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希昏迷前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了后颈突如其来的刺痛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禁闭室吗?
多半如此。
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坐起来,睡得太久了,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坐起来,他身上的薄被就滑了下来,皮肤直接接触到空气,凉丝丝的。
等会?他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他赶紧把被子扯起来裹住自己,一弯下腰,侧腰处便传来一阵刺痛,他赶紧直起腰,不敢再动了。
怎么这么疼?不会那什么人体实验已经结束了吧?
随着麻药劲渐渐过去,疼痛愈发剧烈,他一拳头捶在了身下的床上,可拳头就像捶进了棉花里,虽然不疼,但是却让他不免气结。
他裹着被子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他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出口又在哪儿。
走了一圈,他发现这个屋子很狭窄,除了他刚才躺的那张床之外,只能再勉强往前走两步,而两步之外就是一扇门。
谢言希只能从门缝处感觉出这是一扇门,但门缝里透不出半点光亮。
他抬手摸了摸墙面,连墙面都是软的,他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间禁闭室,但是,高塔监狱竟然有这么高级的禁闭室吗?
黑暗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对陌生环境的恐惧由心底而生。
“喂,外面有虫在吗?!”他贴着门喊道,然后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可恶,什么也听不到。
正当他还想再听一会儿的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力道大得直接把他狼狈地推倒在地。
“你醒了?”
明明是一个问句,可季槿辰却偏偏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谢言希的脑袋磕到了床边,虽然不痛,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揉了揉。
“你是谁?”他被外面的光线照得睁不开眼睛,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警惕地问道,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
强光从季槿辰的身后照来,映得他的冰蓝色短发丝丝缕缕都泛着金色的光芒,他英俊的五官精致而凌厉,赤色的眼眸中不带半分柔情。
他真好看。
即便这时候想这个并不合适,但是这确实是谢言希此时的第一反应。
谢言希没读几年书,他匮乏的大脑中挤不出几个词去形容自己心中的惊艳。
“S国首相,季槿辰。”季槿辰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谢言希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季槿辰这是哪里,季槿辰便关上了门,将什么东西丢到了床上。
“我没有闲工夫跟你说废话。”季槿辰背着手对他说道。
丢在床上的那个东西只有一个指甲盖大,落地的一瞬间便飞速旋转了起来,迸射出一道光芒,投射在了墙壁上。
“你想要自由,就必须按我的要求去扮演一个人。”
谢言希抬头望去,墙上投影出了一个人的照片,看清照片中的那张脸之后,饶是他也愣了几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太像了!照片中这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人,长的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就是他一脸颓废,人家满面春风罢了。
“许彦洲,S国的六皇子,B级雄虫。”见他一脸懵的样子,季槿辰简洁地介绍道。
“我为什么要扮演他,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谢言希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季槿辰一上来就叫他去扮演那个六皇子,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我不能向你承诺给你什么好处,但是我已经在你的档案上把你所有的罪名抹去了。”
抹去了?意思是说,他现在不是罪犯了?谢言希狐疑地看向了季槿辰,这就是季槿辰付给他扮演那个六皇子的报酬吗?
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并不满足,他想要不单单是自己脱罪,他还想把谢言雪也从监狱带出来。
“我拒绝,我一个社会底层的雌虫,去帮你演什么雄虫皇子?万一穿帮了怎么办?”谢言希往床上一趟,大有摆烂的架势,他对假冒皇室可不感兴趣,一个低级雌虫去装雄虫,那不是分分钟露馅的事吗?
不过,如果你能把我的妹妹也保出来,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你
“恐怕由不得你拒绝。”谢言希的答案在季槿辰的预料之中。
不过就算谢言希不答应,他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答应。
“你把门关上吧,我要睡了。”谢言希挥了挥手,让季槿辰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他不相信,对方身为首相,能把他关在这儿一辈子。
季槿辰颔首,退出了这狭窄逼仄的房间,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直至门缝只能透出一丝光亮的时候,他开口说道:“谢言雪。”
这三个字就像是攥住了谢言希的脉门,他瞬间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试图用手指扒住门缝,但是季槿辰显然比他更快,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谢言希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难道季槿辰已经知道了谢言雪是他的妹妹,并把她也带出了监狱吗?
“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我警告你,别对她动手!”谢言希不甘心地贴着门喊道,他捶打着这“柔软”的门,但是门外再没传来半点动静。
“欺负女孩子,你们到底还是不是虫啊!”
他喘着粗气,抱着脑袋坐回了床上。
谢言雪是雄虫,S国早出台了雄虫保护法,他们应该不敢拿她怎么样。
首相?谢言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思考刚才获得的信息。
他这种身份地位的雌虫,怎么可能见得到帝国首相,什么首相,不会是那个季槿辰自封的吧?
而且,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高塔监狱的禁闭室里,但是他刚才匆匆瞥了一眼门外,能够确定这里绝不是高塔监狱。
谢言雪真的在他手上吗?谢言希承认自己不敢赌。
那个小小的投影装置还落在他的脚边,他将它捡了起来,拿在手心里端详。
这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他在监狱的时候,只在那些雄虫狱警的手里见过这些新奇的玩意儿,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个小玩意儿叫光脑。
他把光脑重新放在床上,朝空气中比划了几下,屏幕上的内容就自动翻页了,显示出了关于这位六皇子许彦洲的更多资料。
许彦洲,年龄18周岁,就读于帝国第一中学,16周岁时经S国等级检测判定为B级雄虫。
当今皇帝有19位子女,但其中只有3位是雄性,下一任皇帝也将在这3位皇子女中产生。
这三位分别是三皇子许彦彬,六皇子许彦洲和十一公主许彦婉。
但是,平心而论,六皇子许彦洲是其中最没有竞争力的一位。
许彦洲此人,好吃懒做,荒淫无度,年纪轻轻家里已经养了足足五位雌侍,学业更是一塌糊涂,每天只知道跟着狐朋狗友一起去吃喝嫖赌。
谢言希还浏览了一遍许彦洲常出入的娱乐会所,看的他是瞠目结舌的。光顾这样的娱乐场所对于许彦洲来说只是日常的消遣,但是对于谢言希来说,是听都没听过,想都不敢想的。
要他去扮成这个人吗?他完全没有信心,他们两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经历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谢言希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装才可能不露馅。
但是如果他不答应,季槿辰会不会把他和谢言雪再扔回监狱里去?
一想到这里,他就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丝躺回了床上,谁知动作幅度太大,又牵扯到了腰侧的伤口。
到底是什么伤口啊!对着光脑微弱的光线,他掀开了被子。
看清自己侧腰上的伤口时,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哪儿是什么伤口,明明就是一道繁复的纹身。
纹身蜿蜒曲折,他看不出这具体是什么图案,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是虫纹。
对于虫族来说,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身上都有虫纹,虫纹一般会出现在上半身的任何一个部位,而虫纹的颜色越深,代表其繁衍能力就越强。
而这处纹身用的是近乎发黑的暗红色,在他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皮肤上映衬得更显妖冶。
但是这对谢言希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原本的虫纹不见了。
他原本的虫纹在肚脐上方,是一道浅粉色的虫纹,当初等级测试时,对方一看到他的虫纹,便毫不留情地在表格上写下了C级雌虫。
他抚摸着那片皮肤,简直光滑得跟那道虫纹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对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拒绝的余地,从他离开监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迫接受了季槿辰的要求,什么禁闭室,什么谢言雪,什么虫纹,不过都是季槿辰为了压迫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在刺激和折磨他的精神罢了。
“喂,你在外面吗?”他靠在墙壁上,嚎了两嗓子,果然不出他所料,没半个虫子搭理他。
他把手里的光脑抛向空中,又在它落下之前将它接住。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会面对什么,皇室不是他这种小蝼蚁能自由来去的领域,而扮演一个陌生人,他更是毫无经验。
他反复观看着光脑中那位六皇子的资料,越看他越觉得头疼。
到底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事情?他一拳捶到了自己身下的床上,无助地想到。
看着光脑上显示的时间,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五个小时,时间指向了晚上九点半。
之所以会不知不觉,因为他在光脑里发现了新天地,光脑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新世界一样,刚才沮丧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当季槿辰再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谢言希一声短而急促的笑声。
“你来了?”看到他进来,谢言希手忙脚乱地把光脑藏进了枕头底下,干咳了两声。但是没有用,他蹩脚的举动还是被季槿辰尽数收入眼底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季槿辰的确有些意外,在推开门前,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饿得半死不活的谢言希,但是眼前的这只雌虫看起来依旧生龙活虎的,只有在扯到伤口时会露出狰狞的表情。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谢言希站了起来,正色说道。
站在季槿辰的面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比对方矮上一大截。他不敢看季槿辰的眼睛,不知为何,站在季槿辰的面前,他总会感到害怕和不自在。
“说。”
“第一个问题,我的妹妹谢言雪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
“你现在不能见到她,因为她所在的飞船已经进入了通讯盲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和你一样,正在去往首都星。”
首都星?谢言雪去首都星做什么?难道季槿辰想把他们分开,方便自己控制?
不过,唯一值得放心的是,谢言雪现在跟他去往同一个地方。
“第二个问题,六皇子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反而急着来找上我?”
“这是两个问题。”季槿辰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星期之后是皇帝的诞辰,而他在四天之前确认失踪,我的猜测是他被人绑架了。由于这件事并未上报皇帝,只能小规模搜救,歹徒迟迟没有表露出目的,所以我并不认为他是为了谋财。”
“所以他可能已经被杀了?”谢言希骇然,如果真是这样,那如果歹徒发现杀了一个还有一个,那他的小命也会不保吧?
“这是新的问题吗?”
“行行行,也算一个。”谢言希嘀咕着,他又没说要问多少个问题,上岗前他总要知道些什么吧?
“没有实际证据,不能下结论。”
“如果他突然回来怎么办?”谢言希又接着问道。
“这已经是第五个问题了。”季槿辰提醒他道,他看了一眼时间,只剩15分钟了
“你当首相的时候也这么没耐心吗?”谢言希吐槽道,跟这位首相说话真费劲,是不是说话还得算字数?
季槿辰被他的话噎了一下,随即镇定地回答道:“如果他突然回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还有问题!”谢言希看着他愈发糟糕的表情,举起了手,“为什么是你去找人?你不应该有很多手下吗?”
“因为他是在我的府邸内失踪的,这件事追究起来与我脱不开干系。”季槿辰又看了一眼时间,他不想再陪这个好奇宝宝再玩什么你问我答的游戏了,“就这样,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
“最后一个!”谢言希也觉得憋屈极了,合着这些事情他不主动去问,季槿辰就什么都不打算说吗?跟他说话简直比挤他那只剩一丁点了的牙膏还费劲。
不过,最后一个问题,他不想问关于许彦洲的事,他想问季槿辰。
“你真的是雌虫吗?”
从见到季槿辰的第一眼开始,谢言希的脑中就浮现出了这个问题,从外表上看,季槿辰确实很像雌虫,而且等级应该不低,只一个眼神,他就感受到了一阵无形的压迫感,但是在如今这个雄虫当道的社会,雌虫真的可以坐上首相这么高的位置吗?
季槿辰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想到谢言希竟然会问这么无聊且显而易见的事,他全身上下有哪里跟那些讨厌的雄虫沾边吗?
“是。”他轻飘飘地甩下一个字,转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