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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赋陌鸢砚憬琛全文

十木南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寂静的冬夜,一驾马车踽踽独行。“郡主,咱们真的要去相府吗?”冉伊担忧地问。陌鸢点点头,没有说话,纤白的手指缓缓打开车窗,任由冷风无情地灌入。大邺丞相砚憬琛,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山河万里在他掌中,帝王贵胄任其摆布。弹指之间,便能让人身首异处。可纵然如此,相府她也一定要去。只因半月前,她的父兄,大破犬戎,退敌三十里,入京朝觐,却被文臣质问“为何只是退敌三十里,而不乘胜追击”?尽管父兄解释了缘由,却只被他们认为是:怯敌的巧舌之辩!更意想不到的是,两日后,中书令卢晃上疏父亲通敌,故意放走犬戎军马,还呈上了父亲通敌的信函。而信上的字迹竟然真是父亲的笔体,一时间父兄百口莫辩。卢晃更是游说晋帝应即刻处斩父兄。晋帝刚要应允,身边内侍劝谏,“明日...

主角:陌鸢砚憬琛   更新:2025-05-19 02: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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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陌鸢砚憬琛的女频言情小说《上京春赋陌鸢砚憬琛全文》,由网络作家“十木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寂静的冬夜,一驾马车踽踽独行。“郡主,咱们真的要去相府吗?”冉伊担忧地问。陌鸢点点头,没有说话,纤白的手指缓缓打开车窗,任由冷风无情地灌入。大邺丞相砚憬琛,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山河万里在他掌中,帝王贵胄任其摆布。弹指之间,便能让人身首异处。可纵然如此,相府她也一定要去。只因半月前,她的父兄,大破犬戎,退敌三十里,入京朝觐,却被文臣质问“为何只是退敌三十里,而不乘胜追击”?尽管父兄解释了缘由,却只被他们认为是:怯敌的巧舌之辩!更意想不到的是,两日后,中书令卢晃上疏父亲通敌,故意放走犬戎军马,还呈上了父亲通敌的信函。而信上的字迹竟然真是父亲的笔体,一时间父兄百口莫辩。卢晃更是游说晋帝应即刻处斩父兄。晋帝刚要应允,身边内侍劝谏,“明日...

《上京春赋陌鸢砚憬琛全文》精彩片段


寂静的冬夜,一驾马车踽踽独行。

“郡主,咱们真的要去相府吗?”冉伊担忧地问。

陌鸢点点头,没有说话,纤白的手指缓缓打开车窗,任由冷风无情地灌入。

大邺丞相砚憬琛,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山河万里在他掌中,帝王贵胄任其摆布。

弹指之间,便能让人身首异处。

可纵然如此,相府她也一定要去。

只因半月前,她的父兄,大破犬戎,退敌三十里,入京朝觐,却被文臣质问“为何只是退敌三十里,而不乘胜追击”?

尽管父兄解释了缘由,却只被他们认为是:怯敌的巧舌之辩!

更意想不到的是,两日后,中书令卢晃上疏父亲通敌,故意放走犬戎军马,还呈上了父亲通敌的信函。

而信上的字迹竟然真是父亲的笔体,一时间父兄百口莫辩。

卢晃更是游说晋帝应即刻处斩父兄。

晋帝刚要应允,身边内侍劝谏,“明日砚相就回京了,陛下是否等砚相回来再做定夺?”

晋帝恍然,确实砚憬琛离京未归。

可待砚憬琛回京后,却没有立刻定夺。

如今,砚憬琛归京已两日,朝中之人畏其权势,骇其手段,只敢暗自揣度苍漓王一案,却无人敢问。

幸得如此,陌鸢才来得及从千里之外的洛川赶到上京。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皑皑白雪,如絮飞舞。

这才十一月,今年上京的初雪,竟来得这般早。

陌鸢迟疑地将手探出窗外,接住掉落的雪花,冰手凉心。

她的父亲戎马半生,护佑边疆。

她的兄长征战沙场,戍固山河。

她还记得,兄长进京前,扬鞭策马,朗笑着同她说:“泱泱,等大哥回来给你带上京五宝斋的梅子糖。”

眼睫轻颤,她没有等到父兄归来,却等来了他们囹圄深陷的消息。

鼻尖酸涩,陌鸢眨了下眼睛,眼中萦着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隔着氤氲水汽,迷惘却又执著地看着前路。

落雪簌簌,好似诉说着世间无尽的炎凉与哀愁。

***

“郡主,相府到了。”

长长的青云巷,只有一座府邸,那便是相府。而这相府的主人,亦如同“青云”二字,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陌鸢走下马车,幽深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头。

“劳烦通报一声,苍漓王府陌鸢求见砚相。”

相府的侍卫目露惊艳之色,略一迟疑,才道:“稍候。”

陌鸢双手交握,忐忑地站在原地。

她怕见到砚憬琛,怕他像传闻中那般阴鸷狠厉,谬妄莫测。

可她更怕见不到砚憬琛,连为父兄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雪越下越大,相府门前笼灯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冉伊轻轻掸落陌鸢斗篷上的落雪,发现陌鸢本就莹润的小脸,愈发苍白。

心疼地唤了声:“郡主。”

主仆二人相互对望,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湿意。

恰巧此时,通传的侍卫回来,恭敬地对陌鸢道:“相爷有请。”

“多谢。”陌鸢和冉伊提步就要进府。

侍卫却拦下了冉伊:“相爷吩咐只许您一人入内。”

“这怎么能行,郡主?”冉伊瞬间就急了,紧紧抓住陌鸢的手。

陌鸢神色一滞,拍了拍冉伊的手背,牵起唇角,勉强扯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柔声道:“没事的,在这等我。”

独自跟着侍卫进了相府。

“郡主,相爷在屋内。”

陌鸢站在门口,藏在心底的惧意加速蔓延,静谧的雪夜,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指尖触碰门板的刹那,不自主地发颤,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清幽的竹叶香萦绕鼻间,青色理石长案后的砚憬琛,只是略略抬眸随意地瞥了一眼陌鸢,便继续批阅桌上堆积的折子。

陌鸢有些怔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月白锦衣,乌发半束,修眉下那双丹凤眼,清冷而幽深,挺鼻薄唇,勾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又隐隐透着拒人千里的凉薄。

谁能想到权势滔天的砚相竟这般年轻,恶名昭著的他却是风光霁月的矜贵模样。

“见过相爷。”收回视线,陌鸢紧张地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砚憬琛单单“嗯”了一声,头都没抬,依旧手持朱笔在折上批字。

陌鸢心中一凉,抿抿唇,忽略他的疏冷,温声道:

“砚相,我父兄是冤枉的。退敌三十里而不继续追击,是因为犬戎素来骁勇凶残,此役苍漓军也损失惨重,若真是将犬戎逼至穷途,恐怕他们会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砚憬琛翻着折子,冷淡地问:“那通敌的信函又如何解释?”

“定是有人觊觎我父亲的兵权,才构陷伪造了那样的信函。”陌鸢越说越激动,脚步不自觉地上前,离砚憬琛又近了些。

烛光闪闪,照亮整个房间,却映不明砚憬琛讳莫的神情。

“倘若让有心之人奸计得逞,那苍漓军的统帅虎符也会落于那人手中,其势力越大,对……”陌鸢顿了顿,小心打量砚憬琛的神色。

“怎么不往下说?”砚憬琛倏尔掀起眼皮,瞥向陌鸢。

陌鸢努力地去看他的眼睛,试图分辨他的情绪,奈何漆黑的眸子,深如寒潭,探不到底。

陌鸢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对砚相也是一种威胁。”

砚憬琛低低嗤笑一声:“区区苍漓军兵权而已,岂会动摇本相根基,本相还不放在眼里。郡主,倒不如想想其他说辞。”

清浅平缓的语调,道出最轻狂的话。

陌鸢胸口一滞,恼恨、憋闷、泄气。

“还请砚相明示,如何才能还我父兄清白?”陌鸢放弃准备好的所有言语,直截了当地问。

毕竟她看不懂他,他却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那就要看郡主能为本相做些什么……”长指携笔,墨砚流转,丹红跃然纸上。

那看似随意的一笔,却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她能为砚憬琛做什么?

兵权他不屑,钱财她没有。

陌鸢咬着下唇,清凌凌的眼睛悄然洇上雾气:“愿在相府,为奴为婢。”

砚憬琛微微颔首,有点上道了,但还不够。

他放下手中朱笔,挺拔的脊背缓缓靠向椅背,单手撑着额角,声音低沉,语调悠缓:“相府不缺婢子,倒是卧榻冬寒……”


陌鸢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两步,清眸似水,凝着错愕。鸦羽一般的眼睫,无力地低垂下来,在脸上留下浅浅的暗影。

砚憬琛盯着那片暗影,破碎又不失美感。

两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陌鸢,便生了占有之心。

拆她竹马,待她及笄,盼她入京,肖想两年。

如今人就在眼前,又岂能轻易放过。

砚憬琛扬了扬唇线,深邃的漆眸几息之间,翻涌无数深意。

陌鸢藏在衣袖下细白的手指慢慢蜷起,指甲嵌入娇嫩的掌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来相府之前,她想过很多种可能。

想过,可能卑躬屈膝,伏地乞求;可能言语不慎,死于非命……

唯独没想过会成为砚憬琛榻上之人。

只因她听说,砚憬琛寡性淡情,不近女色。

为此,晋帝还特意先后赐下数位环肥燕瘦,容貌昳丽的女子,而砚憬琛碰都没碰过她们。

陌鸢缓缓抬起眼睫,恰好对上了一双隐隐噙着戏谑笑意的漆眸。

她真的想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呀?

陌鸢咬着轻颤的唇瓣,蓄在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

可一想到身陷囹圄的父兄,她强迫自己镇静。

陌鸢微微仰首,极为缓慢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生生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

再看向砚憬琛时,萦萦不啜,清软的嗓音带着丝压抑的哭腔:“愿为砚相,暖榻温身。”

砚憬琛撑着额角,眉峰微扬,有些意外地斜睨着陌鸢,忽然低低地笑了。

他还以为小郡主会吧嗒吧嗒掉眼泪呢,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若是哭起来,梨花带雨的会让人更想欺负吧……

有点可惜,不过来日方长。

“郡主,切莫食言。否则本相不介意让苍漓王和世子,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俊美的脸上噙着清浅而冶致的笑,声音却凉薄得如同千年寒冰。

陌鸢心头怦怦跳着,贝齿咬着泛白的唇,乖软地点了点头,定下了与邪魔的契约。

砚憬琛若有所思地又看了陌鸢一眼,叫来立在屋外的青霄:“带郡主去侧屋。”

“等一下,我的婢女还在府外,可以让她同我一起留在府里吗?”陌鸢亮着眼睛望向砚憬琛,小小的声音,漾着几分央求。

砚憬琛想都没想,斩钉截铁道:“不可。”

陌鸢浅浅叹了口气,无助且无奈。

既然不能让冉伊同自己一起留在相府,那就要亲口告诉她,否则那个傻丫头会一直在府外痴痴地等。

屋外,初雪未停,霜华满天。

陌鸢远远地就瞧见,大门外来回踱步,抻长了脖子,时不时向府里急切张望的冉伊。

“郡主,我在这儿。”冉伊也看见了陌鸢,高兴地挥着手。

“郡主,您可算出来了。怎么样,砚相会救王爷和世子吗?”冉伊快步跑到陌鸢身边,自然地挽着陌鸢胳膊,贴在她耳边,小声地问着。

“应该会。”陌鸢点点头。

“太好了,咱们终于可以回府了。”许是在雪中等得太久,冉伊脸颊红彤彤的,笑起来像可爱的红苹果。

陌鸢摊开双手,温热的掌心捂在冉伊冻红的脸颊上:“冉伊,你先回王府等我父兄。我暂时不能回去。”

冉伊瞪圆了眼睛,生怕自己听错了,一把抓住陌鸢纤弱的手腕:“郡主,您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去……”

陌鸢摇摇头,打断冉伊即将迸发的一连串问题:“按我说的做,冉伊。”

“郡主。”冉伊瞬间红了眼睛,哽咽地望着陌鸢。

“我不能留在这里陪着您吗?”冉伊哭着问。

陌鸢苦笑地摇摇头:“回去吧,听话,冉伊。”

一想到,郡主孤零零地留在相府,又在可怕的砚相身边,冉伊的心尖就狠狠地疼。

***

待冉伊离开后,陌鸢又回到砚憬琛所在的竹苑。

她站在侧屋前,想起那四个字:暖榻温身。

她忽然没了迈进去的勇气。

父兄若是知道她这样做,会不会对她很失望?

怅然地抬起头,幽幽地望着夜空。

半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中间浮动,几点疏星远远地躲在天角。

父亲曾说:“明明是同一轮月,偏偏上京的月没有洛川的好看。”

那时兄长笑言:“定是泱泱不在身边,所以父亲看什么都没有洛川的好。”

父亲,兄长,泱泱来了……

可是,上京的月为何还是那般冷,没有洛川的暖。

雪花落在卷翘的长睫上,丝丝凉凉,顺着脸颊滑落时,留下一道蜿蜒的湿痕。

陌鸢低头拂去脸上那抹凉意,转身推门进了内室。

虽然是侧屋,却比她在洛川的闺房还要大。

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床上挂了盏琉璃宫灯,璀璨的光,照得她心发慌。

一想到一会儿可能在这里发生的事,她甚至都不敢往这床上坐。

小脸一阵白,一阵红,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床边。

突然的敲门声,吓了陌鸢一跳,冷汗直冒。

“郡主,在下青霄。”

闻言,陌鸢拍拍心口,她还以为是砚憬琛。

自嘲地笑了笑,连进宫都不需要通报的人,又岂会在进屋之前,先敲门?

青霄见门打开了,躬身行礼:“相爷说,郡主今日早点休息,明早会让凤梧来教郡主。”

陌鸢乍一听砚憬琛不会过来,不由翘起唇角,放下心中大石。

简单梳洗后,陌鸢暗自窃喜地躺在床上,望着床梁繁复精致的纹路,想起青霄的后半句话,慢慢蹙起眉尖。

凤梧是谁?

又要教她什么呢……


雪霁初晴,晨光透过窗桕溶溶落在女子脸上,衬得脂粉未施的雪肤如上好的温玉,白璧无瑕。

陌鸢缓缓睁开眼,卷着被子恹恹地盯着白茫茫的窗外。

若冉伊在这里,这会儿定是俏皮地道一声:“郡主,早!”

若父兄在这里,此时他们应该已晨训结束,正等着她一起用早膳。

然而,此刻只有她一人。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濡湿了被面。

“郡主,您起了吗?盥洗的水,我给您放在门口了。”是青霄的声音。

陌鸢调整了一下呼吸,应道:“多谢。”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坦然接受。

不再迟疑,陌鸢快速起身洗漱。

她记得砚憬琛说今日要找人教她,虽然她也不知道是教什么。但既然他想让她学,为了投其所好,她也要认真学。

***

辰时刚过,青霄便带来一位叫凤梧的女子。

女子身姿袅袅婷婷,好似风中柳絮,柔软娇媚,眼波流转间,笑着看向陌鸢。

陌鸢只感觉女子如同剪水的双瞳,仿佛有魔力,身体一阵酥麻,却还忍不住地去瞧女子的眼睛。

“见过郡主。”

再寻常不过的作揖,可凤梧作起来却显得异常婀娜。

“请起。”陌鸢和善地抬抬手。

原来这就是砚憬琛派来教她的人啊,长得可真好看。

凤梧一下便瞧出陌鸢眼中的惊艳,捏着帕子,掩嘴笑笑。

这世上还真有人,美而不自知!

凤梧打量着陌鸢清亮的眸子,念及砚憬琛交代给她的事,觉得很是多余。

不施粉黛,却皎如云间月,皑如山上雪。

这样的美人,只要清甜一笑,就已足够夺魂摄魄了,哪还需要再教什么。

眉目一转,她似乎想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

她倒真想看看,若是小郡主学会了,清冷寡淡的砚相是否还能坐怀不乱?

想到这儿,凤梧便直言不讳地说:“砚相知郡主不曾服侍过人,特让我来教郡主一些技法。”

陌鸢不解,疑惑地问:“什么技法?”

“自然是男女之事的技法。”凤梧说得一脸平静。

陌鸢蹙着眉尖,檀口微张,不知如何应。

亮亮的眼睛,瞬间暗了下来。

所以,砚憬琛是要她立即兑现承诺吗?

凤梧瞧出陌鸢的惊愕,笑了笑:“郡主,坐下来,先听我给您讲讲。”

陌鸢还有些发懵,被动地跟着凤梧坐在书案后,看着凤梧将手中的两本册子,并排放在她的眼前。

“这两本册子,一本是图,一本是文。为免郡主看不懂,我会一点一点地给郡主讲。”凤梧盯着陌鸢红红的脸蛋儿。

轻笑着问:“郡主可知男女之事的第一步是什么?”

……讲这个还带提问的吗?

陌鸢揉揉眉心,尴尬地望向凤梧,摇了摇头。

“是眼神。郡主请看画册第一页。”

陌鸢慢吞吞地翻开画册,满满一页,绘着数个女子神态,或是媚眼如丝,或是欲拒还迎,或是纯稚懵懂,皆是栩栩如生,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画功甚为精湛。

“为了便于郡主理解,还需要配合第二页一起看。”

看过了第一页,陌鸢以为第二页也不会有什么,于是从容地翻着。

“不同的眼神,又营造了不同的亲昵。郡主眼下只要记得‘唇轻启、口微张、舌卷翘’即可。”

陌鸢瞧了一眼第二页,瞬间涨红了脸。

画上是一对男女侧着头,偏着脸,各种不同的亲昵姿势。

“这才刚开始,郡主放松。”不用摸,凤梧也能感到陌鸢脸颊的滚烫。

“来,我们接着看下一页,手势,这里需要注意……”凤梧将陌鸢合上的画册再次打开,同时念着书上的文字。

入眼的是一幅幅香艳画面和一首首旖旎情诗,耳中是凤梧盈盈绕绕的声音。

这种事情自己看就已经够窘迫了。

偏偏她还是,图文并茂,视听双重,一时间画面感强到极致。

她摆摆手,打断凤梧:“我先自己看,不懂再问你,可以吗?”

“那样效果不好吧。”凤梧认真思考了一下,拒绝了。

陌鸢蜷着指尖抠着桌面,前所未有的窘迫。

然而,凤梧依旧神态自若,朱唇翕合,娇滴滴的语调,带出最羞煞人的话。

整整一上午,陌鸢脸上的温度就没下来过,眼前旖旖靡靡,脑中浑浑噩噩。

“民女讲的这些,郡主可都理解了?”

终于,凤梧合上册子,侧过头问陌鸢。

“理解了,理解了。”陌鸢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说慢了,凤梧再继续讲。

“那民女就告退了。”

陌鸢长吁口气,疲乏地窝在椅中,柔夷放在脸边,不停扇着凉风。

凤梧将陌鸢的小动作看进眼里,嫣然一笑,并未多言,摇曳纤腰,跨出门房。

大雪过后,天地间宛若玉雕冰砌,日光映雪,晃得人睁不开眼。

凤梧将手覆于眼上,缓了缓。

然后,抬起素手,透过指缝去望太阳。

精心保养的手指,白皙纤长,指尖略带粉色,看起来格外娇嫩柔美。

陌鸢推开窗透透气,便看到了这一幕。

阳光照在凤梧手上,纤巧秾长的手指莹白如玉,她随意转转手指,就好似拨弄日光,抚琴般灵动丝滑。

陌鸢从来没见过凤梧这样的人,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

她双手托腮支在案上,歪着头看着凤梧,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好奇。

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她又是做什么的呢?

凤梧不经意地转身,刚巧对上陌鸢看向她的视线。

陌鸢没想到凤梧会回头,短暂一怔后,笑着对凤梧挥挥手,唇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凤梧有些恍惚地与陌鸢对视。

那泓秋水般的眉眼,有着春光般耀眼的明丽,却又清澈、干净得让人望尘莫及。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过。

只不过那时,所谓的家人却说她是:呆板、木讷。

而她心心念念盼着要嫁的人,却退了婚,使她成了西陵羽家最大的笑话。

如今的她,人们对她最多的评价就是:千娇百媚。

收到最多的就是痴缠和狎亵的眼神。

可今日她竟从陌鸢眼中,看到了发自内心地悦纳与欣赏。

凤梧对着陌鸢遥遥一礼,棉氅逶迤曳地,宛若盛开的娇花,美艳而耀目。

听说她的父亲终于谋到了在京任职的机会,不日便会入京。

她突然有点期待,再次遇见时,他们会作何反应?

而,他看到她又会怎样……


凤梧离开后,青霄送来了午膳。

看了一天那样的图画,陌鸢感觉头脑一片混沌,胃里也很不舒服。

于是饭也没吃,蜷着身子窝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

梦里,她彷佛回到了月前父兄与犬戎的那一役。

战场上,擂鼓震天,尘土飞扬,将士们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金戈碰撞的铿锵声,声声震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营帐内,她和军医们忙作一团,受伤的士兵被一个接一个地抬进来。

他们中有的手臂摇摇晃晃空悬着,血肉模糊;有的被锋利箭矢射中,拔出箭时,溅了她一身的血;有的被厚重战斧砍伤,深可见骨……

陌鸢被鲜血浸染的手,净了一次又一次,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可依旧赶不上伤员被抬进来的速度。

他们每个人都很疼,却又都毫无怨言。

埋头缝合伤口时,陌鸢心一直紧绷着,她好怕下一个救治的是父亲或大哥。

混乱的战场,英勇与恐惧并存,绝望与希望交织。

无数的生命在战场上消逝,却仅有几人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悲壮的记忆。

“父亲、大哥,定要平安归来啊!”陌鸢梦呓着,喃喃自语。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陌鸢脸色红晕,却又目光坚毅地盯着桌上的两本册子。

为了父兄能早日走出天牢,她不能惹怒砚憬琛,要想方设法顺其心意。

所以,她一定要学会凤梧教的这些,哪怕是背也要背下来。

长吸口气,陌鸢翻开画册,脸红心跳地看着上面的图画,强行记忆。

砚憬琛回来时,透过半开的轩窗,瞥见陌鸢端坐桌前,小手紧握成拳,置于书册两旁,目光坚毅,口中念念有词。

晕黄的灯光,将她的眼睫拉得长长的,柔柔的。

“郡主,看得好生认真。”砚憬琛勾勾唇角,沉声开口。

突来的声响,吓了陌鸢一跳,清泠泠的眸子流转看向窗外。

却见砚憬琛负手立于窗前,轻衣融雪,如同雪后青山,清冷而高贵,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砚相。”心跳不自主地加快,莫名地紧张。

砚憬琛睥着桌案上的某处,想到陌鸢刚才“坚毅而又认真”的眼神,贯是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砚憬琛抬起下颌,对着桌上摊开的画册,点了点,问:“难道凤梧没有告诉郡主,这玩意儿重在实践,而不是背诵吗?”

陌鸢顺着砚憬琛的光洁下颌所指的方向看去。

桌上展开的画册,生动地绘着一对男女,不着片缕,叠坐相拥,盘膝环抱,交颈勾缠。

香艳至极的画面,令人浮想联翩。

陌鸢腾地站起身,小脸憋得通红,骤然合上画册,胡乱藏在身后,抬手理了理衣襟,灿若星河的眸子,四处瞟着,就是不敢看向砚憬琛的方向……

砚憬琛瞧着陌鸢刹那间做出的数个:看似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剑眉微微上挑,轻笑出声。

这小郡主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朗月伴疏星,银河暗吹笙。

夜风吹起砚憬琛的鹤氅,却吹不散陌鸢脸上的绯色。

砚憬琛从外面绕进屋内,站在陌鸢对面,朝她勾了勾手指。

陌鸢歪着头,疑惑地看向他,不解何意。

“把画册给我瞧瞧。”冷玉般的手指略略抬起。

“哦。”陌鸢不情不愿、慢吞吞地将画册递到砚憬琛手里。

不经意碰到他的指腹,冰冰凉凉的,同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陌鸢红着脸,垂着眼,低头细细听着他的一举一动。

缓慢而窸窣的翻书声,像一把凌迟的刀,让她恨不得能凭空消失。

“郡主,觉得这些画,画得怎么样?”砚憬琛突然开口。

秀气的眉尖慢慢蹙起,垂目敛声:“妙笔生花。”

“哦?承蒙郡主青睐本相画技。”

啊?啊!


这些画都是砚憬琛画的?

陌鸢陡然抬眼。

琉璃盏下,砚憬琛勾着浅笑,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优雅地翻着画册,像是在看一部旷世奇作。

“郡主,不信?”砚憬琛漫不经心地问。

信!

能不信嘛!

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呀!

陌鸢在心默默啐了一口,面上却弯着眼睛,嫩颊上漾起两个甜甜的梨涡:“信的,当然信,毕竟砚相无所不能嘛。”

砚憬琛斜乜着陌鸢。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砚憬琛合上画册,举在手里,晃了晃:“这些郡主可都看懂了?”

陌鸢既怕惹他不高兴,又怕他真的让她做什么。

亮晶晶的杏目闪闪烁烁,软声道:“还需要再体会。”

砚憬琛剑眉上挑,蕴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砚相。”陌鸢攥着衣角,声音轻软地问:“何时能还我父兄清白?”

“那要看郡主何时能体会好。”砚憬琛意有所指地看向陌鸢,漆黑的眸子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闻言,陌鸢眉尖凝起眉尖,恨不得一把夺过画册,再呼他脸上。

可一想到还在狱中的父兄,她又无助地泄了气。

陌鸢在心里短暂地挣扎了一番,咬了咬唇,缓步越过桌案,走到砚憬琛身前。

绯红的脸颊,似雨后夏荷般娇艳欲滴。

陌鸢抬起波光潋滟的杏目,眼角微微上翘,眨了眨眼,吐气如兰:“愿与砚相一同体会。”

砚憬琛轻据唇角,眼底攀上些许惊艳,饶有兴致地睥着陌鸢,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陌鸢仰头望着一言不发,静立在那的砚憬琛,颤着指尖去解他颈上的系带。

头上琉璃光芒变幻多彩,却幻不出砚憬琛莫测的神情。

带子松落,陌鸢顺势接过厚重的鹤氅,放在案上。

陌鸢将手放在砚憬琛腰间的玉带上,正要解下来,却发现扣封竟在他腰后。

陌鸢无奈靠得砚憬琛又近了些,侧着脸,张开手臂绕至他的腰后。

这个动作竟像,她在环抱他精瘦的腰身一样。

陌鸢脸颊红得,能滴出血珠。

砚憬琛目光落在陌鸢嫣红的玉面上,掠过似蝶翼般轻颤的眼睫,漫过纤长娇嫩的细颈。

明明脂粉未施,却有淡淡幽香。

在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粉颈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纤巧如玉,娇嫩惑人。

软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腰间折腾半天,都没解开。

越解不开,越紧张,陌鸢抿了抿唇,鬓角沁出细碎的薄汗。

她又靠近了些,脸也垂得更低了,正对砚憬琛胸口。

屋里静得只能听见衣料相互摩擦的悉簌声。

寂静如渊的漆眸,莫名闪过一丝躁动,就连呼吸都粗重了些。

砚憬琛皱了皱眉,一把按住在他腰间折腾的小手。

掌心下传来软软嫩嫩、细细滑滑的触感,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捏碎。

手被按住的瞬间,陌鸢紧张地抬起头。

晚风穿过轩窗,灯盏摇曳,明暗交错。

他低眉垂目,她抬眼望来。

好似盛夏与晚风,难耐且缱绻。

“砚相……”陌鸢惶恐又茫然地看了砚憬琛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暗色沉沉,如罩薄雾。

陌鸢慌乱地垂下眼帘,暗自心惊:完了,一定是她过于笨拙,惹砚憬琛不悦了。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低头睥着她的砚憬琛,喉结微不可查地滑动了一下。

砚憬琛松开了按住柔夷的手,转而拿起桌案上的鹤氅,声音带着一丝哑意:“看来郡主还得再学学。”

疏离的语调,听得人心惊。

陌鸢咬着唇瓣,湿漉漉的眸子,雾气朦胧,为了父兄她不能放弃。

深吸一口气,陌鸢大着胆子,轻轻按住砚憬琛将要拿起鹤氅的手,澄澈乖软的杏目,柔柔望着砚憬琛:“砚相,让我再试试,可好?”

清眸流盼,缠着丝丝缕缕的央求,还有乱人心神的娇妩。

砚憬琛略略掀起眼皮,眼尾微微上扬,唇角勾起邪肆的浅笑:“可惜,本相今日无兴致了。”

陌鸢强忍眼中的泪水,无力地垂下手。

撞上那双凉薄的眼睛,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再难启齿。

砚憬琛拿起鹤氅,沉默地侧首瞥了陌鸢一眼,转身出了侧屋。

回到主屋,砚憬琛靠在圈椅中,双臂撑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幽深的漆眸,晦暗不明。

“相爷?相爷?”青霄叫了砚憬琛两声,他才逐渐回神。

“说。”低沉的声线隐隐透着火气。

“洛川传来消息,羌无已蠢蠢欲动。”青霄端着泡好的热茶,小心翼翼地放在砚憬琛面前。

上等的龙井在水中慢慢舒展,热气缓缓升腾,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茶香。

“知道了。”砚憬琛转头望向窗外。

静谧苍穹,冷月疏星,一场大雪悄然而至。

百年不遇的寒冬,气温骤降,边塞之地,农庄欠收,稻谷不裕。正因如此,羌无和犬戎才会频繁生事,急不可耐地滋扰边境,掠夺物资。

看来苍漓王的案子,该有个定论了。

砚憬琛收回眺望的视线,睥着那盏热茶,烦躁地开口:“换杯凉的来。”

青霄奇怪地看向砚憬琛,不是很能理解,但也不敢质疑,只能照做。

他腹诽着走出屋子:这大冷天的,相爷竟然还要喝凉茶?

怪哉……


朝阳初升,一夜未眠的陌鸢,双眼酸疼。

昨晚,她想了整整一夜,将画册也认真地看了一夜,就差把每一个步骤都写在纸上了。

陌鸢下定决心,为了父兄,不论多么难堪,她都要去做,还要做到让砚憬琛满意。

几下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陌鸢的思绪。

“郡主,您起了吗?相爷找您。”是青霄的声音。

陌鸢讶然,刚才还想着今日要找机会接近砚憬琛,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吗?

“起了,这就来。”

简单洗漱后,陌鸢来到砚憬琛门前,习惯性地吸了口气后,才敲响房门。

轻轻推开,缓步入内,环视一圈,却没看到人。

陌鸢又试探性地唤了声:“砚相?”

没有人应,陌鸢有点疑惑,刚要转身离开。

屏风后面忽然传出衣料的摩擦声和窸窣的脚步声。

砚憬琛悠哉地系着衣带,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了?”

雪色长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明晃晃的上身,清晰可见。

宽肩窄胯,线条分明。

结实的胸膛,白皙却精壮。

紧绷的腰腹,无一丝赘肉。

块块分明的肌肉,一直向下延伸……

陌鸢眼皮微跳,猛地转过头,不敢再往下看。

陌鸢撇撇嘴,轻咳一声:“青霄说您找我,但不知您在换衣服,打扰了。”

“无妨。转过身来说吧。”砚憬琛坐在八仙桌旁,自顾自地倒了盏茶。

陌鸢听到水声,心想砚憬琛应该是穿好衣服了。

于是,按砚憬琛说的,慢慢转过头。

额,腰间的带子是系上了,但是不紧……

精巧如玉雕的锁骨,横亘眼前。

皙白而坚硬的胸膛,若隐若现。

陌鸢隐隐叹口气,莹白的耳尖微微泛红。

这衣服就不能好好穿吗?

转念一想,倒是比昨日的衣服好解,可这青天白日的,若是做那样的事,也太难为情了。

陌鸢凝眉盘算之际,却见砚憬琛撑着额角,斜斜地看向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朝她招了招:“郡主过来坐。”

莲步移动,陌鸢忐忑地坐在了砚憬琛身边,轻声问:“砚相,找我何事?”

不怎的,她总感觉那双凉薄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她所有心思,她竟然有些心虚。

砚憬琛不动声色地盯着陌鸢忽白忽红的小脸,眸底涌上耐人寻味的笑:“本相若今日放了苍漓王,郡主觉得意下如何?”

星眸泛起粼粼波光,陌鸢声音颤抖道:“自是感激不尽。”

她虽然心中疑惑砚憬琛忽然的转变,可只要父兄能重获清白,能回到洛川,一切原因便不重要了。

况且砚憬琛心思深沉,陌鸢亦怕问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郡主切莫忘记当初的承诺,否则本相既能放了苍漓王,亦能让其永坠深渊。”砚憬琛目光灼灼地看向陌鸢,指尖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好似每一下都能敲到人心底。

陌鸢心尖跟着一紧,手心不自主地渗出一层冷汗。

稳了稳心神,柔声开口:“陌鸢定不敢失言。”

砚憬琛点点头,满意地瞧着陌鸢微微发白的小脸。

***

晨曦初开,金銮殿内。

砚憬琛对晋帝道:“苍漓王通敌一案,臣以为不可信。且不说字迹可以模仿,单说苍漓王戍守边关多年,若真有谋逆之心也不会等到今日。另外,今早兵部收到边关急报,羌无已蠢蠢欲动。故臣以为应将苍漓王和世子官复原职,即可返回洛川,以安军心。”

“一切都按砚相说的办。”晋帝打着哈欠,大手一挥,便准了。

一旁的中书令卢晃并不意外地咂了咂舌。从他得知陌鸢入了相府,至今未出,便猜到这次构陷苍漓王,趁机夺其兵权的计策失败了。好在这兵权虽没落入他手,但也没落在砚憬琛手里,倒是让他老怀稍安。

只不过,他终是小瞧了陌苍擎,竟有一个这般厉害的女儿。

能到入了得砚憬琛的眼,岂能是寻常女子?

呵,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于是,卢晃状似不经意地对晋帝道:“皇上,臣最近听说了一个新鲜事。”

“哦?何事,说来让朕听听。”晋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銮椅上。

卢晃端起手,笑言道:“苍漓王出事后,他的女儿陌鸢郡主便来了上京,但奇怪的是竟然没住在王府,而是住在了……”

话锋一转,卢晃故意卖了个关子。

“没住在王府,那住哪了?”晋帝果然被卢晃吊起了胃口。

“住在相府,一直到现在。”卢晃意味深长地看向砚憬琛。

“真的吗,砚相?”晋帝立刻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睛短暂清明,言语间难掩兴奋。

想当初他送给砚憬琛那么多美人,处子之身的,尝过风月的,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砚憬琛都不感兴趣,如今却会让苍漓王的女儿留在相府。

还真是个新奇事!

砚憬琛冷睥着卢晃,挑挑眉,不甚在意:“郡主确实一直在相府,而且今后也会在相府。”

卢晃继续添油加醋,声调都暗暗高了几分:“能入得了砚相眼的女子,必定姿色不俗。”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晋帝眼睛都开始冒光,摸着下巴,朝砚憬琛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砚相,那苍漓郡主好看吗?”

砚憬琛勾唇笑了笑:“世上最美的女子已在皇上后宫。”

明眼人都听得出砚憬琛的话是奉承,可晋帝偏偏就信了,而且还很受用。

晋帝忽然想起早朝之前,苏才人媚眼如丝地贴在他耳边,纤纤玉指在他赤裸的胸口上,一下一下画着圈,呵气如兰:“皇上,臣妾新练了一个舞,今晚想再跳给您看,您一定要来啊。”

苏才人边跳,边一件件褪去身上衣物,露出雪白丰满身体的娇媚模样,如在眼前。

晋帝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身体开始燥热,顿觉心痒难耐。

卢晃窥着神色恍惚的晋帝,眸子又阴沉了些,向前走了一步,高声唤晋帝回神后,别有深意地笑笑:“皇上若是对郡主好奇,不如下个月宫宴时,让砚相把人带来?”

晋帝闻言,连声说好,但还是下意识地看向砚憬琛:“砚相,觉得如何?”

“臣无异议。”

砚憬琛本来也没想藏着陌鸢,况且就卢晃那点手段,他还不放在眼里。

就连卢晃构陷苍漓王一事,也始终在他掌控之中,当初的离京也是他有意为之。

若不然,卢晃怎么敢动手,陌鸢又怎么会来上京。

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还妄想蚍蜉撼大树,可笑至极。

之所以不动他,不过是制衡上京三大家族罢了。

波云诡谲的早朝之后,砚憬琛让青霄接来了陌鸢,一同去了天牢。


昏暗的牢房内,侍卫提灯为砚憬琛引路,陌鸢则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乌黑的墙面凝着污浊的血液,五花八门的刑具,阴森可怕。

陌鸢暗暗心惊,默默祈祷父兄平安。

“砚相到。”提灯侍卫高声朝牢房内喊道。

在灯火的照应下,陌鸢才看清了房内的景象。

父亲和兄长盘膝闭目,坐在潮湿发霉的木榻上,对侍卫的话充耳不闻。

许久不见,父亲和兄长都憔悴了不少,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衣衫脏污,但好在没有可怕的血迹。

陌鸢再也抑制不住,急得一步上前,隔着栏杆唤道:“父亲、大哥……”

陌苍擎和陌漓闻声猛然睁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踉跄着走下木榻:“泱泱,你怎么在这儿?”

不待陌鸢回答,陌漓眼睛一瞪,看向站在一旁的砚憬琛,厉声质问:“砚憬琛,祸不及家人,你把我妹妹带来做什么?”

陌苍擎握着陌鸢冰凉的手,虎目杀意翻腾:“你是逼我交出苍漓兵权?”

砚憬琛笑笑,睥着神色焦急的二人,若有似无地瞥了陌鸢一眼,而后道:“本相对苍漓兵权不感兴趣。”

“本相今日前来是传圣上旨意,经查苍漓王通敌一事子虚乌有,王爷和世子官复原职,且命二位即可返回洛川。”

陌苍擎和陌漓神色一顿,有些始料未及。

倒是陌鸢喜极而泣,声音哽咽:“太好了,父亲,大哥。”

“王爷和世子,请吧。”砚憬琛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将牢门打开。

陌苍擎回过神来,拍了拍陌鸢手背,露出慈爱的笑:“这段日子,泱泱吓坏了吧。没事了,现在咱们可以回家了。”

陌鸢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样同父兄说她不能回洛川,更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和砚憬琛之间的约定。

砚憬琛掀了掀眼皮,瞧出陌鸢的迟疑,冷声开口:“是王爷和世子回洛川,郡主则需要留在相府。是吧,郡主?”

他转着指间的黑玉扳指,玉石之光清冽寒凉。

“什么?”陌漓目光一滞,不敢置信地问。

陌苍擎冷硬的眉眼,染上复杂的神色,握着陌鸢的手,隐隐发颤。

陌鸢垂下眼睛,不敢与父兄对视。

半晌她才缓缓抬眼,轻声道:“父亲,大哥,我答应了砚相留在相府。”

她虽没有明说,但从父亲和兄长的眼神中,她知道他们已了然。

“本王的清白,若是用我女儿换的,我宁愿一死。”陌苍擎握紧陌鸢的手,眼神却凌厉地看向砚憬琛。

砚憬琛不紧不慢地捻着扳指,面色沉寂,看不出喜怒。

陌鸢眼眶一湿,回握住陌苍擎粗粝的手心,言辞恳切:“父亲,如今卢晃对苍漓兵权的觊觎已昭然若揭,其他两大氏族也都是坐山观虎斗。您若是执意留在京中,少不了暗箭明枪。倘若防备不当,真让他们奸计得逞,陌家败了是小,边疆数万的百姓怎么办?背井离乡戍守边关的战士怎么办?莫不是要皆沦为权斗的牺牲品?”

砚憬琛挑了挑眉,略带赞赏地瞧着陌鸢的,原以为是不谙世事的小郡主,却不想对朝堂局势,还有些见地。

砚憬琛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衣袖:“听说这几日羌无已在洛川边境蠢蠢欲动,犬戎也意欲反扑。”

“父亲,内忧外患,请您以大局为重,和大哥速回洛川。”陌鸢看了眼眸色淡淡的砚憬琛,心中更加焦急。

陌苍擎瞧着陌鸢真挚恳求的小脸,虎目攀上湿意,心疼不已。

他的女儿本是翱翔于天际的青鸢,如今却为了他们,成了砚憬琛这种人的金丝雀。

陌鸢瞧出父亲和兄长脸上的不忍与痛苦。

她擦干脸上的泪滴,眉眼弯弯,宽言安慰:“父亲,大哥,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陌苍擎看着懂事乖巧的陌鸢,心中酸涩。

他平生只想守护大邺河山,只想护佑一方百姓安康。

然而,小人的构陷,让他陷入牢狱,更让他卷入是非权斗之中。

如今,却要牺牲小女儿才能保全陌家,才能重返沙场,才能保护黎民。

陌苍擎感觉胸中憋闷难耐,捶着胸口,仰头长长地吸了口气。

良久之后,他抚着陌鸢肩头:“终究是我们连累了你,泱泱。”

明明父亲只是轻轻地拍,可陌鸢却觉得无比沉重。

她望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和脸上历经生死而布下的一道道沟壑,甜甜地笑了,纯稚的眸子盈着万千星辉:“一家人,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泱泱长大了,也想保护父亲和大哥。”

此言一出,陌漓红了眼眶,嘴角颤抖着,手背青筋凸起,一拳重重地砸在栏杆上。

砚憬琛目光凉凉地睥着温情的三人,漆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陌苍擎对上砚憬琛凉薄的眸子,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猛然撩起身前的衣袍,直直地、重重地跪在砚憬琛面前。

低头拱手:“砚相,老臣只求您一件事。臣妻去世得早,小女又自幼在边关长大,不懂上京规矩。若有朝一日,小女不再得您眷顾,请告知臣。臣将亲自接小女接回洛川,接回到我的身边。”

陌鸢压抑已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曾经对未来的迷茫和彷徨,有了具象的依靠。

那就是家。

不管她做了什么,舐犊之情不变,兄妹之情不变,为她敞开大门的家永远在。

砚憬琛盘着玉石的指尖,略略一顿,对躬身立在一旁的侍卫摆了摆手:“扶苍漓王起来。”

唇角勾起,噙着莫测的笑:“苍漓王有空不如多想想卢大人手中的信函是怎么来的?谁又能模仿您的字迹?”

他等了两年的人,又岂能轻易放手……

“时候不早了,王爷和世子还是尽早启程吧。”

说完便拉着陌鸢走了。

“大哥,照顾好父亲,我会好好的,别担心!”

陌鸢回头看向父亲和兄长,小脸漾着让人安心的浅笑,一遍一遍重复着……

直到出了天牢,转身的那一刹那,晶莹的泪花才悄然落下。

砚憬琛回头看向身后默默抽泣的陌鸢。

忽然沉声问:“为什么叫泱泱?”


“因为,父亲说他只愿:大邺泱泱,河清海晏!”刚哭过的杏目,水波涤洗过一般,愈发璀璨澄净,干净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砚憬琛眼神微微一滞,黯如深渊的眸底划过一丝动容。

河清海晏?

曾几何时,有一个人同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笑着对他说:“憬琛,日后你若考取了功名,一定以江山社稷为重,让百姓太平安康。”

温润的笑容,像是春风吹过湖面,深邃的眼睛,透出沉稳而坚定的光芒。

那人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亦是一心为民的太子。

可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先皇忌惮,手足构陷。

在先皇的授意下,高太师抄了太子府,太子和太子妃惨死。

生命的最后,太子留给先皇唯一的话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若不亡,则为不孝。”

砚憬琛掩在衣袖下的手,不知何时已攥紧成拳。

他们夺了他的光,那便要他们永坠黑暗。

他布局,将高太师抄家灭族。

那夜月稀星疏,仅有的月光都是红色的,血红、血红……

他谎称献长生药,却将最毒的药亲手喂进先皇嘴里。

然后告诉先皇,他最无能的儿子将继承帝位,而其他皇子或死或囚,都将不见天日。

先皇指着他,嘴角抽搐,口喷鲜血,却硬是骂不出一个字。

他笑着站在那,无喜亦无怒。

只是麻木地看着先皇,痛苦地、不甘地、愤怒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既然好人活不长,当个邪魔又何妨?

陌鸢见砚憬琛半天没说话,感觉奇怪。

于是,她侧头看向砚憬琛,却发现那漆黑的眼睛,冰冷得如同冬日里的寒风,透着彻骨的凉。

陌鸢犹豫着问:“砚相,您怎么了?”

温婉柔和的女声,将砚憬琛拉回到现实。

对上陌鸢关心的眼睛,漆眸中的冷冽微微收敛。

砚憬琛抬手叫来青霄:“送郡主回相府。”

见砚憬琛不想说,陌鸢也不再多问,随青霄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一段,陌鸢回头看时,却发现砚憬琛依旧站在原地。

寒风吹起他的衣摆,雪落在他的肩头。

像是一幅画,遗世而独立,唯有漫天风雪作伴,莫名悲怆萧瑟。

陌鸢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可是砚憬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手遮天的砚相啊,这样的人怎么会悲怆呢?

***

戊时,陌苍擎和陌漓便离开了上京,踏上归川的路。

临行前,陌漓亲自去上京五宝斋买了一袋梅子糖,让冉伊送到陌鸢手中。

陌鸢拿起一颗梅子糖,放在口中,第一次感觉梅子糖竟这般酸涩。

酸得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望着窗外,夕阳悬在天边,散发着最后的余晖。

远处的山峦,在余晖中若隐若现,格外苍凉。

在洛川时,最期盼的梅子糖,最喜欢的梅子糖,而今含在口中。

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唯独尝不出半点甜。

脑中回响的是,大哥让冉伊带给她的话:

“泱泱,别怕,大哥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上京的,等我!”

***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照在锦华宫内,窗前作画的女子身上。

卢玥婷手握画笔,每一笔都如琴音般流畅。

她神情专注而深情,彷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只存在于她笔下的画境之中。

云秀望着卢玥婷,又看看宣纸上惟妙惟肖的人像,轻轻地叹了口气。

卢玥婷拿起画纸,晾干墨迹,面带笑意地与画像遥遥对望。

“云秀,今日宫中可有事情发生?”卢玥婷欣赏着画,漫不经心地问。

云秀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说。

卢玥婷瞥了眼欲言又止的云秀:“说!”

“回娘娘,确实有一件事。听闻砚相将苍漓王的女儿陌鸢郡主留在相府多日了。”

卢玥婷握着宣纸的手忽地一抖,眉尖紧皱,不相信地追问:“此事,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是主君在朝堂上问砚相,砚相亲口承认的。砚相还说,陌鸢郡主以后也会住在相府。”云秀说完,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卢玥婷瞳孔一震,目光瞬间转冷,手指紧紧扣住画纸,用力撕扯,画纸被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宫内回荡。

画上面如玉冠,眼如点漆的男子,被一点一点撕成碎片,散落在地上。

泪水顺着卢玥婷赤红的双目滑落,她撕扯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彷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这张画上。

锦华宫的侍婢跪了一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每个人都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瑟瑟发抖。

卢玥婷“啊”地尖叫一声,宣泄着心中难以掩饰的怒火。

她以为砚憬琛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所以,只要砚憬琛身边没有其他女子,他就还是她的,她就还有机会,所以她一遍遍画着初见砚憬琛时的景象。

那年她十六岁,随官眷们陪天子去符禺寺祝祷。

一身月白色长襟宽袖锦袍的砚憬琛站在皇上身边,如松如柏,朗目疏眉,睥睨着众人,秋风吹起他的衣袖,神仪明秀,犹如谪仙临世。

那一刻,卢玥婷惊为天人,痴痴地望了高台之上的人好久。

后来她甚至还求父亲为她牵线,固执地要嫁给砚憬琛。

可是,不论她怎么主动示好,怎么努力,砚憬琛都视若无睹。

被娇宠着长大的卢玥婷,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

故而,为了能让砚憬琛因轻视她而后悔,卢玥婷进宫为妃,与她厌恶至极的皇上虚与委蛇,只为争宠夺势,又或者说为了让砚憬琛能高看她一眼。

可当她宠冠六宫时,那清冷的视线亦不曾为她停留半分。

如今,陌鸢的出现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卢玥婷编织的梦,砸了个粉碎。

卢玥婷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疯魔,挥手扫落桌上的笔墨、纸砚,刺耳的碎裂声吓得宫人们噤若寒蝉。

原来,砚憬琛不是寡情,而是对她寡情。

陌鸢?

疯狂的发泄后,卢玥婷嘴角勾着冷笑对云秀道:“明日给苍漓郡主下帖子,本宫要见她!”


翌日,巳时。

“郡主,宫中来人传旨,说卢贵妃请您进宫一同赏梅。”

陌鸢讶然地接过青霄手中的帖子,蹙眉问:“卢贵妃是谁?”

“回郡主,卢贵妃是卢晃的女儿。”青霄神色有些担忧。

“是她啊。”陌鸢将帖子放在桌上,凝眉沉思。

陌鸢从未见过卢玥婷,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邀请她进宫,但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

莫非是卢晃先前构陷父兄不成,又想让女儿从她身上下手?

这样想着,陌鸢更加坚定要小心为上:“砚相回来了吗?”

青霄答话:“相爷今日陪皇上出宫狩猎,得晚上才能回来。”

陌鸢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青霄,你告诉来人,就说我感染了风寒,恐将病气过给贵人,故今日不便进宫,改日定当亲自拜谒。”

“是,郡主。”青霄赶忙去前院回话。

传旨的太监回到锦华宫,将陌鸢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卢玥婷。

卢玥婷端起桌上的茶杯,恶狠狠地重重砸在小太监头上,目光森冷:“没用的东西,滚!”

小太监顾不上擦拭鲜血直流的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外爬。

云秀重新为卢玥婷倒了杯茶:“娘娘息怒,就算苍漓郡主今日没来,十天之后就是宫宴了。昨日早朝时,皇上已定下那日让砚相带她一起入宫。只要她进了宫,咱们还愁找不机会吗?”

云秀对卢玥婷挤挤眼睛,谄媚一笑。

卢玥婷斜睨云秀一眼,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腕,染着红色丹青的手指高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阴恻恻地笑了:“也是,那就再等几天。”

***

万籁俱寂的夜,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零星地点缀在夜幕之上。

陌鸢忧心忡忡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直到院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打开门,往旁边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砚相。”

砚憬琛进了屋,经过陌鸢身边时,身上的凉气,寒得陌鸢打了个冷颤。

“今日卢贵妃邀我进宫,但我没去一事。砚相知道吗?”陌鸢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问。

砚憬琛微微颔首,自顾自地坐在书案旁。

陌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砚憬琛对面,担心地问:“那我没去,会不会有麻烦?”

砚憬琛看着眉尖揪在一起的陌鸢,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郡主今日的理由很合理,自然不会惹麻烦。”

陌鸢瞬间如释重负,灿烂地笑起来,清亮亮的眼睛里星光盈盈:“那就好,那就好。”

“啊,对了,砚相。还有一事,竹苑可有盥室?”陌鸢有些迟疑地问出口。

这几日在相府,都是青霄给她送饭、送洗漱的水。她也仔细观察过竹苑,一个侍婢都没有,都是佩剑的侍卫。

她不知道要怎么同他们开口说沐浴的事,而且之前她觉得臭了更好,最好把砚憬琛熏晕。

可好几日过去了,她实在挺不住了。

砚憬琛抬首看向陌鸢,眼尾微微上挑:“主屋右边是盥室。郡主,要现在洗吗?本相倒是可以顺路带郡主过去。”。

陌鸢礼貌地弯了弯唇,连连摆手:“不敢劳烦砚相,不敢。”

开什么玩笑?

她又不是疯了。

砚憬琛曲起食指叩着桌面,眼神看向桌上的某一处,慢条斯理地说:“这画册,郡主还得继续学啊,本相还等着郡主兑现承诺呢!”

陌鸢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本砚憬琛亲手绘制的春宫图,格外刺眼。

陌鸢错开眼睛,红着脸,嗡声说:“知道了,会学的。”

“要好好学!”砚憬琛慢悠悠地拨弄了一圈黑玉扳指,目光炯炯地盯着陌鸢,直到凝脂如玉的肌肤,晕上诱人的绯红,才满意地笑了。

陌鸢目送砚憬琛离开,又偷偷站在轩窗后,眼见他进了主屋。

才彻底松了口气,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桌面明晃晃的画册上。

之前为了救父亲和兄长,她真的有认认真真学过。如今算是暂时雨过天晴,那再看这本册子,就少了很多勇气和动力。

他说这些都是他画的……

这是疯子在吗?

这么多,这么细致!

怎么画出来的?

人们说他寡性淡情,不近女色,那怎么画出来的?

全靠想象?

啧啧,原来是把精力都用到这了……

太可怕了。

秀气的眉尖揪在一起,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地觉得砚憬琛和那些画中的男子非常神似,就连画中女子也似曾相识。

陌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激灵,连连摇头,颤着指尖,快速地将砚憬琛的“大作”收进抽屉。

她默默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试图理解疯子的世界!

陌鸢不再多想,拿起挂在床边的斗篷,步履轻快地走向盥室。

迎面碰到了青霄。

青霄手中捧着一叠衣物,微笑着说:“郡主,由于竹苑没有女子衣物。所以,相爷吩咐您先穿这些,等明日会有人来为您量体裁衣。”

陌鸢颇为意外地从青霄手中接过衣服,轻轻颔首,简单道了声谢,就飞快地跑了。

青霄疑惑地看着陌鸢的背影,挠了挠头,怎么回事?

除了相爷以外,郡主是第一个被允许使用竹苑盥室的人。他自觉郡主在相爷心中地位特殊,所以,想对她更和善些。

可是郡主,好像被什么吓到了?

陌鸢一路小跑来到盥室,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原来真的不是每个人笑起来都好看啊!

青霄脸上有一道长疤,从眼角到嘴角,不笑时,是硬朗威慑。

偏偏他刻意夹着声音,还冲着她笑,莫名变得很违和。

甚至……有些狰狞了。

以至于陌鸢都忽视了手中拿的是——砚憬琛的衣服。

***

就在青霄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时,却听见砚憬琛叫他。

漆色的眸子,冰冷狠绝,只说了一句话:“毁了卢家西郊的宅子。”

青霄立刻会意,这是对今日卢贵妃将主意打到郡主身上的警告。

看吧,他就说相爷对郡主不一般,看来以后他还得对郡主再温和点。


陌鸢刚缓了缓青霄带给她的“惊吓”,倏尔打了个喷嚏,好像谁又在念叨她。

陌鸢揉揉鼻尖,开始抬眼打量盥室,顿觉叹为观止。

盥室中间是琥珀堆砌而成的巨大水池,池水清澈见底,雾汽融融升腾。

这竟然是一方温泉!

池边还有石桌、石凳和一张屏风。

四周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灯火透过温泉水折射出斑斓的光影,宛如一幅流动的壁画。

雅致而奢华。

陌鸢褪去鞋袜,光着脚踩在鹅卵石铺砌的地面上,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这种华丽的布置,就算是洛川第一陶朱公——陆家也不可企及。

而她们苍漓王府更是望尘莫及。

她的父亲虽然贵为苍漓王,可洛川地处边疆要塞,常年作战,损伤牺牲,无法避免。

所以,父亲和兄长的俸禄,基本都用来安葬将士,和抚恤烈士亲眷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为父兄鸣不平。

父兄赤胆忠心,楚囊之情,苍天可鉴。

却被卢晃这样的奸人所构陷,折辱入狱。

好在沉冤昭雪,否则真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陌鸢愤愤地放下手中衣服,褪去衣衫。

拾级而下,坐在泉水中,好半晌,秀眉才渐渐舒展,安静地泡在水中。

瀑布般的长发倾斜在光滑的肩头,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陌鸢感受着泉水的暖意,连日来的疲惫逐渐消散。

她拿起池边的皂角,涂在身上,细腻的触感,丝绸般柔滑。

淡淡的竹叶香,弥漫开来。

泉水冲洗过后的肌肤,变得更加清爽、透亮,宛若无瑕美玉。

陌鸢用棉帛擦拭过后,正打算换身干净的里衣。

却赫然发现,青霄递给他的衣服是男子的,而且有淡淡的竹叶香。

竟然是砚憬琛的衣服!

陌鸢别扭地拿在手里,纠结了一番,才无可选择地穿上。

可是砚憬琛的里衣,穿在她身上真的好大。

长长的衣摆,漫过紧致的翘臀,延伸到修长的腿胯。

松松的衣领,露出诱人的锁骨,遮不住饱满的春光。

梁上蒸腾的水汽,好似被眼前美景所惑,争前恐后地掉落在池中,滴答作响。

陌鸢穿好衣服后,听到屏风后不时传来“咕嘟、咕嘟”的气泡声。

绕过去一瞧,地上竟是一汪泉眼。

设计得格外精巧。

陌鸢用皂角将换下来的小衣,细细洗过,叠好拿在手里。

她常年跟随父兄征战沙场,军营里没有那么多矫情与安逸。

所以,这些事情她自己都会做。

戴上兜帽,舒舒爽爽地走出盥室。

明月高悬,月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投落在地,形成一个个可爱的斑点。

一想到父亲和兄长成功脱困,陌鸢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她提起裙摆,追着月光,踏着地上斑点,脚步尤为轻快。

巧笑倩兮,美目流光。

忽然,身前出现一道黑影,遮住了地上的光点。

陌鸢来不及收住点起的足尖,直挺挺地往前栽倒。

撞进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清幽的竹叶香萦绕鼻间。

陌鸢揉着撞疼的鼻尖,缓缓抬头。

砚憬琛正低头看着她,眉梢微微上扬,耀石般的漆眸,彷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云淡风轻。

月光倾泻在砚憬琛身上,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银晖。

陌鸢檀口微张,仰头望着砚憬琛。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漂亮至极的五官令人屏息,气质更是绝然。

他负手而立,月光下,如芝兰玉树。

他眼角含笑,睥着她,如朗月入怀。

陌鸢堪堪移开视线,端端正正地站好,垂下眼睛,悄悄红了脸颊。

静谧的夜,跳动的不只是星辰。

流绪微梦间……

还有夜风吹过的发梢。

染着和他一样的竹叶香。

月光轻轻洒在陌鸢脸上,映着微湿的发梢。

砚憬琛睥着凝结细小冰晶的发尾,问:“洗完了?”

看似寻常的话,在这一刻听起来却怪怪的。

低沉的嗓音,轻缓的声调,每个音都如同琴弦般,痒挠勾人心。

黛眉轻颦,“嗯”了一声。

“衣服可还合身?”

陌鸢先是一愣,懵懂地看着砚憬琛。

砚憬琛弯起食指,勾上陌鸢的下巴,拇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微微俯身,声音暗哑地又问了一遍:“合身吗?”

陌鸢忽然明白他在问什么了,与白嫩软滑紧紧相贴的亵衣,熨烫了柔嫩的雪肌。

陌鸢攥紧手中换下来的小衣,默默垂下头,菱唇翕动,心里暗咒。

到底是谁说砚憬琛寡性淡情的?

谣言害死人呀!

漆色的眸子,极有耐心地瞥着陌鸢脸颊渐渐染上极致的红晕。

玉面绯红,宛如初春的桃花,灼灼其华。

陌鸢瞧见笑意在砚憬琛稀薄的唇瓣间流转。

他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恶趣吧?

陌鸢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砚憬琛,红了眼睛。

就像被逼急了的小兔子。

狭长漆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陌鸢兀地侧头,将下巴从砚憬琛指间抽离,往旁边站了站。

凝眉道:“更深露重,不宜多思,砚相若是睡不着,就去画画!”

砚憬琛微微一怔,而后望着头也不抬一溜烟跑了的倩影,朗笑出声。

这一笑让站在一旁的青霄,目瞪口呆。

他跟在砚憬琛身边七载,看着他从白衣少年到拜相封侯,看着清冷少年一点一点变成阴鸷权臣。

多久没见过砚憬琛这般发自内心的笑了?

似乎从五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开始,曾经的白衣少年,便彻底消失了。

青霄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砚憬琛,是在符禺寺。

大雪刚过,寺院梅林深处,少年正静静作画,动作流畅优雅,随着笔触的移动,一副清新脱俗的红梅图跃然纸上。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林间,投在少年身上,宛若谪仙,眉宇间透着超然之气,倒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也是在那一日,青霄成了砚憬琛的近卫。

而给他下这个命令的则是前太子,叶牧云。

青霄望着月光下孑然一身,收敛了笑容的男子。

背影比月光还清冷,影子比冬枝更萧索。

曾经温润如玉的少年,还会再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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