还能带走个二品大官做垫背,
一点不亏。
...
“夜明金钗...”
李悠嗜玉如命,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把袋子塞进宽袖,罕见地主动给旁人敬酒,
“程大娘子。”她笑道,
满桌宾客见状也连连举杯,满面笑容地敬了过来,齐声道,“敬程大娘子...”
李悠扶了下头上的多宝金钗,等所有人都举起酒杯,这才轻笑起来,慢悠悠地一抚袖摆,举杯饮了下去。
...
...
宴席直到入夜才结束,
一辆辆马车驶离沈府,一件件脏碗脏碟子也被送进后厨,
今晚乌云密布,厨房只靠几支蜡烛照亮,李悠办宴会的钱不够,就从下人们的吃穿用度上扣,
酒酿半个身子都钻进了灶膛里,拿着小铁铲,一个劲地刮着积炭,
身边水桶被个丫鬟随便拎走,她刚退出来想洗下铲子,就看身旁空无一物,
“看什么看,不就拿你水桶用一下么,自己再去打一桶不就行了,小气劲...”丫鬟斜着瞪她一眼,满不在乎道,接着继续擦起灶台上的油渍,
酒酿刚要上前理论一番,就看几人冷眼往她身上看,有个干脆也在她桶里搓起抹布,搓完了故意甩她一脸水,
她咬着嘴唇,怒气瞬间涌上,
“有问题?”丫鬟嗤笑道,
少女垂下眼帘,手里握紧了小铁铲,深吸了一口气,却轻声道,“没问题。”
她说完转身就走,重新打了桶水,
秋天的井水冰凉刺骨,她病刚好,身子虚得很,手上根本使不上劲,抬回来的时候裙子早就被打湿了大半,
湿漉漉地贴身上,冷进了骨头里,
屋里众人闷着头笑,把她的狼狈当作唯一的调味品。
“喂,十三两,今晚是你值守别忘了。”一个婆子干完了活,抹布往肩上一担,顺带提醒她,“就在前厅待着,灯火看紧了,打更时辰都记下,明早我检查,搞错了看管事不扒了你的皮。”
酒酿点点头,
厨房人越来越少,干完活的都回去睡了,她忙到将近后半夜才结束,
今日是第一次轮到她值夜,她抱来小被子铺在长廊上,靠着大门平躺,
她看着被廊檐半遮的天空,双手垫在脑后,风吹过,虽然冷了些,但又觉得还不错,
至少不用担心睡一半被人弄醒了行房...
...
...
“呜呜呜——”
奇怪的声音传来,酒酿睡得正迷糊,以为是风声,
“呜呜——嗷呜——”
声音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地传进她耳朵里,似乎是屋里发出的...
她突然睁开眼,浑身一个激灵!
都说李悠柜子里关了个妖怪...该不会...
或许是要下雨了,一路都觉得心口闷得慌。
他突然停下,身后的仆从差点撞了上来,吓得一哆嗦,
“把门口那丫鬟叫回来,一个人在门口与外人说那么久的话,成何体统?告诉她,若是再有下次,就不用留在府里了。”
...
“沈郎...?”宋絮见男人回来,提着裙摆小跑上前迎接,“怎么了这是?是案子查得不顺?眉头皱这么紧。”
她伸手去摸男人眉眼,满目关切,
沈渊回过神,低头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我以为是贡品案又出岔子了呢...”宋絮笑着牵住男人,晃着手臂往屋里走,“这么久了是要结案了吧...不知道又有哪家要遭殃了...”
“何来遭殃一说,既然犯案了,伏法也是必然。”
宋絮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笑道,“对人家家里女眷和孩子判轻点,久居深闺什么都不知道,对她们来说是飞来横祸,况且也不是他们的错...”
“絮儿...”沈渊突然停下,握紧了少女的手,“你...你就一点没有怪过我吗...”
秋风沙沙略过树枝,又瞬间安静下来,
同时吹乱少女垂散的乌发,乌发遮住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拨开碎发,露出晶亮的双眸,笑道,
“你怎么又问起来啦...”
宋絮努努嘴,倒是不在乎,“我家那个案子换谁都是一个判法,既然犯了,伏法也是必然,这些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我能左右的是当初选择了你...你给了我生路,也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
男人刚要说什么,就被宋絮一个眼神打断,朝院门口抬了抬下巴,
只见一个小厮低头跑了进来,是李家带来的,
“老爷...大娘子请您去她屋里用晚膳,说亲手做了好些您喜欢的菜...”
“让她自己吃去,就说我还没回来。”
小厮顿时为难起来...大娘子早派人在门口蹲着了,回没回来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絮笑了笑,“去吧,正好我今天也没心思下厨,大娘子到底还是在乎你的,不好驳了人家面子...”
男人正欲拒绝,少女接着道,“到时候正好帮我把妹妹带过来,我今天找了好些棋局书,看了大半天,发现有好些地方看不懂,正好想让她帮忙指点指点...”
“是我不会下棋非要她来给你指点?”
宋絮推着把他往外送,“走啦走啦...等你带妹妹回来!”
...
...
前厅,
圆桌已经满到快塞不下,依旧有菜往上送,
沈渊一言不发,只随便动了几筷子,都是好菜,但他没兴趣,
来传菜的都是生面孔,四周没有那个小丫鬟的影子,也不知为何,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见气氛低沉,李悠咬了咬后牙,嘴上扯出一个笑容,夹了一筷子碧荷玉卷放进男人碗里,“沈...咳咳,沈郎,试试这个,清炒素菜用荷叶包裹,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学会的呢...”
她用的是自己的筷子,夹之前筷尖上就亮莹莹的,也不知是油还是什么,看的沈渊直泛恶心,
男人不吃,李悠极力稳住情绪,否则真想把一桌子菜给掀了!
又有人端着托盘上前,这次里面不是什么繁复菜色,而是一碗素羹,
李悠挽起袖子,笑着盛上了一碗,“沈郎,试试这个,文火慢炖的小素羹,也我亲手炖的,加入了百合、银耳和些许清汤,沈郎若是吃得惯...待会儿我再让厨房炖上一锅,夜里...夜里也能尝尝。”
“行了,菜做得不错,我晚些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渊放下筷子起身就走,李悠一把抓住他袖子!她望着男人,咬着下唇,眼中挤出泪水,
“我...我为了你费了这么大力气,亲力亲为...好不容易凑出一桌菜...你连笑脸都不给我一个吗...”
沈渊给了,是给气笑的,
他时常帮宋絮在厨房打下手,知道做出一道像样的菜有多费工夫,怎么可能被这种三流演技蒙蔽,
“那你倒是厉害,总共十六道菜一个时辰就能做出来,有这手艺不如开酒楼去,总好过在我府里明珠蒙尘。”
“老...老爷!我...”
沈渊抽袖离去,李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也不知道怎么说出个所以然...
...
他刚出院门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接着是碗碟瓷器稀里哗啦掉一地的声音,
沈渊停下脚步,心道不好,
酒酿没带出来...
他看着灯火通明的主屋蹙起眉头,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只好等李悠睡下再说,
他屏退下人,绕着西院的湖边走,借此打发下时间,
月正高,湖水明镜一样映出第二轮圆月,一切都如止水一样平静,早些看见的场景就又蹦了出来,
栩栩如生,就和发生在眼前一样,
那个丫鬟...从来没笑那么开心过,到底那男的说了什么能让她捂着嘴傻乐,
还是在他家门口!
一股闷气用上心头,他捡起块脚边碎石,“呼”的下丢进湖里,石头划出一道长长的弯,湖水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喵呜——”
一声猫叫从树林里传来,树叶响起沙沙声,不一会儿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它似乎认识男人,翘起尾巴就往他脚踝上蹭,
沈渊阴沉的脸总算柔和了下来,弯下腰轻抚猫头,猫也享受,昂着脑袋往上贴,一番相互享受结束,他从袖子里掏出只黑色小袋,翻出几块肉干喂给小猫,
他没丢地上,而是直接放手心里,
小猫冰凉的鼻子时不时碰到,舌头轻轻刮过,又痒,又舍不得收手。
...
...
酒酿回屋的时候已经快后半夜了,
李悠把桌子给掀了,大家费了好大功夫才清理好残局,管事已经派人出去采买了,明天应该会有新的碗碟送进府,到时候清点入库又是一堆麻烦事...
她趴在床边,手上拿着锤子,脑袋搭在边缘好久都没起来...
床板一直有问题,沈渊来过后更惨,几乎都要散架了,她借来钉锤修了好久才加固些许,
放回锤子,重新铺上床单,
被窝还没进就听门被推开,
恶寒顺着脊椎往上爬,酒酿闭上眼,迟迟不愿回头。
沈渊鲜少这么烦闷过,
他刚回来就听见那丫鬟被扔水里的消息了,宋絮当场就和他闹了起来,哭着喊着要把人给弄身边来。
可他还是有所顾虑…
那丫鬟对他爱搭不理没个尊重先不谈,
最重要的是…
他对她太上瘾了…
就连有时候处理公务都会想到,
即便关系已经僵硬到如此地步,他都会三天两头跑她屋里,把积攒的欲念都发泄出来才好受些,但每次发泄完伴随的都是对宋絮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厌恶…
他对宋絮分明是一心一意,若是被误会,那该如何解释。
...
前厅寂静无声,窗边雕花的细纱帘半垂,微风拂过,只微微晃动几分,透不进一点风,
几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浓烈而甜腻的蜜兰香味,
沈渊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
这屋子真是一刻都没法待下去了。
好在门这时开了,带进一阵清爽,
一个瘦削的身影疾步走来,在他们面前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老爷,大娘子。”酒酿规矩道,
她视线落在地上,未经允许不可直视主子,心脏却是砰砰跳,刺骨的潭水好像又裹了上来,让她呼吸困难。
沈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少女一番,
说是被扔进水里有多惨,今天一看也还好,悬着的心倒也全放下了。
“酒酿,你说说看自己为什么被罚。”李悠开口道,
“因为奴婢私会外人,坏了沈府的规矩。”
沈渊先接了话,“我倒是不知道沈府有不许见外人的规矩。”
李悠扬了扬眉,茶盖缓缓拨动漂浮的叶子,吹了吹,这才道,
“你个丫鬟倒是挑好的说,外人和外男区别可大了去了,你在我李家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和你那舅母见面,耽误了干活不说,还让秦管事给你网开一面,不想上报到我这里,阿娘先前就和我说过,让我注意点你和那男人的关系,我那时只当秦意人随和,对谁都这样,哪知道都赎身了,还跑来沈府门口招惹...也不知道你们在李家的时候都干过什么,让他这般念念不舍...”
“我作为沈家大娘子,管教你有错吗?”
这话暗戳戳的,即便他们没有,被这样一说好像已经发生过什么龌龊之事一样,
酒酿不敢反驳,更不想承认,她和秦意清清白白,凭什么被这样诬陷!
“念念不舍...”沈渊嗤笑,“你倒是有本事得很。”
这话是说给酒酿听的,可他心里也开始起疑,
他太知道这丫鬟有多让人上瘾了,秦意的身份他让人查过,年二十三,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些商贾之女们对他都有或明或暗的倾慕,甚至有某位四品官员的千金示好,他也礼貌回绝了,
如果他们真的有一段...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秦意非她不可。
“宋絮想让你去她屋里伺候,你愿不愿意去。”男人问道,
酒酿面上闪过诧异,飞快地看了李悠一眼,
李悠皮笑肉不笑,指甲掐进了手心,一想到是刚修好的,马上松了手,“你尽管说便是,沈老爷说什么我还敢反着来不成。”
“我...”少女微微打着颤,额头却烫到不行,晕乎乎的...应该是烧起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全听老爷吩咐...”
这话就等于是求救了,她想去宋絮身边,
她原以为在李悠身边只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行,哪知道她是要往死里整她...半点曾经的情谊都不顾及,
妹妹还需要钱,还需要她这个姐姐,她得活着。
...
男人冷笑起来,先前让她留在紫竹苑偏不留,让宋絮伤心好一阵子,如今知道怕了,
“晚了。”他笑道,
这话出口连李悠都手上一滞,
“你既然和你那位秦管事情投意合,我又怎么好强人所难,你就继续伺候着你主子,等那人回来,保不准就把你赎回去当夫人了。”
“...也好过在我身边做个通房。”
沈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如覆寒霜,若是将冰霜融化,就会露出深埋着的嫉妒,
他怎么会嫉妒一个庶民,简直可笑。
酒酿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意,唇瓣微微颤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被卡在喉咙里,终究没能开口。
她低下头,额头再次触地,声音有些发颤,“是。”
前厅再次安静下来,香炉孜孜不倦地吐着浓烈的腻味,闻的沈渊心烦意乱,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他问,
堂审还讲究个让犯人开口辩驳,他怎么着也得问上一句,
少女仍跪在那里,身体因为体力不支微微晃动,连呼吸都变烫了,想抓个冰块在手里降温...
“回老爷...没有...”
“所以你和那个秦管事在李宅确实有私情?”他不甘地又问了句,
酒酿刚想摇头,就看见李悠捏白了的手指,转而点点头,
“有...”
既然走不掉,她怎么敢忤逆李悠...
“哼...好得很,好得很!”沈渊猛地站起身,一拂宽袖大步离去!不知名的怒火在胸口肆虐,再待上片刻,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
之前看在宋絮的份上还想对她好些,
现在看来,
她根本不配。
...
...
身后大门再次被关上,
酒酿再也支撑不住,瞬间瘫坐在地上,她脸颊泛着绯红,头越来越重,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李悠嗤笑一声,随手丢下两颗高脚盘里的桂花糕,“还算识趣,赏你了。”
说完便款款离去,
酒酿甩甩脑袋,把桂花糕装收进了袖子里,等确定李悠走远了这才昏昏沉沉地摸回屋子里。
她跌坐在床边,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双手颤抖着将袖中的桂花糕拿出来,放在床头了桌上,手却撑不住,下一刻整个人扑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昏黄的阳光透进窗棂,映照出少女苍白的面容,她伸手摸向抽屉,从里头翻出一个小小的布袋,
月白色,空了一半,
“秦意…”她低声喃喃,打开袋子,摸出一颗糖,轻轻放进嘴里,
风掀起窗帘一角,吹进了冷意,屋里却静得像座孤坟,只有低沉的抽泣声若隐若现。
强烈的疲倦席卷而来,她想反抗,但最终还是裹着糖昏睡过去。
...
...
紫主苑,
卧房黑暗一片,床上声响不断,
沈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因为没带回人,他被宋絮赶回自己卧房睡了,
他翻了个身,双手撑在额头上,努力闭上眼睛,却发现越是抗拒,脑海中的影像越是清晰,还有抱着那丫鬟时的柔软触感也随之浮现...
一个丫鬟而已
他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试图压下那份悸动。然而根本没用,反让心头火却烧得愈发炽热。
床幔微微晃动,屋内依旧黑暗,他终于受不了,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冷风穿过窗隙,吹得他衣襟微动,
许久,
他披上外袍,大步走出房间。
酒酿被摔得有些懵,回过神爬起来就要跑!被沈渊掐着脖子抵回床上!
“你主子还没和我离呢,就这么急着找下家?”
“关你什么事,我主子都没说话,你倒是管上了。”酒酿讥讽道,
她今晚铁了心的不想从,怎么说都没用!
沈渊没料到会被回怼,满腹怒气烧过了头,差点咬着舌头,恼道,
“你信不信就算我和她离了,单独把你扣下来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沈老爷,沈大人,沈督查,您不但无赖耍得好,日理万机怎么还有心思管我个丫鬟的私事,说出去也不怕丢份。”
“他是你什么人。”沈渊问,
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丫鬟在挑衅,何必上赶着中圈套,
“我说了,是我朋友。”
“朋友会送糖送到门口?”
少女怔住,
她和秦意到底算什么呢...是朋友,但应该不止是朋友,互相心生爱慕,但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到底是什么…
沈渊见她居然真的在思考,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胸口涌起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他俯下身,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通房,光天白日私会外男,真以为得宠就能无法无天了是吧?”
“得宠?”酒酿嗤笑起来,“沈大人是失了智,词都不会用了?”
得宠二字确实不妥,他分明只宠宋絮一人,至于床上的这个...不过是用来延续子嗣的玩意罢了。
思绪突然就缕清了,这才意识到刚刚被这丫鬟牵着鼻子走了好久,
一个床上用的玩意,也配和他叫嚣。
见少女还要开口嘲讽,沈渊眼神一沉,猛地撕下一片袖摆,攥住她双手,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嘴里!
酒酿瞬间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反抗,双手不停地去抓嘴里的布,却被沈渊按住了手腕,
他抽出腰间的衣带,动作利落地将她双手反捆到背后,从后面死死压住!
主场被夺回,他俯下身,笑道,
“想见他也行,等肚子隆起来的时候我亲自安排你们见面。”
…
…
晨曦刚至,卧房还隐隐蒙着层灰,
檀香熄灭了,余味依旧缭绕,
沈渊彻夜未眠,第一声鸟鸣刚响起就唤来了下人伺候,
丫鬟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刚走到床边,个个倒抽冷气!冷不丁差点撞上前人。
少女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背紧靠着床,嘴似乎被塞着,一条长带压在双唇间,系在了脑后,她双手被反剪,看起来极不舒服,长发散乱地盖在肩头,衣襟滑落处露出可疑的青紫…
男人示意她们把东西放桌上,众人离开时心里直犯怵,沈老爷从没这样发怒过,也不知道地上那丫鬟犯了什么错,被这样对待…
…
沈渊自行梳洗更衣,直到穿好朝服都没看地上人一眼,
助孕汤药被留在了桌上,缓缓冒着白汽,空气开始弥漫苦涩的味道,他半蹲下,扶起少女,让她靠在自己臂弯,解开卡在口中的长布,又取出里面塞着的,将汤碗喂到她嘴边。
少女醒了,接着开始浑身颤抖,极力扭动身体想要逃脱,男人掐住脸颊强迫她张口,撬开唇齿生生灌了进去。
汤药刚煮好,还烫得很,沈渊的耐心在昨晚就耗光了,烫与不烫,灌下去就好,对这个小白眼狼越好就越蹬鼻子上脸,索性粗暴点对待。
“咳咳…咳咳…”
酒酿被呛到,猛咳不止,眼泪不可控制地涌上来,还不等她缓下来,那人就重新堵上了她的嘴,让她一股气闷在胸口,咳都咳不出。
卧房一片狼藉,空碗被随意扔在地上,残留的汤药弄脏了本来一层不染的地板,她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肩头不停地抖动,碎发贴在脸颊,像个被抛弃的碎布娃娃…
沈渊想过把她抱上床,可转念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拿起白玉朝珠大步走了出去,
“里面那个…”他看了眼门口的下人,沉声道,“一个时辰后再给她松开,确保她没把汤药吐出来。”
…
…
酒酿害怕自己会就这样死了…
发不出声音,身上每一处都在痛,汤药的苦味还停留在舌根,胃里翻江倒海,或许下一瞬就会吐出来,然后把自己呛死…
周围静悄悄的,像是被人遗忘了,
脑子昏昏沉沉的,
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陷入昏睡…
…
门外骚动了起来,一个女子在骂着什么,听起来好生气,许多人跟着好声哄劝,门开始框框作响,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似乎有人被扇了耳光,接着再也没人敢说话了,
大门轰然打开,
她能感觉到阳光洒了进来,逆着光,有人向她跑来。
…
“妹妹…妹妹你睁开眼…你看看我,看看我!”宋絮满脸焦急,解衣带的手都在抖,三次没解成功便直接低头用牙咬!愣是咬松了再解,
她攥着衣带,一眼认出是沈渊的,抬手向地上狠狠砸去!
“妹妹…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带你回来…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我只是让他带你回来和我下棋…真的只是这样啊…”
酒酿终于重获自由,她看着宋絮一张一合的嘴,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主子…我要回去了…”她喃喃着推开宋絮,站起时身形一晃差点再次摔倒,宋絮连忙想扶,被她笑着推开,“我没事…等下干活迟了又要挨训…”
她木然地拾起衣裙,穿上,然后走出了卧房…
身后人朝她说着什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屋外阳光洒在身上,一点也不温暖,步伐越走越慢,长路像是没有尽头,终于看见主母院了,居然生出种得救的感觉…
…
御使台,
前厅长桌上坐满了大小督查官,人人噤声,都在埋头翻看或抄写着什么,
沈渊坐于主位,单手撑在扶手上,歪着头,修长的手指攥着一叠文书,面前的那堆则更厚…
贡品案就快结案了,只要查出夜明珠的下落…那么认证物证俱在,就可以查处以程贡监为首的一众党羽,给皇上一个交代。
突然,一个侍卫弯腰跑了进来,在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离去。
…
“絮儿…?!你怎么来了…今天风这么大怎么就穿——”
“啪!”
宋絮一耳光扇断了他要说的话,
“你还是不是人啊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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