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走了。
窗子外渐渐泛白,天亮了。
我对着满柜子的白色衣袍,无从下手。
我离家上学不过是初中的年纪,只在很小的时候,跟阿妈学做过一些针线。
这可是阿姐的嫁衣,要是我绣不好,阿姐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不对,她本该杀了我。
最后,我还是拿起针线,将那些记忆中的花纹一点点绣了上去。
天阳落山之时,我基本完工。
只是,绣得歪歪扭扭,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叹了口气。
阿姐若是发怒,想杀我便杀吧。
阿姐是道行高深的鬼,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
阿娘死了,阿爸死了。
二叔死了,仙娘也死了。
因为我,她害死了这么多人。
罪魁祸首明明是我啊。
今晚上,月亮似乎没有前几晚上亮。
阿姐也迟迟不来。
直到一阵奏乐声响起,我才听到阿姐的脚步声。
轻飘飘地,走到我的门前,把我的门打开。
绣好了吗?
我点点头,将那件经我之手的嫁衣捧给她。
她残余的另外一张脸笑了笑。
忽然又摇了摇头。
不好看……我心一惊。
但想到自己已经不在乎生死后,我又没那么怕了。
确实绣得不好看。
听到这句话,她僵硬地抬头,摆手。
不是……绣得不好看,是颜色……不好看……白色的嫁衣……要用仇人的血来染……才好看!
她说得狠绝,我也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
好,那就用我的血来染。
我拿过裁衣的剪刀,在手上狠狠割了一道口子。
殷红的血淋淋漓漓的落下,嫁衣很快被染红。
不!
见我这么做,阿姐似乎变得很急躁。
她夺过我手上的剪刀,扯过衣柜中剩下的嫁衣为我包扎。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看到阿姐的空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来。
你不是……阿姐的仇人……我要用……他们的血。
阿姐推开房门,院子里,躺着一具具发霉腐烂的尸体。
他们的面容熟悉,仙娘,二叔,阿婆,阿妈……全寨子里的人,都在这里了。
阿姐穿上白色的嫁衣,经过尸堆,嫁衣一点点染红。
谢谢阿远……今日是阿姐出嫁的日子,你来送我……我好开心。
阿姐的脸上在笑,她一边走一边说。
我终于能嫁给阿明了,终于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她头上的银色坠饰发出脆响,阿姐的脸上似乎还抹上了红妆。
还好你逃出去了,真好。
她越走越远。
心底的不安驱动着我跟上阿姐。
寨门前,一柄花轿停在大路上。
抬轿的人皆面色青白,像是死去多年的人。
阿姐飞速地提着裙子坐了上去。
我跟在后面,不停地喊着她。
阿姐!
阿姐!
你等等!
你要去哪里?
阿姐听到我呼喊,挑开帘子。
她的怀中抱着一具白骨。
那白骨缺了好些骨头,像是勉勉强强拼凑出来。
阿姐给他穿上新式的婚袍,也才凑合有个人形。
我要嫁出去了……嫁到寨子外面去了。
以后,你再也见不到阿姐了……这是阿姐最后一次救你了。
不!
等等!
听到阿姐的话,我整个人都乱成了一团。
可是……你不找我索命吗?
我害死了你……好久好久,她扭动了她的头。
是他们骗你的……十年前……月光越来越淡,阿姐没有说完。
花轿渐渐启程,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她们的身后,却怎么也撵不上她们。
阿姐!
阿姐!
途径我回家那日的山路,我终于有些靠近送亲的队伍。
可是,还没赶上的下一秒,一阵雾起,我亲眼看着所有人滚下了山崖。
阿姐空灵的声音传来。
仙娘偷走了你的记忆……现在……阿姐把它还给你……以后……阿姐都不能护你了……我们要做永远的姐妹,还有,谢谢你。
阿姐!
我大呼,可是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无处寻找。
我一直跑着跑着,突然踢到一个小土包。
泪水滚落进泥土里,我看到土包前有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阿姐之墓。
我擦了擦木牌上的泥土,下一刻,记忆如潮水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