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古槐在第五个清晨彻底枯萎了。
树皮像老者的手背般皲裂,枝桠仍固执地伸向天空,却再无一片叶子愿意驻足停留。
我蹲在树根处,看蚂蚁们搬运着最后的蚜虫尸体。
那些黑色的小战士排成纵队,穿过龟裂的树皮下凸起的血管纹路,仿佛在丈量某种古老的刑罚。
储水窖底部的青苔已经泛黄。
王瘸子用锈迹斑斑的铁锹刮擦着墙面,金属摩擦声刮得人牙酸。
三天前他掘出的最后一捧湿泥,现在摊在院子里,被正午的日头晒成干硬的土饼。
檐角悬挂的铜铃铛突然叮咚作响,未等众人抬头,黄沙已裹着纸钱般的碎片扑进院门。
炊烟断了。
李寡妇的陶罐在灶台上裂成蛛网,昨夜刚碾好的黍糠撒了一地。
她佝偻着背往磨盘上爬时,被磨盘边缘锋利的石棱划破掌心。
血珠渗进褐色的尘土里,转眼就被蚂蚁们争先恐后地抬走。
远处的山梁上,一群灰鸽掠过枯黄的麦茬,它们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活像一串正在融化的铅字。
村东头的井台塌了。
赵老汉的儿子们在废墟里扒拉了三天,只刨出半截锈蚀的辘轳。
当夜有人听见井底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动,次日清晨,井壁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有人说这是大地在流血,也有人说是冤魂在找替身。
王瘸子偷偷用陶罐接了半碗,喝完就再没爬出过自家土炕。
晒谷场东头的麦秸垛着火了。
火舌舔舐天空时,全村老少提着铜盆奔出来,却见火焰在半空突然凝滞,变成千万朵金色的蒲公英飘向北方。
焦糊味里混着奇怪的甜香,像是煮烂的枣子混着硫磺。
李寡妇的疯女儿赤脚站在火场边缘,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笑,她说看见奶奶的魂灵骑着红驴从火焰里出来了。
暴雨是立秋那日突然降落的。
雨点砸在干涸的河床上,蒸腾起乳白色的雾气。
王瘸子撑着漏雨的油布伞往坡地跑时,看见地缝里钻出无数蚯蚓,它们银白的身体在泥浆里扭成一条条发光的绳索。
雨水漫过龟裂的田垄时,那些干枯的麦根突然疯长,一夜之间蹿得比屋檐还高,麦芒如匕首般直指苍穹。
李寡妇的疯女儿在雨中失踪了。
人们在涝洼里找到她时,她的衣服挂在柳树枝头,怀里抱着半块发霉的馍馍。
雨水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