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进门的瞬间踉跄半步——他素来挺直的脊背,竟有了几分弯曲。
“扬州水患的折子,被人改了河道图。”
父亲解下外袍,露出内衬上暗绣的五瓣梅纹,与母亲妆匣里那支莲花钗的机关纹样分毫不差,“淑妃一党买通了钦天监,说你命理与新帝相冲,选秀名册上……”雪棠指尖抚过案头新采的绿梅,忽然想起那年在梅影轩,父亲教她在宣纸上画“鄂不韡韡”时,笔尖总在“棠棣”二字上洇墨。
原来从那时起,父母便在为这一天铺路——用她“命犯孤星”的虚言,换得她避过宫门深锁的宿命。
梅坞的日子清简却安宁。
母亲教她辨识《千金方》里的药梅,将晒干的梅蕊混着朱砂,封入瓷罐埋在梅树根下:“若将来沈家遭难,这些梅蕊可解百毒。”
父亲则在月夜铺开江南漕运图,用梅枝作笔,在沙地上画着暗河走向:“当年焚烧的伪诏里,藏着真正的治河策。”
景和二十四年夏扬州传来急报:沈砚之在朝堂力陈新河道方案,附带的证物里,有一罐浸着梅香的河沙——正是雪棠在梅坞晒干的、混着朱砂的梅蕊。
淑妃一党弹劾他私通江湖术士,皇帝却忽然想起,三年前祭天仪式上,那个在雪地里追梅花的小女孩,鬓角沾着的梅瓣,曾被他亲手拂去。
“阿爹的治河策,是用梅枝作桩,固住流沙。”
雪棠在梅坞的梅树上系满写着治水数据的红绳,看母亲将莲花钗的机关旋开,露出半片明黄色绢帛——那是当年先帝密诏的残页,边角绣着的五瓣梅,与父亲暗格里的残梅纹样合为一体。
秋末,父亲辞官归乡的邸报传来时,梅坞的白梅正结出青果。
雪棠站在竹篱边,看见辆青布马车停在路口,车帘掀开,露出陈顺那张带着疤痕的脸——他如今是民间治水协会的首领,袖中藏着的,正是雪棠托人转交的、绘着梅桩治河图的绢画。
“宫里的梅,开得再盛也怕雪压。”
陈顺将半块刻着“忍”字的玉牌放在石桌上,与母亲的莲花钗相触时,发出清越的鸣响,“沈姑娘这枝梅,终究是长在了冻土之外。”
此后经年,江南河道旁遍植梅树。
每到冬月,雪棠便带着弟子们巡河,看梅枝在水波里投下倒影,像极了当年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