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燕灼灼萧戾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燕灼灼萧戾》,由网络作家“一碗佛跳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凌厉的鞭声抽出破空的啸音。裂锦声响,一鞭见红,血珠飞溅。所有人都看到,长公主的身体因疼痛而颤抖着,她背朝着百姓们,那撕裂她后背皮肉的鞭伤清晰的落入所有人眼中,做不得假。百姓们都捂着嘴直抽气,胆小的直接闭上了眼。文人举子们一开始或还怀疑是在做戏,身为一国公主怎会舍下千金之躯主动受刑?就算真的执刑,那动手的人还敢真下狠手不成?但是……是真敢啊!她燕灼灼是真敢不要命!那萧戾也是真的敢下狠手!“殿下,可还要继续?”萧戾声音里听不出波澜。燕灼灼满头冷汗,后背疼得像是血肉被劈开,她的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继续!”唰——又是一鞭。“继续!”唰——“……继续!”唰——唰唰——燕灼灼后背已布满血痕,每一鞭下去都见了血。她身体不受控的颤抖着,像随时都会...
《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燕灼灼萧戾》精彩片段
凌厉的鞭声抽出破空的啸音。
裂锦声响,一鞭见红,血珠飞溅。
所有人都看到,长公主的身体因疼痛而颤抖着,她背朝着百姓们,那撕裂她后背皮肉的鞭伤清晰的落入所有人眼中,做不得假。
百姓们都捂着嘴直抽气,胆小的直接闭上了眼。
文人举子们一开始或还怀疑是在做戏,身为一国公主怎会舍下千金之躯主动受刑?就算真的执刑,那动手的人还敢真下狠手不成?
但是……
是真敢啊!
她燕灼灼是真敢不要命!
那萧戾也是真的敢下狠手!
“殿下,可还要继续?”萧戾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燕灼灼满头冷汗,后背疼得像是血肉被劈开,她的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继续!”
唰——
又是一鞭。
“继续!”
唰——
“……继续!”
唰——
唰唰——
燕灼灼后背已布满血痕,每一鞭下去都见了血。
她身体不受控的颤抖着,像随时都会破碎一般,巧慧已经哭红了眼,冲过去扶住她,“殿下,殿下不能再受刑了,你身体扛不住的……”
“奴婢代你受刑好不好,剩下的鞭子奴婢替你受。”
燕灼灼扶着巧慧的手,稳了稳身形,她眼里已满是红血丝,疼痛让她视线都模糊了,耳中嗡鸣不断。
“退下。”她咬牙道。
巧慧被她推开。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撼的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景三思眼里是惊疑,是不敢置信,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燕灼灼一般,死死盯着她不放。
外间的百姓和文人举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燕灼灼艰难的回头,看向萧戾。
他眼神阴鸷的可怕,眸色漆黑似鬼。
燕灼灼扯了扯嘴角,她已疼的没有多余力气,眼里却似盛着烈火,唇瓣无声的动了动:继续……
萧戾握着鞭子的手,指骨关节处已用力到泛白。
唰——
又是一鞭子抽在燕灼灼的背上。
整整见血的十鞭,她再也顶不住,身体踉跄着半跪在地。
其他人在这瞬间被惊醒了一半。
刘中丞尖叫着:“萧督主快住手!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啊!!”
衙门口的文人举子已是怒发冲冠:“萧戾贼子你怎敢真对殿下下死手!!”
“殿下她何罪之有,这些罪责本就不该她来代偿!!”
“柱国公才是侩子手,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长公主替他受过?他怎么坐得住的!”
“就是!就算要替君受过,也该是柱国公挨鞭子,长公主一介弱女子都有这样的胆魄,柱国公莫不是个孬种!”
外间骂声不断,群情激奋。
民心所怨,前一刻集中于先帝和皇室身上。
民心所向,在这一刻,皆奔向燕灼灼一身。
从现在开始,攻守易势!
景三思听到了那些骂声,可他顾不上,他死死盯着燕灼灼,像是看到了一只挣脱牢笼桎梏的火凤,她褪去了稚嫩的伪装,终于在世人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利爪和野心。
景三思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她怎么敢的?
——燕灼灼她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对自己这么狠?!!
燕灼灼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径直迎向景三思的目光。
她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渐渐绽放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
而那一瞬,一股寒气从景三思的脚底直冲天灵。
时光好似倒回,回到了他被他的阿姊,那位女帝将他支配的那段岁月。
那时的他,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将自己所有阴暗的心思和野心埋在阴沟暗渠,唯恐被她发现丝毫。
这一瞬,燕灼灼的脸与女帝的脸重合在了一起,景三思的呼吸都停滞了,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萧戾的声音冰冷至极,像是蓄势已久的毒蛇:
“柱国公,你身为长公主的舅舅,先帝先皇最信任的重臣,更是出云观案真正的侩子手,于情于理于法而言,剩下的鞭子,都该由你来受才对。”
“国公爷先前口口声声说愿以死保全先帝身后名,现在不用你去死,只需挨几鞭子而已,该不会退缩了吧?”
衙门口的人群里有人高声道:“大话谁不会说啊!孬种一个,还比不上长公主殿下这位女流!”
景三思回过了神。
他面皮抽动,目光在燕灼灼和萧戾身上来回,似看到了两头恶鬼。
几息后,景三思起身,咬牙道:“臣为君死,乃荣恩!接下来的鞭刑,自该由我来代劳!”
他拒绝了侍卫的搀扶,大步走了过去。
经过燕灼灼身边时,他侧首回望,燕灼灼恰好偏首。
舅甥俩对视,如鹰视狼顾。
景三思低声开口,有感慨,有佩服,也有咬牙切齿:“殿下今日令臣刮目相看。”
燕灼灼声音沙哑,笑意再也不藏:“舅舅别浪费力气刮目相看了,还是留点力气挨鞭子吧。”
景三思只觉一口郁闷直冲心口,下一刻,啪——
不讲武德的一鞭子直接抽来,他整个人差点裂开了!
景三思目眦欲裂,扭头瞪向萧戾。
萧戾面上含笑,那笑容发自肺腑,像是饥饿已久的恶鬼看到垂涎已久的猎物,毒汁都要汩汩的冒出来了。
“国公爷那是什么眼神?莫非还心怀怨气?”
不等景三思回答。
啪——
萧戾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背上,鞭影破空,皮开肉绽。
“国公爷得忠君啊,岂能有怨。”
啪——
啪啪——
“国公爷是忠臣啊,为君受罚,自是心甘情愿。”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鞭子都抽出残影了。
萧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眼尾兴奋的发红。
记忆好似回到了过去,眼前浮现的是被柱国公剜去血肉的亲人。
当初景三思一刀刀割在他的父母亲族身上,今日他一鞭鞭抽回景三思的身上。
不够,不够,这点伤还不够。
萧戾很不满意,他要景三思流更多的血。
百姓们和文人举子隔得远,或许看不清,但近处的人,但凡眼睛不瞎耳朵不聋的都能听出看出萧戾这一鞭鞭的妥妥夹杂了私怨。
这是把柱国公当驴子,在往死里抽啊!
不少人头皮都在发麻,心里还在腹诽,敢情他刚刚抽长公主时竟还是收着力的?
景三思确实心机深沉,早年也练过武艺,可他养尊处优多年,那点功夫早就消磨殆尽了,更别说他身上还中了蛊,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病入膏肓,但虚也是真的虚。
萧戾下死手的这几鞭子下去,就算是个铁人也要给抽成废人,他终是忍耐不住,惨叫出了声。
这叫声一出,威严高贵的国公爷形象都碎了。
外间有百姓嘀咕:“这国公爷叫起来咋和俺家杀年猪时一样惨啊。”
“真是个软骨头,人家长公主殿下挨了那么多鞭子都没叫一声,你瞧他嚎那大嗓门子,生怕没人听见似的,是不是男人啊……”
景三思羞愤欲死,剧痛侵袭之下,到了第二十鞭的时,他再也扛不住,彻底晕死了过去。
“国公爷!国公爷晕了!!”
“御医!快请御医啊!!!”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燕灼灼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她也要晕了,晕之前,她还不忘说一句:“把御医都召去长乐宫——”
笑话!她这么大个长公主还伤着呢,御医不给她问诊,去给国公看病?倒反天罡!还想请御医?兽医还差不多。
萧戾眼疾手快接住燕灼灼,小心避开她背上的伤口,将她抱起,他身上的杀气还未退,像是索命的阎罗,对其他人道:
“殿下的吩咐没听到吗?”
“传所有御医去长乐宫候诊,周鹭,你亲自带人去盯着,谁敢拖延不到耽误殿下诊治……”
萧戾目光森然望向柱国公一方的人马,冷冷吐出三字:“杀无赦!”
燕灼灼哭的歇斯底里,肝肠寸断。
原本紧张的氛围变得不伦不类,尤其她死死拽着柱国公的衣服,将他拽的东倒西歪,毫无体统!
“灼灼,你莫哭了,你这、这成何体统!”景三思将她搀起来,耳心发疼,纯纯是被哭声刺的。
燕灼灼抹着泪,信誓旦旦道:“舅舅放心,本宫是不会听奸人挑唆的,妙儿自幼入宫当我的伴读,她怎会买凶害我呢?”
“还有那淫辱官眷之事,简直无稽之谈!”
燕灼灼冷笑:“那些护国寺的僧侣也只敢对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下手,若他们真那么胆大包天,连官眷和郡主都敢下毒手,岂非本宫也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诸位大人都是见过世间的人,你们觉得这流言可信吗?”
“一群秃驴罢了,谁给他们的胆子干这种事?!”
景三思心头猛的一跳。
“是啊,谁给的那群秃驴胆子。”萧戾忽然接话。
燕灼灼皱眉:“本宫说了,那群秃驴不敢对官眷下手,萧戾,你非要揪着不放,到底存何居心!”
“殿下爱惜羽毛,微臣理解,但此事干系重大……”
“够了!”小皇帝一声沉喝,握住燕灼灼的手,冷冷道:“阿姊既说淫辱官眷之事,乃是造谣,便是造谣!”
“萧戾,朕要你三日内揪出造谣生事者!此事过后,不许再提!”
“至于景妙儿买凶的事……”小皇帝看向景三思。
景三思立刻跪伏在地:“陛下,妙儿一介女流,又一直住在宫内,她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能力买凶,那地火楼是什么,她根本无从听说,谈何买凶!她是被冤枉的!”
“陛下,舅舅一直对你忠心耿耿,我也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
燕灼灼叹气,“定是有人想离间咱们舅甥之间的感情。”
景三思应声道:“长公主殿下说的极是!”
小皇帝沉着脸:“朕也相信舅舅,既如此,此事就交给舅舅去办,务必要给朕给阿姊一个交代!”
景三思赶紧应声,他起身,冷冷看向萧戾:“那就请萧督主配合,本国公会令人去提走那所谓证人。”
萧戾笑了笑,面上不掩嘲讽。
他目光落在燕灼灼身上:“殿下与柱国公还真是舅甥同心,微臣感佩。”
“本宫不信任自己的亲舅舅,难不成,要信任萧督主不成?”燕灼灼冷笑,“不久前本宫在宫内遇刺,不知萧督主抓到刺客了没?”
“微臣怀疑,当日入宫刺杀殿下的也是地火楼的刺客。”萧戾看向景三思,似笑非笑道:“不过,此事陛下既已将此事交给柱国公,想来很快会将刺客捉拿归案。”
景三思皱了下眉。
“那是自然!”燕灼灼抬起下颌,“舅舅定能将一切查明,是吧?舅舅!”
景三思扯起一抹笑,“臣定不辜负殿下所望。”
殿上暗流涌动,表面上看是燕灼灼和萧戾针锋相对,但也有聪明人发现,这皮球踢到最后,竟然都踢回了柱国公身上。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陛下和长公主这明显的‘偏袒’,反而加重了柱国公贼喊捉贼的嫌疑。
而此番入宫求见的官员里,有一些是知晓真相的,有些的确被蒙在鼓里,不知护国寺的背后主谋真的是景三思。
但现在……所有嫌隙回归正主身上!
景三思就算清白,今日过后他也不清白了!更何况,他还真是主谋!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顾相开口了。
“陛下,老臣要参柱国公景三思,纵容幕僚草菅人命,强占出云观土地,更派人屠戮观中道士与附近百姓!”
殿内再度哗然。
而听到‘出云观’三字,燕灼灼眼中闪过暗芒。
出云观,沈墨幼时所居的道观!
萧戾立在殿内,低眉垂首,深藏功与名。
燕灼灼浑身僵直,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噩梦!
三息后,确认是现实,她惊得弹坐而起,手忙脚乱中,她一脚踩在萧戾肚子上,一个打滑重重横着砸人身上。
两次‘重击’,萧戾就算想装作没醒,都装不下去了。
燕灼灼偏头侧目,萧戾睁眼垂眸。
无语中,她伸手一把盖住萧戾的脸,可她那只手小小的,压根遮不住什么,萧戾只听到她不愿面对现实的喃喃:“是梦,是噩梦。”
“睡吧,睡吧。”
她说着,手忙脚乱翻滚下床,趿拉着鞋子就跑了。
萧戾躺在石床上,盯着上方双目放空了良久,忽然笑出了声。
他小臂压住双眼,唇上还残留着先前的触感,唇角刚牵起的弧度便僵住了,半晌后,暗室内唯余一声叹息。
听雷从外进来时,萧戾已起身坐回轮椅上,石床上皮毛一片整洁平整,看不出昨夜曾有两人在上面同塌而眠过。
“殿下呢?”
听雷神情古怪:“落荒而逃了……”他说着,递来一只做工精致的绣鞋:“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绣鞋上还缀着珍珠玉石,绣有金线,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
萧戾拿过绣鞋,半晌无语。
“主子……”听雷犹豫着开口:“出云观的事,计划照旧吗?”
“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萧戾将绣鞋随手丢弃,神情恢复冷漠,“传消息去温县,把线索传递到牧岳手上,帮他尽快拿到物证。”
“喏。”
“沈墨那边是什么情况?”
“昨夜沈墨就动手了,人被景三思扣押了下来,吃了些苦头,但性命无恙,看来长公主的计划是要如愿以偿了。”
听雷说着顿了顿,“咱们的暗线来报,小皇帝答应了立景氏女为后,但条件是必须杀了景妙儿。”
“景三思已安排了人要将周氏、景严、景妙儿送出盛京,看样子是准备在路上动手,不过,他倒是‘重男轻女’,同样是败坏门风,他毫不犹豫的舍弃景妙儿,却愿意留儿子一命。”
萧戾轻笑:“一家人该是齐齐整整才对。”
听雷点头:“也是,这母子三人若不死,咱们如何将‘那个人’送去景三思身边呢。”
听雷想到接下来的布置,眸光里也掩盖不住兴奋,他不禁咧嘴:“算下来,景严和景妙儿都是被长公主给废了的,她还真是帮了咱们大忙了,咱们自己动手,没准还要留下痕迹呢。”
见萧戾不说话了,听雷赶紧噤声,推着他离开,只是刚要出地道,萧戾又叫了停,“把鞋子捡回来。”
听雷:“……”
听雷一声不吭照做,表情却越发古怪。
长乐宫。
燕灼灼回去后立刻给自己洗了个澡,还狠狠搓了搓自己的嘴皮子,差点把唇上的伤口搓破,疼得她直抽气。
洗完澡后,她脑子也清醒了。
想到自己居然落荒而逃,还跑掉了鞋子,她就觉得丢脸。
更衣后,巧慧拿着那只剩一只的鞋子有些局促,“殿下,这鞋子……”
燕灼灼不想看那鞋子,觉得是自己丢脸的证据。
“丢了,不!烧了!”
巧慧应是,燕灼灼让她把鸦十六叫进来,后者进来后,燕灼灼就让巧慧先出去,丢丑的事情,她不想太多人知道。
“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鸦十六睁着眼就是胡诌:“我也不清楚哇,就天上打雷,殿下突然就昏过去了,然后我好大爹就抱着殿下你进了地道……”
“就这么简单?没发生点别的?”
鸦十六点头如小鸡啄米,指天立誓:“我以我好大爹的名义立誓,若有虚言,他断子绝孙!”
燕灼灼:“……”
说得好像你那好大爹,不会断子绝孙似的?
“这会儿一口一个爹了,不叫死太监了?”燕灼灼戏谑道。
鸦十六的脸皱成苦瓜:“殿下你太坏了哇,你是不是早猜出我好大爹的身份了?你还故意让我去……呜呜,我命好苦。”
燕灼灼不客气的给了个白眼:“还真是你好大爹的好儿子,明明是他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竟还怪到本宫头上?”
鸦十六也知晓道理,不免讪讪。
燕灼灼总觉得昨夜还发生了些别的,但她实在想不起,她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对打雷声,乃至那种频繁的撞击敲打声她有种天然的抵触和厌恶,两世都是如此,她自己也说不上原因,也曾叫过御医,但御医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很快,燕灼灼就将这事抛在脑后,琢磨起昨夜自己与萧戾的那个赌约。
“去将文大人请来。”
须臾后,文心仪过来了,这些天一直在长乐宫养着,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在好转。
燕灼灼也不废话,与她说了昨夜的事。
听闻萧戾竟是鸦卫首领,饶是文心仪也不免惊讶。
“文大人觉得萧戾可信吗?”
“萧戾是否可信并不重要,只要他能为殿下所用变成。”文心仪道:“微臣觉得,至少在景三思一事上,殿下与他可作为同路人。”
燕灼灼沉眸:“且看出云观之事,他究竟要耍什么花招,他那般信誓旦旦的说此事会不了了之,倒叫我都好奇了。”
“顾相和我那好舅舅交恶已久,会轻轻将此事揭过?”
文心仪想到一种可能,但她看了眼燕灼灼,还是将自己心里那个大胆的猜测咽了下去。
“殿下,沈墨那边既已决定铤而走险,不论结果如何,景三思势必都会疑心起您来,微臣再留在宫中只怕不妥。”
燕灼灼点头,她想到昨夜的那个暗室,倒是一个绝佳的藏人之所。
她将鸦十六叫进来,让他再去一趟萧府,说一下此事。
鸦十六回来的倒快,之后,文心仪就被转移去了那处暗室,反正燕灼灼现在也知道那地道的路线了,她觉得,那地道指不定还有别的岔路口。
但现在不急,等日后找个机会,再细细从萧戾嘴里撬出来。
景三思府。
沈墨身上的伤已被包扎好,他跪在景三思跟前,在景三思身旁还有个鹤发鸡皮的老道,对方望着沈墨,眼中满是惊喜。
“误会既已解除,本国公也并非心思狭窄之辈。”
“日后你好好替本国公办差,定有与你师父师兄们团聚的一日。”
沈墨看了眼老道,低头颔首:“是。”
那位老道正是沈墨曾经的师伯。
景三思盯着沈墨:“现在你已知晓出云观的真相,当知道长公主绝非明主,她绝不会允许出云观的真相被世人知晓。”
“现在你回去,装作无事发生,日后替本国公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墨颔首领命,走前看了眼那位老道,沉默离开。
景三思幽幽道:“本国公可未曾骗他,当年本国公也是奉命行事,你们能活下来,本国公也是冒了风险的。”
老道低头:“我等都记得国公爷的救命之恩,请国公爷放心,沈墨定会好好为你办差。”
景三思笑了笑,这一次,他那位好外甥女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脚,萧戾纹丝不动,只微微抬了抬眼皮。
两脚,萧戾不动如山,摩挲了下拇指。
三脚……
四脚……
燕灼灼索性兔子蹬腿,抬脚飞快在他腿上连踹九九八十一下。裙裾翻飞间,绣鞋不知何时已脱落,万幸袜子还在。
“嘶——”
她突然痛苦地弯下腰,手紧紧攥住小腿。
腿...抽筋了。
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殿下,你踹错了。”男人声音里似忍着笑:“微臣伤的是右腿。”
“本宫当然知道你伤的是右腿!”燕灼灼怒道。
萧戾唇微启,将出口的话被他咽回喉。
知道他伤在右腿,却还踹左腿,是不想他伤上加伤?
正常来说,毒蝎子是没这等善心的。
燕灼灼这会儿腿抽筋的厉害,未及反应,她整个人已被拦腰抱起。萧戾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他抱着她坐回轮椅,温热掌心精准覆上她抽筋的小腿。
“啊!”酸麻感直窜上来,燕灼灼仰头咬住下唇,眼角泛起绯红。萧戾垂眸看她,凌厉的眉峰显得眉眼格外深邃,“殿下忍忍。”他声音低沉,指腹却故意在敏感处多停留了一瞬。
“你...嗯...”她羞恼交加,突然仰头咬住他的喉结。萧戾呼吸一滞,手上动作却不停。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咬得发狠,一个揉得专注。
萧戾眼睫微动,替她揉捏小腿的动作未停,她也始终不曾松口。
直到她腿上的痉挛渐渐平复,萧戾的手却顺着曲线缓缓上移。"松口。"他拇指按在她膝窝,激起一阵战栗。
“你先松手!”她含糊道,齿尖又用力几分。萧戾闷哼一声,忽然垂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殿下再咬,微臣可要...加倍奉还了。”
燕灼灼猛地松口,男人颈间已留下个鲜红的牙印。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殿下又是何必呢?”萧戾眸色幽暗,“小猫小狗才咬人,蝎子可只蜇人。”
“是啊,甭管小猫小狗还是蝎子都只咬人和蜇人。”燕灼灼盯着他:“尖牙利爪自然伤不了不是人的半分。”
萧戾仿佛听不出她在骂人。
“踢也踢了,咬也咬了,骂也骂了,殿下出够气了吗?”萧戾斜睨着她。
“没有,”燕灼灼突然伸手,指尖摩挲过他颈间的牙印,指甲微微用力,眸底透出几分凶光:“刚刚应该咬碎你的喉咙。”
他眸底带着几分戏谑:“殿下这样,可就输不起了。”
“你撬我墙角你还有理了!”燕灼灼冷笑,抓紧他衣襟:“兜这么大个圈子,你不就是想收复沈墨为你所用吗?”
萧戾不置可否:“此事倒是微臣低估殿下。”
他声音里多了戏谑,握住燕灼灼作乱的手腕,指间用力,捏的她腕骨生疼。
燕灼灼嗅到了他身上的苦药味,只觉那味道浸透骨髓,光是闻着,就让人舌根都跟着泛出苦意,随之而来的,是他不掩嘲讽的话语:
“陛下的父皇下令屠杀出云观,你乃他灭门仇人之女,沈墨竟还愿为殿下效命,实在是叫微臣佩服啊。”
“尘埃未定,萧大人现在就谈输赢,早了些吧。”
“哦?殿下是准备为了区区沈墨,担下恶逆大罪?”萧戾挑眉,饶有兴致的审视着她,眸光像是阴冷的毒蛇,不放过她的一丝一毫:“陛下可都决定不了了之了。”
“那就不劳萧大人费心了。”燕灼灼挣开他的手掌,却没有从他身上起来的意思:“你挖我墙角,礼尚往来,我也要挖你的。”
“殿下准备挖谁?”
“把你的地火楼拿给我挖挖。”
萧戾神情略显微妙:“殿下此话说的可真是想当然呢……”
“萧明夷,你兜一个圈子,与我对赌,不就是想看我的态度吗?”燕灼灼偏头,与他四目相对。
先前的嗔怒也好,羞赧也好,都如假象。
他爱演,她也同样会演。
萧戾脸上虚伪的笑意渐渐淡去,眸底锋芒毕露:“对方可是你的父皇,殿下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身后名,不在乎民心吗?”
燕灼灼不答反问:“出云观既是为我母皇做事,我父皇又为何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萧明夷,你又能给我答案吗?”
萧戾沉默不语。
死寂中,燕灼灼嘲讽的牵起唇角,“世人都道我父皇为母皇遣散后宫,一世一双人,相爱两不疑,过往朝臣没少因后宫之事攻讦我母皇。”
“是同床共枕,还是同床异梦。”
“萧明夷,你是我母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可知答案?”
萧戾靠着椅背,眸色轻嘲,光影落在他脸上,一侧陷在阴影中,半明半昧,似活人,又似择人而噬的艳鬼:
“殿下可知,这世间最恐怖的怪物是什么?”
他的声音循循善诱。
燕灼灼等着他的答案。
他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手指近乎暧昧的穿过她的指缝,他掌心冰冷异常,莫名带着一种潮湿感,让燕灼灼不禁想到他曾用这只手干过什么……
诏狱里那一张张人皮,都是他用这只手剥下来的。
“这世间最恐怖的怪物啊,便诞生在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上。”
“玩弄权术者,皆心怀鬼蜮。夫妻离心,亲朋陌路,刀剑相向,再正常不过。”
“殿下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变成怪物的准备……”
燕灼灼垂眸几息,掀眸与他视线相对,“变成怪物,便能驯服你这只恶鬼了吗?”
男人微微偏首,轻勾唇角:“殿下不妨一试?”
“你让本宫试,本宫便要试?”燕灼灼忽然拔高音量,将他的手甩开,傲然起身,居高临下睥睨他:“变成怪物,那是与你这头恶鬼狼狈为奸!”
“本宫要变也是变成一把伏魔剑,专斩恶鬼邪魔!”
她给了萧戾一个白眼,嚣张至极,美丽至极,鼻间哼出一声气儿,扭头便走:“早晚收了你。”
萧戾声音不紧不慢在后响起:“地火楼的要价可不低,殿下要挖墙脚,记得给重金。”
燕灼灼头也没回:“抠死你得了。”
萧督主不语,赚钱,不磕碜。
燕灼灼赤足走下床榻,冰冷的剑锋就横在她颈侧。
她一手握着金簪,冷冷与男人对峙。
“既是鸦卫,见本宫为何不跪!”她瞥了眼剑锋,“这就是你们鸦卫的规矩?”
“鸦卫只遵令主之命。”男人声音沙哑,面具下的眼睛不带丝毫人味儿:“长公主遗失黑鸦阴牌,已无令主资格,按鸦卫规矩,当杀!”
剑锋骤然离开燕灼灼脖颈,又朝她狠狠削去。
下一刻,青丝飘落。
她立在原地未动,剑锋悬停在她颈侧,而她双目似火,直勾勾盯着男人,脸上毫无惧色。
“第一关,算长公主通过。”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那面黑鸦阴牌赫然在他手中。
燕灼灼冷冷盯着他:“你说你是鸦卫?”她唇畔浮起讥诮,眸色睥睨:“本宫怎知你不是萧戾派人假扮的?”
“鸦卫无需向你证明,长公主既怀疑,便当你默认放弃令主资格。”
男人收剑,作势要走。
燕灼灼声音一沉:“第二关是什么?”
男人这才重新看向她:“杀萧戾。”
燕灼灼瞳孔微睁,愕然看向对方,眸色锐利至极。
男人声音沙哑冰冷:“半月为期,萧戾死,鸦卫认主。”
“慢着!”燕灼灼心脏砰砰直跳:“为何非得是萧戾?”
“他手伸得太长。”
燕灼灼抿了下唇:“事成后,本宫该如何联系你们?”
“成与不成,半月后,鸦卫都会现身。”男人留下这句话,身影没入黑暗。
燕灼灼在原地立定了几息,大步追了上去,男人最后是消失在镜台后的耳房,但燕灼灼追进去后找了一圈,门窗紧掩,并无人出入的痕迹。
她心头微凉,想到了令她胆寒的一点。
长乐宫中,莫不是有密道?
足下金砖冰凉,燕灼灼感到刺骨的寒,她回到榻上坐下,握紧金簪,眸色变幻不定。
半个月时间,杀萧戾。
不太好办呐……
……
萧府,萧戾丢掉黑鸦面具,黑鸦阴牌被他放入匣中,藏入暗格内。
听雷端着一碗药进来,萧戾一饮而尽,“药方换了?”
听雷:“小庸医说之前的药吃太多,已不起效了,给您新换了方子,看看能不能让您多活几年。”
萧戾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听雷叹气,又嘟哝了句:“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让长公主来杀您自己,您这不是把她往柱国公那边推吗?”
“她若真能与柱国公联手杀了我,那也是她的本事。”萧戾,他侧卧在榻上,闭眼假寐,语气淡淡:“相比起小皇帝,她若能立起来,对我们未尝不是件好事。”
听雷抿唇:“前提是她不能倒向柱国公啊……”
“急什么。”萧戾眉眼处带着些倦意:“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这一时半刻。”
听雷没再说什么,替他披上薄衾,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还是给小庸医传个信吧,主子你近来梦魇加重,无法躺下入睡,这身体更吃不消的……”
萧戾没有回答,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又陷入了梦魇中。
听雷心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退到房外。
……
怎么杀萧戾,是个问题。
眼下摆在燕灼灼面前的还不止这一个问题,柱国公在早朝上为世子请婚,欲让小皇帝为燕灼灼和景严赐婚。
小皇帝倒没一口答应,说是要先问过燕灼灼自己的意见。
燕灼灼自然是找借口拖延,理由无非是舍不得弟弟,小皇帝也不舍得她,倒没起疑。
这借口合乎情理,柱国公也挑不出刺儿来,但燕灼灼知道拖延不了多久。
没了黑鸦阴牌,柱国公急于将燕灼灼绑到自己船上来。
这不,燕灼灼今儿刚陪小皇帝用完早膳,一回长乐宫就瞧见了不速之客。
景严是从偏殿出来的,景妙儿跟在身后,一脸暧昧,上前就挽住燕灼灼的胳膊:“表姐,哥哥可等了你好久了。”
燕灼灼睨了眼景严,哼道:“进来说话吧。”
她径直入了主殿,景妙儿碰了个冷钉子,皱眉面露不满,冲景严小声嘀咕:“表姐现在的脾气越发大了。”
景严却不在意,“灼灼自小金尊玉贵,有点脾气不是正常吗,你就是被宠坏了,没规矩。”
景妙儿不忿,觉得景严没出息。
过去皇姑姑和皇姑父在时,他们身为人臣,自然要矮上一头。可现在,小皇帝要坐稳皇位,还得仰仗自家。
燕灼灼在她跟前却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说矮她一头,至少也得巴结一二吧。
也就自家这蠢哥哥,没点出息!
不过,等燕灼灼嫁入柱国公府,就由不得她再摆什么公主威风了。
主殿里,燕灼灼不给景严废话的机会,先声夺人:“表哥还有脸来我这长乐宫?说好的要替我出气,这都四五天过去了,那萧戾还好端端喘气儿呢。”
景严闻言,只当燕灼灼是因这事才拖延婚事,并且对自己冷淡。
这脾气啊……
景严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罢了,待成婚以后,他再好好教导她。夫为妻纲,到时候她总会听话的。
“表妹这是要冤死我。”他笑着,径直坐到燕灼灼身边,拿出一张帖子,放在桌上,“后日礼部尚书家的长子在风雅苑设赏雪宴,届时有一场好戏,表妹莫要错过。”
燕灼灼:“萧戾也会到场?”
“他一定会去。”景严说的信誓旦旦。
燕灼灼不免好奇他想要怎么对付萧戾,只是任她如何追问,景严都闭口不言。
倒不是景严真想保密,而是此番用的招数,说出来实在下作,有碍他风光霁月世子爷的身份。
燕灼灼勉强给了他好脸色,将景严忽悠走后,她拿着帖子沉吟了会儿,将陆云陆奇叫了进来:
“后日本宫要去赴宴,你俩随行。”
兄弟俩面露喜色,自打进了长乐宫,长公主待他们都和颜悦色,几乎每天都有赏赐,看他们的目光也别具深意,兄弟俩都觉得自己有些机会。
“哦,对了,你俩去一趟马厩,替本宫选一匹好马送给世子。”
两兄弟退出去后,巧慧进来了,递出两个荷包。
“殿下,按您的吩咐,已将您过去的绣样制成荷包,也都熏好香了。”
燕灼灼看了看,嗯了声,淡淡道:“后日将荷包送给那兄弟俩。”
“那马厩那边……”巧慧有些迟疑,这些天,她一直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往马儿的口粮里加了‘些’东西。
燕灼灼轻眨美目:“那些良驹都是本宫的心头宝,自那兄弟二人入宫后,便一直交给他们照看的,若是出了问题,那也与咱们没关系。”
巧慧连连点头,咽了口唾沫,她感觉殿下要干件大事,但具体要干什么,她猜不透。
燕灼灼的确准备干一件大的。
她也不想这么急,但没办法,谁让舅舅步步紧逼呢……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一无人手,二无权柄,哪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啊,好在,问题不好解决,但人好解决嘛……
景严要对萧戾下手,以萧戾的心性,报复回去很正常吧?
若景严出事,舅舅会不会把萧戾往死里搞呢?
燕灼灼眨巴美目,希望双方都给力点,让她顺利通过第二关。
对于小皇帝的挑衅,萧戾并未太放在心上。
燕氏皇族这对姐弟,都没表面上的那么简单,看似顽劣不堪的小皇帝,也并非一个全无脑子的傀儡,只是如今的小皇帝,还嫩了些。
两日后。
萧戾烹好茶,推至对面,“请。”
在他对面坐着的,赫然是文心仪,曾经的凤阁女官。
“鸦卫会护送文大人离京,海上商路须得尽快重启,先皇留下的那批火器将有大用。”
“咱们得抢在柱国公反击前,做好万全准备。”
文心仪神色冷漠,看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萧督主隐藏的够深,不曾想你竟是鸦卫首领。鸦卫首领,竟是个不忠之人,可笑。”
“忠心与否,并不重要,能为其所用便成。”萧戾语气如常:“这一点上,殿下可比文大人看的清楚。”
“文大人可莫要小看了咱们这位殿下。”
“殿下聪慧,自是早将你的为人看穿了。”文心仪盯着他:“如今既暂为同路人,只盼萧督主尽心辅佐殿下,有些旧事,还是莫再重提为好。”
“真相对殿下来说,太过残忍。”
萧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当然,一切都当以殿下为先。”
文心仪被连夜送出了京,这夜春雨淅沥,萧戾坐在檐下听雨,万幸的是,今夜并未打雷。
小庸医过来替他换药,萧戾的腿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他感慨着:“你这恢复速度简直不是人,不愧是拿命换的。”
萧戾的身体有些异于常人,不过都是有代价的。
萧戾以手支颐,淡淡道:“长公主的嗅觉过于敏锐,想法子遮掩住我身上的气味,以防以后再被她认出来,坏了计划。”
小庸医啧了声,“前脚还在人家跟前装忠臣,后脚又算计上了,男人呐~”
萧戾斜睨他一眼。
小庸医撇嘴,道:“一旦那位文大人将火器带回,长公主可真就如虎添翼了,到时候她若真想杀你,暗卫没准都防不住。你引导她去调查裴氏,迟早她会发现文帝是死于先皇和你的算计。”
“这可是杀父之仇啊,她或许不会怨她的母皇,但她会放过你?”
“有血海深仇隔着,她会帮你冒大不韪,改先帝谥号?”
小庸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戾闭上眼,“你又怎知,她不恨她的父皇。”
小庸医想到那夜雷雨时,燕灼灼的异常,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猜测。
“裴镜夷,你之前又撒谎了对吧。”小庸医看向他:“那夜长公主犯病,你提起她幼时,文帝对她的所作所为。”
“你说自己当时在助纣为虐,听从文帝的吩咐,一次次将长公主锁进箱笼里。”
“你说圣皇之所以没有察觉,是因为她那时刚生下小皇帝,正值虚弱。”
小庸医眼神锐利:“事后我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但又想通了另一件事。”
“圣皇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她杀夫登基这种事都敢干,死后更立下无字碑,压根就不是个在乎身后名的人。她明明可以将文帝对裴氏干的那些罪行公开,死前却摆了你一道,留下那句:她的长女终将驯服你。”
“你想改先帝谥号,想光明正大把文帝钉在耻辱柱上,让他遗臭万年,就只有与燕灼灼合作这一条路,圣皇为什么会那么笃定,你只能选择燕灼灼呢?又为什么笃定,你必定会折在燕灼灼手里?”
小庸医盯着萧戾,没放过他的神情:“燕灼灼幼时遭遇的那一切,你是不是在里面添了火。”
譬如,是谁帮着文帝,在圣皇那边隐瞒,以至于燕灼灼被折磨出了心魔,圣皇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她父皇手里遭遇了什么。
这里面有个中间人,鬼魅一般,操纵着一切。
闪电划过苍穹,闷雷隐于厚重的云层下,迟迟不能发作,雨声倾盆,男人的脸半明半昧,闪电照亮了阴影遮盖的那侧,他眼中的森然鬼气暴露无遗。
小庸医一字一句道:“这才是你有愧于燕灼灼的真正原因吧……”也是圣皇为何出尔反尔的原因,因为萧戾这头狼崽子的的确确‘助纣为虐’了。
“燕灼灼原本不用经历那些的。”
“文帝灭你全族,你不会放过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他的儿女,所以你不止眼睁睁看着他伤害燕灼灼,还刻意隐瞒。”那时的萧戾,眼里只有仇恨,自然乐于见到那燕氏皇族同室操戈的。
“裴镜夷,为了报仇,你不惜一切手段,恭喜你,你成功了。”小庸医嘲讽道:“长公主心魔缠身,但凡雷雨夜势必会发作,你一定很开心吧~”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都决定不当人了,伤害了人家,又心生愧疚做什么呀?”
“裴镜夷,你不会真对人家动了心思吧?”
小庸医满脸戏谑:“这可就太卑鄙无耻了哦,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啊。”
雨声淅淅沥沥,似人心跳的节奏,快慢无序。
萧戾端起冷茶慢饮:“我所要的,自然只有报仇。”
“是吗?”小庸医耸了耸肩,“那我就等着你被打肿脸那日,再来嘲讽你好了。”
说完,他收拾好药箱,就要离开。
突然一股巨力直袭他的嫩腚。
“哎哟!”小庸医被一脚踹入湖塘。
男人坐在原位,慵懒饮茶,小庸医在湖塘里挣扎划水,叫骂动天:“裴镜夷你咕噜咕噜个小心眼——咕噜咕噜——”
“我诅咒你咕噜咕噜——迟早折在燕灼灼手里咕噜咕噜——”
听雷闻声进来,见状愕然:“主子,小庸医他……”
“他话说多了,口渴。”萧戾不紧不慢道:“待他喝饱了,再让他上来。”
听雷沉默,估摸着是小庸医又嘴贱了,并且这次的话肯定扎了主子的心窝子,否则,一般情况下,主子都会选择充耳不闻的。
要不是怕被牵连,听雷真想打听一下,小庸医又说了啥虎狼之词。
萧戾没给他那个机会,问起正事:“营救沈墨同门这事,办的如何了?”
“人已经救出来了,走前我们点燃了那处私造坊,造成爆炸的假象,尸首都面目全非,应当问题不大。”听雷顿了顿:“不过,主子你猜的果然没错,景三思还真是将人藏在淮南王府的产业里的。”
听雷冷笑:“淮南王和景三思间怕是早就勾连上了。”
“景三思麾下官员悉数在江南任职,淮南王的封地又在江南,两人会勾结上,并不奇怪。”
萧戾神色冷淡,沉吟片刻后,道:“出云观的那些人,送去长公主那边。”
听雷迟疑:“真送啊?这些道士都有本事,那火药经他们改良后威力巨大……”
“送,他们到了长公主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萧戾话锋一转:“沈墨那边的情况呢?”
听雷回道:“为防景三思起疑,卯兔易容成了沈墨的师伯:清风道长,他暂留在柱国公府,将真的清风道长顶替了出来,有这么个人质在手,柱国公应该能继续放心差遣沈墨。”
萧戾却沉吟不语。
“主子觉得还不够?”
萧戾摇头:“景三思太过狡猾,疑心深重,要让他彻底放心,大胆继续使用沈墨,还得再添一把火。”
“给长公主递个话,让她照常与沈墨走动,该亲近亲近,不要避嫌。”
“啊?”听雷百思不得其解,“不避嫌?这不是更让景三思怀疑?”
“反其道而行之。”萧戾语气淡淡:“景三思这种人,只会相信自己找出的答案。”
听雷半知半解,刚要去传话,暗卫便来报了:“主子,宫内递了消息出来,长公主殿下不久前重赏了沈墨,还向小皇帝进言,解除景三思禁军督统的职位,改提拔沈墨上位。”
听雷诧异,便听自家主子笑出了声。
听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哇,不愧是毒蝎子长公主,这心眼子转的速度竟不输主子!
不过……
这两人事前也没通气儿,这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殿内灯烛未燃,外间天光未明。
燕灼灼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男人的那双眼,幽深难测,却藏不住其中的疯狂诡谲。
他掌心灼烫,但更灼烫的是滴落在燕灼灼心口处的东西。
滴答、滴答。
她被烫得瑟缩了下。
萧戾视线下挪,哪怕光线昏暗,他依旧能看清她白的晃人的雪肤,许是先前慌乱的缘故,她寝衣有些松垮。
香肩半露,锁骨之下,衣襟半遮住诱人起伏,乍泄出的曲线上染着血珠。
燕灼灼手里的簪子狠狠扎入男人的掌心,此刻他上她下,殷红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她心口。
血珠汇聚成蜿蜒红线,一路下滑,洇湿了她的寝衣,也将那雪肤染上醉人的艳色。
燕灼灼也嗅出了血腥气,她觉得眼前人就是个疯子。
以萧戾的身手,会躲不过这一簪子?他就是故意的。
“唔……”锁骨处骤被柔软又冰凉之物触上,燕灼灼喉头溢出的呼喊又被男人的手掌压了下去。
男人眼眸阴鸷深邃的可怕,紧拧的眉头,像是不悦那些滴落在她身上的血。
他附身,以舌尖卷走血珠,冰冷的唇轻覆在她的雪肤上,轻磨吸吮,将血色吮尽。
燕灼灼浑身惊起战栗,她剧烈的挣扎着,如何抵得过身上人的力气。
锁骨处那人作祟的感觉像是千万蚂蚁攀爬,在全身游走,巨大的耻辱感如洪水般淹没身心,像是在嘲讽着她的无能为力。
燕灼灼渐渐停下了挣扎,只身体依旧轻颤着。
萧戾动作微动,留恋不舍的抬眸看她,看到她因羞怒红了的面颊,他直勾勾看着,恶劣的低笑了起来:
“臣的血弄脏了殿下的身子,实在抱歉。”
燕灼灼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她似乎放弃抵抗了,长睫轻颤着,轻轻摇了摇螓首。
萧戾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缓缓挪开手。
燕灼灼终于得以大口喘气,她不自觉咬破了唇,声音也有哽咽:“我胆小,萧大人何必学歹人吓我……”
胆小?
萧戾看着她唇上的伤口,指腹摩挲过她的下唇,见她立刻抿住唇,他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语气倒是恭敬极了:“殿下下旨让臣在雪中思过三个时辰,微臣担心殿下余怒难消,自然要送上门来,再让殿下出出气了。”
燕灼灼瞪他,她才不信萧戾真会在雪中罚站三个时辰,真是笑话了,对方要真是个听话的,明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萧戾见她恼了,笑容都真诚了几分:“不装了?”
燕灼灼胸口一阵起伏,“萧戾,你就是个疯子!”
“当阉人的,哪有不疯的。”他又是这般随口说着,这话落在燕灼灼耳中,却刺耳至极。
阉人之躯,入公主帷幕,在她身上予取予求,他是自嘲吗?他是在嘲讽她。
燕灼灼偏过头,想要推开他,这次萧戾没再强硬,不紧不慢支起身,但他的另一只手还撑在燕灼灼耳侧。
就像是进食前的野兽,欣赏着猎物死前的模样,“殿下故意诱微臣前来,想来不是故技重施,又对一个阉人用美人计吧?”
“萧大人知道墨鸦牌吗?”燕灼灼也懒得虚与委蛇。
萧戾神情不变,黑暗中,他眸色沉得叫人看不清:“那是什么?”
“母皇临终前曾留下过一支奇兵与秘藏,唯有墨鸦牌可号令奇兵,开启秘藏。”燕灼灼娓娓道来,“墨鸦牌分阴牌阳牌,阴阳齐出,可号令奇兵开启秘藏,单出则会招致死士追杀。”
她在黑暗中寻觅着萧戾的眼眸:“我知道你疑心我与舅舅合谋算计你,你不必露面,只需等着看是否会有死士追杀舅舅便可。”
燕灼灼伸出手,主动勾住萧戾的脖颈,“若舅舅死于死士之手,届时萧大人再得到阴牌,等若掌握了一半的奇兵与秘藏。”
“我给出的投名状,萧大人可满意?”
“殿下好算计,只是这投名状怕是没那么好接吧?”萧戾捏住了燕灼灼的耳垂,轻揉暗捻,他记得,燕灼灼这只耳朵上有颗小痣。
“殿下是担心死士杀不死柱国公,想让微臣再去添一把火?”
“退一万步讲,柱国公若真能死于殿下的算计,微臣又怎知自己取得那黑鸦阴牌后,不会步他的后尘?”
燕灼灼紧紧咬住唇,耳朵被人捏着,又痒又羞耻,她恨声道:“若我真要害你,何必将黑鸦有阴阳二牌的事坦白告知,等你掉进陷阱不就行了?”
“我也大可等舅舅死了,再设法取回阴牌。”
男人不为所动:“不如殿下先将阳牌的位置告知,微臣拿在手里,也会心安些。”
燕灼灼知道萧戾没这么好忽悠,她不急不缓道:“萧大人拿了阳牌也没用,黑鸦阴阳牌只是钥匙之一,但要让他们听令,还得母皇血脉。这也是舅舅为何想让我与柱国公府联姻的原因。”
“萧大人,我可是将一切都告知于你了。”
燕灼灼用力将他一推,像是置气般道:“你再不信,我也没法子了,就当今夜你没来过,以后也别来了。”
她突然使起了小性子,不过,她眼下这反应,才更像是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她,作为大乾的长公主,曾经先帝先皇最宠爱的明珠,她自小备受荣宠,最是骄傲尊贵。
殿内安静许久,燕灼灼虽未睁眼,却能感觉萧戾的视线。
片刻后,她听到了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
“微臣实在好奇,几日前殿下还对柱国公深信不疑,怎就突然与他离心,恨不得除之后快?”
“他若不死,死的便是我与皇弟,”燕灼灼掀开眸:“母皇以女子身临朝,改国号为乾,他乃母皇弟弟,生出狼子野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个位置,谁不想坐?”
萧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
“殿下想过没有,若柱国公此番不死,殿下的这点小算计,可就打草惊蛇了。”
留下这句话后,萧戾就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宫外。
萧戾手上缠着锦缎腰带,那腰带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玄色麂皮手套套住双手,外间传来敲门声:“主子,鸦楼那边来信,柱国公府的人拿着阴牌出现了。”
萧戾淡淡嗯了声:“牌子留下,人都杀了吧,记得把人头送到柱国公手上。”
门外人啊了一声,迟疑道:“这样的话,柱国公势必会对宫内那位起疑了吧。”
萧戾推门而出,他看了眼月色,语气淡漠:“想要驾驭猛兽,就得有被猛兽反咬一口的准备和魄力。”
萧戾从旁接过黑鸦面具戴在脸上,大步朝外走。
近侍听雷快步跟上,追问道:“既如此,主子今夜没必要亲自出马啊?”
萧戾:“赶不上杀人这种好事,总要去亲自放一把火。”
他脸上的笑意不及眼底,总不能白消受了美人恩啊……
顾相府邸。
顾家人收到燕灼灼的谢礼,一家子领旨谢恩。
巧慧宣旨完后就准备回宫,却被顾华章叫住。
“巧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巧慧颔首,去往一侧,顾华章过去后,低声道:“请转告殿下,殿下的意思,顾某明白,会一直守口如瓶。”
巧慧点头,心下恍然,原来殿下让送来鱼口瓶是这个意思啊?
顾华章脸上闪过一抹疑虑:“殿下她……可还安康?”
“殿下无碍,谢华章公子关心,若无别的事,奴婢就回宫复命了。”
巧慧颔首,她离开后,顾华章就被顾相叫了去。
一入书房,顾相便开口:“跪下。”
顾华章撩袍跪了下去。
顾相看着自己这个长孙,过往,他最满意的便是这个孙儿。但这一次,顾相很失望。
“守口如瓶,我顾府当真养出来了一个君子。”顾相冷冷道:“官眷之事你早已知晓,回来后却只字不谈,华章,欺罔长辈,这就是你的德行?”
顾华章抬起头,“君之命不可违,孙儿确有欺瞒,孙儿认罚,但此事,孙儿不觉有错。”
“你大错特错!”顾相冷斥:“你口中的‘君’指的是谁?是陛下还是长公主?”
顾华章皱了下眉:“祖父,陛下是君,长公主殿下亦是君,更何况……”
“浑说!牝鸡司晨者,何谈为君!”顾相神色冰冷:“大乾出了一个圣皇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个圣皇!”
顾华章抿唇不语,这点上,他并不认同祖父。
“祖父问你,护国寺的那场刺杀,究竟是何人所为?”
顾相盯着他:“你自幼聪慧,对朝局之势的敏锐远胜你父亲,如今之局,祖父不信你看不出那位长公主殿下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她的手已经伸向了朝堂,南衙十六卫只是个开始!”
顾华章垂眸:“景妙儿买凶刺杀,长公主殿下无辜遭难,这便是真相。”顾华章想到的是那夜在护国寺,燕灼灼那双如火般灼人的眼。
她说:
——朝堂之争,不涉后宅女眷,她们才是无辜受累者。
——世间女子多不易,此事曝光,对柱国公而言未必能伤其筋骨,却能叫这些女子枉送性命。
顾华章从那双眼里看到了野心。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亡母,他的母亲也惊才绝艳,圣皇临朝后,虽罢免了祖父的官职,却启用他母亲入凤阁。
他母亲入了阁,但也被休弃。
可顾华章始终记得,母亲离开家门那日,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笑。
那时的母亲,是那么的耀眼。
可这份耀眼,终结在圣皇驾崩后。
他的母亲随圣皇而去了,他赶回盛京,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女子有野心,真就是罪大恶极吗?
他的母亲,也罪大恶极吗?
他的母亲,真的是自愿殉葬的嘛?
顾华章没有抬头,他能猜到祖父看他的眼神该是何等的失望。
顾相叹了口气,声音冷了下去:“拖去祠堂,家法处置。”
顾华章朝顾相磕了一个头,从容起身,“孙儿自去领罚。”
他将要迈过门槛时,顾相的声音从后传来:“华章,莫要走你母亲的老路。你是男子,你的前程不可毁于妇人之手……”
顾华章垂眸,他没有回头看顾相,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面色大变的话:
“我等儿郎,谁不是生于妇人裙摆之下。”
几息后,顾相的暴怒声响彻书房:“拖下去,狠狠地打!打到他清醒为止!”
……
前朝之争,波云诡谲。
至于后宫,很是风平浪静。
毕竟整个后宫只有燕灼灼这一个主子,她父皇就没有妃嫔,这也是她母皇为后时被朝臣攻讦最多的原因。
现在她手里有沈墨和牧岳,宫内舅舅的眼线在慢慢被拔除,或是分化到边缘。
重生回来后,燕灼灼终于从这张密不透风的网里为自己挣开了一个阙口,能够大口呼吸了。
只是,这还不够!
“五天了,十六他都没有人影,该不会被……”巧慧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燕灼灼却摇了摇头,她正在练箭,可最轻的弓她拉着都费劲,沈墨在旁指导她动作,他很拘束,不太敢触碰燕灼灼。
“我说沈大人,你不上手教,本宫可学不会!怎么,怕距离近了,本宫吃了你?”燕灼灼打趣他。
沈墨闹了个大红脸,这才敢靠近,指点燕灼灼动作,但动作依旧很小心。
“这弓对殿下太重,不适合殿下,等臣重新给殿下制一把,殿下再练比较好。再则,殿下的力气也得练练。”
燕灼灼点头,她也觉得自己这具废物身板太不抗造了。
“萧戾那边有联系你吗?”她问起正事。
沈墨摇头,萧戾那边明明找燕灼灼要了人,却并没任何动作。
倒是牧岳那边,这几日调查出云观的事有了些眉目,沈墨道:“听牧岳说,出云观当年还有一个活口留下,人现在在顾相手中,但顾相那边,不太配合,一直不肯将人交出来。”
“牧岳他上门了几次,都被顾相挡在门外。”
沈墨皱眉:“卑职想不明白顾相是什么意思,明明调查出云观是他提出的,既是要对付柱国公,他为何又多番阻挠。”
燕灼灼心念一动,冷笑:“还能为什么,在他看来,牧岳不是舅舅的人,就是本宫的人。若是前者,他担心牧岳会趁机杀人灭口;若是后者,他担心本宫会牝鸡司晨。”
沈墨目露厌恶,他觉得顾相这人有些拎不清。
“出云观的事,你有想起点别的嘛?”燕灼灼放下弓箭,巧慧递了帕子给她擦脸,燕灼灼顺手递给沈墨。
沈墨受宠若惊的接过,看了燕灼灼一眼,见她额上薄汗,双颊微微泛红,像是晨间沾露的蔷薇,美的晃眼。
沈墨赶紧低下头,强正心神道:“这些天卑职也思索许久,出云观的师父师兄们平日都是深居简出,要说特别……”
他顿了顿:“观中后山有一处天然温泉,有一段时间,有不少人进入过后山,听师父说,是一些贵人听闻泡汤泉对身体有益,所以派人去后山引水,想在山下修个温泉别院。”
温泉?
燕灼灼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她恍惚间被拉入一段回忆,那似乎是她幼年时候,母皇将她抱在怀里,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对她道:
——此处有温泉,凡温泉处多有硫磺矿,而硫磺矿伴生硝石。
——灼灼要记住硝七五、硫一十、炭十五。
燕灼灼的头又开始疼了,这是两世已来,她第一次想起十三岁前的事,而她此刻,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因为在她幼时,母皇竟教导过她……
——如何研制火药!
出云观下有硫磺矿,或许还伴生有硝石矿!
那才是舅舅派幕僚强霸出云观的原因之一!!!
沈墨去了萧府。
也是翻墙进去的,但下场和鸦十六不一样。
暗卫也动手了,但架不住沈墨能打。
听说他是奉命来找鸦十六的,听雷皮笑肉不笑的将人领了过去,然后……沈墨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鸦十六。
沈墨微惊:“萧戾让人揍的?”
“那死太监……嘶——”鸦十六捂着自己的猪头脸,刚扯着嘴角的伤了,他只能小口小口说话:“他府上这群弱鸡哪有本事制服本公公,我是被鸦卫打的……”
沈墨不理解了,你不是鸦卫吗?你还能被鸦卫打??
鸦十六也不理解,他哭丧着脸,他那天明明是去给义父通风报信的,结果一去暗桩点,就被套了麻袋好一顿毒打!
挨打时他听到十一哥的声音了,对方说他人形猪脑,让他滚回萧府继续监视着。
然后他滚回来了,紧跟着,他被软禁了!
鸦十六不敢说自己‘两头奸’的事,毕竟殿下让萧戾找机会胖揍他义父,他却想着通风报信。
他这顿揍挨的不明不白,还没处说理去。
沈墨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里生出和燕灼灼同样的感慨,这小子,真的是鸦卫吗?确定不是个凑数的。
想到燕灼灼的吩咐,沈墨也懒得追问鸦十六,萧戾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了。
他知道外面有萧戾的人在偷听,如此正好。
沈墨直接说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鸦十六瞪圆眼:“你?刺杀柱国公?你活腻歪了?”
“我意已决。”沈墨正色道:“你……横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还是赶紧回殿下身边伺候吧。”
沈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大大方方翻墙离开。
他走后,听雷去了萧戾的院子,汇报偷听来的话。
萧戾正在小庸医的监视下喝药,听完汇报,他搁下药碗。
听雷还在絮叨:“长公主这是疯了不成,居然让沈墨去刺杀柱国公,这不是送沈墨去死吗?”
“有鸦卫帮忙,沈墨死不了。”
“哈?”听雷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他手指了指,嘴巴张大:“所以那沈墨是故意……”
他脸色一凝:“咱们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之前燕灼灼让萧戾套鸦卫首领的麻袋,给一顿毒打时,萧戾和听雷就有怀疑自己暴露了,不过萧戾之前吃了‘虎狼药’,强行让自己如常人一般可以自如行动。
这几日药力反噬,一直歇在榻上。
这也是鸦十六回了萧府后就被软禁的原因。
现在沈墨上门来‘贴脸开大’,足够萧戾确认自己暴露的这件事了。
小庸医在旁幽幽道:“你如果真想当个瘸子,就继续作死站起来继续走。”
听雷肃容道:“这事交给卑职去办!我入宫去把长公主绑来,在哪儿摊牌不是摊牌!哦对了!我再让人把咱们府上的外墙全部加高,看他们以后还怎么翻墙!”
“站住。”
听雷脚下一顿,一脸着急:“主子!这次你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会让你任性,你不能再起来乱走了!”
萧戾幽幽睨向他:“用请的,不许绑。”
听雷士气一弱,缩了缩脖子,呐呐应是,灰头土脸走了。
旁边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调:“用请的~不许绑~哟哟哟,这是生怕听雷伤了那位细皮嫩肉的殿下哟~我说萧督主,你几时还学会怜香惜玉了?六根不净~六根不净呐~”
萧戾斜睨小庸医:“口舌若闲得慌,就多吃几斤毒药。”
“我吃再多毒药也赶不上你心毒嘴毒血都毒啊,你都被毒腌入味儿了。”小庸医翻白眼,“不过你到底怎么暴露的?”
萧戾盯着空了的药碗,唇齿间全是苦药的味道。
他忽然道:“气味。”
“啥?”小庸医后知后觉:“你是说,她是靠着气味猜出来的?不对啊,你够谨慎了,天天用那皂香熏衣洗手的,而且你上次用鸦卫首领这身份见她时,没有熏衣吧,她怎么闻出来的?”
“那就得谢谢你了。”萧戾睨向他:“她来府上的那日,你躲在槅门外。”
小庸医一脸不相信:“你是说我身上的药味导致你暴露了?她狗鼻子变得啊,隔那么老远都能闻见味儿?萧戾你少往我身上推黑锅,小心小爷我不干了!”
小庸医说完,拿起药碗就走,脚步匆忙,更像是落荒而逃,只是还没跑出两米,他又折返回来,鬼头鬼脑问道:“你故意把出云观的事捅出来,是想趁机把沈墨拉到自己手底下吧。”
“结果人家误打误撞,来了个兵行险着,嘿,我怎么觉得你的算计要落空了?”
萧戾没理对方。
算计落没落空,要等结尾才知道。
不过,燕灼灼走的这一步棋,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这并不影响真相被揭开。
他倒是期待着,到那时燕灼灼会如何选择?
……
夜色过半。
燕灼灼阖衣未睡,当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时,她就睁眼了眼。
角屋博古架轻轻朝两侧推开,听雷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听到女子清幽的声音:“来了啊。”
听雷身影一僵,他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鸦卫面具。
角屋里光线亮起,燕灼灼点了烛,不紧不慢将灯罩盖上,提灯上前。
听雷伪装声线道:“首领命我来接殿下。”
燕灼灼立在他身边,打量他片刻:“你是鸦十一?”
“是。”
“哦,原来听雷侍卫就是鸦十一啊。”
听雷嘴里发苦,不是……自己又是怎么暴露的啊?他和这只毒蝎子是真没接触过几次啊!
答案很简单,气味。
若说之前燕灼灼还只是七成怀疑萧戾就是鸦卫首领,现在已是十成十的确定了。
想到之前种种,燕灼灼心里冷笑,挺会玩的啊萧明夷!
“还不带路?”
听雷:“是……”他声音恢复正常,也没必要装了。
这条出宫的地道,燕灼灼已跟着鸦十六走过几次,并不陌生,不过这一次走的却不相同。
走到中途时,她眼看着听雷停下,冲旁边平平无奇的墙上拍了两下,机括声响,竟又出现一条分岔路来。
燕灼灼挑眉:“这条路难不成能直通萧府?”
听雷心虚的嗯了嗯。
燕灼灼轻呵:“皇宫还真成了萧督主的后花园啊,厉害厉害。”
听雷一句话都不敢接,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成了日后的把柄。
还是让主子和毒蝎子斗法吧,他是真扛不住!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燕灼灼离开了地道。
出来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明月光,地道的出口,竟就在萧戾卧寝的槅门后,那处冰湖中心的假山水亭!
“请殿下在此稍候。”听雷说着,准备去请萧戾过来。
却听身后传来冷冷两字:“不侯!”
冷风激起女子身上的狐裘大氅,她快步从他身上走过,听雷一惊,想阻拦又不敢真上手,燕灼灼出了亭子,沿小路直奔槅门,她走的极快,呼吸微促。
刚要上手将槅门攘开,两扇门板就被人从里屋推开。
暖意从屋内渗出。
她与萧戾面对面,她清楚嗅到了他身上不再遮掩的苦药味。
燕灼灼笑的咬牙切齿:“萧大人真是能者多劳啊,又是锦衣卫督主,又是鸦卫首领,又是地火楼东家。”
“包子十八个褶,你比包子还能藏馅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
小皇帝长吐出一口气,“算他识相,不过,明面上还是不能太给他脸的,不然他肯定要蹬鼻子上脸。”
“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燕灼灼:“这次就别打板子了。”
小皇帝点头:“阿姊放心,这次我肯定不打他板子。”他眼咕噜一转,想到了别的法子治萧戾。
燕灼灼却不放心,弟弟静悄悄,肯定要作妖。
小五上辈子那么恨萧戾的原因之一,就是屡屡找茬,屡屡反被收拾啊。
“阿姊你好生歇着,我还得去舅舅府上一趟。”小皇帝幸灾乐祸道:“哼,萧戾暴打舅舅这事倒是办的不错,听说舅舅叫的和杀猪一样凄惨,嘻嘻嘻,我身为君主,身为外甥,当然要去他府上看看热闹……不是,是慰问慰问。”
燕灼灼见他摩拳擦掌的,冷不丁想到什么,幽幽提醒:“别下毒,舅舅没那么容易被毒死。”
小皇帝抬起下巴:“阿姊小看我,我才没那么笨呢~”
“现在舅舅肯定知道阿姊是个漏风小棉袄了,我这个外甥当然要去送温暖的呀,咱们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姐弟齐心,还怕演不死他?”
燕灼灼老怀安慰了。
弟弟不是傻白甜,是个黑心汤圆,挺好,不愧是她一母同胞。
……
小皇帝前脚刚走,萧戾也走了,并且走的悄无声息。
然后赶在小皇帝出宫‘表演’前,萧戾在他跟前露了个面。
“臣自知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御道上,小皇帝高坐在御辇上,神色阴沉,与在燕灼灼跟前时判若两人,浑然不似个十岁稚童,倒真有几分天家威仪了。
他睥睨着萧戾,稚嫩的脸上满是嘲色。
“今日有阿姊替你求情,朕便饶你一死,但没有下一次。”
小皇帝说着,抬了抬手。
一个小太监端着个锦盒捧到萧戾跟前。
“萧督主可知这锦盒里是什么?”
萧戾抬眸扫了一眼,神色平淡:“臣愚钝。”
小皇帝笑声有些怪异,“听闻这太监死时都要从净身房里取走自己的宝贝,与之陪葬,如此一来身体才会齐整,下辈子也能重新投胎当个男人。”
“萧督主乃重臣,你的宝贝,朕让人替你收好了,待萧督主百年后,定与你随葬,保你下辈子完完整整。”
萧戾无言,萧督主沉默。
小皇帝见状,觉得自己此招堪称绝杀!他得意洋洋,这才吩咐人重新起驾。
待御辇走远后,萧戾才起身,面上不见喜怒。
鸦十六就是这时跑过来的,他压低声音道:“小皇帝太可恨了,他居然敢这么侮辱义父您,义父您别生气啊,长公主都说了,大丈夫何患无根……”
萧戾斜睨他一眼:“你不在长乐宫伺候,乱跑什么?”
鸦十六:“是殿下让我来找义父您的啊,殿下她肯定是担心陛下对您下毒手,唉,果然当姐姐的就是了解弟弟,陛下这一手可太毒了!他直袭义父您的命脉啊!”
鸦十六比了个手拿把掐的手势。
“义父您别担心,今夜儿子就去替您把命脉偷出来!”
萧督主不语,萧督主丢下一句话,扭头便走:“今夜里来一趟我府上,有东西赏你。”
鸦十六激动,义父爹爹终于感受到他的拳拳孝心了吗?!
……
是夜。
鸦十六乘兴而去,然后顶着一张猪头脸回了宫。
他被赏了一顿毒打。
萧督主美其名曰:鸦十六功夫不到家,身为义父,他担心鸦十六保护不了长公主的安全,特意让暗卫好手齐齐给鸦十六开小灶,教授其武学真谛。
鸦十六被这‘小灶’揍得饱饱的,人也包包的。
长乐宫内,燕灼灼有伤在身,本也睡不踏实,听说萧戾将鸦十六叫走了,便也未睡,阖衣倚在软榻上翻看起史书。
然后,月挂中天时,她等到了人头猪脑的鸦十六。
燕灼灼感慨:“你又得罪你爹了?”
巧慧帮鸦十六上了药,表情也很震撼,这是把鸦十六不当人的揍啊。
鸦十六委屈惨了:“我哪有,我何曾,殿下你不懂,义父他这是督促我成才呢,他对我用心良苦啊!”
燕灼灼不语,只一味嘲笑。
巧慧不语,只一味擦药。
“哦,对了,义父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殿下你。”鸦十六从袖子里掏了一根铁戒尺出来。
“萧督主让你转交戒尺是何意?”巧慧纳闷。
燕灼灼也不解,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可还说什么了?”
“哦,义父他说,弟不教,姐之过。”鸦十六瞄了眼燕灼灼,添油加醋把白天的‘命脉’之事说了。
鸦十六叹息:“卑职有一言,当讲不当讲都得讲了,陛下他干那事儿太不地道了,义父他痛失男儿尊严已够悲凉了,陛下怎么还能挟他的命根子以命义父听令呢?”
燕灼灼:“……”
燕灼灼只觉天降惊雷,将她劈得外焦里嫩。
她眼前发黑,双耳发聋。
燕武那小崽子干了什么?他他他他……他堂堂一国之君绑架了萧戾的命根子?!!
一国之君!绑架太监的命根子?!!
这是人干事??
这与给太监下春药,再逼太监上青楼有何区别?!
“巧慧……”燕灼灼捂着心口,有气无力道:“速速把保心丸给本宫拿来。”
“不……把那戒尺给本宫拿来!”
她今夜就是拼着后背血流成河,也得把燕武那小崽子揍得下不了床才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