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死奈何冰冷。
彻骨的冰冷,从每一个汗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顾长生猛地呛咳,喉咙火辣辣的,吐出几口浑浊腥臭的河水。
他瘫在滑腻冰冷的淤泥里,浑身湿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天色未明,灰蒙蒙的。
薄雾像湿冷的裹尸布,无声无息地缠绕着河岸。
空气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河水腥气,混着水草腐烂的恶臭,直往鼻子里灌。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
四周一片狼藉,像是被巨兽蹂躏过。
几块破碎的船板散落在不远处,木头边缘毛糙,上面用朱砂画的符文已经被水泡得模糊不清,只剩几道暗红的印子。
那是“往生号”的碎片。
镇上唯一的渡船。
昨天下午,就在那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和山洪里,翻了。
他记得。
记得那瞬间灭顶的黑暗,肺部被挤压到极致的窒息感。
记得冰冷的河水疯狂灌进嘴巴、鼻子、耳朵里的绝望。
他甚至记得肺叶像要烧起来一样的剧痛。
意识彻底模糊前,他好像看见了……看见了水底……姐姐苍白的脸,正对着他招手。
姐姐。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条叫奈何的河里没的。
镇上的老人都说,这条河不干净,河底通着阴曹地府,沉满了离人的眼泪和未了的心愿。
他本该和姐姐一样,沉下去,成为这冰冷河水的一部分。
可他现在却躺在这里。
躺在这冰冷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淤泥里。
还能呼吸。
还能感觉到冷。
……怎么活下来的?
他脑子里像塞满了湿棉花,沉重而混乱。
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恍惚,还有一种荒谬的、让人从心底发寒的不真实感。
他用尽力气,撑着淤泥,挣扎着坐起身。
环顾四周。
浓雾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和他一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不远处,是沈家小姐沈清荷。
她那身平日里精致的衣裙此刻沾满了泥污,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但她的脊背却依旧努力挺得笔直。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胸前一枚玉佩,指节发白,眼神里是惊惧,还有一丝不肯被摧垮的倔强。
再远点,是镇上的屠户赵四爷。
他正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横肉,跳着脚,唾沫横飞地指天骂地,声音嘶哑,大概是在心疼他那些被洪水冲走的宝贝猪崽。
角落里,李秀才面无人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