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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

我吃饱饱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夏云说:“让春云姐和秋云去吧,她们两个稳妥,能不给大小姐丢人。”春云却道:“还是让夏云和冬云去,她们两个办事麻利。”这四个人互相推诿,倒是都夸赞对方。许靖央的目光落在冬云身上。“冬云,你年纪最小,平时听竹影说,你是最勤快的那个,既然这样,我就带上你,剩下一个人,你来决定。”冬云小巧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她低了低头:“谢谢大小姐,可否容奴婢考虑半日?”“当然可以。”许靖央点头。旋即,她又当着四个丫鬟的面吩咐竹影:“去拿件时兴的云缎给冬云做身衣裳,再给两支钗,毕竟是去长公主府参宴,不能像上次一样太寒酸。”竹影立时捧上托盘,那云缎色泽粉嫩,她们只见过许柔筝身边的大丫鬟穿过这样的料子。冬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主角:许靖央萧贺夜   更新:2025-05-28 19: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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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许靖央萧贺夜的女频言情小说《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由网络作家“我吃饱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四个丫鬟对视一眼。夏云说:“让春云姐和秋云去吧,她们两个稳妥,能不给大小姐丢人。”春云却道:“还是让夏云和冬云去,她们两个办事麻利。”这四个人互相推诿,倒是都夸赞对方。许靖央的目光落在冬云身上。“冬云,你年纪最小,平时听竹影说,你是最勤快的那个,既然这样,我就带上你,剩下一个人,你来决定。”冬云小巧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她低了低头:“谢谢大小姐,可否容奴婢考虑半日?”“当然可以。”许靖央点头。旋即,她又当着四个丫鬟的面吩咐竹影:“去拿件时兴的云缎给冬云做身衣裳,再给两支钗,毕竟是去长公主府参宴,不能像上次一样太寒酸。”竹影立时捧上托盘,那云缎色泽粉嫩,她们只见过许柔筝身边的大丫鬟穿过这样的料子。冬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精彩片段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

夏云说:“让春云姐和秋云去吧,她们两个稳妥,能不给大小姐丢人。”

春云却道:“还是让夏云和冬云去,她们两个办事麻利。”

这四个人互相推诿,倒是都夸赞对方。

许靖央的目光落在冬云身上。

“冬云,你年纪最小,平时听竹影说,你是最勤快的那个,既然这样,我就带上你,剩下一个人,你来决定。”

冬云小巧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她低了低头:“谢谢大小姐,可否容奴婢考虑半日?”

“当然可以。”许靖央点头。

旋即,她又当着四个丫鬟的面吩咐竹影:“去拿件时兴的云缎给冬云做身衣裳,再给两支钗,毕竟是去长公主府参宴,不能像上次一样太寒酸。”

竹影立时捧上托盘,那云缎色泽粉嫩,她们只见过许柔筝身边的大丫鬟穿过这样的料子。

冬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奴婢谢过大小姐!”

许靖央让她们四个退下了。

四个丫鬟回到屋子里,桂妈妈已经等了会。

得知大小姐让她们互相举荐,桂妈妈当即说道:“这是想让咱们起内讧,你们四个可不能当真!”

去长公主府的机会多么珍贵,多少丫鬟到死都没能有那个福分。

说不定走运被贵人所喜欢,飞黄腾达只是瞬间的事。

冬云听了桂妈妈的话,马上把自己得到的料子和首饰都交出来。

“大小姐给的,我都不贪,我跟三位姐姐一条心,她别想挑拨我们。”

桂妈妈:“大小姐自从回府就惹了不少麻烦,夫人想要惩戒大小姐一番,到时候就全靠你们里应外合了。”

夜里用膳的时候,冬云进门,跟许靖央道:“大小姐,奴婢想好了,秋云老实本分,奴婢和她一起陪大小姐去长公主府赴宴。”

许靖央颔首:“好,那明日你二人陪我出门一趟。”

初七的日子,是许家全府一起祭祖的大日子。

许靖央不被允许出席,也不着急上赶着去。

她反而领着竹影,还有冬云和秋云两人,去了街上的书铺。

先给竹影买了一些简单习字的书,又去了趟首饰店,挑了三块细长玉佩出来。

回府以后,许靖央让她们一人拿一块。

“从今天开始,秋云和冬云跟竹影一起,学着管账。”

“皇上赏赐的铺子里,我新招了管事,一会就会来,竹影带着秋云和冬云去认认脸,以后他们但凡再来报账,叫他们看见你们的玉佩,就知道你们是我身边管事的人。”

秋云和冬云闻言,格外惊讶。

“大小姐……让奴婢们帮您管库房?”

竹影没好气道:“怎么,你们还不愿?”

许靖央:“我身边就竹影一个丫头,伺候不过来,培养好你们,我便省心许多。”

秋冬二人立时谢恩。

没过一会,果然有下人通报,说是来了两个管事。

许靖央让竹影带着她二人去了。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竹影才回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许靖央一边练字一边问,头也不抬。

竹影走到身边,低声说:“她二人都表现得格外积极认真,奴婢不跟她们争风头,冬云就更卖力。”

一切都如许靖央料到的那样,秋冬二人必定会趁着现在,博取她的信任。

所以她们根本没有怀疑,许靖央找来的不是管事,而是请大伯母随便找来扮演管事的人。

真正的账目,除了竹影,旁人也接触不到。

那厢,秋冬二人回到四个丫鬟住的偏房。

春云和夏云两人没能跟着出门,在屋子里憋了一天。

本来是想等秋冬二人回来之后再问问情况,却没想到,看见秋冬二人衣着焕然一新,手里拿着账簿和算盘,腰间还别上了玉佩。

“你们两个……莫非是被大小姐用好处收买了?”夏云急忙问。

秋云马上摘掉玉佩:“大小姐说了这叫对牌,只在咱们飘花院用。”

冬云跟着说:“要博取大小姐的信任,就得样样顺从,大小姐就快全然信任我和秋云了。”

还没说完话,竹影来了,四人连忙恭敬闭嘴。

竹影:“秋云、冬云,你们两个搬去大小姐屋子旁边的耳房,夜里轮值的事,就交给春云和夏云。”

一句话,就将她们四个人的身份区分开来。

能住在大小姐屋子边的,只能是心腹。

秋冬二人对视一眼,马上收拾东西,跟竹影走了。

她们离开后,夏云气得踹了一脚桌子。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能挑拨我们?”

“得时刻盯着秋云和冬云两人,别让她们被一点好处迷了眼。”桂妈妈说。

一转眼到了初十,眼瞧着要十五去长公主府赴宴了。

冬云却没料到,这日她去给大小姐请安,竟被竹影拦在门外。

“将大小姐给你的对牌交出来,往后你不用再管库房了。”竹影语气很冷。

冬云惊讶:“为什么?竹影姐姐,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明示。”

这些日子,她走路都渐渐能趾高气扬的了。

嫡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竹影也几乎没区别,更让冬云感受到了被大小姐信任的重要。

竹影瞥她一眼,冷笑:“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懒得废话。”

冬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竹影一把扯去腰间的玉佩。

这时,秋云从屋内出来,手上多拿了一样镯子。

冬云瞧见了,登时眼眸睁圆。

傍晚的时候,许靖央正在用膳,听见院子里一片嘈杂吵闹。

她放下筷子:“竹影,外面怎么了?”

竹影去窗子附近朝外看去,顿时笑了。

“大小姐,冬云跟秋云打起来了。”


春云:“奴婢恨不得扒出自己的心肝为大小姐做事。”

秋云的贴身小衣,就是她帮忙拿到的。

冬云被打死的那天晚上,春云主动找到许靖央,想要顶替冬云的位置。

在大小姐身边伺候,那样的威风气派,足以让人动心。

许靖央就给了她一个效忠的机会。

春云更聪明,她知道一奴不能侍二主。

所以她选择了许靖央,哪怕卖身契还在许夫人手里攥着,但她明白,真正能决定她前途的,是大小姐。

明面上她还是许夫人的人,实际上,早已成了许靖央的棋子。

“竹影,将秋云和冬云掌管的对牌,都交给春云。”

“奴婢谢大小姐!”春云抿起笑容。

当竹影拿来对牌,还给了一袋银叶子时,春云彻底压不住笑了。

“奴婢往后,更会以小姐马首是瞻!”

“你退下吧。”许靖央一声令下,春云叩首告退。

她走后,竹影收敛起笑容:“小姐,春云会老实吗?”

许靖央走到镜子前坐下,梳理着长发。

她慢条斯理说:“竹影你记住,这样为利益而来的人,有更大的利益以后,她也会离你而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她能利用的时候好好利用。”然后找个机会,送她去见阎罗。

竹影似懂非懂,她有些感慨:“不过奴婢没想到,春云真的会为了利益,背叛大夫人,听说她和秋云四个人,从小在府邸里一起长大。”

许靖央笑了。

“你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吗?”

“奴婢没听过。”

“人性是有弱点的,尤其是这四个条件相当的丫鬟,她们可以一起吃苦,却绝不能看着对方享福,我只需要抛出一个诱饵,就能让她们内斗。”

竹影十分钦佩:“大小姐,您懂得真多!”

有一句话她不敢问,在战场上,神策军之所以能如此披靡无敌,是不是因为她家大小姐如此会运筹帷幄?

许靖央在边关十年,能屡屡获胜,靠的不仅仅是高强的武艺,还很会利用人心。

她熟读兵法,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运用娴熟。

一旦让她了解对方将领的性格和脾气,她就有了致胜的法宝秘诀。

那些没有弱点的人,兵力上又不足以跟她抗衡,故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竹影:“小姐,还剩下一个夏云。”

“不用管,春云会对付她,有了秋云的前车之鉴,春云只会觉得夏云是她的威胁。”

许靖央说完,摸着自己枯燥的发尾。

之前在边关很多年,她都没机会好好打理。

回京以后,虽然在竹影的照顾下,好好养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枯燥。

“拿剪刀来。”

竹影递来剪子,许靖央毫不犹豫,将一节食指长的发尾剪掉,扔进火盆里。

“小姐……!”竹影惊愕。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众人对待头发,那可是堪比头颅一般重要的存在。

火舌舔舐,燃烧旺盛。

光芒倒映在许靖央的眼底,烈火怦然,雄雄野心。

“竹影,一个因为母亲不作为,而剪掉头发,又落水高烧昏迷的大小姐,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很可怜?”许靖央问。

竹影瞬间就明白她的目的了。

“奴婢会宣扬出去。”

“替我送信给长公主,就说我病得厉害,无法赴宴,请她见谅。”

许靖央这么一闹,还有了正当拒绝长公主的理由,也不会让长公主感到恼怒。

她既然投靠了萧贺夜,就需要跟别的势力划清界限。

否则,看似借力,实则会因各方冲突,被迫卷入纷争,丧失自己的生机。

许靖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早已将人心伐谋这一套玩得熟稔。

就算是今日遇到的东阁大学士罗夫人,应该也会不遗余力地将今日之事宣扬。

因为罗家害怕自家姑娘名声被毁,是一定会对外说清楚的,免得被张冠李戴进去。

许靖央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今天假哭的次数太多,该休息休息了。

三房的三老爷,找到了二房来。

“二嫂,我夫人还被关在牢狱里,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家人都担心得不行。”

他平时谨小慎微,这会儿面对许夫人,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敢小声地、焦急地催问。

许夫人正烦恼之际,道:“你先回去等信,一会老爷回来,我就将此事告知,只是一件小事,不会有多大的麻烦,最多今晚就会放出来。”

三老爷却想说自己的顾虑,可又害怕遭到训斥,只好悻悻离开。

他走后,许柔筝脸色苍白地过来。

“母亲,爹爹要是知道这件事,回来后会不会斥责我们?”

毕竟她们这次行动,没有跟威国公事先商量。

“不会的,”许夫人很笃定自家丈夫性格,“我只需要说,许靖央不顾国公府名声,故意闹大,他会生她的气。”

许柔筝轻轻点头。

许夫人按着眉心:“我只是没想到,这个许靖央,竟然有所防备,这次大意了,损失太重!”

许柔筝没说话,心里想着别的事。

这个时候,萧贺夜迈着黑皂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火烛森森,名贵的沉水香透出缕缕线纹。

皇帝正在看一则密报,刚刚送进宫来。

“夜儿,你看看,又是许家的事。”皇帝也没瞒着,主动将密报递来。

萧贺夜坐在圈椅内,玄袍衣角上,金色绣线隐隐闪耀,一如他低头时,斜飞鬓角,凌厉非常。

他看了一会,放下密信。

皇帝正好有些不悦,道:“国寺里闹出乱子,怎么他们家总是不太平?”

他已经给足许家体面了,神策大将军战死疆场,他也格外心痛,还让全京城守孝,难道这家人还嫌不够?

萧贺夜抿唇:“父皇给的恩赐,没落到实质。”

“怎么才叫实质?”

“应该给神策大将军的胞妹,许靖央。”

“哪里有区别,那是许家女儿。”

“不一样,”萧贺夜说,“许家人不喜这个女儿,他们拿了神策大将军的军功,不肯分给她,想逼她走,才会闹出麻烦。”

想起许靖央,皇帝不由地想到,那次宴会上,她很识趣地求他收回成命。

也正是她给的这个台阶,让皇帝顺着下来,免了全城守孝的事。

对于这个姑娘,皇帝是觉得足够聪明的,起码比她父亲许撼山有眼色。

“除夕那夜,朕赐膳,已经表态了,难道他们还敢轻视?”

“这正说明威国公蠢笨,没有彻底领会父皇的意思,倘若父皇这次不严肃处理,威国公下次还敢折腾,试想许靖央一个姑娘,能怎么抵抗?”

轻视皇权,对于皇帝来说,那是触怒了他的逆鳞。

“这个威国公,朕知道他没什么本事,可他有一个好儿子,否则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来,没想到如此糊涂愚昧。”皇帝严肃说。

他当即吩咐太监:“传威国公来见朕!”

语气不太好。

萧贺夜站起身:“父皇先忙,儿臣去探望母后。”

“嗯,”皇帝想起什么,又说,“皇后用心为你相看王妃,你至少别拂她面子。”

萧贺夜的袍角已经掠过门槛,没有回应就走了。

他走在回廊下,深夜的寒风,穿过萧贺夜袍角,身后老太监提的宫灯,摇摇晃晃。

老太监:“王爷为许大小姐说话了。”

萧贺夜看他一眼:“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了,初次交锋,本王合该替她撑一次场面。”

“是,”老太监又说,“官兵给的证词上,那彭虎污蔑清白的话足够难听。”

萧贺夜脚步顿了顿,想起许靖央那张含泪清冷的面貌。

她哭是装的,他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却更能察觉她的孤立无援。

不得不用眼泪作为武器伪装自己,对于一个性格外柔内刚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

萧贺夜那一瞬间竟有些怜悯她。

想到这里,他侧眸吩咐老太监:“审讯过后,割了彭虎的舌头。”


威国公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面上竟闪过局促。

许夫人依旧不遗余力地指责:“靖央,你刚回来就打砸院子,你父亲也是被你气着了。”

“那我砸的不对么?”许靖央反问。

威国公立时回答:“砸的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让别人怀疑。”

许夫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对此,许靖央暗中冷笑。

她太清楚她爹许撼山的性格。

所有人,都没有他的功名富贵重要。

谁帮着他保全名声,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父亲既然拿着家法棍来了,外面那些冒犯我的刁奴,就请父亲代我惩罚。”

方才他拿着家法棍一路怒气冲冲过来,被不少家仆看见了。

打家仆,是给自己台阶下。

许夫人一把握住他手腕:“老爷,那些人都是筝儿的仆从,伺候她多年了……”

“就是因为平时对他们约束不严,才敢说出这种话,打!”威国公甩开许夫人的手,握着棍子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很快,外面传来家仆受罚,求饶哀嚎的叫声。

许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盯着许靖央,眼神像极了刀子。

“靖央,你刚回家,打了青嬷嬷,又唆使你父亲打别的仆从,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青嬷嬷老眼昏花,连我都不认得;外面那些奴仆更对我出言不逊,这几个刁奴打杀了又如何?为着许家的名声,母亲不必可惜。”

许夫人被她堵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最后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劝威国公了。

很快,那些奴仆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被人拖走。

威国公吩咐许夫人:“叫人把飘花院好好拾掇出来,还给靖央。”

许夫人皱眉:“还给她住?那筝儿住哪儿?”

“筝儿随便安排,但靖央不仅要住回她的院子,更要住的好,这件事上你别犯糊涂!”

威国公说罢,负手离去。

傍晚,天色晦暗,一场雪飘下来了。

院子里的血渍已经被拾掇干净。

她在铺好的床榻上打坐,用内功逼出体内的寒气。

浑身冒汗,犹如被水洗过了一样。

白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些入体寒气,尽数催发成汗水。

半个时辰过去,许靖央脸部红润有光,体内气血运行通畅。

她叫竹影,竹影一进门,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姐别杀奴婢。”

许靖央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凤眸扫过去:“何出此言?”

她被小姐允许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小姐,奴婢绝不会将您的事往外透露,宁死也不会背叛小姐,求小姐给竹影一条活路!”

竹影怕极了。

威国公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最后许靖央却借着他的手,直接收拾了那群奴仆一顿。

院子里被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威国公什么也没说,还重新让人布置了院子。

短短的一下午,小姐四两拨千斤,就彻底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了。

竹影知道凭小姐的本事,想要捏死她这个小丫鬟,轻而易举。

看着竹影瑟瑟发抖的样子,许靖央语气平静:“起来吧,我根本没想要你的命。”

“让你听见这些事,是因为你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早晚要知道。”

“小姐……”

“竹影,你觉得我爹娘待我如何?说真话。”

竹影顿了顿,低下头:“他们太偏心,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这样拼死为家族付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许靖央却笑了,说得漫不经心:“因为母亲恨我,我做的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是功劳,是弥补亏欠。”

当初许夫人怀她的时候,确实是龙凤胎。

生产那日,听乳母说,许夫人先生下男胎,再生的许靖央。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许靖央的小手抓着男胎的一只腿,就这么一起被生了出来。

男胎身体孱弱,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有经验的稳婆私底下告诉她,龙凤胎在娘胎肚子里就会抢营养。

从那以后,许夫人一直认为,是许靖央抢了孪生哥哥的生机,害的她失去了长子。

许夫人找来道士做法超度,道士说龙凤胎一生一死是不祥,要是许夫人还想再要个儿子,就必须假装这个长子还活着。

所以,许府上下只有主院的人,知道龙凤胎里的男胎死了。

其余人都以为男胎生下来身体孱弱,被许夫人送去道院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靖央十四岁那年,才有机会女扮男装,顶了那早死兄长的身份,替父从军。

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母亲总是摆出严厉且漠然的姿态,给她定下无数条要求。

那个时候许靖央天真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母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她努力习武,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份。

母亲但凡朝她露出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便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被亲情压制了太久太久,久到上辈子生辰宴,母亲笑着朝她递来酒水,她还以为真的是为她庆祝新生。

竹影流泪,心疼许靖央的遭遇。

“往后在这府里,奴婢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小姐。”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该豁命的,是他们。”

竹影忍不住说:“小姐,要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您就去找长公主做主,毕竟今天长公主也说了,您若有难,可以去找她。”

许靖央瞧着桌案上摇晃的烛光,凤眸中漆黑加深。

“人情只能在锦上添花的时候用,平时雪中送炭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

报仇雪恨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布局,送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下地狱!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姜丸,送给竹影。

让她涂抹在膝盖上,能逼出今日跪雪地的寒气。

竹影感恩戴德地收了,又帮许靖央烧水沐浴。

夜里,许靖央躺在榻上。

回府虽然开了个好头,却并不意味着之后的日子好过。

现在威国公的荣耀,已经被皇上赏赐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皇后会举办宫宴,邀请许夫人带着女儿出席。

上辈子许靖央被勒令留在家里,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进宫。

她们回来后没多久,皇上赐封的圣旨也到了。

许夫人被赐封诰命夫人,连许柔筝也成为了郡主。

听说是许柔筝宴会上弹奏了思念神策将军的琴曲,引得皇上动容,才又不断加封许家。

许靖央不愿这些荣耀再落到她们身上,得提前做点什么应对。

而且,她记得,在这宫宴之前,许夫人还为许柔筝做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

许靖央吃着白粥咸菜,并一叠百合蒸蛋。

竹影说:“有些清简,但厨房说,没有多的了。”

她愤愤不平,知道厨房在为难她们。

许靖央对此却格外看得开。

“这些菜不差,将就吃。”她在边关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饭。

竹影抿了抿唇:“小姐,奴婢一定想办法让您吃好点。”

这时,门口传来喧闹声,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叫骂——

“许靖央呢?让她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许靖央眸色冰冷。

她亲弟弟许鸣铮回来了。


萧贺夜不语,许靖央知道他在等她后话。

“先前小女跟王爷说,武艺不精,确实是撒谎了。”

“其实我精通暗器功夫,都是跟着阿兄学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敢随他去边关。”

“我同阿兄相依为命,在府邸里并不受重视,我本打算,跟着阿兄一直留在边关,再也不回来,谁曾想……”

萧贺夜冷冷开口:“为何觉得不受重视?”

许靖央:“我跟阿兄为孪生兄妹,听乳母说,我们两个刚生下来,阿兄就身体孱弱。”

“母亲听了接生婆的话,怪我在娘胎里抢生机,对我格外冷漠。”

她又说了些这些天自己在家的遭遇。

其实无需她说,许靖央也相信,萧贺夜早就打听过了。

他的耳目众多,她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加深他的信任。

许靖央低着头,寒风吹拂,她耳垂上金色坠子摇摇晃晃。

“阿兄死后,我不得不回家,之所以争抢,是因为我知道再也没人能护着我。”

“没有银子,我就只能想办法,在武院赚些月俸,好在府邸里傍身用。”

“母亲厌我,为了不被她赶走,我便努力在皇上眼前露脸……在边关历练过,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萧贺夜不语良久。

终于,他说:“站起来,本王不曾说要责罚你。”

许靖央谢过他,提裙站了起来。

她一抬眸,凤眸通红,倒是让萧贺夜看的一怔。

竟哭了?

他看到的许靖央,从来都是外柔内刚的样子,从未见她掉过眼泪。

萧贺夜再看她模样,并不似京城闺秀那样肌肤细腻,双手也有伤疤,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她知道不得家人喜欢,所以她宁愿吃苦。

萧贺夜望着她通红的眼眸,拧了拧眉:“擦去眼泪,无需再哭,你以后仍然可以教安棠。”

许靖央顿了顿,忽而低头福身:“我想做的,不仅仅只是世子的武师父,还想做王爷手中的棋子,但求王爷必要时提携,给一缕生机,就足够了。”

萧贺夜薄眸幽深,凝聚冷意。

“在本王手下行事,没那么容易,若要你死,你也同意?”

“士为知己者死,小女要的依仗,还请王爷看在从前阿兄救过您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许靖央,”萧贺夜竟直呼她名,浑身气质冷冽逼人,“说你的真实目的,否则本王现在就能让人把你捆了。”

许靖央再度跪下:“小女的目的,只有站稳脚跟,待来日王爷大权在握时,将阿兄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功名和荣封,从我父亲许撼山身上褫夺下来,交予我手上。”

萧贺夜扬起眉梢:“你这番话,可算得上不义不孝。”

“父亲庸庸碌碌,亲弟弟许鸣铮更不是帅才,许家拥有天大的荣耀和权柄只会是灾难,何况他们没有一人真心祭拜阿兄,只是占据他用生命换来的功劳,肆意挥霍。”

说到这里,许靖央的眼眶,才真正红了。

萧贺夜看着她良久。

“怕不怕吃苦?”

“不怕。”

“也不怕丢性命?”

“愿以王爷为先。”

萧贺夜不语,片刻后,他将自己身上蟠龙玉佩拽下,递来。

“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许大小姐若不是聪明人,本王可以帮你,也可以杀你。”

许靖央双手接过,恭敬收进袖里:“多谢王爷垂青。”

萧贺夜临走前,告诉她:“你的家人在寺里藏了一个男人,需要本王帮忙么?”

许靖央摇头:“此事小女一人能应对。”

刚投诚,必须得拿出点手段来。

她跟萧贺夜必须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虽她跟他比起来,能力有限,但也不能让萧贺夜感受到,她事事依靠他。

一个没有能力的棋子,便是没有价值,早晚被弃。

许靖央听到秋云寻她的声音,匆匆福身,转而走了。

她看似脚步轻松,实则心中压了千斤巨石。

分析如今朝局,太子和萧贺夜是亲兄弟,两人在朝中威望都很高。

可惜两人生母——前皇后已经亡故。

如今继后拥有一儿一女,平王在朝中锋芒初露,九公主更是受尽宠爱。

萧贺夜有军功拥簇,地位仅次于太子,甚至如今呼声高于太子。

许靖央想起前世,她被悬挂在城外长杆,死了的那晚,看见城守备四处奔逃,萧贺夜带头起兵,发动政变。

她死了,所以不知道是输是赢。

选择萧贺夜,是为了借助他现在的势,更要承担他逐鹿皇位的危险。

许靖央心思纷乱,回到了菩萨殿。

秋云看着她,上下打量,有些惊讶。

“小姐,您膝上怎有雪泥?”

许靖央:“刚刚不小心绊着了,不要紧。”

竹影弯腰,给她整理衣裙。

一名沙弥走来:“各位贵人,住持请你们速速去大雄宝殿。”

许靖央面色如常地去了,却看见所有女眷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许靖央问大伯母。

许梁氏抓着她的手:“你回来就好,听说寺里藏了贼人,罗夫人的人带了侍卫,正跟方丈们一起寻找。”

许靖央母亲许夫人的眼神扫过来。

“靖央,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许靖央摇摇头:“不曾。”

许夫人没再问她,而是回头跟许柔筝说话,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她。

不一会,门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罗夫人带来的侍卫,按着一名面貌粗犷,身形矮短的男人进来。

他被推搡跌落在地上,女眷们吓得后退半步,皆捂唇惊呼。

那人已被五花大绑,看起来面貌不善。

罗夫人疾言厉色:“大胆狂徒,这里是佛门净地,你敢在此行窃?来人,送去见官!”

男人急忙嚷嚷道:“夫人饶命啊!小的不是贼人,小的是来来见心上人的,是她写信,说家中不便,故而邀小的来此相见。”

为了证明自己,他说:“信就在小的怀中,夫人一看便知!”

男人说完,贼兮兮的眼神暗中看了看许靖央。


许岳山有一女一儿,许靖姿口中的玉哥儿,就是许家四少爷许鸣玉。

许鸣玉今年十六了,一年前中了武举。

按照大燕国的章程,所有武举中选的武生,都应当由吏部安排去处。

一年了竟还在家中等着任职,实在奇怪。

许岳山摇头:“你二叔家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正乱着呢,咱们别添麻烦了。”

许靖姿急了:“爹爹,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玉哥儿怎么办,二叔当初怎么没有害怕给你添麻烦?”

“我再去问问别人,用不着你二叔出面。”

“二叔现在是威国公,他一句话,比咱们求十个人都管用。”

许岳山正要继续说话,一扭头,看见许靖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靖央,”他脸色闪过一抹局促,“你怎么出来了?”

许靖央颔首:“方才多谢大伯为我说话,我想来送一送您。”

许岳山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用,天寒地冻,你快回去吧。”

“要是真感谢我爹爹,就该做点实事,别总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许靖姿不满地嘟囔。

“靖姿!”

被许岳山呵斥,许靖姿更不高兴了,她直接钻上马车。

“靖央,你妹妹年纪小,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会的大伯,妹妹心直口快,说的倒也没错。”许靖央含笑淡淡。

许岳山寒暄了两句,就被许靖央送上马车。

回到屋子里,竹影早就等着了。

“大小姐,没有人怀疑到您身上吧?”竹影有些紧张。

许靖央坐去铜镜前:“没有,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竹影走过来为她卸钗环,笑了起来。

“大小姐说的果然没错,那仆从的屋子里没有人看守,才让奴婢轻而易举地将红尾鹰放了出来。”

之前许靖央交代竹影,让她去偷哨子,因为许柔筝入族谱的这一天,许夫人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确认许靖央坐上马车,许夫人就更加放心了。

看管松懈,竹影顺利地放出红尾鹰,拿了哨子。

按照之前许靖央教她的三长两短哨响,指使红尾鹰攻击了许柔筝。

从前在边关的时候,许靖央曾看过部下养鹰,知道一些简单的指令。

这种生物是非常聪明的,养好了既能伤人解围,也能勘察情报,在战场上极其好用。

许柔筝想用红尾鹰想挠瞎她的眼睛,那许靖央就让她自食恶果。

都是她应得的。

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夏早的出现。

原本按照许靖央和竹影的计划,竹影还要躲在外面再吹两声长哨子,才能让红尾鹰飞扑向香坛。

没想到夏早拿着扫帚,将红尾鹰逼去了那个方向,自然而然地带倒了香坛。

“夏早很聪明,她知道怎么做能帮我。”许靖央说。

竹影点头:“前日奴婢在厨房遇到了她,夏早说,小姐对她有恩。”

许靖央怔了怔。

有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夏早说,从前她叫夏草,是贱名,因着是被爹娘卖进来的,被府邸里的家生奴欺负,是大小姐那年给她改了个名,许她叫夏早。”

从那以后,家生奴便也不敢再欺负她了,都以为她有大小姐撑腰。

许靖央沉默地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夏早还记得。

“奴婢早就说了,大小姐是顶好的人。”竹影在为她跟了一个英明的主子而高兴。

“竹影,去拿小刀来。”许靖央说,又点燃了火烛。

桌子上有把小刀,那是用来削水果的,竹影将刀子递去,不明所以。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哎,您小心!”

竹影看许靖央把刀子在火光上引了一遍,旋即就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掌。

这可把竹影吓得脸都白了。

“宁王今日来,是我的计划之外,王爷城府深,更敏锐,我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她剜了虎口和指腹上的薄茧,血丝流了出来。

幸好这些天,许靖央一直在用竹影给的焕颜膏泡手沐浴,手背上的疤痕消了不少,皮肤也变得比之前细腻了许多。

等许靖央清理完了,双手已血迹斑斑,但她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竹影心疼不已,连忙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又拿止血的药膏抹上去。

“大小姐,疼吗?”

“不疼。”比起她上辈子受到的痛楚和折磨,这算得了什么。

疼痛让她清醒,许靖央也在仔细复盘今日的计划。

除了宁王出现,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且,许鸣铮惹出那么大的麻烦,等威国公和许夫人腾出手来,一定会质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靖央要的就是许鸣铮将自己欠了赌债的事说出来。

许夫人虽然疼爱许柔筝,可她最宝贝的,还是她的儿子。

一旦让许夫人知道,许柔筝竟然敢纵容许鸣铮去赌坊一掷千金,不需要许靖央使劲,她们这虚假的母女关系,也会破裂。

只有让他们从内部瓦解,攻其心志,许靖央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

宾客散去,许鸣铮被叫进主院屋内半个时辰了。

许柔筝不安地跪在主院的廊下。

她耳朵上还贴着纱布,却依旧能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棍响。

许鸣铮哀嚎痛哭的声音不断传来——

“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你,做什么不好,你竟敢去赌!”

“啊……”许鸣铮惨叫一声。

屋内,许夫人看不下去了,拉住威国公的手腕。

她红着眼说:“老爷,打也打了,他挨了你十几下棍棒,已经怕了,你把他打坏了,他还怎么在巡防司当差。”

威国公扔开家法棍,目眶充血,愤怒至极。

“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起来,谁也不许求情!这次如果不让他记住教训,坏的是我们整个威国公府的根!”

这爵位刚落到头上,还没捂热乎,要是传出家丑,他在朝廷上怎么做人?

那群言官的嘴,一人一个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怕许夫人包庇儿子,威国公亲自提着许鸣铮去了。

“爹爹,爹爹……”许柔筝看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膝行上前。

她正要求情,屋内却传来许夫人严厉的声音。

“叫她进来。”

许柔筝脸色苍白,她知道,给许鸣铮银钱去赌坊这件事瞒不住了,许鸣铮都受了罚,现在轮到她了。

等她期期艾艾地进去,给许夫人跪下。

“母亲,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答应铮哥儿所有要求,您打我吧。”她泪眼阑珊。

许夫人红着眼看她:“筝儿,你真让我失望!那是你弟弟,怎么能主动给银子让他去赌坊!”


许靖央凤眸冷冷地扫去一眼。

这一眼充满警告,带着疆场历练出来的杀人气息。

把许鸣铮震的松开了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许靖央这才看向许夫人,声音非常平静:“奇怪,姨娘的院子着火,母亲为什么第一时间责难我?我也同你们一样,刚刚赶到罢了。”

何况,大火已经扑灭。

许夫人被她说的僵了僵,狠狠松开了手。

潘姨娘的院子烧毁的很严重,断壁残垣朝下滴着水。

而潘姨娘被下人们刚拖出来,腿软地瘫倒在墙角边,身上和脸上都蹭着灰,眼神极其茫然,大概是吓傻了。

许鸣铮扑通跪下,朝着烧黑的屋子大哭:“爹啊!儿子来晚了……”

许柔筝也渐渐滑倒在地,呜咽地哭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却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传来。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众人回头看去,威国公被阮妈妈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来。

许夫人眼泪还悬在眼眶里:“老爷,您没事?”

威国公瞥她一眼:“火势起来的时候,阮妈妈冲进来,将我扶出去了。”

阮妈妈身上衣服都被烧破了,脸上很狼狈。

“奴婢给潘姨娘送燕窝,结果看见院子里起火,就进去把老爷先救了出来,本是想再回去救潘姨娘的,可是火势太大了。”

许鸣铮倒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许夫人看向一旁已经吓傻了的潘姨娘,想到什么,她快步走过去,恶狠狠地抽了潘姨娘两巴掌。

“贱人!一定是你诱引老爷喝酒,不慎打翻烛台,差点害了我们全家!”

潘姨娘回过神,连忙摇头:“夫人,妾身没有啊夫人!”

许夫人根本不听她解释:“来人,将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三十大板!再送去庄子上。”

潘姨娘吓得面无血色,被拖出去的时候,连连哭喊:“老爷,老爷救救妾身,妾身是被冤枉的!老爷——!”

威国公自顾不暇,根本没空理她。

因为他觉得自己左腿疼的不行,起初只以为是逃命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到了。

可是这个痛感越来越强,如同骨头折断一样,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还是阮妈妈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威国公撑不住,顺着她的身子下滑。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许夫人连声追问,只听威国公说:“腿,我的腿好疼!”

许夫人急忙让青嬷嬷拿对牌去请郎中。

可现在子时都过了,郎中多半也不好请。

许靖央适时说:“父亲,该不会是您腿上的旧疾复发了吧?”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靖央,你住口!你怎么能咒自己的父亲,肯定不会那么严重,来人,快把老爷先搀扶回主院。”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一直站在仆从当中的寒露就上前,趁乱扶住了威国公。

回到主院,躺去榻上,威国公疼的面色青白,冷汗直冒。

“不行,更疼了!”他惊道,“定是我刚刚被门槛绊倒的时候,折着腿了,夫人,快拿我的腰牌,去宫里头请太医!”

许夫人慌乱一瞬,按住他的手:“老爷,你别急,不会那么严重的,一会青嬷嬷就带着郎中回来了。”

许靖央佯装担心:“都子时过了,郎中再赶来,还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伤可等不得。”

“原本父亲左腿就有陈年旧伤,若是新旧交替复发,那不是更严重?我从前见过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耽搁了两个时辰,就变成了瘫子。”

威国公听言,顿时甩开许夫人的手。

“毒妇!我的腿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让我等,等我瘫了,你就满意了?”

许夫人百口莫辩:“老爷,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啊!”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眼睛瞪大:“靖央,你会骑马,快!你拿着为父的对牌,进宫去求皇上赐太医,为父的伤耽搁不得了。”

看着他这样惊恐的模样,许靖央想起十年前,父亲断腿,他也是这样慌乱悲痛。

他害怕自己会一辈子都变成瘸子,更害怕这样身体残破的他,在战场上连逃亡都成了奢望。

正因为当时感觉到了父亲的无助,和母亲的悲痛,许靖央才会毅然决然选择替父从军。

“父亲别急,您何苦舍近求远?”许靖央看向许柔筝,“柔筝妹妹不是会治腿吗?当年您的腿就是她治好的。”

许柔筝刚刚已经退到了最后面,没想到许靖央还会点她的名字。

她脸色微微僵白,在接触到威国公渴求的视线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靖央催促:“柔筝妹妹,你还等什么?赶紧为父亲施针诊断,正如你当初救他那样啊!”

威国公松了口气:“对对对,我都糊涂了,柔筝会治,柔筝,你快替为父看看。”

数道目光落在许柔筝身上,她的脚却像是灌铅一样,挪动的缓慢。

许柔筝看向许夫人,却见许夫人坐在床榻边,掩面无声地啜泣。

许靖央再次逼问:“柔筝妹妹,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也吓傻了,不会诊治了?”

“不是的,”许柔筝立刻反驳,“我这就来给爹爹诊脉。”

她走到床榻边,拉起威国公的袖子。

许靖央疑惑:“不先看看他的腿么?”

许鸣铮在旁边嚷嚷:“柔姐姐医术高明,你少在这插嘴,什么都不会,还敢指指点点?”

许靖央唇角抿起冷笑,意味深长:“是啊,有柔筝妹妹在,父亲的腿伤自然不必担心。”

然而,许柔筝拉起裤腿的动作很是僵硬。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瞧不出有什么伤。

许靖央:“多半是内伤,腿断了。”

威国公疼的都要躺不住了,一个劲催促许柔筝。

“柔筝,你还等什么,赶紧施针,就像之前那样,为父实在疼的受不了了!”

许柔筝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出来,巴掌大的面孔惨白。

看到她这个反应,许靖央不用确认也猜到了。

她根本就不会医术。

威国公也怀疑起来:“柔筝,你到底还治不治?”

许柔筝浑身一抖,扑通跪在脚榻上。

“爹爹……”她充满懊悔地痛哭。


皇帝很和善,叫所有人落座。

皇后说:“方才皇上没来,否则就能听一听许小姐的琴声,许家真是人才荟萃,叫人羡慕。”

坐在皇帝左手边的长公主倏而一笑。

“这么巧?许大小姐也带了琴想献艺,她才是神策大将军胞妹,不妨听听她的。”

许柔筝笑容有些僵硬。

皇帝却含笑点头:“好,那就让朕瞧瞧。”

许靖央去了中庭,竹影将古琴放下,撤掉了缂丝布。

“启禀皇上、,臣女此次献艺,并非要弹琴,而是……”

许靖央话没说完,手抚上琴弦时,面色却怔了怔。

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皇后问:“怎么了?”

许靖央抿唇:“这不是阿兄的琴。”

她说罢,下意识抬眸,看向许柔筝那边。

丫鬟还没来得及把那把真正的古琴收好。

许靖央立时惊讶:“阿兄的琴,怎么会在你那?”

“靖央,是你认错了,”许夫人开口解释,“那年你兄长出征,我叫人打造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古琴,一把给你兄长带去了边关,另外一把留在了家里,家里这把才是你的。”

许靖央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许夫人赌的就是,一把琴的来历,没有人会追溯到何年何月制作的。

“我把我的琴给你,柔筝,把我阿兄的东西还回来。”许靖央不肯退让。

许柔筝站起身,姿态柔弱,面上带着哀婉的神色。

“大姐姐,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这把琴不行,因着它是我对兄长唯一的念想,求求你不要抢走。”

皇后打圆场:“琴都是一样的,其实并无不同。”

“不一样,”许靖央飞快道,“因为这并非真正的琴。”

说罢,竹影直接从许柔筝丫鬟的手里,抢走那把真正的古琴,抱到许靖央面前放下。

只见许靖央在琴头的位置拍了两掌,琴身忽然弹出暗格。

众目睽睽下,许靖央伸手一抽,竟拽了一把锋利的宝剑出来!

当宝剑出现,皇帝直接站了起来。

“是苍霄剑,朕所赐!”

五年前神策大将军捷报频频,皇帝直接把这把随身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派人送去边关赐给了神策大将军。

象征着无上皇权,是极高的荣耀。

本以为神策大将军身死,这些东西也会随着混乱而消失。

没想到竟是藏在一把琴身里。

许靖央双手呈递宝剑,跪在地上启禀:“阿兄曾告诉我,这把古琴并非真正的琴,而是能用来藏剑的琴器,所以才刻着剑胆琴心。”

“可是母亲交给我的那把古琴,并无这样的暗格,若真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琴器,为什么会有区别?”

许夫人脸色白了。

长公主拍案不悦:“霸占着神策大将军的琴器,非说是自己的,竟跟大将军的亲妹妹争起来了,许夫人,这是你教的规矩吗?”

许夫人急忙跪下,连说不敢。

许柔筝的神情最是难看,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命妇贵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鄙夷。

她们都觉得是她在跟许靖央争夺神策大将军的东西。

可她身为许家的养女,凭什么不能拥有?她也是许家的一份子啊!

许夫人拽着许柔筝跪了下来:“长公主息怒,臣妇错了,本以为两把琴并无区别,便想着她们姐妹二人各一把,都是臣妇的错。”

皇帝的脸色不好看。

他忍着怒火,对许夫人道:“看在神策大将军面子上,朕不会责怪,但是许夫人,对待孩子,要一视同仁才好。”

许靖央垂眸听着,觉得皇上的警告非常直白。

想来是上次长公主从许府回去,跟皇上说了点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便道:“许夫人,本宫看许小姐的衣裙脏了,你先带她下去更衣吧。”

“是。”许夫人如蒙大赦,领着许柔筝告退。

皇帝重新看向许靖央:“朕听说你抱着神策大将军的衣冠一步一磕头,一直想要奖赏你,朕有意赐封你为郡主,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微微抬眸:“皇上,臣女什么都能要吗?”

“这是自然,你阿兄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么奖赏你都不为过。”

听完这句话,许靖央脱去银色大氅,露出里面鲜艳的宝蓝衣裙。

周围的人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因为今日来的女眷们,穿的衣裳颜色都十分黯淡低调,谁也不敢在守孝三月期内穿亮丽的色彩。

听说前不久就有人穿着艳丽招摇过市,被皇上给下令斩了。

这个许家大小姐,她怎么敢?!

“臣女想要皇上撤掉全城守孝三月的命令。”许靖央双手高举过额头,跪在地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萧贺夜都不由地挑起眉梢,静静地看着庭中那一抹身影。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好似不悦:“为何,你作为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难道觉得自己兄长不配这样的殊荣?”

许靖央:“正是因为阿兄值得,臣女才要冒死进言。”

“倘若阿兄泉下有知,皇上为了他,频频伤怀,百姓们因他废生计,连上街叫卖吆喝也不敢,他一定会着急。”

“他战功显赫,为的是家国昌荣、四海升平,若守孝长达三月,不知影响多少百姓的生活,这才是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真正的纪念不在这三个月的孝期里,而在于人们心里能记住他,皇上能记住他,家人能记住他。”

全场沉默。

忽而,不知是谁轻轻地啜泣了一声。

皇帝也从怔忪里回过神:“你这孩子,竟敢……”

责怪的话没说完,他摇了摇头:“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了。”

长公主红着眼眶:“皇弟,我看许大小姐说的并无道理,百姓们知道神策大将军的战死是国殇,可他们还要过日子,这三个月孝期,你便解了吧。”

皇后也开口跟着劝。

最终,皇帝在大家的意愿下,点了点头,并且指着许靖央说——

“朕要重重地赏你,因为朕在你身上看见了你阿兄的影子。”

于是,他大手一挥,良田铺子还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箱成箱地赏赐给许靖央。

许靖央利落接受,大大方方谢恩。

皇上对此很满意,甚至心情愉悦地喝了两杯酒水。

看他如此,许靖央更在心里确定了她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人的荣耀再高,不能高于皇帝。

神策大将军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不假,皇帝说要全城为他守孝三个月,那是一个皇上对于名将的表态,是给天下人看的。

可是,许家的人能受恩惠,却不能没眼色。

再加上皇帝的生辰要到了,难道要全城百姓继续跟着披麻戴孝?皇帝是人,不是圣人,难保心中会不痛快。

朝中早有聪明人看出来不妥,但他们的身份都格外尴尬,因为除了许家人亲自提出来,谁说都不合适。

许靖央壮着胆子,做了死谏的这个人。

果然正中皇帝下怀。

许靖央在人群中搜寻萧贺夜的身影,想要送去一抹感谢的目光。

多亏了他提醒自己,她才能及时想到这一茬。


傍晚,阴沉的天空,飘荡起细密的春雨。

夜色深浓时,那雨还没停,落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清脆如石子音。

许靖央披着一件茶棕色的绣蝶披风,带着竹影和寒露走到后门,就见萧贺夜派来的马车,半隐地停在夜色里。

她弯腰上车,跟着来到了宁王府。

进门后许靖央心觉王府宽阔庞大,领路的侍卫竟带着她饶了七八个长廊,才到萧贺夜的外书房。

屋内点着灯,许靖央叩门,里面传来萧贺夜冷淡的声音:“进来。”

萧贺夜从桌案后抬起头,便见清瘦的身影犹如风至,她进来时,身后黑夜漫长广袤,她却因他桌上的烛光映照,身影格外清晰。

许靖央眉眼生得好,既有英气,也有清冷的美丽,她的柳叶眉总跟别的女子不同,而是微微上扬斜飞,更显得面容立体。

“王爷。”许靖央福身,一低头,萧贺夜还能看见她乌黑发髻上的露水。

“听说太子去你家那日,你家中又发生争端了?”萧贺夜声音平静冷淡,更疏远。

他起身,示意许靖央可以坐在一旁的圈椅内。

许靖央走过去落座,声音不疾不徐:“是。”

她将那日的事,讲给了萧贺夜听,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寒露也会说清楚。

萧贺夜听后神色没有变化,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敲在桌面上。

“王爷,我并不知为什么太子会忽然来。”

“这很正常,各方势力都对威国公府看的很紧,何况是他。”

听他的语气,跟太子关系一般。

许靖央低了低头,没接话。

“本王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件事,你的暗器,杀过人没有?”

听见这话,许靖央倏而抬眼,与萧贺夜冰冷漆黑的薄眸对上。

她缓缓摇头:“没杀过人,但杀过猎物。”

“足够了,本王要你花朝节那晚,替本王杀个人。”

“谁?”

“邱文栋,吏部侍郎,这次他作为钦差,陪伴太子南巡,刚刚回京。”

一旁的火苗跳了下,许靖央的心也跟着狂跳一瞬。

杀刚刚回京的钦差,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知道太子抓到了漕运贪污,这个邱侍郎肯定出力不少。

如果邱文栋是清官,死在她手下,那她岂不是……

“怎么,不敢?”看她久久不回答,萧贺夜沉息询问。

他气场强大,衮金紫袍上,猛兽纹路清晰逼人,似乎会随着火光呼吸一般。

许靖央沉默一瞬。

她早就知道跟着萧贺夜,不会那么轻易地将他变作靠山。

但相比之下,有萧贺夜这个势力在身后,很多事她都更方便。

她只是不想杀一个好官,因为她在战场上的时候,杀过敌人,杀过叛党,就是没有杀过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但是许靖央也知道,她现在没有选择。

她曾说要为萧贺夜杀不义臣,政局之上,没有谁清清白白,只有立场不对。

许靖央颔首:“我知道了,王爷要我在哪里动手?”

“明日晚,花灯节,我会安排人引领你去画舫上,你找机会动手,再脱身。”

萧贺夜说罢,许靖央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点头,言说知道了,看萧贺夜没什么吩咐,便准备离去。

“等等。”萧贺夜喊住她,递来一个殷红的锦盒,“这个送你,穿的太素,许府若是不给你做衣裳,本王给你做。”

虽是关怀之语,可语气带着平淡的冷冽。

许靖央打开锦盒,发现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珠子耳环。

造型非常巧妙,小小的金珠上雕刻了仙宫楼台,下面坠着小小的金流苏。

仔细看去,那楼台当中有一颗更小的鸽子血珠子,格外耀眼夺目,会伴随着耳环的摇晃,而轻轻晃动。

“王爷……”

“不用谢,拿着走吧。”

“臣女没有耳洞。”许靖央坦白相告。

萧贺夜皱起冷眉,目光朝她耳垂上看过来。

果真是没有。

“你倒与别的女子不同,怪不得次次不带耳坠。”

许靖央惊讶,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她不戴,是因为十四岁那年女扮男装,她怕耳洞被发现,已经让肉重新长上了。

“自小怕疼,去了边关,阿兄更不在意这些,就没管。”许靖央语气实诚,好在萧贺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概在他眼里,神策大将军确实没工夫关心自己的妹妹带不带耳坠。

许靖央摸着自己耳坠:“耳洞,臣女自己回去扎,多谢王爷送的东西。”

萧贺夜却说:“你等着,本王叫人来帮你。”

他对外吩咐了一声,让外头的侍卫带一个叫殷妈妈来。

不一会,一个利落的妇女入内。

萧贺夜指着许靖央:“给她扎个耳洞。”

许靖央呆坐在圈椅里,甚至觉得有些离奇。

下雨的夜晚,她竟在宁王府,等着萧贺夜找人给她来扎耳洞?

殷妈妈拱手称是,取了两根小巧的银针,在火上过了一遍,就走过来。

“姑娘忍着些。”她说。

许靖央还没感觉,殷妈妈就已经扎好了。

这期间,萧贺夜走到她身旁,微微侧首看着。

他薄眸看的太过专注,许靖央的脖子倒是不敢偏一下。

殷妈妈在她的耳洞里塞了两根银线,许靖央才跟萧贺夜告辞。

临走时,他还说:“时辰已晚,安棠睡了,下次再让你见他。”

许靖央沉默点头。

下次?也就是说,下回萧贺夜还会叫她来宁王府。

虽说许靖央已经自觉地默认,自己是萧贺夜的手下了,但跟他这么亲密的相处接触,在之前都没有过。

哪怕二人合作打过泓山一战,也不曾这样。

许靖央觉得自己还得历练心态,萧贺夜定是明主,她眼光不会错的。

因为她记得自己死时,萧贺夜已经斗倒了平王和太子,只差一步成为储君,却不知为何发动了政变。

许靖央回到自己屋子里,对镜看了一眼。

殷妈妈的手法极好,耳垂上只有两颗红点。

她回忆今晚自己的作为,应当没有让萧贺夜感觉到疑惑的地方,才梳洗躺下。

闭上眼前,许靖央想,灯会那夜,一定不太平。

这事若办妥了,她得找萧贺夜要个大好处,从他身上换一块肉下来。


两人双目相对,彼此看见对方眼中波澜滔天,如大夜弥漫。

萧贺夜自幼养尊处优,在战场上历经多年风霜,没能将他骨子里的矜贵抹去。

却让他在暴露出真实野心时,眼神难免流露出猛兽般的审视和思量。

看见他此刻的目光,许靖央不由得想到,自己曾在林子里遇到一只老虎。

它站在山坡上,当时也是那样审视她的性命的。

又是“铿锵”一声。

萧贺夜收了剑:“你说说看,一旦说得不对,今日你出不了这个门。”

许靖央用指尖沾水,飞快在桌子上画出简单的街市图。

“花灯节只会在荣华街和荣肆街举办,王爷只需要派人,守住高点和暗点,在这,这,还有这里。”

许靖央圈出了六处地方,分别是有三层高的观景阁,还有两条街的出入口。

怕萧贺夜听不明白,许靖央解释:“这两条街呈‘十’字,若有人作乱,逃跑途径就有四个方向,到时候很难抓捕。”

“五城兵马司可以派出来巡逻的官卒,不超过一百人,再加上到时候人群慌乱拥挤,他们骑着马更是寸步难行。”

“王爷等待局势乱起来,太子的人失守,您的人就可以出现,将闹事者一网打尽,事后皇上追责,王爷头等功劳,可以将五成兵马司占为己有。”

萧贺夜凝视她:“你难道不知,本王与太子,是亲兄弟。”

许靖央坦诚相对:“善战者,致人而不受制于人,在关键的时候争夺利益,与父兄亲情,并不冲突。”

萧贺夜挑眉,看着她良久。

“这也是你阿兄教的?”

“嗯,”许靖央轻轻点头,装作模样很乖,“我一番陋见,王爷若觉得可用,那是最好,若觉无用,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实际上,她已经努力提醒了。

上辈子的花朝节,她被父母关在家中,不允许出去。

然而许柔筝却与太子同游灯节,回来的时候却出了事。

听说有敌国余孽,乔装打扮混入百姓当中,在人群当中摔炮为示,突然拿出刀剑砍杀无辜百姓。

许柔筝为了保护太子,胳膊中了一剑,为此得到皇帝的褒奖。

这件事的具体结果,是那些余孽借着地形优势逃跑了,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被皇帝血洗一遍。

负责统管他们的太子,也遭到了朝臣弹劾,后来兵马司就交到了平王手上。

许靖央仔细回忆,当时宁王萧贺夜在做什么?

似乎还在边关待着,没有回来。

说起来,今生却很奇怪,他竟一直留在京城,将边关全权交给自己的副尉和神策军了。

许靖央回过神,萧贺夜的神情已经不如方才那么凌厉。

“你冒死进谏,不止是为了帮本王出力那么简单吧?”

“王爷聪慧,”许靖央没否认,“我想向王爷讨个帮手,最好会医术。”

萧贺夜挑眉:“大费周章,只是想要个人?”

许靖央瞧着他:“我自己孤掌难鸣,在府中更有群狼环伺,有个会医术的方便得多。”

“好。”萧贺夜痛快答应。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玉膏,放去她面前。

许靖央怔了怔:“这是……”

萧贺夜语气冷淡:“宫中的玉容膏,安棠总可怜你,嘱托本王待你好点。”

大概是上次萧安棠看见许靖央手上的淡淡疤痕,所以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小世子竟是最关心她的人。

许靖央收入怀中,有些感动:“多谢小世子,我现在出府自由,可以如约去武院了。”

“最近恐怕不行,他拧了脚踝,太医让他休息半月。”

“严不严重?”

“还算好,儿郎受点伤,不要紧。”萧贺夜说得很冷淡。

听他的语气,许靖央都要怀疑萧安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不是说是他最爱的女子所生吗?扭到脚了也不紧张。

要离开时,许靖央把身边放着的一提糕点递过去。

“请王爷帮我带给小世子。”

萧贺夜看了一眼,是城中松轩味的乳酪糕。

他嗤笑:“你倒是了解这小子喜好。”

看许靖央走到门口,他又说:“你要的人,本王会直接送到威国公府上。”

“多谢王爷。”

许靖央走了。

萧贺夜无法忽略那一提糕点透出来的香味。

他揭开盖子,看见金光的酥皮,拿出一块尝了尝。

甜的牙疼。

萧贺夜冷脸将糕点放下:“难吃。”

许靖央回府之后,春云悄悄地找到她。

“大小姐,刚刚奴婢看见二少爷的人,把夏云喊过去了,等夏云回来的时候,她满面春光,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

许靖央会意:“知道了,你盯紧点。”

春云:“是。”

许靖央不怕许鸣铮不折腾,相反,最怕他乖乖的,让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最好赶紧作死,许靖央才好送他上路。

当天晚上,那个曾经送纸团的人又来了。

这次纸团砸在了许靖央的书桌上。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寒露。

没过两日,管家领着十个丫鬟来了。

管家满脸堆笑:“大小姐,这是府邸里几个最聪明伶俐的丫头,您挑挑看?”

许靖央穿着一袭淡青色衣裙,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慢吞吞地拿帕子遮在眼前,挡住刺目的阳光。

她动作慢条斯理,贵女风范十足。

打眼看过去,都是小丫鬟。

“说说你们会什么。”许靖央道。

那些丫鬟挨个介绍,其中一个说:“奴婢擅长药膳。”

许靖央眯眸看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寒露。”她十六岁年纪,皮肤微微发黄,五官纤秀,说话却是坚定的,一板一眼的。

许靖央颔首,知道这是萧贺夜给她的人。

“就你了。”

她又挑了四个小丫鬟,两个二等,两个三等,分别赐名,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桂妈妈早在国寺出事之后,就被许靖央赶走了。

她院子里还差一个管事嬷嬷的位置,是留给乳母刘妈妈的。

人都屏退以后,许靖央单独留下寒露。

“你会医术?”

“会一些。”寒露说。

许靖央看她方才走路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医女。

更像是会点武功的女侍卫。

“你从前在王爷身边负责什么?”

“奴婢……本是死士。”寒露说得艰难。

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萧贺夜会让她来服侍许靖央。


许靖央知道说多错多,故而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

幸好萧贺夜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但是,架不住小世子萧安棠围着许靖央说话。

他眨着灵动的眼睛:“你今天怎么还没有穿鹿皮靴,不冷吗?”

这句话惹得萧贺夜朝许靖央看去。

因着要进宫,许靖央今日扑了些脂粉。

长眉连娟,凤眸漆黑,银色大氅裹着清瘦的身躯,一身挺拔的玉骨。

萧贺夜的眼神不由得朝她的双手看去。

许靖央抱着兔绒护手,没让他瞧见什么。

许靖央尽量忽视萧贺夜投来的目光,朝萧安棠耐心道:“没来得及买,下次一定穿。”

小家伙抱臂坐在她身旁,嘟囔:“你可别不舍得花,银子没了,我还会给你的。”

“许大小姐很缺银钱?”萧贺夜忽然问。

不等许靖央回答,萧安棠已经替她打抱不平。

“父王,她穷的可怜,许家人养不起她,父王把她聘回去,我们养她吧。”

许靖央在边关历练十年,向来稳得住阵脚。

但萧安棠童言无忌,实在是惊着她了。

萧贺夜挑起冷眉,不等他开口,许靖央解释:“小世子误会了,臣女先前在边关陪阿兄生活了两年,习惯一切从简。”

萧安棠噘嘴,似乎不满许靖央否决他的建议。

“想来也是安棠胡闹,”萧贺夜语气淡淡,“威国公府得了大笔赏赐,岂会半点不给许大小姐用?”

许靖央回以得体的微笑,萧贺夜收回目光,这事总算先揭了过去。

她缺银子没错,但这事不能直白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否则就成了告状。

而萧贺夜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也暂时不在她的利用范围内,便更不用跟他细说了。

马车抵达皇宫,因着是亲王座驾,故而可以过二道门,来到内宫。

许靖央跟随萧贺夜一同下马车。

她知道皇后办宴的地方在御花园旁边的暖阁里,正想请萧贺夜派个宫女为她领路。

谁知,迎面碰上浩荡的龙辇过来,后头还跟着长公主的车驾。

许靖央向后一步,退到了萧贺夜身后。

皇帝五十多岁,两鬓却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迹,身形高瘦。

龙辇经过他们面前停下。

“参见父皇。”萧贺夜拱手请安,许靖央也跟着垂首。

大抵是皇上当前,调皮的萧安棠也规规矩矩地行礼:“皇祖父。”

许靖央低着头,只听到皇帝语气温和:“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宴会结束,你带着棠儿去你母后那坐坐,她才说想棠儿了。”

“是。”萧贺夜应声。

许靖央在心中暗想,当今皇后并非萧贺夜的亲生母亲,而是后立的,听皇帝的口气,他们的关系应当不错。

“这位是?”皇帝终于看见了萧贺夜身后的许靖央。

长公主已经从后面的辇轿上下来了,扶着嬷嬷的手,她走快了几步。

“皇弟,这便是我为你提过的,许家大小姐,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

一句话,让皇帝看许靖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是神策的妹妹!朕看见你的模样,可以料想到你哥哥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一位人物,真是可惜了……”

皇帝说着,竟格外伤怀。

“阿兄忠君为国,树立了一个榜样,大燕国人才济济,定会能人辈出,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许靖央姿态落落大方。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赞许。

长公主笑着问:“倒是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许大小姐的家人呢?”

萧贺夜没开口,给了许靖央亲自解释的机会。

“母亲她们出发得早,我落后一步,谁知家中马车损坏,幸得王爷伸出援手。”

长公主亲热地拉着许靖央的手:“原来是这样,这里天寒地冻,你坐本宫的辇轿去参宴,正好顺路。”

许靖央忙说不敢,但皇帝都同意如此。

眼看萧贺夜带着萧安棠上了另外的轿子,许靖央便只能同长公主坐一个辇轿去暖阁。

长公主看见竹影抱着盖布的琴,问了一句:“你的琴?”

“阿兄的,臣女今日想在皇后娘娘办的宴上献艺,聊表敬意。”

“好姑娘,本宫最初见你,就觉得你得体,果真没叫本宫失望。”长公主对她格外亲切。

暖阁里,已经传出了动人的琴声,节奏激荡,如战鼓咚咚。

皇后带着众多妃嫔、诰命夫人,坐在席中。

人人的目光,都望着中间那抚琴的许柔筝。

她今日穿着雅白色的衣裙,脖颈围着一圈白狐毛,秀发乌黑,样貌秀美。

一曲终了,皇后带头夸赞:“好一首《望江平》,本宫竟能想象到,神策大将军抚这曲破阵时的模样。”

女眷们纷纷附和,将许柔筝吹捧到了天上。

许柔筝站起身,轻轻福身:“娘娘谬赞,小女担当不起,只是想起兄长在边关,数次经历危急关头,所以才将担忧之情寄情曲中,还没有兄长的一半优秀。”

众人又是好一番夸赞。

许柔筝心中畅快,面上却很能忍,她知道自己今日出定风头,京中一众贵女都得仰望她风姿。

席间,昌平侯夫人想起那日,她被许夫人推出去顶着压力的事。

这会难免凉飕飕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许小姐是许家的养女,神策大将军出征时,你还不在许家,怎么学到的这首破阵曲呢?”

皇后立刻看向许夫人:“这位是养女,那么许大小姐呢?”

许夫人连忙起身解释:“回娘娘的话,因臣妇最近偶犯旧疾,恰好养女柔筝懂得一点医术,便叫她跟在身边。”

“臣妇的长女靖央,出门时因换衣裳耽搁了,臣妇怕误了时辰,便先行进宫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笑起来:“姑娘家爱美,人之常情,本宫岂会怪罪,来人,去宫门口候着许家大小姐。”

许柔筝见皇后的注意力,在得知她是养女以后,便从她身上移开了,不由得有些气闷。

但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再表现什么,只能让丫鬟先将琴抬去一旁。

就在这时,门口太监传报——

“皇上、长公主、宁王殿下驾到!”

皇后与众人立即起身迎接。

所有人都要低头含腰请安,包括许夫人和许柔筝。

然而当皇帝说免礼时,她们一抬眼,竟看见许靖央在萧贺夜身后,稳当当地站着。

许靖央裹着暗银色大氅,乌黑鬓发间只有一根玉簪,整个人却好似玉骨天成,清冷英妩。

她竟能克服难关入宫!许夫人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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