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的柔和天光里看着,倒也不觉得如何突兀,反倒像是老树干上的一道深刻纹路,无声地记着这些年他走过的每一步,经历过的风风雨雨。
“阿砚,过来替我掌掌眼。”
他抬起头,布满薄茧的手朝我招了招。
我走过去,从他粗糙却温热的手中接过那方新墨。
墨身打磨得光滑如镜,入手微沉,对着光看,隐隐能见到一层幽兰般的光晕在墨色深处流转。
这样的梅雨天,空气湿润,最能看出墨的品性来。
“如何?”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晌,又凑到鼻尖下轻轻嗅了嗅那股熟悉的、混着龙脑的清香,然后才微微一笑,真心实意地说道:“墨色沉而不滞,看着厚重却不呆板;墨气幽而不涩,闻着清雅却无半分火燎的燥气。
二爷,依我看,这‘涅槃墨’,到今天,才算是真正地功德圆满了。”
他听完我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像是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是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感慨,“总算……没有辜负苏家的列祖列宗,也没有辜负……我这双手。”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按着墨条的手背上。
那掌心布满厚茧,却很暖,很稳。
他说:“阿砚,要是没你……这玄香斋,恐怕早就是一堆没人记得的灰了。”
我心里蓦地一热,低下头,小声嘟囔:“二爷又说笑了……没您,我哪有今天。”
他却摇了摇头,那眼神,亮得像是要把人看穿:“不一样的。
于我,于这玄香斋,你就像是那场大火过后,从焦土里拱出来的那点儿新绿。
风再大,雨再急,你都在,没倒下。”
雨丝敲在瓦上,细细碎碎。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墨方,那些手艺,固然金贵,可真正让断了的香火又能续上的,让这墨香能飘到今天的,或许更是这份……这份不离不弃,这份一起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交情。
有了这个,再难的事,好像也能挺过去。
院子里的雨还在下,那股子墨香,也跟着雨丝,一缕缕,散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