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趣书网 > 其他类型 > 弃婢为后:疯批皇帝跪求她上位结局+番外小说

弃婢为后:疯批皇帝跪求她上位结局+番外小说

糊糊星卷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五月柔风,漫天柳絮。钱嬷嬷的袖口还湿哒哒的沾着皂角沫子,一把推开了吱呀作响的下人房门。“小蹄子还懒着!”她掀开泛黄的粗麻围帐,“外头都闹翻天了!”微末倏然睁眼。她被惊得心头激荡,思绪昏聩在梦里无法凝聚,不知今夕何夕。钱嬷嬷见人醒了,拽着胳膊就把人往外拖,“做春梦了?还不快护着你家姑娘去?”细细看清眼前的人,钱嬷嬷?她不是还在王府时就被姑娘杖毙了吗?怎么会…微末被拽得一阵眩晕,定了定神往四周看去。斑驳的梁上挂着蛛丝,一抹光柱从半开的窗扇里透进来,灰尘在晨光中起伏飞舞。“嬷嬷,今日是什么日子?”“发什么癔症!”钱嬷嬷将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又覆上她的额头,“明日大婚,验身嬷嬷都到了,昭姑娘砸了三盏茶碗,正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呢!”大婚?苏晚...

主角:微末赵晏   更新:2025-05-17 19:0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微末赵晏的其他类型小说《弃婢为后:疯批皇帝跪求她上位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糊糊星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五月柔风,漫天柳絮。钱嬷嬷的袖口还湿哒哒的沾着皂角沫子,一把推开了吱呀作响的下人房门。“小蹄子还懒着!”她掀开泛黄的粗麻围帐,“外头都闹翻天了!”微末倏然睁眼。她被惊得心头激荡,思绪昏聩在梦里无法凝聚,不知今夕何夕。钱嬷嬷见人醒了,拽着胳膊就把人往外拖,“做春梦了?还不快护着你家姑娘去?”细细看清眼前的人,钱嬷嬷?她不是还在王府时就被姑娘杖毙了吗?怎么会…微末被拽得一阵眩晕,定了定神往四周看去。斑驳的梁上挂着蛛丝,一抹光柱从半开的窗扇里透进来,灰尘在晨光中起伏飞舞。“嬷嬷,今日是什么日子?”“发什么癔症!”钱嬷嬷将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又覆上她的额头,“明日大婚,验身嬷嬷都到了,昭姑娘砸了三盏茶碗,正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呢!”大婚?苏晚...

《弃婢为后:疯批皇帝跪求她上位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五月柔风,漫天柳絮。

钱嬷嬷的袖口还湿哒哒的沾着皂角沫子,一把推开了吱呀作响的下人房门。

“小蹄子还懒着!”

她掀开泛黄的粗麻围帐,“外头都闹翻天了!”

微末倏然睁眼。

她被惊得心头激荡,思绪昏聩在梦里无法凝聚,不知今夕何夕。

钱嬷嬷见人醒了,拽着胳膊就把人往外拖,“做春梦了?

还不快护着你家姑娘去?”

细细看清眼前的人,钱嬷嬷?

她不是还在王府时就被姑娘杖毙了吗?

怎么会…微末被拽得一阵眩晕,定了定神往四周看去。

斑驳的梁上挂着蛛丝,一抹光柱从半开的窗扇里透进来,灰尘在晨光中起伏飞舞。

“嬷嬷,今日是什么日子?”

“发什么癔症!”

钱嬷嬷将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又覆上她的额头,“明日大婚,验身嬷嬷都到了,昭姑娘砸了三盏茶碗,正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呢!”

大婚?

苏晚昭已贵为皇后,要与谁大婚?

微末视线沉缓。

被生生剖腹的窒息感还在心头,她喉间发紧。

盯着自己素白的双手,没有染血的指甲,没有冷宫青石地面上磨出的老茧,手臂上被苏晚昭用金簪刺出的月牙疤,此刻也光洁如新。

不对,不是苏晚昭要另嫁,而是她…重生了。

窗外海棠开得正艳,细密幽香钻入她的鼻尖。

前世,也是这样大好的春色,苏晚昭一身凤服来到残柳宫,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她的孕腹,“本宫与陛下的孩儿,怎能流着贱婢的血?”

她凑近她耳边,凤冠流苏扫过她的脸,“去死吧。

你活着,本宫睡不安稳。”

微末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

她曾为苏晚昭挡下多少明枪暗箭,替她喝下毒酒,抗下仗刑,她也曾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转头却将她送给赵晏暖床,“微末,只有你能帮我拴住王爷的心。”

她便熬干心血一路推着她登上后位,从不屑与赵晏有任何瓜葛。

替她代笔,教她抚琴,察言观色笼络夫君,广施义财赢尽民心,手握慈惠之名让她大放异彩。

再将敌人一个个撕碎,叫赵晏疼她入骨,最后,自己却被残杀在冷宫之中。

是赵晏登基后突然传寝,唯一一次承恩竟就叫她有了身孕。

身为奴婢,她何其无辜?

她将粗麻被抓出褶皱,不自觉按向平坦的小腹,可怜她只有七个月大的孩儿,竟被苏晚昭害死!

前世种种,如今想来竟是这般可笑!

原来这天底下,唯有权力在手,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随意支配她人人生。

再睁眼,料峭的狠厉已褪成平静。

既让她重来一次,她便要将加诸在苏晚昭身上的光芒全部收回来。

做赵晏这个未来皇帝的女人,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让苏晚昭也尝一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她在钱嬷嬷的催促声中麻利地穿上粗布麻裙,“嬷嬷方才说,给姑娘验身的人已经到了?”

“可不是!”

钱嬷嬷不停地将人往外推,“你再不去,小心被你家姑娘打死!”

微末拉住她,取出一块手帕,从墙角裹上些防老鼠的石灰,才浅甜一笑,“多亏嬷嬷唤我。”

推开房门,外面一片莺啼绵绵。

苏晚昭是平南将军府庶女,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后,作为孤女的她,被皇后指给了锦澜王赵晏为妻。

可赵晏的生母德妃却对这个毫无倚仗的儿媳十分不满,便刻意派人前来验身羞辱。

她缓步来到苏晚昭门前,里面正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你们别过来…微末呢?

我要微末!”

苏晚昭的声音发着抖。

“苏姑娘,你少些抵抗,就免受些皮肉之苦。

老奴也急着回宫复命。”

微末在门外驻足,这两个嬷嬷名曰验身,实则暗中揣着银探子想要毁了苏晚昭清白。

前世苏晚昭被破了身,在大婚夜声泪俱下控诉德妃,引赵晏厌烦拂袖而去,多年不曾踏足虹霓院。

从此她二人受尽凌辱,如同活在炼狱。

微末轻捻指尖,她还得借苏晚昭王妃的身份往上爬,暂时不能撕破脸。

跨过门槛时,她见瘦一些的嬷嬷正拉着苏晚昭的小臂往床榻上拖,地上满是青瓷碎片,混着泼洒的胭脂,像极了冷宫青石砖缝里干涸的血迹。

“微末!”

苏晚昭鬓发散乱地扑来,银色小衣滑落半肩,露出臂上一点红痣,“她们…她们想毁我清白…”微末恍若隔世,此时的苏晚昭人畜无害,还是个只会躲在她身后哭的娇矜闺秀。

“苏姑娘慎言!

“那瘦嬷嬷冷笑一声,“坊间传言,苏姑娘并非完璧,德妃娘娘体恤,特让老奴来验身证你清白,如何是毁?”

苏晚昭咬着唇不敢吭声。

“嬷嬷说的是。”

微末不动声色地拦在苏晚昭面前,屈膝拜礼,“娘娘爱护,我家姑娘又岂会不知。”

瘦嬷嬷用眼尾睨着她:“你这婢子倒是懂事。

那便好生劝劝你家姑娘,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

说着两人便大喇喇坐在客椅上,目光阴鸷地朝她们看来。

微末敛目应是,转回身为苏晚昭穿好外褂,“姑娘莫怕,只是例行验个身,两位嬷嬷定不会叫姑娘受委屈的。”

“不…”苏晚昭抖若筛糠,死死攥住她的手,“我从未许过人家,怎会不是完璧?

若她们如市井一般胡说,我…我还怎么面对王爷?

分明是德妃她…心怀不轨!”

微末兴致颇高,并未如前世一般,打断苏晚昭对德妃出言不逊。

“简直荒谬!”

瘦嬷嬷果然拍案而起,“娘娘是王爷生母,又是四妃之首,何故要对你一介孤女不轨!

苏姑娘如此污蔑,是以下犯上,该受仗刑!”

微末听得真切,这嬷嬷拍案时袖中发出的声响,分明就是暗藏着的银探子。

苏晚昭被吼得脸色煞白,拉着她的袖口不敢再言语。

“姑娘是被吓糊涂了。”

她用身体挡住那嬷嬷视线,悄悄将包着石灰的帕子塞进苏晚昭汗湿的掌心,“去吧,娘娘定是欢喜姑娘也来不及的。”

苏晚昭怔愣片刻,才颤抖着将帕子藏进了袖中。

她将人拉至瘦嬷嬷面前,“嬷嬷息怒,我家姑娘这就配合验身。”

“一早听话,又何必受苦?”

瘦嬷嬷叉着腰喝骂,“还不快躺到床榻上去?”

待苏晚昭依言躺好,微末便无声退至屏风后。

那石灰粉尘极盛,她不想被沾染半点。

前世她拼死护主皮开肉绽,今生她不想再为苏晚昭承受哪怕一丁点损伤。

片刻,里间果然传出两个嬷嬷的鬼叫,“你撒的是什么东西?”

苏晚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微末!

救我!”

见人被浮灰蒙的闭着眼,微末心中恨意滔天,前世为她扛下的三十庭杖,此刻似又在脊背处燃起灼痛。

她很想捡起地上的碎瓷,径直割断她白嫩的咽喉!

可现在…还不行。

她掩下眸中汹涌,拉起苏晚昭的手腕就向门外冲去。

去找赵晏,只要从那嬷嬷袖中搜出银探子,危机顿解。

她知道那人此时正在府中。

“你受伤了?”

谁知她们刚绕过院中假山,迎面就撞上了一身玄色衣袍的赵晏。

微末身影一顿,嗯?

今生他怎么来得这样早?


赵晏从混沌中睁开双眼,鼻尖钻入一抹清洌的薄荷香,这味道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他还是锦澜王时,为讨好父皇日日熏染的香料。

撑着手臂起身,他揉了揉眉骨,却在指尖碰触到光滑的皮肤时蓦然顿住。

垂眸看去,苍老枯槁的手变成修长的指节,就连虎口那处箭伤都消失无踪。

环顾四周,一案四角方桌,一把桦木靠背椅,一台四角立柱架子床,一排顶梁木质书架…这是他在锦澜王府的书房。

“卫骁!”

他朝门外喊道。

房门登时打开,卫骁顶着那张年轻的脸冲他抱拳,“王爷头疼?

可要传府医?”

赵晏摆手,赤脚下床,来到窗边凝眸不语。

他竟然…回来了?

院中仆从捧着红绸穿梭在廊间,大红掠过屋顶上的琉璃瓦,恍若前世的登基大典。

“今日是什么日子?”

他做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开口间不自觉散发出的帝王威仪,使卫骁心中一沉,“回王爷,今日是庆历三十一年,四月初五。”

庆历三十一年…四月初五…是他与晚昭成婚的前一日。

皇后故意打压,他为搏贤名,迎娶了成为孤女的晚昭。

没想到晚昭灵善坚毅,万事妥帖,辅佐他一心夺嫡,最终民心所向,他如愿成皇。

前世他活到六十五岁,看尽晚昭从灵秀少女变做枯槁妇人,从七窍玲珑变得面目全非。

皆因晚昭那义妹不幸病逝,使她大受打击。

今生,他该好生呵护晚昭,再不叫她褪尽满身灵气才是。

赵晏闭着眼,任由卫骁替他更衣,他忽然想起,母妃派来的验身嬷嬷,此刻应当正在虹霓院。

…疾步穿过垂花门时,他正见两人踉跄着奔逃,“你受伤了?”

微末松开拉住苏晚昭的手,恭敬地朝后退去,“王爷万福。”

苏晚昭摸索着上前,“王爷,是你吗?”

她脸上只是些许浮灰,一路跑来早已吹散,此刻见到赵晏,倒又目不能视了。

赵晏接过苏晚昭的手,触感如同冰锥一般划破他的记忆。

前世他午后方至,晚昭受尽了委屈,待他得知真相,已是多年蹉跎。

他小心为苏晚昭拂去石灰,“可还伤到别处?”

苏晚昭抽噎着摇头,“并未。

是晚昭无用,让王爷费心了。”

修长的指节抚平苏晚昭鬓边碎发,“那便好。”

微末呼吸微滞,今生的赵晏怎么这样古怪?

他不是应该姗姗来迟,又在大婚夜恼了苏晚昭,从此冷落虹霓院多年吗?

可这男人方才竟像是刻意赶来一般。

且此时的赵晏待苏晚昭极其冷漠,为何她方才从男人低沉的声线中,听出了几分小意柔情?

她盯着地面思索,却不知微动的绣鞋尖,恰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

赵晏喉结微动,这垂首恭立着的女子,便是晚昭日后的义妹。

前世她为证晚昭清白,曾硬抗下自己三十庭杖。

是个忠心又坚毅的女子。

他盯着女子头顶缠发的红绳,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微末。”

“微末…你倒是忠心。”

他曾将这女子纳为通房,登基后似是封成了贵人,只听旁人唤过微姨娘、微贵人,却从不知她的名字。

察觉到赵晏移开的目光,苏晚昭适时哭道,“那两个嬷嬷拿着银探子,想要…想要…”赵晏心中微恙,他平日最厌女子哭泣,印象中的晚昭也从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

想来是吓坏了。

他解下玄色披风裹在苏晚昭肩头,“别怕,与我同去。”

微末落后三步跟着,她盯着赵晏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那是前世承恩夜他留下的信物,此刻金线缠着的络子还是簇新的,不像后来被她摩挲得起了毛边。

两个嬷嬷找了水净面,出门时衣襟上还沾着发白的粉尘。

迎面撞见赵晏,方才的倨傲全部化成了颤抖。

“老奴见过王爷。”

赵晏负手站定,修长的身躯遮住大半晨光,“搜。”

卫骁领命,铁钳般的手掌扣住瘦嬷嬷咽喉,银探子从袖袋里滑出来,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卫骁拾起递到赵晏面前,探子尾端的莲花纹被刻成一个“德”字。

嬷嬷惊慌失措地跪地,“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哦。”

赵晏嘴角噙着冷笑,“倒不知,嬷嬷奉的究竟是谁的命?”

瘦嬷嬷猛然抬头,正撞进赵晏那淬着寒霜的眸子里。

这哪里还是锦澜王?

分明是前朝诛杀权臣的暴君。

“德妃娘娘派老奴来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瘦嬷嬷当即打住话头,冷汗滴落在粗石地面上。

她没说谎,她二人的确是奉了德妃之命,只是那银探子的来由,她是万万也不敢说的。

“拖去暗室。”

赵晏轻飘飘地摆手,“问问她们主子,可还记得三年前溺毙在御花园的小宫婢?”

那小宫婢曾受皇后指使,在他的茶水里投毒。

“不,锦澜王,你不能扣下老奴!

老奴还得回宫复命!”

卫骁拖人的声响渐远,赵晏转身,前世他直到登基才查到皇后手笔,如今倒省了诸多周折。

“晚昭受惊了。”

他执起苏晚昭冰凉的手,拇指抚过她腕间的同心结,“本王送你回房。”

苏晚昭雾蒙蒙的眸子终于见了亮,“好。”

走过珠帘时,苏晚昭忽然脚底一滑,顺势栽进赵晏怀中,微末见状在原地驻足,守在了房门外。

若她所猜不错,赵晏也重生了。

否则不会提及溺毙在御花园里的小宫婢,那是多年后铲除皇后时,赵晏给对方亲列的罪名,这时候的他,应是根本还不知情才对。

也不会直接将验身嬷嬷拖去暗室,那两人跟随德妃多年,犹如他的长辈。

这样也好,赵晏重生一回,还带着对苏晚昭的幻想,那她便要在赵晏面前,将苏晚昭一点一点......扒光示众。

“王爷的螭纹玉佩好生别致。”

里面传出苏晚昭的声音,“可以送给晚昭吗?”

“这是父皇御赐。”

赵晏的声音低沉又暗哑。

“那有什么要紧?”

苏晚昭顿了顿,“明日晚昭就要嫁与王爷为妃,父皇见王爷待我情深,也定会欢喜的。

王爷是舍不得吗?”

微末独自立在廊下,微风吹得她心头发痒。

那螭纹玉佩是赵晏封王时皇帝亲赐的,就连络子上的金线也是顶级匠人精心裁制,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前世她得了,是因那时赵晏已成皇,无需再看旁人脸色,此物倒如累赘一般。

可此时他碍于皇帝日日都得佩戴,离不得身,无关舍得与否。

苏晚昭却不知所以,开口索要。

方才倒是她想多了,只要她不开口、不规劝,苏晚昭每走一步,都是在自掘坟墓。

“本王为你另寻一个就是。”

“不要…晚昭只喜欢王爷日日佩戴的这个。”

“不行。”

“不嘛…你不是喜欢青莲纹的?”

“怎么会?”

苏晚昭的声音明显高了两度,“晚昭从未喜欢过,只喜欢王爷喜欢的。”

房中随即陷入鬼一般的沉静。

独爱青莲是她套给苏晚昭的第一层伪装。

高洁不妖,纯净不染,暗合她‘如君淡雅’的品格。

若按本性,苏晚昭会将万事万物皆以赵晏的喜恶划分,喜对方之喜,恶对方所恶,像城墙根随风的野草,也像对方腰间垂挂的死玉。

微末暗垂下眼尾,赵晏本就多疑善思,听闻苏晚昭不爱青莲,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且梳妆歇息。”

片刻后才又传来低沉的声音,“夜里本王再来寻你。”

玄色身影经过门边时,带起一阵清洌的薄荷香。

“王爷的玉佩歪了。”

微末突然轻声开口。

赵晏顿住脚步,女子温热的指腹已缠上摇摇欲坠的金线络子,她螓首低垂,灵巧地打了一个罗缨结。

她周身是清新的皂角味,不似晚昭那般浓香刺鼻。

“王爷!”

苏晚昭哀哀戚戚追到门前,却连半片随风而动的衣角也没抓到。

“好生休息,本王还有要事。”


赵晏向来是决绝的性子。

否则怎会任由苏晚昭被欺凌多年。

此人从不沉沦情爱,她努力半生,也只让苏晚昭走进他的生活,得到他的欣赏与尊重,却从未打开过这男人的心。

他只是觉得,典雅庄重、通权达变的苏晚昭可堪王妃与皇后之位,仅此而已。

苏晚昭久立在门前,顾盼自怜地念着,“微末,王爷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微末将人扶回房中,“王爷方才不是待姑娘极好?

怎会生气。”

“可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王爷定是有事在身。”

她拿起玉梳为苏晚昭篦发,“姑娘只需保持本心,定会与王爷琴瑟和鸣的。”

“真的吗?”

苏晚昭眼眸发亮。

“嗯。”

微末点头,篦子行至发稍时缓缓停住,“世人虚伪,唯有真性情最是难得,姑娘本性烂漫,王爷定会欢喜。”

…夜幕时分,宫里送来十二抬红妆。

微末苍白的指尖划过上面的鸾凤和鸣图案,想起前世,苏晚昭就是用这样美丽的盒子,装走她七个月大的孩儿。

“微末!”

珠帘轻响,苏晚昭环佩叮当地扑来,珠翠流苏扫过她的脸颊,“幸好有你。”

温热气息扑在耳后,激起微末满身寒栗。

她下意识护住小腹。

“怎么了?”

苏晚昭问。

微末恍惚,点了妆的苏晚昭精致动人,尚未变成那个善妒狠厉的皇后。

她摇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苏姑娘。”

两人回身去看,是卫骁。

苏晚昭眼角含笑上前两步,“卫骁,是不是王爷唤我?”

卫骁侧身让路,“宫里的训话嬷嬷到了,王爷请姑娘过去。”

苏晚昭闻言脸色煞白,扭头拉住微末小臂,“微末,怎么办,我害怕…”微末将她双手攥进掌心,“姑娘莫怕,王爷也在,定会顾及姑娘的。”

苏晚昭这才绞着帕子跟去了赵晏的沁水阁。

栖梧国凡女子出嫁,前夜都要听母亲训话,苏晚昭是孤女,皇后便派来嬷嬷,以国母身份充当这一角色。

内容大致是先以三从四德耳提面命,再提出问题要女儿回答。

按照习俗,问题也大多是若夫君纳妾,若妾室邀宠,若无所出云云。

苏晚昭也是知晓的,但她不知该如何体面作答。

前世她反复去教,苏晚昭虽因紧张失仪,却也算勉强过关。

此时她闭口不言,一切任由她自行应对,赵晏会在场,也好叫他亲见,没了伪装的苏晚昭,究竟是何本性。

三人走进月洞门便飘来薄荷香,赵晏执卷端坐于亭中,一旁正立着个宫装打扮的老嬷嬷。

往亭中去时,苏晚昭的鞋尖不慎勾到裙裾,整个人扑进微末怀中,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姑娘且安心。”

微末扶正她鬓间摇摇欲坠的凤簪,“嬷嬷问什么,便‘如实’答什么。”

众人目光皆凝聚苏晚昭一身,微末瞥见赵晏面上一闪而逝的疑惑。

刘嬷嬷捧着玉牒上前,“王妃万福。

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为王妃训话。”

苏晚昭乖顺跪在事先备好的软垫上,刘嬷嬷便训道:“今汝将为人妇,须谨记三从四德。

贞静自守、以夫为纲…”天色渐暗,刘嬷嬷终于将王妃玉牒交于苏晚昭手中,“王妃明艳,与王爷极为般配。”

“真的吗?”

苏晚昭脸颊泛红,将玉牒转给微末,羞赧地低下头去,“晚昭…自是配不上王爷的。”

嬷嬷含笑问:“请王妃示下,若王爷执意纳侧妃,当如何自处?”

“自是…自是…”苏晚昭突然转头看向亭外的微末,少女垂首立在稀薄的月光下,手中托盘里的玉碟映出惨白的光晕。

“晚昭?”

赵晏屈指敲在桌案边缘,脆响惊起阵阵鸟鸣。

“自然是…”苏晚昭咽下喉间酸涩,“该为妹妹备下最敞亮的东侧院。”

“王妃大度。”

刘嬷嬷满意道,“若遇侧妃邀宠,当如何?”

“自当…自当以家法论处。”

她忽然攥紧帕子,“那等狐媚惑主的,合该跪在祠堂…不,晚昭是说…”没来由的慌乱使她肩线都在颤抖,“该规劝妹妹守礼。”

刘嬷嬷拧眉,眼中蓄起些许不满,用余光瞥一眼还端坐着的赵晏。

赵晏也皱眉打量苏晚昭,手中书页随着微风翻飞作响。

“若王妃三年无所出,当如何安排子嗣一事?”

“不…不能过继…该广寻名医为我瞧病!”

苏晚昭突然抓住螺纹袖口,“庶出子女皆是旁人的孩儿,我…我…王妃慎言!”

刘嬷嬷登时大怒,“王妃身为正房嫡母,怎能唤王爷的子嗣为‘旁人的孩儿’?”

苏晚昭仓皇后退,撞倒一旁的鎏金香炉,香灰撒落在地上腾起阵阵白烟。

“且王妃方才所说‘家法论处’,可知这四字牵扯甚广?

王妃暴戾行事如何能给后宅一片安宁?

难道不知十年前的陈贵妃便是用这家法——嬷嬷。”

赵晏突然压下手中书卷,“夜深了。”

刘嬷嬷猛然噤声。

十年前的仲夏,陈贵妃正是用这家法将德妃胞妹活活鞭死,而面前这位冷面王爷,自幼便与姨母感情甚笃。

“老奴失态。”

她扯出娟帕拭汗,赵晏近日风头正盛,太子也要避其锋芒,她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恭,“眼下事毕,老奴告退。”

“嬷嬷可还忘了什么?”

刘嬷嬷顿在原地,恍然道,“王妃贤良淑德,老奴恭祝王爷与王妃举案齐眉,鸾凤和鸣。”

赵晏如鹰般的眼神扫过,“送嬷嬷。”

待刘嬷嬷走远,苏晚昭当即泄了全身力道瘫坐在地,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赵晏碾出杯中半截茶梗,忽然记起前世微末故去,腹中便怀着他的长子,遗憾竟贯穿两世,“这便是你的如实作答?”

“晚昭只是…只是…”苏晚昭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微末跪地去扶,短小的粗麻袖子几乎退至手肘处,恰露出手腕上拇指大的烫疤,“姑娘胆小,近日又时常梦魇,方才定是魇着了。”

赵晏瞥见那烫疤,想起那时为她敛尸,她苍白着一张脸,指节上曾布满斑驳繁复的划痕。

“对!”

苏晚昭掩面啜泣,“晚昭总是梦见血淋淋的婴孩追着我索命…既是身体不适。”

赵晏端起书卷遮住面容,“明日大婚便从简,你也好生休息。”

苏晚昭突然膝行上前,凌乱的手泼翻赵晏手边茶盏,“王爷信我!

晚昭盼了许久的大婚,怎能从简?”

赵晏忽然感到陌生,前世无论如何,晚昭总会端着贵女的仪态,何曾这般失态过?

“退下吧。”

他不知为何没了兴致,淡淡道。

苏晚昭紧咬下唇,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却只看得到冰凉的卷书。

微末素手擦去她脸上肆虐的泪珠,“姑娘莫哭,仔细哭坏了眼睛。”

“微末。”

赵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生照顾你家姑娘。”


五更天未明,外头已熙攘热闹起来。

微末醒来时,脑中还阵阵发昏。

苏晚昭昨夜梦魇,她只睡了一个时辰。

出门前,她拉住同行的钱嬷嬷,“明日姑娘房里的落红帕,嬷嬷不要去。”

钱嬷嬷横她一眼,“又闹什么幺蛾子?”

她攥住妇人花白的手,“嬷嬷信我。”

“好好好。”

钱嬷嬷趁机将两个鸡蛋塞进她腰间,“今日忙碌,饿时就吃一个。”

触到她嶙峋的肋骨时,动作突然放轻,“瘦的跟个鬼似的。”

钱嬷嬷是府中的浣洗嬷嬷,前世去收那帕子时,发现帕面洁白如新,苏晚昭羞愤不已,强说是钱嬷嬷偷换了她染血的落红帕,将人活活杖毙。

后来她才知晓,原是赵晏并未与她同房,落红帕又怎么可能染血?

那是苏晚昭第一次露出凶恶的獠牙,她却痛失了王府中唯一愿意待她好的人。

…是夜,微末端着喜秤随侍在侧,苏晚昭端坐在百子千孙锦被间,盖头下传来甜腻的呼吸,“微末,王爷来了吗?”

“就快了。”

微末垂首站立,有些许困意浮上心头。

“我好紧张…”苏晚昭搓着汗湿的手,“你说,王爷会喜欢我吗?”

“会的。”

微末轻声应着,“真情可贵。

王妃只需时时与王爷坦诚相待,王爷定会倍加珍惜的。”

“好。”

苏晚昭点头,红盖头随之起伏飘动。

话落,赵晏便推门而入,挑走她手中喜秤。

喜帕掀开时,红暖烛光正映出苏晚昭娇羞的面庞。

“王爷来的怎么这样迟,叫晚昭好等。”

赵晏坐在她身旁,“宾客缠人,不好推却。”

微末将摆着合衾酒的托盘送上前,苏晚昭开口间,凤冠上的珠帘撞出轻微细响,“那些人怎么如此不知趣!”

赵晏叩在杯沿上的力道重了三分。

苏晚昭却浑然不觉地倾身执杯,“明知王爷劳累了整日,何故非要相缠?

尽是民间那些腌臜的旧俗!”

“那依王妃看,”赵晏的眸子在酒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该如何行事?”

苏晚昭端起合衾酒,自顾缠上赵晏小臂,“明日去给皇后谢恩时,定要告他们一状,好给王爷出气。”

赵晏举杯不饮,目光扫过她凤冠上的衔珠金凰。

前世封后大典,晚昭也是戴着这样的凤冠,那时的她端庄得体,得朝野民间百口称赞,从不见半分挑理吝啬。

“王妃似与皇后十分投契。”

“多亏皇后赐婚。”

杯酒入腹,苏晚昭目色迷离,“晚昭才有幸嫁与王爷,如此大恩,晚昭该毕生铭记…”赵晏指腹摩挲着鎏金杯沿,烛光在酒液里碎成点点金光,“王妃所言…极是。”

“王爷也觉甚好?”

苏晚昭道,“皇后常说晚昭纯真无忌,晚昭还以为…王爷会不喜。”

窗外恰传来两声莺啼,惊起烛火一阵躁动不安。

苏晚昭的确纯真。

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占嫡又占长,出生既是储君,赵晏想上位,势必要与这对母子不死不休。

苏晚昭却念起了赐婚恩情,对夫君的死敌感激涕零。

赵晏仰头饮尽合衾酒,酒珠顺着喉结滑进大红衣领,“都退下吧。”

五月初夏,天边挂着好看的弦月。

微末滑坐在地,前世此刻,她正因对抗验身嬷嬷遍体鳞伤,独自躲在廊下舔舐伤口。

困意铺天盖地般袭来,微末一日夜未曾合眼,斜靠在墙角缓缓睡去。

夜半,婚房中传出苏晚昭的哭声,“王爷为何不愿同床?

可是嫌晚昭粗鄙?”

微末忽然惊醒,蜷了蜷发麻的指尖,赵晏不愿与苏晚昭同床?

想来是苏晚昭接连触及陈贵妃与皇后,彻底惹恼了赵晏。

皇后不必说,苏晚昭身为闺阁女子,不懂夺嫡之路暗潮汹涌,尚算有情可原。

可被刘嬷嬷瞅准时机刻意提起了陈贵妃,是切切实实捅了赵晏的心窝子。

她掩眸轻笑,将身子往廊柱下躲了躲。

赵晏自幼在姨母膝下长大,感情比之德妃更甚。

陈贵妃名曰狐媚惑主要以家法处置,实则是幼时的赵晏撞破陈贵妃与侍卫奸情,姨母来寻他时又恰被那侍卫发觉。

陈贵妃欲杀人灭口,姨母为护他枉死,从此他便恨毒了家法二字。

封王后,赵晏清算的第一人,便是陈贵妃。

门扉洞开,赵晏拂袖而出,微末起身不及,被抓个正着。

金丝蟒纹靴在她眼前站定,“你很冷?”

她这才发觉身上披着一件粗麻外褂。

能给她送衣裳的,整个王府只有钱嬷嬷一人。

她将外褂往下扯了扯,“奴婢不冷。”

头顶的声音却说,“穿好。”

她手一顿,突然被男人扣住手腕,手指掐在她短小一大截的袖口上,“不知道的,还当本王苛待下人。”

少女细密的秀眉轻轻蹙起,他猛然松手,暗骂自己不该拿小小奴婢出气。

他负手立于阶前,重活一世,燥火竟如此难控。

每当面对晚昭,他心中总是怪异,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他茫然找不到方向。

晚昭就像…被人换了灵魂。

他瞥见女子腕间淡淡的红痕,耳根不觉发烫,幸得深夜无人瞧见。

可那拇指大小的烫疤却刺的他呼吸一滞。

他翻了微贵人牌子那夜,这疤痕便异常显眼,本以为是在宫中所留,没想到在这许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这伤,哪来的?”

前世他也问过同样的话。

但他已不记得这女子当时答了什么。

微末忙去拉不及手腕的袖口,无果后只好拿右手遮了上去,“奴婢没用,半月前曾扯断姑娘一根头发。”

这声音细弱蚊蝇,却刚好落入赵晏耳中。

赵晏心头微乱,只是因为扯断了一根头发?

“明日去库房领玉肌膏。”

他顿了顿,“再领一匹水云锦。”

男人撂下话就欲抬步离去。

“王爷!”

苏晚昭嫁衣还未褪,又追至院中,“晚昭知错了,求你不要走…”赵晏脚步未停,“王妃早些安置,本王还有公文要阅。”

苏晚昭踉跄着去追,微末转身将人扶住,嫁衣上的珠串硌的她掌心生疼,“王爷留步!”

“何事?”

男人将手指移至腰间的螭纹玉佩上,微末知道,这是他耐心耗尽的信号。

“王妃训话时失言,明日进宫,皇后定会为难。”

她扫一眼赵晏快速说道,“奴婢听闻,早年皇后赈灾时,最爱百姓献上的五谷绣囊。”

赵晏眉峰微挑,他倒是将此事忘了。

“接着说。”

微末轻舒一口浊气,“奴婢愚钝,若王妃将亲绣的绣囊呈于皇后,危机或许可解。”


男人伫立在院中,月色将喜服上的金线淬成惨白的银光,“要亲手绣的才好。”

苏晚昭紧攥的指尖不住发颤,“可妾身......”檐角悬挂的铜铃忽地一阵脆响,碎音未绝,赵晏就已拂袖离去,徒留满地的海棠碎瓣粘在苏晚昭旖旎的裙裾上。

“微末…”她将脸掩进掌心啜泣,“可我连并蒂莲的叶脉都描不像......”微末虚扶着她的肩头,两指不自觉的轻捻。

苏晚昭自幼不喜女红,连绣块娟帕,针脚也是深浅不一。

前世也是这样荒白的夜,她熬红双眼替苏晚昭完成万寿图。

太后抚着浮雕般的锁绣赞她灵手慧心,从此那独特的针法便成了苏晚昭独创。

令她贤名大噪。

后来赵晏贴身的蟒纹香囊、冬猎时穿的貂绒护膝,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沁血的指尖。

“王妃莫哭。”

她轻声安慰,“有奴婢在。”

廊下阴影里,赵晏摩挲着螭纹玉佩的凸痕,两道纤影被油灯投在窗纸上,站着那人腰肢微折,似在细心指点。

以晚昭的女红,何时需要旁人指点?

“王爷。”

卫骁鬼魅般来到阶前,“两个验身嬷嬷扛不住,招了。”

赵晏按在玉佩上的手指一顿,“说。”

“银探子上…”卫骁喉结滚动,“浸了能致女子不孕的红花。”

“倒是舍得下本。”

赵晏突然轻笑,激起卫骁后颈一阵战栗。

前世他毕生未得嫡子,原来症结在这。

“剐干净些。”

玄色身影离去时,清洌的薄荷香钻入卫骁鼻尖,“本王要她们喉骨串成的串子,献给皇后娘娘。”

卫骁瞳孔骤缩,他竟从王爷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剥皮卸骨的快意。

三更,苏晚昭终是熬不住,伏在桌前沉沉睡了过去。

微末挑了挑灯芯,拿起才绣了小半的绣囊细看。

针脚散乱的如无状的蛛网。

她不急着补全,反先去了床榻边,将一丝褶皱也没有的落红帕扔到铜盆中燃烬。

这要了钱嬷嬷性命的东西,早该魂飞魄散。

明日的苏晚昭是泥菩萨过江,自是没有闲心再来寻这造孽的物件。

她取来绣针,按着苏晚昭的针脚继续游走,针脚乍看别无二致,可她偏偏多挑了半股丝。

皇后极擅刺绣,若这等粗陋的小心思逃得过皇后法眼,岂不枉费了她在赵晏面前刻意提起绣囊,和这为苏晚昭悉心布下的危局?

又是五更,天色朦朦。

自她跟了苏晚昭,整夜不睡倒成了寻常。

“王妃醒醒。”

她轻唤两声,“该梳妆了。”

“多亏你替我收尾。”

苏晚昭对着铜镜扶正九鸾钗,眼尾还凝着哭红的泪痕,“你瞧,今儿这檀晕妆可还衬我?”

微末将新开的螺子黛送过去,“王妃天生丽质,便是病西施的模样也动人。”

镜中倒映着她微红的眼底,和略显疲惫的面容。

赵晏已去上朝,府门前候着的是他的金顶车驾,鎏金车顶在晨光中泛着莹莹华光,晃得人目眩神迷。

赶车的人竟也从赵叔变成了卫骁。

微末挑眉,前世的苏晚昭可不曾有此优待。

这车驾形制直逼帝王銮驾,拉车的双马是来自南疆的汗血,马背披着纯金甲胄,铁蹄镶着锦澜王府独属的蟒纹金,便是被车夫握在手中的缰绳,也是由北狄岁贡的牦牛皮所制,点缀罕见的东海朝珠,极显奢华。

这是赵晏十二岁疏通漕运时,皇帝龙颜大悦之余亲赐。

皇后当年盯着车辙碾过宫门前留下的痕迹,徒手掐断了三根孔雀护甲,华贵程度可见一斑。

微末躬身钻进车厢,鼻尖便萦绕起赵晏一贯的丘山薄荷香。

车厢内华绸裹着软枕,锦帐扫过鎏金香炉,帐尾的珍珠串晃动着撞在楠木桌案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案上那碟梅花烙摆的极为讨巧,洒着满满一层糖霜。

“王爷心中定是有我的。”

苏晚昭指尖粘着糖霜,唇角翘得发颤。

微末心头轻动,“王妃凤仪,本就该配这独一份的恩宠。”

…皇后的仁明殿位于西殿群,两人在西角门前下车,正见若秋垂首立于滴水檐下。

此人是皇后面前得脸的大宫女。

苏晚昭躬身上前,“有劳姑姑引路。”

“折煞奴婢了。

“若秋回礼时肩颈笔直,“娘娘辰时三刻要听六宫禀事,王妃请快些罢。”

苏晚昭眼波流转,微末已捧着红绸包裹的银锭子上前,若秋一见就退后半步,“仁明殿有规矩......”微末将银锭子送进她掌心,“权当给姑姑添些脂粉钱。”

“对。”

苏晚昭擒住她的手腕硬塞,“姑姑莫不是嫌少?”

若秋将红绸送进袖中,“王妃可知,上月工部侍郎夫人这般行事,可被娘娘罚抄了半月佛经呢。”

她将褶皱的袖口抚平,“襄南的风俗,在宫里还是收着些好。”

这若秋收了银子还摆脸,实在叫人恼火。

来往的宫娥纷纷屏息侧目,苏晚昭脸色涨红却也只得强撑着福身,“谨记姑姑教诲。”

平南将军府世代戍守襄南,若非皇后赐婚,苏晚昭一介姨娘早亡的庶女,如今早就不知该流落何方。

是决计捞不到皇子这样好的归宿的。

她心中敬畏皇后,连带着对若秋也惧怕几分。

三人一并往仁明殿去,微末数着宫道上见方的青石砖。

上月有个洒扫宫女在此处被杖毙,据说肠肚都流了满地。

做奴才的,死生都在主子一念之间。

仁明殿的凤位之上,皇后正头戴九凤衔珠朝冠,章纹宫装隔着晨光熠熠生辉。

殿下众妃皆整装肃穆,入目所及的环佩玛瑙、珠链琥珀,惊得苏晚昭猛然止步。

皇帝膝下五子,偏是赵晏这第三子最先成婚。

皇后亲作保山赐婚,又得皇帝重视,此番接见便照着命妇的规制操办。

就连德贤二妃,也换上了华贵隆重的蹙金翟衣。

苏晚昭并未盛装打扮,身上是一袭寻常月白襦裙,此刻在这珠翠辉映的正殿里,倒像是误闯进金丝笼中的灰雀。

皇后朝她招手,“昭昭,快来。”

苏晚昭提着裙裾踉跄两步,在凤位前重重叩首,“晚昭拜谢皇后娘娘大恩。”

“到底是平南将军府养出的姑娘,连磕头也比旁人响亮三分。”

右首位的贤妃抚着赤金护甲轻笑,“只是这般气性,怎么就容不下姬妾所出的庶子女?”


微末站在众妃最末,不时撩来的微风搔得她耳根微痒。

贤妃育有二皇子赵诚,德妃育有三皇子赵晏,皇后育有皇长子赵元僖,三对母子明争暗斗,早就势同水火。

只是二皇子赵诚文弱不比赵晏,贤妃这些年攀着皇后以求渔翁之利,愈发对德妃母子赶尽杀绝。

“儿臣…只是…”苏晚昭还跪在冰凉的砖面上,皇后摩挲着腕间的凤纹金钏视若无睹。

“只是什么?”

贤妃轻嗤一声,“若中宫娘娘也似你一般毒妇心肠,早该将我等亲生的皇子溺毙在御花园的荷花池中!”

“是晚昭昨日失言…”苏晚昭一抖,取出五谷绣囊高举过头顶,“昨夜王爷已训斥过了,晚昭熬了整夜绣成这绣囊,想求皇后娘娘宽恕。”

五谷绣囊取自民间习俗,每逢灾年百姓便缝制此囊祷告上天,每一个针脚都代表着百姓的苦楚与期冀,无人敢轻易践踏。

皇后抚摸着绣囊上的“丰”字抢针,这是她亲定的《祈天令》纹样。

“昭昭心有农桑,倒是衬得起锦澜王妃的玉牒。”

皇后朝苏晚昭伸出手,“快来本宫这坐。”

贤妃握着茶盏的指尖一紧,暗骂皇后这老狐狸惯会披着假皮做好人。

她瞧着坐在对面未发一言的德妃轻蔑道,“德妃姐姐怎的不吭声?

莫不是听闻验身嬷嬷惨死,连舌根都发苦?”

卫骁昨夜给仁明殿送来了银探子,随之一道的还有两枚穿着喉骨的琥珀手钏,皇后命人毁了银探子,却将手钏径直送去了德妃的延福宫。

德妃垂着眸子不与她对视,“妹妹说笑,老奴们染了时疫暴毙,本宫正愁要送什么给新妇压惊。”

卫骁早已密报那银探子来由,此刻她只恨时机未到,扯不下皇后虚伪的面皮。

“是么?”

贤妃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姐姐如此护着儿媳,莫非此番用这绣囊讨饶,也是得了姐姐明示?”

德妃淡淡扫她一眼,“妹妹的心思该多放一些在诚儿身上,本宫听闻他前日又呕了血。”

“你!

…”贤妃最忌旁人提起二皇子病弱,德妃是在捅她心窝子。

“好了。”

皇后适时摆手,阻了贤妃的话,“当着小辈的面闹什么?”

贤妃施施然起身,收敛护甲将绣囊捻来掌心,突然翻至背面,“臣妾是担心农桑大义被人玷污利用,娘娘还得细细查看。”

“苏将军满门忠烈,昭昭岂会做这等阳奉阴违之事…”话未说完,皇后瞳孔骤缩。

绣囊正面绵软如柳,背面却似铁画银钩,针法虽相同,但后来那人明显在极力模仿,收尾转折处还多勾了半股银线。

且后者针法颇具神韵,若非有意隐藏,此绣工可堪表率。

皇后低声喃喃,“这分明出自两人之手…”绣囊承载万民心愿,起尾不可易手,否则必将触怒天神降下灾祸。

苏晚昭攥紧的指尖猛然颤抖,“怎么会呢…都是晚昭一针一线亲手缝上去的…起针如稚子涂鸦,收尾却有大家风范…”皇后勃然大怒,将绣囊重重扔在地上,“好个一针一线!

苏氏晚昭,你是想天神降罪我栖梧吗!”

苏晚昭瘫坐在地,她分明仔细瞧过,那针脚极其相似,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皇后发现?

微末上前跪在殿中,“皇后娘娘恕罪!

王妃诚心,昨夜苦熬至三更…”话未说完,殿外忽有金戈击玉之声破空而来。

“儿臣参见母后。”

赵晏靴底碾过满地凌乱,薄荷香随风漫进殿中,他俯身拾起绣囊,指腹在“丰”字尾端突起处流连摩挲。

“这背面的抢针,是儿臣昨夜握着晚昭的手改的,算不得易手。”

皇后拍案怒斥,“荒唐!

你何时学的刺绣?”

“母后忘了?”

赵晏将绣囊系在腰间,“十二岁南寻治水,儿臣在河工处学的。”

他忽然解下外袍裹在苏晚昭肩头,“晚昭怕针法粗陋辱没农桑,是儿臣强要添这几针。”

贤妃的寇丹紧紧陷进掌心,“锦澜王倒是怜香…贤娘娘,”赵晏转身轻笑,“您鬓间明月珰的缠丝松了。”

修长的指节探向贤妃头饰,贤妃只觉鬓间一痛,半截断发已被赵晏擒在手中。

殿内阵阵死寂。

皇后盯着那断发,想起先帝驾崩当夜,这狼崽子也是这样笑着拧断了叛臣的脖子。

“若无他事,儿臣退下了。”

离开仁明殿时,恰听殿内传出瓷盏碎裂之声,金顶马车在殿外候立,马儿发出不安的喘息声。

苏晚昭几乎是栽进马车的。

方才赵晏披在她肩头的玄色外袍缓缓滑落,露出里面被冷汗浸透的月白襦裙。

“王爷…”她开口间声线丝丝颤抖。

赵晏斜倚在金丝软枕上,手指把玩着那枚五谷绣囊。

背面定是微末所绣,方才他只当是这婢子故意变针陷害,如今细看,两面相像程度倒也算鬼斧神工。

皇后并未说错,背面绣工确有大家风范。

他扫一眼跪在角落的人,“起来。”

微末重重叩首,“昨夜奴婢怕王妃熬坏身子,自行收尾却险些害了王妃,请王爷降罪。”

“与你何干?”

赵晏将绣囊轻飘飘扔在地上,“王妃不知绣囊不能易手?

既熬不得深夜,索性不绣便是。”

车辕突然压过宫道上的凸痕,苏晚昭扑倒在赵晏膝前,“妾身一向最是听王爷的话…”赵晏勾起她泪痕遍布的脸,“倒成了本王的不是?”

“不、不是的…”苏晚昭慌乱地想要解释,赵晏却已兀自收回手去,“王妃今日,倒让本王想起了南境战俘营里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什么…”苏晚昭纵是做梦,也想不到赵晏竟会拿鹌鹑来比喻她。

男人将珠串垂帘拉起一角,车驾正路过陈贵妃旧居,家法二字又激得他青筋直跳。

他不自觉将目光投向角落里淡定自若的身影上,“这般胆色,怎么连小小奴婢也不如?”


车窗外忽来骤雨,雨滴砸在锦澜王府的琉璃瓦上咚咚作响,微末撑着油纸伞走进虹霓院时,苏晚昭已瘫成肉泥。

她将人送至床榻边,为她披上绒毯,苏晚昭却信手抄过案上的青玉瓷壶砸来。

微末侧头避过要害,瓷壶凸起的壶嘴却重重砸在胛骨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跳梁小丑?”

此时的苏晚昭活像冷宫里疯魔的丑婆子,鬓发散乱面色潮红,“他竟说我胆色不如你!

皇后也说你大家风范,你只是下作的婢子,如何能与我比?”

瓷壶再欲砸来,她猛地擒住苏晚昭的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王妃是想自掘坟墓?”

“不…我不想。”

苏晚昭被这目光刺得心头颤抖,手中瓷壶不自觉掉在地上砸成齑粉,“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微末盯着她不断泛白的脸颊,这才将手上力道卸去三分,声音带着十足的蛊惑,“该忧心的从不是胆色,王妃该想法子投其所好,才能牢牢拴住王爷的心。”

门外突然传来卫骁的叩门声,“王妃,王爷请微末姑娘前去问话。”

苏晚昭藏在绒毯下的身子一抖,“好微末,此去定要为我探来王爷喜好!”

她紧紧攥住微末的手,“如今只有你能帮我!”

微末嘴角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照着前世的语气答道,“奴婢纵是万死,也要护姑娘周全。”

…雨幕落在沁水阁的青竹檐上,伴着小池面上泠泠脆响,沉闷又清澈。

赵晏手执酒壶斜倚在临风廊下,寝衣被微风吹得半敞,嶙峋锁骨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下车时他鬼使神差一般又将那绣囊拾起,此时细看又叫他发现端倪。

“丰”字收尾处多勾的那半股银丝,分明是前世晚昭最擅长的技法,那时风靡栖梧的万寿图便是以此法绣成,那婢子如何习得?

“卫骁!”

他忽被搅得心头微乱,冷声吩咐,“唤那婢子来。”

微末来时骤雨正浓,凉风卷着急雨打在身上冰凉彻骨。

赵晏的视线在女子湿透的半肩与卫骁干燥的衣襟间游走,唇角扯出无奈的弧度,“你这呆子,活该孤独终老。”

卫骁将油纸伞立在廊角,这才注意到女子瑟瑟发抖的身躯,赧然道,“王爷,我…”赵晏摆手,将绣囊掷在女子脚边,“此针法,你从何处习得?”

凉风隔着冷衣打在身上,微末只觉牙关打颤,强撑着答,“奴婢家贫,自幼便随亡母以刺绣为生…不是王妃亲授?”

“皇后曾说,王妃的绣工如稚子涂鸦…”赵晏双目骤凝,皇后说这话时,他恰好走到仁明殿前,倒听了个真切。

他瞧着女子身上明显短小三分的粗麻衣,问:“为何不去库房领水云锦?”

微末冷地环抱住双臂,心头似拧成一个死结,“奴婢尚未得闲,王妃也会不喜…”赵晏手指轻轻叩响紫檀案几,“取外袍来。”

不多时身后传来浮躁的脚步声,下一秒暖烘烘的外袍就被人披在了肩头,“快披上。”

见人终于停止了战栗,卫骁不安地挠了挠头。

这外袍正是赵晏在仁明殿时披在苏晚昭肩上的那件,此刻已被烘干。

她将身前缝隙紧了紧,整个人缩在里面周身才渐渐回暖。

“以晚昭气度,从不屑与人争抢。”

赵晏挑起矮桌上的金镶玉带扔过来,“你既绣工了得,就拿出看家本事。”

男人忽而轻笑,“绣不好,庭杖伺候。”

“是。”

微末俯身拾起,这玉带是崭新的,还未镶嵌玉石,按栖梧律例,王公贵族的玉带上可镶十颗上品蓝田玉。

赵晏身份尊贵,玉带可纹九爪金蟒,微末用手指丈量着玉石位置,轻声道:“奴婢需要七九绣针、金白蓝黄红绣线各一绞,最好是金银丝或羽线,颜色要鲜艳、光泽度好…”赵晏挥手打断她,“取本王私库的雪蚕线。”

…夜色渐深,微雨渐停。

沁水阁的临风廊下燃着微弱的烛光。

赵晏手边堆满七个空酒壶,第八个也快见底,他再送烈酒入腹,醉眼望着烛光下女子翻飞的指尖,沉静的侧颜似与记忆中的晚昭紧紧重合。

她竟用锁针绣了繁复的九爪金蟒。

可锁针分明是晚昭独创,她为何…赵晏眸光朦胧,这女子落针果敢,不过三四个时辰,颇具神韵的蟒身就已初现雏形,只差更考验功底的九爪与蟒睛。

男人咽下喉间酒涩,“这般熟稔,给多少贵人绣过蟒袍?”

“只王爷一位。”

她起身挑灯,随风飘动的发丝恰扫过赵晏耳根。

男人隐在暗处的唇角没来由地翘起,幽深眸子里倒映着女子纤弱的身影。

子时,赵晏心头微倦,才欲闭眼假寐,就听卫骁惊呼一声,“王爷!

微末姑娘她…”手中酒壶叮当摔去阶下,再睁眼,就见锋利的针尖刺破指腹正汩汩冒血,刚好染红了未绣完全的蟒睛。

而本该执针的女子却伏在案边没了意识。

赵晏扳过她的下颚,收紧的指节在触到颈脉温热的跳动时蓦然一僵。

“王爷,可要传——嘘。”

赵晏屈指抹去她指腹血渍,却突兀听到断断续续的异响。

视线缓缓落在女子均匀的呼吸上,这女人,竟在打鼾?


赵晏打横将人抱起时,惊觉这女子轻得骇人。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彻夜缝绣囊,到此时只怕已近两个日夜不曾合眼。

难怪睡得这般干脆利落。

玄色外袍从肩头滑落,恰露出颈窝处狰狞的红痕。

他凝眸细看,这伤像是被钝器生生砸出来的,锁骨坚硬处已泛了青紫。

怀中身躯忽然颤了颤,微末无意识地将脸埋在他胸前染酒处,温热的呼吸隔着半潮的湿衣烙在他胸膛。

卫骁举灯跟随在后,见主子踹开耳房的门,慌忙垂首盯着满地碎雨,“可要传府医…取玉肌膏来。”

赵晏将人抛向锦褥间,却在她吃痛蹙眉时下意识护住后脑。

外袍再被扯开半寸,更多细小的疤痕从锁骨蜿蜒而下,像块残缺的舆图。

纤细的手腕无意识垂下床沿,看着还不及他两指粗。

那里有一块指腹大小的烫疤。

她曾说是半月前扯断了晚昭一根头发。

可此时细看,这疤痕新旧交叠,分明是被人多次烫在同一处所致。

窗外忽来阵阵惊雷,玉肌膏瓷瓶在赵晏掌心翻转流连。

塌上人翻身的窸窣声刺得他喉间发紧,“倒睡得十分坦然。”

他为她扯过锦被,又解下床边垂帘,才转身离去。

推门而出时,卫骁正提着油灯候在廊下阴影里,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昏黄的光线映出画上女子柳叶一般的眉。

“温侍郎嫡女的生辰贴也一并送到了。”

卫骁的脸略显紧绷,“德妃娘娘说…下月初三宜纳彩。”

母妃不喜晚昭,曾为他亲选了一位侧妃。

正是这画中女子,礼部侍郎嫡女,温晴玉。

赵晏淡淡扫过,“都依母妃。”

温晴玉的父亲温远征颇有才能,是他日后党团中的核心力量。

…傍晚将暗,微末醒来时先嗅到玉肌膏若有若无的苦杏味。

房中仅剩一丝能窥物的光亮,她认出这是沁水阁的耳房。

前世她舍命证苏晚昭清白,险些被赵晏乱棍打死时,曾在这里躺了一月有余。

她摸索着拿起床头案几上的火折子点燃油灯,发现上面一并摆着的,除了玉肌膏与金蟒玉带,还有一套叠得齐整的水云锦衣裳。

是她从未穿过的紫红色。

这颜色带着浓郁的张扬,实在与她当下身份不符。

她屈指抚过玉带蟒睛处的血渍,那是昨夜她昏睡时不慎染上的。

针线筐里多了绞孔雀丝线,针缝里穿着的还是她睡前用的雪蚕丝。

“微末姑娘,你醒了?”

门扉忽被叩响,卫骁的身影映在泛黄的窗纸上。

“卫大人,什么时辰了?”

“酉时四刻。”

微末恍然,她竟睡了近九个时辰…门外铁甲轻声作响,“王爷吩咐,要你试试那件衣裳是否合身。”

微末拿起针线筐里的绣针,就着灯光绣起了蟒爪,“王妃会不喜。”

卫骁捏着佩剑的手指紧了紧,“你总是说怕王妃不喜,她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微末唇角一勾,却无丝毫笑意。

看似无心的话语最能引人深思。

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每一句,都会令众人对苏晚昭的好感下降一分。

纵是贵如王妃,离心离德也只会走向穷途末路。

房中再无声音传来,卫骁擦了擦汗湿的手掌,犹豫片刻才又试探道,“你昨夜淋了雨,可要我帮你唤府医?”

“有劳卫大人挂心,奴婢很好。”

卫骁尴尬一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也不用叫我卫大人的…”…微末指尖翻动绣的飞快,整夜过去也毫无困意,直到天色微白,用天蓝蚕丝勾成的蟒睛终于成形。

晨早露重,打在她的粗麻衣襟上冰凉潮湿,她将玉带塞进斜领对襟里,朝赵晏的书房走去。

赵晏每日寅时四刻起身,此时应当正在书房用早膳。

镶金玉筷挑起半块暗红的桂栗粉糕,浓焦甜腻的糖粉味便径直刺入赵晏鼻腔,他不悦地皱眉,“你做的?”

“是薛厨娘做的。”

卫骁盯着焦红的糕点,只觉这东西定会甜得发苦,“大概是糖粉放多了…?”

微末捧着玉带悄声来到阶前,偷偷扫了一眼正被玉筷审判的方形小糕。

赵晏并不喜甜,却独爱桂栗粉糕。

他爱浓郁的桂花香,爱淡淡的新栗味和若有若无的微微甘甜。

若掺了糖粉便会过于甜腻,反成了他最厌恶的甜点。

需将糖粉换成少量晶糖,再佐以文火熬煮出桂花和新栗的香气,才正对他挑剔的口味。

前世她采桂蒸栗,反复钻研调整,才叫苏晚昭牢牢拴住了这男人的胃。

苏晚昭只需拿着银勺在桂花汁中翻动几下,便理直气壮称是自己亲手所做。

玉筷从赵晏掌间倏而滑落,记忆中的味道在舌尖空荡弥漫,让他顿时没了胃口。

起身时才看到那猫在阶下的纤影,手里捧着那条金蟒玉带。

“为何不穿新衣?”

微末垂首将玉带送到他面前,“奴婢身份低微,实配不上那样好的料子。”

赵晏被激起一阵傲娇,不悦冷哼,“那便随你。”

手指抚上玄底金蟒时,他不由呼吸微滞。

锁绣素有浮雕质感,使金丝鳞片看似层层叠就。

柔处针脚细密匀称,长短不偏半分。

整体蟒身气势恢宏,蟒尾扫过的褶皱里似藏着边关狼烟,蓝银竖瞳仿若淬着气吞万象的俾睨之态。

他只当小小奴婢蠡测管窥,不曾想绣工竟如此细腻磅礴。

晨光渐暖,他凝着女子染露的长睫吩咐,“今日上朝,就束这九爪金蟒。”

微末犹豫着将手臂收回两寸,“可玉带尚未镶嵌玉石。”

男人却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那等俗物,徒增累赘。”

赵晏离开沁水阁时,薄荷香也一并渐渐散去。

卫骁惊奇地看着她,“王爷从未如此高兴过,你可真厉害。”

微末遮了遮缓缓高升的暖阳,“卫大人,可有新鲜的银桂与板栗?”

“有!”

…再回府,赵晏早已饥肠辘辘。

临风廊下的矮几上,静静摆着一碟桂栗粉糕。

与晨早不同,这两块明显糖色更淡,桂香更浓。

咬破糕体时,冰糖的清甜混着新桂涩香漫过喉间,赵晏咀嚼的动作忽而凝滞,连执盏的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晚年的皇后性情大变,连带厨艺都多了些尖酸刻薄,每次捧来的糕点,都与他记忆中的味道天差地别。

前世他玉盘珍馐,反而最是怀恋这清雅的桂香,可苦寻二十余年皆不得,倒是抱憾终生。

两块小糕囫囵入腹,再抬手,盘中已空空如也。

他仍觉意犹未尽,将残渣捏在指尖碾碎,“王妃有心了。”

卫骁探头过来,“回王爷,这是微末姑娘…临走时蒸的。”

“什么?”

残留桂香霎时穿透指腹,那抹瘦弱的身影忽而撞进心头,惹他喉结重重一滚。


微末回到虹霓院时,苏晚昭正愁眉孤坐在院中的秋千索上。

“微末!”

苏晚昭攥着染灰的帕子扑来,“你总算回来了!

王爷为何留你刺绣?

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微末扶住她踉跄的身子,指尖捻去她鬓间的海棠花瓣,“王爷舍不得责罚王妃,便让奴婢代过,能以一条玉带换来王爷宽恕,奴婢纵使绣的呕血,也心甘情愿。”

苏晚昭却皱眉审视她,“只是刺绣,便再无其他?”

她在沁水阁过了两夜,苏晚昭是疑她主动勾引赵晏,行了床闱龌龊之事。

毕竟在她眼中,那男人龙章凤姿,是天下女子都该仰慕的对象。

她将人引向石桌,不经意露出昨夜刻意刺破的指腹,“王爷天人之姿,怎会将奴婢看在眼里。”

苏晚昭目光在那指腹上停留一瞬,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疑色才渐渐散去,“那倒也是。”

她顿了顿,“可为我探来王爷喜好?”

她取出从沁水阁带回的半块糕点,“王爷最爱桂栗粉糕。”

“当真?”

苏晚昭双眸忽而迸出神采。

在将军府时姨娘便常给她做这小糕,甜糯口感她十分喜爱,是她颇为拿手的甜点。

“只是糖粉需得适量,蒸笼火候更得掐着更漏…”微末拉住苏晚昭微凉的手,“奴婢听闻小园里的月月桂开花了,王妃亲自采的桂,定能甜到王爷心坎里去。”

…晨光中,微末挎着竹篮跟在苏晚昭身后,里面装着浅浅一层月桂花瓣。

赵晏钟爱的是秋末开花的银桂。

她方才在沁水阁用的,便是储在冷窖里的存货。

月桂稍甜,再堆叠糖粉,做出来的桂栗粉糕只怕会甜得发苦。

“王妃好雅兴。”

蟒纹靴碾过满地碎桂,苏晚昭手上一抖,银剪正被卡在枝桠间。

她慌乱剪落整簇花枝,回身去拾,赵晏腰间的金蟒玉带忽然刺得她瞳仁生疼。

她拾起花枝藏在身后,“妾身听闻王爷最爱桂栗粉糕,便想亲自做了送到沁水阁去…”男人幽暗的眸子扫一眼身后端着竹筐的身影,这女人倒是满心满眼地想为她主子固宠。

也罢。

索性此时他心中疑惑正层层缭绕,实在想要弄清楚,前世钟爱半生的桂栗粉糕,究竟出自谁人之手。

“那可要王妃亲手做的才好。”

他弹去苏晚昭肩头花粉,“便是灶火,也半分莫要假手她人。”

“王爷可是讽刺晚昭愚笨?”

话未说完,红彤彤的眼里已蓄上了泪。

赵晏绕着她发丝的手指一僵,“本王只是想尝尝王妃独一份的手艺。”

…虹霓院的小厨房里腾起阵阵白雾,微末静静看着苏晚昭笨拙地搅动桂花汁,滚烫的新栗不时擦落鎏金灶台,满厨都是甜到发腻的微苦气。

日暮时分,苏晚昭终于捧着缠枝盘去了沁水阁,“王爷尝尝,这糖色晚昭可是熬了好多回呢。”

赵晏捏下一角送至嘴边,浓郁的琥珀糖浆裹着些许糊味在口中蔓延,桂香却一丝也没有留下。

与晨起那两块实在判若云泥。

“当真是王妃亲手所做?”

他被甜得舌尖发苦。

“王爷…”苏晚昭娇嗔着将熏黑的手指送到赵晏眼前,“你瞧,妾身可是半分不曾假手她人呢。”

“王妃实在辛苦。”

他忽然取下苏晚昭鬓间金簪,眼尾却睨着角落里那只乖顺的兔子,“不如明日起,她来做。”

苏晚昭看着金簪尖端指着的方向,心头忽然一酸,“可微末她…也很辛苦的。”

“王妃十指该染脂粉胭红。”

他又将金簪握进苏晚昭掌心,“这等劳累活计,交给下人便是。”

苏晚昭俏脸微红,正欲反手笼住,男人却已抽手离去,竹简书卷发出的脆响惊的她心头激荡,“王爷说的是,那妾身…都听王爷的。”

赵晏端起简书细看,任由苏晚昭燥起绯红的双颊,“下月初一祈农节,皇后亲点了王妃登台祈雨。

府中当夜的百谷夜宴,也一并交给王妃筹备。”

“真的?”

赵晏将写着福女的卷册放到她手边,“自然。

只是王妃须得亲制祈服,方显诚心。”

离开沁水阁时,苏晚昭紧紧攥着福女卷册,全然忘了桂栗粉糕一事。

她盯着卷册上的“祈服制式”书页,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九丈高台上受万民朝拜的模样。

栖梧国重农桑,三年一度的祈农节是举国盛事,能成为福女登上祝祷台,对女子来说是极大的荣耀。

虽只是依照旧例走个过场,可若这三载风调雨顺,苏晚昭便能得万民称颂。

便是日后出入仁明殿,也有与皇后并肩而站的底气。

可惜前世登台前,她颈间南海珠串竟意外撒落一地,浑圆的珠子悉数没入了祭坛。

德妃当众发难,果断换了温晴玉去登云栖台,“如此福薄之人,怎配替万民请愿?”

苏晚昭惊乱之中反将她踩在脚下,“都是这婢子害我!”

当夜百谷夜宴灯火通明,苏晚昭却忙着在后宅暗檐下,将十根银针尽数刺进她的指尖,“你可是想踩着本妃上位?”

直到多年后她设局了结了温晴玉性命,才得知那串突然崩裂的南海珠串,原是温晴玉手笔。

“好微末…”苏晚昭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既要替我送桂栗粉糕,又要缝制祈服——”她用力摩挲着微末指尖尚未愈合的针孔,“你这双手,可莫要像缝制绣囊时那般无用。”

微末嘴角沁着暖融融的笑,心底却藏着染血的刀,“奴婢这双手,最擅助王妃…一步登天。”

…两女相携离开沁水阁时,赵晏微翘的嘴角骤冷。

他并不强求女子十善尽美,可这蜜糖裹着的假面,倒比直言身份低微的坦率更令人生厌。

卫骁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糕…”赵晏轻甩袍袖,“赏你了。”

卫骁瞟一眼通红的小糕,忙转移话题,“温侍郎嫡女派人送来拜帖,想见王爷一面。”

“何时?”

“后日戌时末,锦江边的画舫上。”

“没空。”

方才他要那婢子每日戌时末为他送来桂栗粉糕,哪里有空再去见旁的女子?


暮色渐沉,王府库房内烛火摇曳。

苏晚昭纤细的手指抚过锦盒中层层叠放的金箔片,薄如蝉翼的金叶映着烛光,在她眸底撒下一片繁耀碎金。

她捻起一块对着烛光细看,唇角勾起魇足的笑意,“微末,你瞧这金箔可够亮?”

苏晚昭已伏在朱漆描金箱笼前挑了整一午后,早被满目瑙珀玉珠迷了眼。

恨不得将库房中宝贝悉数缝到祈服上去,便是檐角垂落的明珠络子都想拆了做裙裾缀饰。

“王妃好眼光,可这金箔太亮…”管家手中黄铜钥匙扣盘不安轻响,他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绸缎珍珠与缠枝金叶,喉头滚动,“祈谷节意在祈求年谷顺成,往年祈服常绣以黍稷麦菽,缀些草编穗子方显…闭嘴!”

苏晚昭冷目呵斥,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朱漆箱笼上峥然作响。

她将金箔贴在胸前比划,面上透着潮腻的艳红,“本妃是万民仰望的福女,怎能穿得似如农妇般寒酸?”

“温晴玉那贱人既敢肖想侧妃之位,本妃偏要教她知晓,什么才是正妃仪态!”

德妃宫里的咏荷姑姑晌午时到访,要苏晚昭为温晴玉备下“最敞亮”的东侧院,下月初三便要迎新人入府。

苏晚昭咬牙砸碎满室瓷器,十根指甲悉数崩断。

此时如受了刺激一般整个人都游走在亢奋边缘。

“王妃说的是。”

赵叔垂首退至阴影下,暗沉的眸子盯着地面再不挪移半寸。

微末捧着珍珠匣子上前,“南海贡珠虽小,胜在圆润如月,嵌在祈服裙摆上,定能衬得王妃步步生辉。”

苏晚昭抓了一把珍珠撒在案上,圆滚滚的珠子骨碌碌滚向四方,“不够!”

她突然攥紧掌心,残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要整件祈服缀满金箔!

连袖口的暗纹都要用贡珠勾边!”

她突然转身揪住微末的衣襟,“若祈服不如温晴玉那贱人的华贵,我便剜了你的眼珠子镶上去!”

微末踉跄半步,面上却无半分惊惶,“奴婢听闻温姑娘的华服只用了蜀锦,金线也是寻常的赤金,怎比得上王妃的贡珠和御赐金箔?”

她弯腰将珍珠拾起,一颗颗擦拭干净,“只是金箔厚重,若缝制不当…我不管!”

苏晚昭忽而扯出半匹诱粉色金丝孔雀烟罗,在薄如蝉翼的料子上猛地一抓,“五日内必须缝好!”

赵叔提灯凝望两女离去的背影,忽觉那些金箔玉珠贴在这位新妃身上,堆砌出的不是满身福泽,而是催命的锦绣剧毒。

微末抱着一摞孔雀烟罗回到下人房,正遇钱嬷嬷站在院中叉腰训人。

老槐树上绑着晾衣绳,素纱寝衣湿落落地滴着水,在青石砖上流出蜿蜒的水痕。

“小蹄子们皮痒了?

这贡缎要搓出毛边,仔细你们一身贱骨头赔不起!”

钱嬷嬷手中撑衣杆抽得震天响,扭头看见微末,混着皂沫的湿手往围裙上一抹,“哟,野鬼终于舍得回窝了?”

墙根下捶打衣裳的婢子们嗤笑出声,“怕是给王爷暖床暖得骨头都酥了…瞧那缎子上的金线,蹭得她袖口都发亮呢。”

“作死的玩意儿!”

钱嬷嬷抡起撑衣杆砸进水盆,溅得众人满脸沫子,“再嚼舌根,今晚都滚去刷夜香桶!”

微末垂眸扫过孔雀烟罗的褶皱,任由淬毒的目光将她穿透,沁水阁那两夜,倒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钱嬷嬷扯着她钻进黝黑的下人房,接过她捧着的料子扔了满塌,“这两日死哪去了?

当真给王爷暖床去了?”

她解开束发红绳,乌黑墨发披了满肩,“嬷嬷觉得呢?”

钱嬷嬷嗤笑着捏她干瘪的胸部,“就你这搓衣板?

给王爷当脚垫都嫌硌得慌!”

微末忽然面色潮红,被满室尘灰呛得直咳,绯红从脖领蔓延上耳尖。

钱嬷嬷伸手给人顺背,“你为你家王妃连命都豁得出去,还能存着那样的心思?

那些个小蹄子,老婆子明日…我当真存了那样的心思。”

微末忽然抬头,眼底隐着孤白的月光。

钱嬷嬷满布皱纹的手猛地一滞,浑浊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你说什么浑话?”

她握住钱嬷嬷颤抖的双手,“若不搏,如何翻身?”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老嬷嬷反捏住她冰凉的虎口,“小姑奶奶,那男人身边可连个婢子都没有,你若惹他厌烦,只怕要乱棍打死…我不怕。

嬷嬷可愿助我?”

微末肃然的神色让钱嬷嬷一惊,“你说。”

…次日一早,钱嬷嬷起身便看到案边缝衣裳的身影,她上前拽过她的手腕,“你跟嬷嬷交个底,当真要这么做?”

“是。”

微末答得干脆。

“可王妃若发觉…嬷嬷安心。”

她将绣针在发间蹭了蹭,“咱们捧着她固宠,她怎会发觉?”

钱嬷嬷闻言点头,“行,那你只管顾好自己,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好鸟!”

推门而出时,红日才刚刚露头。

几个婢子正猫在檐下交头接耳。

“大亮了还不起身,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她昨夜抱的那几匹缎子,怕不是从库房顺回来的…烂舌头的小娼妇!”

钱嬷嬷挑起衣杆砸过去,娇呼声震得晾衣绳上的绸缎簌簌发抖,“人家主子会做桂栗粉糕讨王爷欢心,你们若行,老婆子也管你们叫主子!”

“嬷嬷是说,王妃这般盛宠,全是因那粉糕?”

小婢女躲过衣杆高声询问。

“我何时说过?”

钱嬷嬷横她一眼,“敢僭越主子,我看你们都活腻了!”

当日午后,整个王府的女婢都炸开了锅。

王爷最爱桂栗粉糕在众女口中疯传,王妃就是因为这糕才成了福女,还得王爷万千宠爱!

“听说了吗?

王妃昨日亲做的粉糕,王爷一气儿吃了三碟!”

“难怪沁水阁昨夜亥时才熄灯,原是在等王妃的糕点?”

“可不是!

就连王妃的贴身婢女都得了青眼,昨儿还赏了孔雀烟罗呢!”

“方才我偷偷去了小园,你们猜怎么着?”

小婢女搓着衣裳一脸神秘,“花枝子都秃了!

再不下手,枯枝你们都抢不到!”

钱嬷嬷拎着捣衣杵踱过廊下,状似无意地插话:“王妃祖传的手艺,凭你们也敢肖想?

你们若有本事让主子多吃半块糕饼,老婆子明日也跪着给你们浣衣!”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