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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嫁后夫君要造反?这皇后我当定了谢兰台陆霄

谢兰台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谢兰台好得很快,就喝了两天的药,敷了两天的眼睛。这两天,韩景渊并没有来山庄。她猜,定是那外室撒娇缠人,把这位多情的郎君给绊住了。前世,她见过那种妩媚多娇的女子,的确有那本事把男人缠得脱不开身。嗯,他不来也好,她可以自在一点。第三天,谢兰台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好接到了陆霄的来信。她懒得看,扔了。午饭前,有婢子过来禀报:“五姑娘,谢居那边来人说,梅姨娘从京城过来了,请您过去相见。”果然啊,父亲见逼迫不了她,当真就把她母亲给唤来了。这是又想怎么为难她?前世,她死的时候,母亲已被害死,妹妹被迫为妾,也被害死,弟弟娶了一个恶毒泼妇,日子过得艰难。这一世,他们的劫数,她要努力去改变。谢兰台去同祖母说了这事。祖母听了,直接说道:“祖母陪你一同过去,...

主角:谢兰台陆霄   更新:2025-05-08 01: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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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兰台陆霄的女频言情小说《改嫁后夫君要造反?这皇后我当定了谢兰台陆霄》,由网络作家“谢兰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谢兰台好得很快,就喝了两天的药,敷了两天的眼睛。这两天,韩景渊并没有来山庄。她猜,定是那外室撒娇缠人,把这位多情的郎君给绊住了。前世,她见过那种妩媚多娇的女子,的确有那本事把男人缠得脱不开身。嗯,他不来也好,她可以自在一点。第三天,谢兰台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好接到了陆霄的来信。她懒得看,扔了。午饭前,有婢子过来禀报:“五姑娘,谢居那边来人说,梅姨娘从京城过来了,请您过去相见。”果然啊,父亲见逼迫不了她,当真就把她母亲给唤来了。这是又想怎么为难她?前世,她死的时候,母亲已被害死,妹妹被迫为妾,也被害死,弟弟娶了一个恶毒泼妇,日子过得艰难。这一世,他们的劫数,她要努力去改变。谢兰台去同祖母说了这事。祖母听了,直接说道:“祖母陪你一同过去,...

《改嫁后夫君要造反?这皇后我当定了谢兰台陆霄》精彩片段


谢兰台好得很快,就喝了两天的药,敷了两天的眼睛。

这两天,韩景渊并没有来山庄。

她猜,定是那外室撒娇缠人,把这位多情的郎君给绊住了。

前世,她见过那种妩媚多娇的女子,的确有那本事把男人缠得脱不开身。

嗯,他不来也好,她可以自在一点。

第三天,谢兰台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好接到了陆霄的来信。

她懒得看,扔了。

午饭前,有婢子过来禀报:“五姑娘,谢居那边来人说,梅姨娘从京城过来了,请您过去相见。”

果然啊,父亲见逼迫不了她,当真就把她母亲给唤来了。

这是又想怎么为难她?

前世,她死的时候,母亲已被害死,妹妹被迫为妾,也被害死,弟弟娶了一个恶毒泼妇,日子过得艰难。

这一世,他们的劫数,她要努力去改变。

谢兰台去同祖母说了这事。

祖母听了,直接说道:“祖母陪你一同过去,看她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简单吃了饭,一行人坐了马车进城,直奔谢居。

到了之后,谢兰台扶祖母下车,进得谢居。

未入正厅,就见到了陆霄。

陆霄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玉簪束发,气度翩然,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傲人的谪仙气质。

乍一看,当真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绝代佳公子,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风雅名士,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

看到她,他就双眸崭亮。

那种温柔的眸光,像初晨的曦光,柔软而醉人。

“兰台,我给你的信,可有看?”

他迎了过去。

跟着谢兰台的阿逐直接长剑出鞘,目光寒凛,不说话,却威慑力十足。

陆霄看着,感觉那人的眼神,煞气逼人,长剑杀气腾腾的,应吃过人命。

这不是庄上人,大概率是韩家人。

“谁借你的胆子,敢在谢宅舞刀弄剑……”

他摆出前世的款,沉声厉喝。

那人眼都不抬一下:“我奉郎君之命,护少夫人安全,谁敢近身,问过我手上的长剑。”

气势实在逼人。

“韩家人好大的胆子,在庄上赶人不说,如今竟敢欺上门来?”

陆氏听得叫嚣,快步走来,寒面利叱,目光在谢兰台身上瞄了瞄——今天的她,打扮得格外漂亮,这死丫头,果然有媚惑人的本事。

“阿逐,收剑。这里是谢家!”

谢兰台低声命令。

阿逐立刻收剑。

陆氏身后,穿着素淡的梅姨娘,正目光繁杂地盯着半个多月不见的长女——之前她穿得很素朴,可今日,她打扮得颇为雅致,头上的首饰很是华贵。

“母亲,小娘。”

谢兰台行礼。

陆氏没应,而是向老太太行了礼:“母亲可好全了?”

梅姨娘也行礼:“母亲。”

老太太横了一眼,哼哼道:“还没死透,将这个陆家竖子轰出去,老身不想见他。”

陆氏不同意:“老太太先慢着点生气,霄儿有些话要和你还有兰台说……咱们进屋……这个护卫不许进……”

阿逐只得留在外头。

一行女眷入内,老夫人坐主位,谢兰台侍立边上,陆氏坐在左下首,陆霄侍在边上,梅姨娘站在右下首。

待上了茶,陆霄出列,撩起袍子跪于厅堂中央,朗声道:

“老太太,之前是晚辈莽撞失礼了,不曾深思就唐突来提亲,且为了自己的面子,未给予十足诚意……今日,晚辈当着您儿媳、我姑姑之面,再次相求。

“晚辈愿以威远侯府正妻之位,求娶谢五姑娘谢兰台,回头必以正礼相迎……”

未说完,老夫人重重拍下桌案,厉声喝道:“放肆。兰台已嫁他人,一女怎能嫁二夫?陆氏,事到如今,你还要想方设法要逼兰台和离,你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谢兰台则是满目震惊:

为什么呀?陆霄怎会一反常态,竟突然说动嫡母,要正式求娶她为正妻?

“母亲,您之前不是说,让兰台嫁沈家老匹夫您舍不得吗?如今让兰台嫁我娘家侄子,成为威远侯府的正头娘子,这对兰台来说可是大大的抬举。只要兰台和离,这婚事,儿媳来说服娘家大哥……”

“闭嘴!”老夫人喝叱,强调:“兰台已经嫁人,你聋了是不是?”

“可那个韩景渊如今官司缠身,搞不好就会迎一房平妻。他一个小门小户的贱商,怎可以在娶妻没几日后再另娶?老太太,您当真舍得让兰台与人共侍一夫吗?”

陆霄突然迸出这么一句,目光直直看着惊呆的谢兰台:“如果嫁给我,我此生,只兰台一人足已。”

老夫人陡然一惊:“谁说韩景渊要另娶平妻?”

陆霄抱拳道:“老太太,您有所不知,就这几日,城内发生了变故,清水县商贾李家幺女李香,和韩景渊曾有过旧情。韩景渊为攀高枝而舍弃,那李香如今自杀,所幸没死,如今,李家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已跑来韩家大闹。

“韩家老夫人和韩景渊都被看管起来,今日县衙开衙断是非。

“搞不好那李香就会同韩景渊于公堂上拜天地,成好事。”

他直直看向面色越来越苍白的谢兰台,一字一顿质问:“兰台,你当真要嫁这种负心别娶的薄幸郎吗?”

老夫人不相信:“这不可能。我问过韩老夫人,韩景渊在外并无心上人……”

谢兰台则沉默,思及之前,有人自杀,他于新婚夜离开,原来是因为这个李香——一切都对上了。

没料到的是:竟演变成一桩丑闻,闹到了衙门。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老太太在看自己,忙道:“祖母,是真是假,等一下我们去公堂上听一听就是了……”

“听不了!”

陆霄道:“衙门宣布,这桩案子不公开审判,但兰台你是韩家新妇,理应可以到场听一听的,其他人都不得入内。韩家这是不想将丑闻对外公开。”

所以,今日嫡母相邀,是存心来挑拨离间的。

“好,那等一下,我就去听上一听!”

这件事,她总得问个清楚明白。

*

门外头,阿逐听得满眼问号:

他们家少帅,堂堂小北王,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


韩景渊将谢兰台抱起时,摸到了她额头上的血。

刚刚她被打了一拳,头撞击地面,晕了过去。

身后,一个青衣小婢女从混乱的打斗场内穿过来,很是忠勇。

“姑爷,姑娘怎么了?”

春祺扑跪在地上,颤问。

“被打了一拳!昏过去了。”

也有可能是——吓着了。

一箭穿心,于他是家常便饭,但于闺阁女子来说太过血腥。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春祺的注意力从姑娘身上挪开,环顾一圈,发现姑爷带来的人,不过四个,却已经将七八个匪人全部拿下,速度之快,武力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阿风跑了过来,看了一眼被主子射杀的尸首,以及昏过去的少夫人。

“送去衙门。丰阳郡内无盗匪。这些全是冒充的,必须彻查。”

韩景渊沉声发令。

“是。”阿风应下。

韩景渊看向一脸担忧的春祺:“我接到祖母报信,说谢老夫人生病,你们回了半月庄,今日怎出现在这里?”

“姑爷,这事一言难尽,您还是快赶去大报恩寺看看吧!姑娘赶去那边是怕韩老夫人有危险。具体情况,等您回来再细说。”

春祺急着禀报。

韩景渊却并不着急,只是目光一幽,转头瞅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新婚妻子,吩咐道:

“阿风,去找辆马车来,由你护送,少夫人先回半月庄;阿逐,你看着这帮人;阿灰,你去报官;阿日,你跟我去大报恩寺。”

这边离半月山庄近。

“是。”

跟着韩景渊的四个护卫,发出重重的应喝声。

围过来的席教头听着,心头一紧:

这些人,怎像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

韩景渊正要走,春祺忽急切地叫住:“姑爷,半月庄如今是姑娘的陪嫁,可现在,谢家家主和主母在庄上仗势欺人,您安置好老夫人,可否马上来山庄主持大局?”

午后,二爷谢和已带着大夫回清河县,那边的桥被大雨冲垮,他是一县之主,必须回去。

春祺怕家主和主母趁机再作夭——刚刚,他们出来时就被拦了下来,亏得有席教头带着她杀了出来。

韩景渊侧以一目:好一个机灵的婢女。

这是要让他以主人的身份,理直气壮逐客。

也是在试探他有无这个胆量,和谢氏对着干。

“知道了!”

他挑了挑眉,落下三字,飞身上马,身姿矫健,飞驰而去。

*

韩景渊赶到大报恩寺时,如他所料,那些想让祖母陷入危险的歹徒,全被料理了,祖母正在安抚受了惊吓的香客。

祖母手上还扛了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他不觉勾了一下唇角:“看来,祖母宝刀未老啊……”

韩老夫人斜了一眼,得意扬扬:“你这一身功夫,一大半还是我教的呢,几个小啰啰我若收拾不了,还怎当你的老师?”

“都杀了?”

地上横了几具尸体,血流了一地。

“留了一个活口,还没问话。哎呀,我这老腰啊……真的是老了!”

韩老夫人感叹了一声。

韩景渊忙扶老夫人到边上坐下:“您坐着,余下的事孙儿来料理!”

*

谢兰台被送回半月庄时,陆氏傻眼了,已经下床,正在院中慢慢走动的谢云岚也傻眼了:

那些蠢货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的吗?

母女俩对望了一眼。

陆氏向沈家的总管借了十六个江湖人,让他们兵分两路,一半去对韩家老太太下手,一半去劫持谢兰台,再让沈家家主出面救下她,并趁机把她占为己有。

那么,和离,再嫁,都办成了。

可现在,事态好像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送她过来的男人是谁?”

陆氏看到是一个陌生男子把谢兰台抱进来的。

“就是那个小贱人的新婚夫君韩景渊……”

谢云岚认得那人,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天就是他亲自把我送进县衙的。

“母亲,我要让他好看。既然他敢送上门,就不能让他完整地走出去。

“不管大报恩寺那边情况如何,今日,必须让他把和离书签下来……”

陆氏大皱其眉,又细细打量,眼底全是嫌弃:“像院子里的小厮,上不了台面。老太太眼光一向高,这次相中的这是什么鬼东西?谢家好歹是从三品的大员,她老太太可是从一品国公府出来的,真是老糊涂了……”

“怎么回事?”

谢靖听得动静,也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阿风那一身朴实无华的打扮,以及普普通通的脸孔,五官都拧到了一处:

“那不会是老太太给选的混账女婿吧!”

“是的。”

谢云岚用着重音加深父亲对这五女婿的厌恶。

“疯了。这种资质平平的白丁,也配攀我谢家这高枝。”

谢靖并不知道妻女曾设下过把谢兰台钓出去这一计,眼见得他送上门来,心下很是痛快:“来得正好,看我怎么羞辱他……”

他转头道:“去把人召集过来,将他给我拿下。好好让他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下场!”

陆氏很兴奋,一挥手,让身边人紫姑去搬来人手。

*

把少夫人放到床上,阿风立刻退下,对那紧张兮兮的婢女说道:“你在此照看少夫人,我到外头候着,我家郎君应该很快就能过来的。”

阿风退了出来,合上门,四下望了望:

贵女的园子整理得就是精致,满园子皆是奇花异草,处处透着女子的娇柔心思。

阿风转了一圈。

园中有几个姑子,正在冲他好奇地打量。

他挥挥大手,露出一对虎牙:“大家好……我是……”

“你是韩景渊?”

一个寒气逼人的雄鸭子嗓音忽然响起。

阿风转头看。

院外头,有个面色惨白的郎君,阴着脸磨着牙,狠着眼神,在盯着自己,就好像他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是……哪位?”

这浓浓的敌意所为何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台是我心上人,她嫁你,只是为了逃避家里的逼婚,她爱的人是我,委曲求全下嫁,是情非得已……”

陆霄扶着墙,哑着声线,拿出前世当权臣时的威仪,霸气宣告。


陆霄的晏晏笑脸,瞬间就冻住了。

震惊之色自他眸间乍现,脸颊上传来毒辣辣的疼痛,足可表明,这一耳光,她是使足了全身力气打的:

“兰台,你……你竟打我?为什么?”

谢兰台打得手心发疼,想到前世受的种种委屈,一个耳光,岂能就此宣泄心头之恨,反过去又是一个耳光,才冷声道:

“打疼你了是吧!疼就对了。

“陆霄,我谢氏乃百年书香世家,我谢兰台再不济,也是世家千金,只要不求富贵望族,寻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娘子,我,谢兰台还是当得起的……凭什么我要去当那低声下气的侍妾?”

陆霄凝眸审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娇娇软软的谢兰台,满心满眼全是他的谢兰台,为何会怒发冲冠?

难道是因为,人生重头来过,有些事会跟着发生一些变数?

就像昨夜,按着前世,他们应该相见的,但这一世,他和她是隔着后门交的心,且她都不怎么接话。

据说昨日,兰台意外落过水,以至于神智有点不清。

“可昨天晚上,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谢兰台马上打断:“我呸,哪来的商量好?陆霄,我是祖母精心调教大的。容不得你以妾之名肆意践踏。”

陆霄沉默。

这番话倒是像她说的。

谢兰台虽被父亲和嫡母厌恶,却是谢老夫人亲自养大的,心气本来就高,前世,若非谢老夫人离世,他根本不可能纳她为妾。

昨夜里,因为谢兰台发热,老夫人跑去同她睡了一处,定又是好一番教化,心态会变,倒也正常。

这番一想,他蹙眉更深,继而正色道:“我并非要践踏你,兰台,是姑父要将你贱嫁,那老匹夫四五十岁,堪作你父亲,你若嫁过去,会余生尽毁。我不同,我与你知根知底,更有功名在身,自能许你一个锦绣前程。”

这话着实动听。

谢兰台却目光发寒:“我父亲当年也曾许我母亲好前程,如今呢,她仍是卑微的妾。男人的花言巧语,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有祖母在,我的归宿,自有祖母为我定夺。陆世子的正妻之位,就留给和你门当户对的嫡女吧,我谢兰台高攀不起……来人,送客……”

陆霄心头深深不快。

前世成婚四年,陆霄是风光霁月一般的存在,他在朝堂上一步步高升,光耀门楣,谢兰台则在幕后,尽心竭力为他提供支持。

待他回来,她总温柔以待,何曾这般冷眼厉色过?

“可我只想娶你为妻。这辈子,你一定可以做我正妻的。我必不会再负你……”

他继续哄着。

一个“再”字,却令谢兰台深深一骇:

这怎么可能?

他竟也重生了?

再细看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头流露着几近疯狂的执念,似已打定主意,非她不可。

她看得浑身直哆嗦:他当真重生了,且,他还要逼她为妾。

这是要折辱她到何等地步?

老夫人则大怒,“来人,将这狂徒打下去!陆家竖子,纵然你天纵奇才,但这天下,好儿郎多的是。陆侯爷当年做了亏心事,陆夫人更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毒妇,谢家女儿此生哪怕当姑子,也不当陆家妇……“

不光骂了陆霄,还骂了陆侯。

陆霄何曾被如此羞辱过,白玉似的脸孔乍现一片阴沉:“老夫人,您今日若拆我良缘,来朝我必……”

狠话未说完,就有护卫上前。

陆霄是学过功夫,却架不住护卫本事了得,对了几招后,他被按倒在地上,双手负于后背。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兰台信我。只要你应我,我必许你妻位……不,或者,我直接可以娶你为妻的……”

她一脸冷漠。

妻位又如何?

她早就不稀罕了。

很快,陆霄被架走了。

那带着愤怒的叫唤声,已渐行渐远。

就算前世,他是人人畏惧的权贵,如今也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官而已。

谢兰台长长深吸一口气,从前世被绞杀的愤恨情绪,跳到今世被许以妾位的急怒,再发现这个前夫竟也重生了,那情绪几番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陆霄生性刚愎自负,又是重生归来,对她仍怀征服之心,往后头,她更得防备他。

前世,她对他的那些爱重,已被他四年的敷衍和冷漠消耗殆尽。

心寒非一日之功。

他想重修旧好,除非天地绝。

“打得好。”

老夫人在边上夸赞:

“女子也当有气节。屈尊为妾,受辱一世。祖母以为,嫁人不求夫君闻达于诸侯,知冷知暖,人品贵重,又可自保的,才是第一人选……”

谢兰台缓缓转头,祖母正含笑冲她招手,满目尽是慈爱之色。

前世却因她而骤死于脑疾。

思及自己的不孝,她倍感心酸,忙上前跪于地上,坚决道:“祖母,兰台此生,誓不为妾,您的教诲,兰台必当紧记心上。兰台不做菟丝花,往后定要挣一个不一样的前程出来。”

老夫人忙把人扶起,欣慰道:“乖孙女,你有这份清醒,很好。”

起身后,谢兰台难掩激动,一把就将老夫人抱紧了,心头好一番酸涩:

能再得祖母如此爱护,她如何能不激动。

“祖母。”

“瞧瞧啊,怎么撒起娇来了,刚刚那气势哪去了?”

老夫人笑着轻抚她秀发。

谢兰台抱着久久不撒手,直到所有情绪尽数平静,这才娇娇一笑:

“叫祖母见笑了!”

“不笑,祖母疼你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盘算着说道:

“现在,你父亲要逼你嫁老匹夫,那陆霄想逼你为妾。你的婚事啊,还是得早做打算。来来来,快跟我看一看那位俏郎君,若相得中,就让他做你的夫君……”

谢兰台一听,这才记起,上一世,老夫人正要给她说择婿的事,被陆霄和她的神来之笔打断,就此病倒。

“好,我看看。”

她当即满口应下。

老夫人开心啊:“来呀,把画像取来。”

少顷,画像缓缓被展开,画上之人,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英气勃发一少年郎,目光凛冽,身藏正气,手持长剑,而气度潇洒。

光看画像,实在是个百里挑一的郎君。

“这人是谁?”

她轻问。

画得神形毕肖。

就不知人如不如画。

“之前,你在白马寺不是救了一个姓韩的老夫人吗?这是韩老夫人的孙子。老夫人特意寻来的,说喜欢你,想娶你当孙媳妇。她孙子不在,特意送了一副画像过来,若相得中,他们家就来提亲。”

祖母细细描述着:“韩家薄有家产。我去打听了,县城里有家布店就是她家的,你嫁过去定不会吃苦。

“这小郎君,祖母已经见过,很是彬彬有礼,一点也不比陆霄差。“

能得祖母青眼的,必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儿郎。

谢兰台毫不犹豫点下头:“孙女愿嫁,但祖母,孙女能否见他一面?”

“当然可以,快给韩家传句话,马上安排这对孩子见个面!”

老夫人满口应下。

谢兰台突然想到如今的陆霄,拥有前世的记忆,对她更有十足的霸占之心,这是个天大的隐患,必须处理好:

“祖母,陆霄估计还没走远,他若知道我与其他郎君相看,必会来破坏的……”

老夫人点头:“有道理。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谢兰台想了想,说道:“倒不如将他绑了,灌上迷药,将人送去京城——再烦您修书一封,用辞强烈一点,好好折辱一番,小肚鸡肠的陆夫人必会恼羞成怒,看紧她儿子的……”

时有婢子担忧插话:“可那毕竟是威远侯府的,如此得罪他们,只怕……”

老夫人嚣张一笑:“不怕。陆家的腌臜事,我手上拿捏着几件,就看他们敢不敢来计较。”

谢兰台目色幽幽,那便好,这样一来,她和他就可以断一个干干净净了。


“谢兰台?”

谢云岚见是那小贱人,立刻咬牙大叫:

“快把我放了,赶紧跟我回京负荆请罪,否则……”

谢兰台举止甚是优雅,提裙而入,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傲然之气,悠悠道:“四姐姐现在都被祖母关起来了,还在那里冥顽不灵,真是不识趣。”

谢云岚呆了一下,几日不见,这个小贱人,气质莫名大变。

回过神,她再次大叫:“该识趣的是你!联姻是你躲不开的宿命,你所谓的嫁人,在父亲眼里就是无媒苟合,到时,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可谢兰台并没有被吓哭,只微笑道:

“惩罚不惩罚的,那是后话,四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白嬷嬷已被祖母拿下。庄上的人都只听祖母的话,你就省省心吧!”

谢云岚又一呆,继而心肝直颤:

白嬷嬷是父亲眼线的事,竟被发现了?

心思直转下,她又开始攻心:“五妹妹,你执意和父亲唱反调,有想过你母亲和弟弟妹妹吗?父亲雷霆一怒下,他们都会遭殃的……你怎能这么自私?”

一直以来,谢兰台极为在乎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以前,用他们威胁她,最是管用。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换作以前,她早露出惧色。

但现在,她另有打算。

谢云岚想不通啊,她现在怎如此沉得住气,再次吓唬道:

“不要觉得自己赢了,等着吧……这边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的,到时我看你怎么哭。”

谢兰台美眸一转,浅浅一笑,犹如一朵桃花乍然绽放,“春祺,把夏安按住,搜她身,将她身上的鸣镝搜出来。”

“是!”

春祺扑上去,三两下就从夏案身上把两支鸣镝给搜了出来。

这是谢云岚的习惯,出行会带暗卫,带鸣镝,这东西晚上放出去,既有响声,又能给方位。

暗卫看到这种信号,就会知道主子出事了,会来救。

刚刚她想到了这一茬,这不马上跑来了。

谢兰台把鸣镝拿到手上看了看,笑道:“四姐姐想通过这东西,和你的暗卫取得联系,把消息传出去是吧!不好意思,你没机会了,这个,我没收了!”

谢云岚见面,俏脸都要皱到一起了,惊愕啊,这小贱人,心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缜密?

谢兰台离开后,夏安闷闷道:“以前,五姑娘胆小怕事,从不敢和四姑娘顶撞的,现在怎么了,变得这么难缠?”

谢云岚则深吸一口气,没有慌神,而是平静道:“放心,她的婚事肯定成不了。”

她这边还有后手。

午夜。

守在门外的姑子烤着火,打着瞌睡。

一道人影来到后窗,悄悄把窗门撬开,爬了进去,果然看到四姑娘没睡,正在等自己。

“姑娘。我来晚了。您受罪了。可恨我没找到钥匙,没法救您出去!”

是个在外院打杂的小厮。

“我没事,但你必须把消息放出去。明日,你去县城内的书铺,找书铺的老板,让老板飞鸽传信,必须让家主过来阻止婚事。”

谢云岚一字一句叮咛着。

那小厮点头,悄悄离开。

谢云岚则露出了得意的笑:

谢兰台啊谢兰台,我看你怎么嫁出去?

翌日。

那小厮寻到机会出了山庄,找到书铺老板,成功把消息传了出去。

*

这一日,细雨绵绵一整天。

谢兰台闲坐闺阁,望着春雨如丝如雾,转头,看到祖母在给她归拢嫁妆,一抬抬装的全是祖母的心意。

作为一个庶女,一个身披不祥的灾星,谢兰台小时候受尽欺凌,若不是祖母养她于膝下,说不定她连长大都困难。

这样的好祖母,必须好好活着。

前世,祖母病了一月才身故的,她总觉得祖母死得有点蹊跷。

那时,是白嬷嬷在管着祖母的饮食。

昨日,她把白嬷嬷拿下,就是想着会不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如今祖母没被气倒,还在眉飞色彩地给她备嫁妆,真好。

*

另一头席教头带着陆霄在路上慢悠悠赶了一天的路,正好遇上下雨,自然就得躲一日清闲。

陆霄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连话也说不出半句,这两天两夜,他不断地回想前世发生的种种。

小时候,谢兰台就是他的小跟班,乖巧懂事,最爱悄悄跑来陪他。

“霄哥哥,我给你磨墨。”

“霄哥哥,我帮你打扇。”

“霄哥哥,你教我认字好不好?”

最基础的一些字,全是他教的。

那时谢老夫人病弱,没空管她。

后来老夫人病好了,才将她养到了身边,她的日子才好起来。

礼法有云:七岁不同席,十龄不共游,十五不交言。

但十岁之前,谢兰台与他一直悄有往来,关系甚笃,待过了十岁,她才渐渐避嫌,不敢与他说话,见了面,只抿嘴浅笑。

而他在当上了世子后,月例渐多,会每每给她买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二人的情份,是一点一点经过岁月的打磨积攒起来的。

犹记得新婚第一夜,他与她欢好,她楚楚可怜,叫他莫名疯狂。

那时,他迷恋她的身子,夜夜与她缠绵。

没多久,她就怀孕了,他是何等的高兴,偏母亲不知道,罚了她,害她落了胎,她哭红了眼,他也跟着痛断心肠。

之后有小三个月,她身子都不利索。

母亲故意安排通房,他都不碰。

后来某一日,他喝迷糊了,竟在他和兰台的床上,要了芳奴。

这事发生后,兰台气得一直避而不见,而芳奴则被母亲抬成了通房,后来还怀孕了,所幸,那一胎没保住。

他便寻了一个机会,把芳奴给发卖了,兰台这才回心转意,和他重归与好,很快又怀了一胎,但还是流了。

一年后,她第三次怀孕,然不满三个月,孩子又一次夭折。

母亲说她就是命里带煞,克自己的孩子。

他找大夫给她调整身子。

大夫说,她身子虚亏,不太可能再生养。

即便如此,他仍顶着压力,哪怕出了孝期,也没议亲,空着正妻之位,就是想给她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争气,母亲又催得紧,最后,他不得不娶谢云岚。

如今可以从头来过,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必须回去。

必须说服兰台继续伴他左右。

谢姑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她若不跟他,断无好下场。

所幸,他重生回来时,已有安排,如果他去提亲失败,好兄弟——宗达会见机行事。

一路北归,他有见他出现过。

但席教头功夫了得,宗达是谨慎之人,正在伺机而动。

入夜时分,门被推开。

宗达出现在床边,“我说,阿霄啊,那个席教头怎么如此难搞,我花了好几十两银子,才找人将他给灌醉了。快,我背你走……”

他说不出话,直摇头。

“你这摇头是什么意思?”

陆霄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轻若蚊呐的声音:

“回、半、月、庄,阻、止、五、姑、娘……另、嫁……”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色,她的脸,一下子唰得通红,也没人瞧见。

“妾……妾没受伤。”

她答得瓮声瓮气,羞极,恨不得遁地。

这个男人,长的是狗鼻子吗?

还是她身上的味道真这么重?

“没伤,血味从哪来?”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简短几个字,带着质疑。

俏脸臊得更厉害了。

她咬紧牙关不吭声。

男人倒也没再追问。

他熟悉房内的布局,马上就将她扶进了净房,也不知道他按动了什么,房内忽就亮起了微弱的光,光线不刺眼,但足以视物。

扶着她的力量消失了,他退了出去。

她重重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到室内竟装着一个精巧的设计,一按机括,就有两颗夜明珠转了出来,不用蜡烛就能照明。

这份巧思,倒是别致一格。

谢兰台检查情况。

果然来月事了,且量颇大,脏了身子,偏她进来时没顾上拿替换的衣裳。

抚了抚发烫的脸孔,她咬了咬唇,叫了一声:

“夫君,夫君……”

娇娇柔柔。

如丝如媚。

她竟听到了独属于少女娇羞且懊恼的声音,陌生又别扭,心里乱极了。

隔着一道门,那个漆黑的屋子,已经亮起了朦胧的光。

韩景渊听到叫唤声,来到门口:“夫人唤我何事?”

“麻烦夫君去把春祺唤来。”

她轻声道,心里如小鹿顶撞。

“夫人可是需要替换的衣裳和里裤?”

刚刚,打开了屋内的夜明珠后,韩景渊看到床上有血迹,再联想到这小姑娘扭捏的样子,已经明白,所以第一时间跑去柜子,找到了那些不属于他的衣裳,还翻到了里裤。

在她唤他时,那些东西就在他手上捏着。

长这么大,韩景渊这是第一次碰触女子的贴身衣物。

在这古老的封建王朝,这些东西,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若穿在少女身上,不知会有多妩媚……

他的神情莫名恍惚了一下,身子躁动起来。

这一刻,他只觉少女带着香气的衣裳,似撒了情药,令他绮思连连,想入非非。

他的小夫人,长得太美。

明明他不好色,可就是会有想法。

净房内,谢兰台一听,自己只唤了一声,那个男人就秒懂,羞臊的同时,又极度不舒服:

若不是他有过女人,怎会这么懂她的言下之意?

“我放门口凳子上了。净房柜子下,有个保温桶,里头备有热水,可以净手。”

他交代完就走开。

谢兰台将门打开一条缝,果然看到了凳上了衣裳,还有里裤,连忙取进来,再一打量洗手台,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有热水,保温效果好,还烫手。

她不是那个衣来张手的贵女,前世,她常常亲手伺候陆霄洗浴,早已练出了一身自理的本事。

边上有个木盆,她取水净身,很快就将自己身上处理干净——脸上的臊意,不知不觉也就散去了。

此时此刻,她想到出去后就要面对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心又开始生慌。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爷,您歇下了吗?”

是阿逐在唤。

“何事?说。”

韩景渊询问。

“西院出事了,您得过去一趟!很紧急。那位有性命之忧。”

阿逐在报禀,语气凝重。

谢兰台刚跨出净房门,就见一道玄色身影匆匆向外间闪去,颀长宽厚的背影一闪而过,步履急促,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门,吱呀一声合上,外头他紧张地问:“拿我的令牌,去请季老过来,必须保下她。”

“是。”

谢兰台怔忡当场。

心一冷再冷。

脸上的别扭情绪也消散了。

原来,在他心里,西院那个妖娆的女子,竟如此重要。

那坚定的语气表明,他非常在乎她。

而她只是拿来装门面的。

她的脑子里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心态也就平静了。

回到床边,准备整理床榻,她却一怔,弄脏的床榻已经被收拾干净,脏的被子被扔在了边上——他竟还会自己换被褥。

这个世道,对女人很不公,女子每月见红,男子都会避开,生怕沾了污血,惹来晦气。

他好像不在乎。

大概是那个女人教的吧!

再看房内,并没有掌灯,床边桌面嵌了夜明珠,珠光柔和,竟是从桌子下面升上来的。

这个男人,倒是很会享受!

正想缩到床上睡,门外头又有人敲门,却是一个姑子在唤:“少夫人,郎君让奴婢送碗红糖水过来……”

她一怔,应道:“进来吧!”

一个长相温善的姑子走进来,笑道:“郎君说少夫人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特意令奴婢煮的。”

那碗红糖水还冒着热气。

“谢谢。”

她接过喝了一口,温烫,口感很好。

姑子笑着打量,夸赞道:“少夫人长得真美,怪不得郎君对您上了心。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愁,现在好了,郎君总算是娶妻了。”

谢兰台不按接话,喝完,随口问了一声:“你家郎君就不曾有过通房什么的?”

“从未有过。郎君的眼光挑着呢!”

姑子福了福退下了。

谢兰台想,也是,那个女人很漂亮,属妖艳之美;而自己长得却是优雅高冷之美,男人都爱美色,果然如此。

一碗红糖水下肚,她睡得很安稳。

*

韩景渊从西院回来后,宿在书房那头,在宫里喝的酒,后劲有点大,平常他不太喜欢喝酒,容易坏事。

没折腾人洗澡。

一觉醒来,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七点左右。他的生理时钟一直如此。

推开门,却看到阿风跪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条鞭子,双手举得高高的,看到主子出来了,忙道:“郎君,你打我三十鞭吧!”

韩景渊把鞭子接了过来,一脸的若有所思:“主动让我打你,这是闯下什么祸了?前一次闯祸,你是把人家小王爷给打了,害我去给你赔罪,这一次,表情这么痛苦,阿风,你这个侍卫,我还用得起吗?”

阿风磕头:“主子别赶我走。以后主子让我办事,我必事事亲力亲为,一定不会再贪图省事,假他人之手了!主子饶命……”

韩景渊瞧边上正憋着笑的阿日,问:“他又闯什么祸了?”

阿日轻轻咳了一下:“罪……罪不致死……就是阿风让少夫人以为,他就是主子您……昨傍晚,少夫人唤阿风:夫君来了……”

韩景渊震惊,猛地转头看向卧房那头。

那小丫头片子,看着挺聪明的,居然会认错夫君?


春祺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惊呼起来:“你你你……你就是那个挑在姑爷新婚当晚自杀的女人……那个……”

外室……

少妇咯咯一笑,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不好意思啊,那晚上,我实在气不过,一想到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要和别的女人入洞房,我生不如死,就直接服了毒,打扰妹妹没能洞房。罪过啊,真是罪过……”

冬禧也黑下了脸,气叫:“谁让你进新房来的?”

少妇袅袅起身,一挥衣袖,又一笑:“自然是郎君请我过来的呀,否则我怎么能进到内院?

“这间新房,布置得好生漂亮,我一时没忍住,悄悄进来看了看,还发现了那么多漂亮的裙子,那么多精美的首饰……我喜欢死了,就帮妹妹试戴了一下。”

说着,她还扭了扭蛇腰,娇滴滴道:“妹妹,你觉得姐姐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亲亲热热。

甜甜美美。

娇娇软软。

这少妇句句不带讥嘲,却又句句在刺激谢兰台。

“滚,马上滚出去,这里是新房,你也配和我们家姑娘称姐妹?滚啊!”

春祺要气坏了。

之前,她们只是在猜想:姑爷可能有外室,不过几天,外室竟已登堂入室。

重点,都没问过姑娘,这也太太太混账了。

郎君这是要将新婚妻子置于何地?

谢兰台的脑筋转得飞快:那个男人是不是知道她杀了人,觉得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进门来的?

她本能地这么想。

“啧,生什么气?往后头共侍一夫,总得姐妹相待的。我比妹妹年长几岁,已经二十有五,只能换你一声妹妹了!好妹妹莫生气啊!”

少妇笑容可掬,脸皮厚到不行。

“阿逐,快来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轰出去。”

春祺受不了了,跑出去大吼一声,还跺了一下脚。

阿逐一脸茫然地跑来,问:“什么不要脸的女人?”

身边跟着同样不解的阿日。

“阿逐,备马车,我要回半月庄……”

她不想和这个女人打交道。

实在太恶心了!

她立刻从屋里头走了进来。

檐下挂着灯笼。

借着淡淡的光,阿逐看到刚刚杀完人都没怎么情绪变化的少夫人,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忙冲进去看,而后惊愕大叫:

“你……你怎么会在新房里头。阿日,过来,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他也吼了起来。

阿日也跟了进去,也大叫:“喀丽娜,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睡不着,就四处看看。那位就是韩郎君的少夫人呀,长得真是不错——我还以为,凭韩郎君这样冷漠的男人,根本就是和尚转世,原来也是有色心的。这位少夫人,怪小鸟依人的……”

喀丽娜娇娇应着,语气虽说正色了不少,但多少还是有点蔫坏的味道。

“你刚刚和我们少夫人说了什么?”

阿逐沉问。

“你猜。”

喀丽娜坏坏一笑。

阿日瞧着不妙,连忙转身跑出去,发现少夫人已不在,追到外院,才看到少夫人在吩咐人准备套马车。

“少夫人,有件事忘了向您禀告……里头那位是郎君的客人,之前中了毒,今日郎君赶得急,没把人带走,说好的过几日由我们送您进京时,带上她……”

阿日还没娶媳妇,但他知道:女人很容易吃醋,今天韩宅平白多了一个娇媚的少妇,就怕少夫人会误会。

客人?

谢兰台听着不觉嘲弄一笑:

外室就外室,非要说成客人,是让她不要为难人家吧。

还要让她同这个女人一起进京。

“我回半月庄,这边就留给客人住吧!阿逐呢,让他送我们过去!”

她心意已决。

“小的在,这就送少夫人回庄!”

阿逐应声。

*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谢兰台上了马车,偎着春祺肩上,拢着披在身上的披风,闭着眼,不愿多思多想。

自怨自艾,实没必要。

刚刚,她杀了人,情绪还陷在杀人后的害怕当中,在听说韩景渊知道自己要杀人,却又放纵手下帮自己杀人之后,她曾期待和这个男人相见,很想看透他。

前世,她经商的那几年,见过不少心思奇特的男子。

世界很大,奇男子也多,可像他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真是见所未见。

她杀沈九万,是豪赌,但为自保。

韩景渊图什么?

但为了拿捏她吗?

结果,却在家里竟遇上外室挑衅,忽然之间,所有期待感,散得一干二净。

这一刻,她只想离得远远的。

回到半月庄,谢兰台令人烧水洗澡,又让人点了助眠的沉香,可睡觉时她还是做了一连串的噩梦。

一忽儿,她看到沈九万化作厉鬼,来索命,她拿着剑再次斩杀,却杀得一身是血。

一忽儿,她瞧见陆霄驾马车回来,指着她叫:“谢兰台,你敢诈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一忽儿,那个外室和韩景渊抱在一处,你侬我侬,“夫君,你娶的妹妹,脾气真大。”

韩景渊则说:“那就让她独守空房。”

……

天亮,她发现一身是汗,身上一片粘稠。

还好,一切只是梦。

但她心下很清楚,不管是陆霄,还是韩景渊,与她的人生,都不会有助益。

未来,她只能靠自己。

“姑娘,老夫人昨晚上也回了庄子,知道你昨夜回了这边,着人来说:请您醒了过去一起吃早膳。”

她用帕子擦着汗:“知道了。”

洗漱完,她穿上自己的衣裳,还吩咐了一句:“那些由韩家送来的,全拿去烧掉。至于那些首饰,收拾一下,回头得空去当了存钱庄。”

春祺知道,韩姑爷这一次是真惹恼姑娘了。

她忙着人将那些东西处置了。

衣裳送出去时,正好被跑来找少夫人的阿逐看到。

他眸光一扫,忙问:“这是……要干什么?”

大觉不妙。

一个小婢回道:“姑娘说烧了它们……”

阿逐:“……”

小北王第一次送人东西,竟要被烧?

回头让小北王知道,这夫妻关系,怕是至死都缓和不了!

“不能烧,我有话要同少夫人说……春祺呢,让春祺将这些收起来。”

阿逐跑去求见。

谢兰台穿得素雅,正准备去见祖母,却看到陆霄怒气冲冲又闯了进来:“谢兰台,你竟敢耍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头皮发紧,呼吸一窒:

糟糕,他竟又杀回来了!


谢兰台早料到了,身若轻燕地闪开,让他打了一个空,而他还蠢蠢地踉跄了几步,头撞到了柱子,发出了一阵嚎嚎惨叫声。

这光景,害得春祺差点笑出声。

“你敢躲?”

谢诚捂着撞肿的额头,恼羞成怒,一拳头又抡了过来。

谢兰台一边躲,一边利叱:“你敢打我一下,我就马上去祖母面前告状,回头我让席教头从你身上打回来。祖母宠我,还是宠你,你心里有数。”

扬起的手,收了回去。

谢诚阴着脸,恨那死老婆子偏心眼,亲孙子不疼,只惯着这个卑贱的庶女:

回头他一定要把老婆子弄死,占了她名下所有财产。

谢兰台看到了他的阴狠:

这个所谓的嫡长孙,不是好东西,必须杀之而后快。

前世,他还搞大了谢安媳妇的肚子,终日在谢安眼皮底下与弟妹私通。

如此恶心的谢氏子孙,实在有辱谢家门楣。

她会亲手杀了他。

因为,这个该死的贱男人,连她都想染指,那种阴私手段,叫她恨入骨髓。

就连她母亲的死,也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个仇,必须要报。

而且,还得让谢靖和陆氏因为这个儿子反目成仇。

一直以来,谢靖和陆氏表面上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在家族利益面前,他们会共同进退。

必须让他们的同盟关系破裂。

这个关键,就在谢诚。

破开谢家腐烂的沉疴,谢诚就是那把利刃。

快步来到祠堂,果然看到紫姑姑守在门口,梅姨娘和七妹妹谢兰若则在列祖列宗面前跪着,没有铺团蒲,而直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种天气,跪久了,寒气入体,会伤害身体。

“娘,小七。”

她无视紫姑姑,从容走进去。

谢兰若看到谢兰台时,唰地滑下两道眼泪,委屈巴巴地直扁嘴:

“五姐姐,父亲逼我到沈家做妾。我不要做妾。小娘一直告诫我,不能做妾。我该怎么办啊?”

现在的小七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

前世,她被人挑拨恨她入骨。

“五姑娘,请你也跪下。主母说了,只要你不签下和离书,你们三人就要一直在这里耗着,跪到膝盖烂了,也不准离开。”

紫姑姑拿着鸡毛当令箭,小人得志般叉腰瞪眼,满是得意,仿佛自己就是主母本尊。

想到之前在半月庄上受到的欺侮,她现在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爽感。

时有小婢送来文房四宝,和离书早已备好,就等她签字。

谢兰台没跪,转头寒眸一笑:“韩家的护院最擅长飞檐走壁,紫姑姑这样不客气,就不怕半夜被人吊起鞭上一顿?在半月庄挨得教训,是不是太轻了?”

话中的威胁,令紫姑姑立马怂了,想到那日,韩家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她怕啊,悻悻然就退了出去。

兰若看着五姐姐,觉得现在的五姐很不一样,好彪悍——连紫姑姑都畏惧她。

梅姨娘愁啊,兰台现在主见性这么强,苦的会是她和兰若及安儿。

她突然恨恨打了一下兰台,然后又重重叩起了头来:

“五姑娘,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不要再和你父亲及嫡母斗了。斗不过的。我只是贱妾,那陆氏能轻易弄死我。

“还有你妹妹兰若,她这么胆小怕事,若嫁去那种刁钻刻薄的人家,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

“你弟弟正在读书,太需要你父亲扶持,只有进了国子监才有可能学到更好的学问。一直在小家学读书,是成不了气候的。

“你若能嫁陆霄,便是你此生最好的归宿。

“谢兰台,五姑娘,你只是庶女,这样的儿郎你不要,非要嫁那种商贩人家,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求你不要来害我们了行不行?”

梅姨娘苦苦哀求,语气里带着几丝恨铁不成钢。

就好像,这一切全是她造成的。

谢兰台面色微微发白,心头又酸又涩,反问道:“如果陆霄是个奸险小人,我也应该嫁吗?”

“陆霄哥哥不是奸险小人!”

谢兰若忽大叫,脸上全是维护。

谢兰台眸光幽幽:

没错,她这个妹妹一直爱慕陆霄,所以,前世她在陆家当妾,当成了一家主母的气势,谢兰若曾百般嫉妒她。

“娘,兰若,你们冷静一下,同时请相信我,沈家短时间内没空跑来谈纳妾的事,父亲只是在吓唬你们。”

梅姨娘听得冷声怒叱:“反正,你就是想看着我们被陆氏细细磋磨是不是?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没良心的女儿。”

谢兰台心寒。

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二人感情寡淡,娘的心,总是偏的。

这一刻,谢兰台心下委屈。

可从娘的角度看,也许她就是疯了,官家娘子不当,要做商妇,娘如何能不痛心疾首。

而她不管说任何话,只要不同意嫁陆霄,就是在叛逆,是不孝的表现。

“娘,你想给兰若找一个怎样的夫家?我去同祖母说,让祖母管了兰若的婚事,这样可以吗?”

梅姨娘眼睛一亮,跟着又一暗,直摇头道:“老太太未见得愿意管。就算管了,若把兰若嫁给一个普通商贩,那这辈子,兰若就只能永远低人一等。”

梅姨娘已经低三下四一辈子,这么多年,一直在陆氏手下吃哑巴亏。

她有两个女儿,若没一个嫁入高门,回头谢云岚若嫁给那什么萧临,她至死也没办法扬眉吐气。

所以,梅姨娘非常希望兰台能成为陆霄的正妻,更希望兰若能嫁个世族当正头娘子,一世光鲜。

如果可以嫁个能干的姑爷,说不定还能帮她母族平冤。

低嫁,她非常不赞成。

就在这时,谢兰台忽语出惊人:

“娘,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你成为谢家的当家主母,让弟弟成为谢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能做到日后事事听我行事吗?”

梅姨娘和兰若都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这些是空话:

一个妾,怎么可能成为当家主母?

一个庶子,有嫡长子压着,如何能成唯一继承人?

“你在发什么疯?”

她压低声音,生怕门外的紫姑听到。

“娘,谢诚肯定会一无所有,你想不想看着陆氏发疯,父亲和陆氏反目。就这几天,我能让谢诚变成谢家的耻辱。”

她说得无比自信。

梅姨娘:“……”

这个女儿,这是得了妄想症了吗?


谢台兰自不能流露出欢喜之色。

她得表现得惊急,得扑上去表示关切:“大哥,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人竟会摔下来,快快快,快请大夫,可不能毁容了。这毁了容,就娶不到世家小姐。”

谢诚则怒发冲冠,额头的青筋根根横起,咬牙直叫:

“谢兰台,我要是被毁容,一定让你和韩家付出血的代价。”

“大哥,别生气,别生气,越是动气,脸上的伤口拉得越大,那就更丑了。萧姑娘会更看不上你的。快快快,深呼吸,保持平静。”

谢兰台温柔怯怯地劝慰着。

谢诚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妹妹,居然故意在刺激他?

可恨他手臂动弹不了,大概是骨折了,否则一定掴死她。

半个时辰后,大夫来看过,确诊脸上伤口划伤严重,日后大概率是要留下疤的,另外手骨骨折,得吊上几个月才能养好。

谢诚知道毁容,气得鬼哭狼嚎,不断地大叫:

“娘,快把谢兰台拉下去打一顿板子,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是她害我的……全是她害的。

“绝不可以饶恕她。”

陆氏刚从威远侯府回来——谢云岚跟着一起去的,不想陆霄不在。

侯夫人说:陆霄回来当晚上就收到官衙的任务,让马上跑一趟公差,所以他不在京城。

陆氏没提亲事,陆霄不在,现在不宜提及,回了府,却被告知谢诚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等看到谢诚那满脸的鲜血时,吓得险些晕过去,转身要给谢兰台一巴掌:

“谢兰台,你敢害我儿,你敢害我儿。”

就像疯魔了一般。

谢兰台当然不能让她打到,退了两步正色道:“母亲不能含血喷人,大哥是自己不慎摔的,是大哥想找我麻烦,我只是正当躲避。

“要怪就只能怪那栏杆,是栏杆老化,大哥太用力,栏杆不受力,这才摔下来的。

“绝非我胡说,众目睽睽看着,乔嬷嬷,书僮还有家丁都看见了。”

这会儿,老太太也在。

她刚刚过问了这事。

现在看到儿媳又来委屈五丫头,老太太立刻维护道:

“的确是一场意外,我问过在场所有人,大家都有目共睹。那亭子常年失修,会有一些烂木头,那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的老夫人,那边的栏杆是人为锯断的。”

席教头突然来禀,“刚刚我已经询问过园丁。园丁说:一个月前,曾看到角门的小厮曾阳,趁夜到那里偷偷摸摸干过什么。

“我询问过曾阳,曾阳招了,是四姑娘让他去把那边给锯断的,还给了二两银子。”

谢云岚见哥哥摔成这样,感觉很不好,心本来就七上八下,一听祸闹到了自己头上,立刻本能大叫道:

“席教头,你可不能胡说,我可不认得什么曾阳。再说了,平白无故的,我要锯断那里做什么?一定是谢兰台搞的鬼。”

直接把祸引到谢兰台身上。

谢兰台当然不背这锅,马上道:“祖母,一个月前,我生病,和您在近郊的庄子上。可不在谢宅。那曾阳是四姐姐侍婢安夏的表兄,还是有婚约的,这事问一问安夏就能真相大白。”

婢子夏安被点名后,面色顿时骇白,连忙跪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截住,警告道:

“今日一事,你若敢包庇,一切罪罚将落到曾阳身上。秋绥就是先例,夏安,你可想清楚了。”

夏安吓得花容失色,浑身直哆嗦。

想到秋绥是被生生杖毙的,她怕呀,当场就招了:

“回老祖宗话,这是四姑娘让做的,具体想做什么,奴婢不知。求老祖宗饶了奴婢,饶了曾阳……求您了求您了。”

头磕得咚咚响。

谢云岚怎么也没料到,祸水最后又引回到了她身上。

狠狠瞪了一眼背主的夏安,她转头听到母亲在恼恨地问自己:“云岚,是不是你干的?如果是夏安冤枉你,我直接仗毙了这该死的奴婢。”

夏安吓得顿时瑟瑟发抖。

这一次,谢云岚却直接承认了:“对……是我让人去锯的。”

陆氏气啊,一掌打在了女儿身上——没打脸上。

这张脸还要为春日宴作准备。

可儿子毁容了这气,她得发泄一下。

谢诚更窝火啊,本来,他想借机让母亲好好惩罚一下谢兰台的,结果却祸及了亲妹。

就这时,谢靖从外头回来,听说长子从假山上坠落毁了容,急匆匆跑来,却正好听到了这一番话,再进来看到儿子脸上那疤,面色顿时铁青。

“爹。”

谢云岚声音发颤,知道父亲疼这长子,现在造成这样一个后果,心里有点怕。

谢靖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耳光,厉喝:“今日去祠堂跪上一晚上。夏安和那什么曾阳各打三十大板……至于谢兰台……”

他恨得牙痒痒,这才回家没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麻烦。

“这事和兰台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插话,沉着脸哼叫道:“是你这一儿一女越大越没长进,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好想一想,是谁教养的……兰台,跟祖母走。”

拉着兰台就走,两步后顿下,老太太又道了一句:“以后,兰若住我院,归我管。她的婚事,我来把关,你们谁都别想插手。”

陆氏恶狠狠瞪了一眼,暗骂:

死老太婆真是多管闲事。

谢云岚捂着挨打的脸,委屈大叫:“凭什么罚我?明明这些事全是谢兰台搞出来的。”

谢靖厉喝,又扬起了手,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母亲身后。

*

门外头,谢兰台心情舒畅:

这一家四口,一个个都不想让她有好日子过,挖空心思把她骗来,想摆布她的人生。

现在可好,窝里掐架,闹得鸡飞蛋打。

“你倒是会算计?”

老太太看得透透的。

这些事,看着是随机事件,却全是兰台算计好的

“祖母,我什么都没做。”

谢兰台杏眼露无辜:“谢诚摔跤,是自己摔的;栏杆是谢云岚锯的——祖母,您不必心疼这个孙子,回头你就会明白,一切是他们咎由自取。这叫报应。”

老太太深深看着这孩子,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有勇有谋,步步为营。

这样很好。

这孩子,不能太不争。

她骨子里的血脉,注定了她不该庸碌平凡。

她终是没辜负亡灵。

虽将兰台嫁得普通了点,但安逸活着,才是亡者最大的希望。


春祺也惊呆,愣了愣,忙为那阿风证明道:

“姑娘,他……的确不是姑爷,他是护卫……您怎么会认为他是姑爷的呀?”

这话,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连春祺都知道,这人不是她夫君。

而作为妻子的,竟然不知?

惊愕在她眸中不断发酵,继而射出骇人的难以置信,脑子瞬间嗡嗡作响,喉头跟着发紧,仿佛被人于瞬间掐碎了所有认知。

是的,这一刻,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颠覆性的偏差。

所有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叠加,原本都按在面前这个叫“韩风”的郎君身上,但现在,那些印象失去了可以按放的脸孔。

身子,冷不伶仃打了一个激灵。

脑子空白了,她只听到自己在惊错地失声询问:

“可那日……在大报恩寺,是你给我送的信啊……”

阿风额头上冒汗,急忙解释道:“那信是郎君让我送的……您是女眷,小的……小的图省事,才找叫花子帮忙送过去的……”

“可我让车夫把帕匣送过去时,特意问了:你是不是韩景渊韩郎君啊!”

她再次强调。

还是不相信自己会弄错。

阿风努力回想当场情景:“那车夫是问了,你可是韩景渊韩郎君?我家姑娘让我把帕匣送过来。我的回答是:交给我就行。多谢……我的意思是,我会转交的。”

一顿,他额头上的汗水如浆似水般渗出来,并在这一瞬恍然了,原来竟是自己一时贪图省事,才造成了这样一个乌龙。

完了完了。

他扑通跪地,不断地比画着,脸孔是苦哈哈的:“怪小的,全怪小的,小的应该亲自送过来的……

“少夫人,阿风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谢兰台脚下一虚,险些瘫倒。

春祺和冬禧连忙扶住。

“所以……”

她抓住春祺的手,吸了一口气,才艰涩地问道:

“韩景渊长什么样?”

春祺忙道:“姑娘不是看过姑爷的画像吗?比画像上还要英俊神武……”

之前姑娘说,姑爷长得一般般,她还以为姑娘眼界高。

原来竟是弄错了。

拿阿风和姑爷比,阿风这长相的确一般般。

阿风趴在地上:“请少夫人责罚!”

声音还颤了颤。

“咯咯咯,有意思啊!竟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那个外室笑得娇滴滴,透着看好戏的调调,显得无比刺耳。

就像针一般,扎进了谢兰台心里头,一阵阵作疼。

被人嘲笑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啊!

谢兰台脸孔上,忽现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又羞又恼,贝齿咬得那是咯咯作响:

这辈子,她从来没如此羞恼过。

当所有认知被打碎,原来以为见过的男人,变成了一张白板,有种失控感,在体内炸开了花。

火花溅处引发的灼烧感,令她莫名生出恐慌。

“少夫人,要不先进屋歇下吧……阿风办事不利,回头您怎么罚都行……”

阿逐瞧得分明,少夫人因为叫错了夫君,认错了人,已羞得无地自容。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应该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平复一下心情。

“前面带路。”

谢兰台深吸气,寻思着现在待在门口,这么又跪又求的,被路人瞧见,脸丢得更大。

她需要独处,好好捋一捋。

阿逐连忙在前面带路。

阿风跪在那里,愁啊:

这可咋办?

回头要被主子知道,少夫人唤自己作“夫君”,定要被罚死!

*

阿逐带着少夫人进了东院——素心苑。

园中简单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估计那些花草还是最近新布置的。

屋子半新半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显得清幽雅致。

进花厅,一切布置极简单,不繁复,像极了男子的居所,没有那些女子闺阁的柔软线条。

比不得谢府华丽。

但以前的谢兰台,住得并不如何如何富丽堂皇。

所以,这屋子里的家什器皿,在春祺和冬禧眼里,也是不错的。

至于谢兰台,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去观察新居,刚刚激起的情绪久久难以平静。

她就像木头人一般,走进了花厅,坐在花桌前,双手抚着脸孔,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直到春祺送上一杯水:

“姑娘,喝点水吧!”

压压惊。

后面这句,她没说。

现在姑娘心里一定很难堪。

谢兰台抬头,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闷声道:“我……是不是丢脸丢大了?”

语气是如此的郁闷。

“这不是姑娘的错。是那个阿风没把事办好,更是姑爷的错,那日相看,他一直避而不见,才造成这样大一个误会,全是姑爷的责任……”

春祺故意把责任推到男人身上,为的是让姑娘心里好受一点。

谢兰台哪能不懂她的苦心,涩涩一笑,看着茶盏里好看的茶汤,还是重复了一句:

“丢人,真的是太丢人了!”

说着,她把茶盏放下,走向精心布置过的床,扑在上面,把脸蒙在被子里头,都不想出去了。

经这么一闹,韩家的下人若知道这事,私下里头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这个没眼力价的新妇呢!

春祺跟过去,继续安抚:“姑娘别自恼。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叮咛他们闭嘴就是了。”

“韩景渊肯定会知道。”

她的声音因为脸蒙着,都变了声调。

“那得怪他。”

春祺真好,一力在护她。

她忽坐起,急切道:“那幅画呢?快去取来,我再瞧一瞧!”

“没带来!”

春祺的话,令她神情一丧。

是啊,此番过来,她们拿的东西并不多,那画没必须带过来。

她咬唇,死死地咬着,最后道:“去问问阿逐,他家郎君在家吗?”

春祺去问了,回来说:“姑爷不在家,阿风说,姑爷外出办事,老夫人这几天住在西市一处医馆,说是和那老医者是旧交,暂不住家里……阿风说,晚上姑爷可能来不及回来用膳。厨房那头做的晚膳,可搬至东院小膳堂……”

又不在!

那个男人得有多忙?

还是故意避着她?

是怕她问及那外室的事,故意把她和那个女人先安排到一处住上一住,磨合磨合,再来说纳妾的事吗?


谢兰台其实一直在石头城内。

在安排人手去搜捕陆霄和谢云岚之后,她不放心,着人驾了马车,到县城某处,亲自盯着。

亥时正(晚上九点),席教头来报:“衙门的人,正在搜捕南齐细作,把宗家郎君当细作绑走了,但不见陆世子。现在雨越下越大,五姑娘您回吧……我们这边继续找。”

谢兰台又惊又诧,竟能生出这样的乌龙来。

可惜陆霄没被抓走。

现在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不用找了,这么大的雨,大伙都辛苦了,明日我出嫁,还需要诸位打起精神来帮衬。打道回府吧!”

明日,陆霄要是敢跑来找麻烦,那也是她命中躲不开的劫。

“是。”

席教头应下。

谢兰台带着春祺打道回庄。

*

这一晚,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细雨。

清早,雨歇放晴,晴空万里,喜鹊绕屋梁。

春祺笑着进来恭请谢兰台起身:“恭喜姑娘,今日天公作美,雨霁云收,日映朱霞,愿姑娘婚后岁月,如晴空朗照,琴瑟和鸣,岁岁长安。”

谢兰台听着轻轻一笑,坐起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文绉绉的,翻了多少话本子才学来的吉祥话,必须赏。”

“谢姑娘!”

春祺挽起床幔。

谢兰台披发起身,先吃了点东西,然后沐浴,薰香,净面,梳头,上胭脂,点额妆,穿嫁衣,戴流苏金冠,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精心打扮后的谢兰台,自有倾城绝色。

“姑娘简直就是天上月,今夜一定会把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揽镜自观,她怔怔走神:

十六岁妙龄,娇艳欲滴,五官精致如画,眉目间的清冷,平添了她几分出尘脱俗的超然之美。

她是个美人坯子。

因为母亲绝色无双。

当年曾任户部侍郎的外祖被诬陷,锒铛入狱,而后狱中自戕,坐实罪名,全族上下,男丁被流放,女子入贱籍,是以后来,母亲只能成为贱妾。

前世,她自甘为妾,不光气坏祖母,也伤了母亲的心。

像她这样一个身份,一般世族大家,根本不可能看上她。

如今嫁韩家,他们不在乎她是庶女,也不介意她母亲是贱籍,如此良缘,与她当是最好的。

就是吧,她的眼皮一直在乱跳,感觉要出事。

按着晨迎昏行的原则,一般男方会在上午前把新娘子接走,黄昏行礼。

但是韩家卜的迎亲时辰是未时四刻(下午两点),拜堂是酉时四刻(晚上六点)。

很快,时间来到下午未时四刻,谢兰台已装扮好,就等着韩家来迎娶了。

祖母一直陪着她。

“来了来了,老夫人,新郎倌来了,已到庄前,请您往前厅主持大局。”

仆人过来笑着禀告。

祖母笑呵呵去了。

谢兰台坐在闺中,心脏免不得一阵乱跳,慌不知从何而起。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怒叱:

“你们起开,我要见兰台……”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时,她顿时明白了:

变数到底是来了。

门被重重推开。

一身邋遢的陆霄,头发凌乱,下巴上全是青髭,衣裳又脏又皱,靴上全是烂泥……那个像天上谪仙一般的郎君,现在就似颓败的地上草,满身污秽,低入尘埃。

那张曾迷倒众生的俊脸,额头上蹭出了几道不浅的伤口,漂亮的薄唇还长了疮,眼眶深陷,眼球上全是血丝,头发上沾着不少稻草屑。

啧。

真是奇丑无比。

没了华服,没了光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前世的自己怎就对他神魂颠倒了呢?

她冷冷看着。

“兰台,你不能嫁给韩家。”

见到精心装扮过的新娘子,陆霄双眼发直。

前世,他们没有婚礼,她作为妾,没有像样的嫁衣,没有满头珠饰。

作为谢家的女儿,她没有享受过光鲜的出阁礼,也没得到夫家高规格的进门礼,是委屈她了。

再见十六岁的兰台,盛装的她,美瞎了他的眼。

男人的占有欲不断膨胀,今日,娶她的只能是他,任何男人都休想将她带走。

谢兰台神情淡漠,静静站在那里,“陆霄,你若是来祝福我的,我欢迎;你若是来破坏婚礼的,马上滚出半月山庄……”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陆霄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漠。

想前世,她待自己事事温柔,句句体贴,她心里对他分明是有情的,就因为他不能给她“正妻”的名份,竟要故作冷漠:

“兰台,你不能嫁别人,你是我的,前世,我们曾做过多年恩爱夫妻……我们琴瑟相和,两情相悦,一场意外毁了我们。现在,只要你跟着我,我定保你一生光鲜,事事如意。

“兰台,信我一言,我才是你的良配,那个什么韩家郎君,怎有我懂你心?乖,跟我走……我们会有锦绣前程的。

“你瞧,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昨夜淋了雨,发了一夜高烧,现在,我还高烧不退……兰台,我待你之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证……”

语气激烈,声音急颤。

名满京城的公子,为了一个庶女,做到这个地步,旁人看了,估计会感天动地。

可从礼法的角度看,一个有功名在身的郎君,没有正正经经地走正门,聘官媒,抬聘礼,依礼提亲,甜言蜜语再多,有个屁用,那全是对闺阁女子清誉的践踏……

重活一世,他声声句句说爱她,却还是和前一世一样,在故技重施地作贱她。

恶心之极。

谢兰台作呕得想吐。

“席教头,陆世子淋雨发烧,生了癔症,立刻送他去医馆,不得有误。”

没有动容,也没有因他高烧而生出恻隐之心,露出心疼之色,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吩咐着,并且将他的示爱称为“癔症”。

席教头就在附近潜伏着,闻令,飞步上前,一把就将“病得不轻”的陆霄给按住。

这是她安排的,就怕这陆霄真来抢婚。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兰台,你不能嫁啊,我们青梅竹马,才是天生一对……”

陆霄使尽吃奶的力气,青筋横起地想要扑上去,心头是何等的失望:

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冷漠,全然不念旧情?

“快,堵了他的嘴。”

春祺忍无可忍,叫了一声。

这个陆世子,现在是越来越无耻。

席教头马上将陆霄的嘴给堵住。

那一刻,陆霄被人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反负着双手押了出去。

不远处,吹吹打打的迎亲乐队,进了后宅,新郎倌正按着大乾的婚俗习惯,入闺阁行“闺迎”之礼。

这是本朝风俗,以显新郎倌对新娘子的尊重——从闺阁到洞房,都要由新郎倌带引,更彰显了一种尊重。

陆霄翘首而望,想看一眼,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要娶了他的一生挚爱。

可看不到。

前面引路的全是乐队。

后面的人太多,把新郎倌的相貌给挡住了。

他把脖子拧得都要断了,还是没看到。

下一刻,他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命运啊,待他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一些,怎能让他亲眼见证她出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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