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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传奇

李莎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主角孟婆李莎出自小说推荐《孟婆传奇》,作者“李莎”大大的一部完结作品,纯净无弹窗版本非常适合追更,主要讲述的是:《孟婆传奇:渥丹篇》“渥丹凝香引蝶舞,孟婆赠汤解人愁。”世人浑浑噩,黄泉路漫漫。奈何桥上过,忘却千般愿。沿著忘川水,路过三生石,穿过两生花丛,留恋在曼珠沙华间,再往前,就是奈何桥。桥的彼岸电闪雷鸣,桥的此岸却美如仙境。《孟婆传奇:桑黛篇》“爱了,有些恨就可以放下并跨过去。”孟婆心裡百转千回,千般话涌上嘴边又掉落到心里去,最后沉默不语。孟婆就站在原地,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看着成染慢慢靠近。酒已经沸出来,撒入炉火当中,蓝红色的木炭慢慢变得深红,酒止了沸,火渐小。《孟婆传奇:沅宸篇》“如今的人间已瘟病肆虐,一个村子一个村...

主角:孟婆李莎   更新:2025-03-09 21: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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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孟婆李莎的其他类型小说《孟婆传奇》,由网络作家“李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主角孟婆李莎出自小说推荐《孟婆传奇》,作者“李莎”大大的一部完结作品,纯净无弹窗版本非常适合追更,主要讲述的是:《孟婆传奇:渥丹篇》“渥丹凝香引蝶舞,孟婆赠汤解人愁。”世人浑浑噩,黄泉路漫漫。奈何桥上过,忘却千般愿。沿著忘川水,路过三生石,穿过两生花丛,留恋在曼珠沙华间,再往前,就是奈何桥。桥的彼岸电闪雷鸣,桥的此岸却美如仙境。《孟婆传奇:桑黛篇》“爱了,有些恨就可以放下并跨过去。”孟婆心裡百转千回,千般话涌上嘴边又掉落到心里去,最后沉默不语。孟婆就站在原地,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看着成染慢慢靠近。酒已经沸出来,撒入炉火当中,蓝红色的木炭慢慢变得深红,酒止了沸,火渐小。《孟婆传奇:沅宸篇》“如今的人间已瘟病肆虐,一个村子一个村...

《孟婆传奇》精彩片段


“报告主帅,安将军来了。”帐帘外忽然传来洪亮的声音,女子从军的故事又一次被打断了。
孟婆心中有些气恼,她无奈地抬手扶额,叹息道:“请他进来吧……”
安几道气势汹汹地走进帐内,双手撑在桌子上同孟婆道:“新的部署已经安排妥当,哨兵营也做了妥善安排,眼下可还有其他安排?”
孟婆闻言,立即去问萧岩:“这下一步怎么办?”
萧岩缓缓地将话语转给孟婆,道:“前些日敌军出动了军团,说明是早有计划,我们不能一直处于被动局面,坐以待毙绝非长久之计,我们也应该设法反攻。”
的确,守不如攻,主动权握在敌人手里,我军便会处于劣势。孟婆觉得萧岩说得在理,便拿出敌军的布防图,展开图示将萧岩的一番话转述给了安几道。
孟婆细细地指点阵图,并与安几道并排讨论军事布防。萧岩虽有几分诧异之色,很快便也释然。他想着如今的孟婆好似已能在军务要事上独当一面,而且只需他一点拨,孟婆便能悟出大意,着实令萧岩省心不少。
这两个月的时间确实没有白费。萧岩心想。
两个月来,孟婆白天巡察军营,听萧岩给她讲排兵布阵,古今兵家思想。闲暇之时,萧岩也教她下下棋、练练剑。到了晚上,则是听一些历史典故。萧岩本不乐意多说话,但如今两人共用同一个身体,再加上怎么样也是有求于人,也只能按捺着性子给她讲述人间种种——譬如硝烟战场,人情冷暖,更兼帝王将相,兄弟情谊……听了这么多的故事,看得出来萧岩对世事人情、富贵权势,乃至生命轮回有着很深的见解。
两个月的光景如白驹过隙,孟婆已然适应了这具躯体和军营环境,而自己那总是会隐隐作痛的灵魂,好似也终于因此而得到了片刻安宁。
只是,眼下战事又陷入胶着状态,粮草一车车地耗着,已不是车载斗量可计算的。而如今想到战事完结之后,萧岩又该如何与柳小姐解除婚约,孟婆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她能察觉到萧岩对柳小姐用情至深,本是一纸文书就解释清楚的事情,为何要经过这般之多的曲折过程?诚然,柳嫣知道后可能会伤心不已,但这也却是最直接的解决方式了。她也问了萧岩四五次,但萧岩每次都含糊带过,只道写信说此事怕是不恭敬,寥寥几语怎可道明事情原委?双方皆是望族,该得细致商议,也免得伤了两家和气。再则,若是简单一封书信就断了关系,柳嫣定然也是难以接受,她性子里有极刚烈的一面,也害怕她会冲动行事。
这些话倒是合情合理的,孟婆听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到了如今,此事不甚着急,她也乐意在这人间看书、听故事、晒太阳。可细细想着,此事也不宜拖得太久。毕竟第一次做助人完成心愿的事情,冥帝对自己又是这般信任,还劳烦招弟代她做递汤之事,她心里不免有些挂念,原本想着早日完成这事,好尽快回冥界应卯。在奈何桥日子久了,和鬼差们都亲近熟悉,回去投胎之前,还能与他们讲讲自己这人间的精彩经历。
可惜每每自己向萧岩询问之时,萧岩总是以时机未到来搪塞她。有一日,许是孟婆追问的次数太多,竟令萧岩脱口问道:“你我之约,稍做修改可好?”
孟婆一愣:“如何修改?”
萧岩郑重地说:“无论如何,我们以一年为期,到时候就算没有顺利解除婚约,我也愿意将福报全部与你,誓言一出,九死不悔,可否?”
孟婆有些诧异,虽然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话至于此,孟婆也就安心下来,权当人间一年游罢了。
长在比较隐秘的地方的朱砂痣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伴随着诸多不便。既然已做打算,孟婆便写了封书信,让阴蝶灵带给冥帝和墨。一来将她恐将延期归去的事情禀告冥帝,恳请冥帝安排招弟继续代职;二来就是想从冥帝那讨教些好处。
做完这些事情后,早餐的时间也已到了,孟婆整个人都因此而放松下来,她咽了口口水,开始盘算着那战地珍贵的米面做出来的油泼面。
帐帘被掀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兵讷讷地低着头,谨慎地迈着脚步向孟婆走来。作为孟婆,对气息的感受甚是敏锐,她感受到士兵的气息有些急乱,呼气急促,明显是在屏息,她便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抬头看向小兵。
萧岩平日里不苟言笑,乍看上去冷若冰霜,一直都被将领士兵们所忌惮。此时此刻,小兵似乎兵感觉到了萧岩的审视的目光,他身子更加僵硬,脚步踉跄,仿佛这地上有许多坑洼一般,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摔倒。
孟婆能够根据他人气息来判断其身份,所以帐帘被掀开的时候,她就知道来者并非之前一直照顾她饮食的小净。前些日听说夜袭之时,小净受了点伤要休养几日,所以这两日都是由不同的士兵送的饭菜。
说起小净,也只是十几万士兵中的一名普通士兵,但他性格开朗,很爱谈笑,当真是人如其名的干净、纯粹。在孟婆来到人间的日子里,他一直负责照顾她的饮食。
小净的步伐极为轻快,常常哼着家乡的小调来给孟婆送饭,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总是眉飞色舞地与孟婆聊着家乡的各种食物。
孟婆尤其热爱人间这充满了烟火气的美食,她也格外喜欢听小净一脸认真地谈着各种关于食物的趣事,无论是从食材的取材、用料、配料、做法……都令孟婆听得入迷。
小净的梦想是成为厨子。他说自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有建功立业的宏伟志向,他来从军,不过是因为当兵有口饭吃,不至于成为路边饿殍。他想成为厨子,因为世间可从不会有厨子挨饿啊!且待到将来战争结束,拿到了军饷,他就能回老家开个面馆,于他而言,这也算是一种立业。唉,饿死的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毕竟他们的儿子终于不用再挨饿了。
孩子的心思总是单纯的。有梦想却不知道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孟婆心中虽做此想法,但转念又想到命运本就曲折,何必给人冷水呢?
小净父母在饥荒里饿死的时候,把剩下的小半块坚硬的饼子塞给了小净。而他死里逃生,在腹中空空、即将饿死之前等到了从军的机会。从军后,他幸运地进入了火头军,便再也不用为了没有饭吃而担忧了。
孟婆想到这里,心中决定道:明天定要去探望他。于是,她问那进来的小兵:“小净的伤势如何了?”
小兵哆哆嗦嗦,显然是一直在火头军里干活,从未见过大人物,今天一早接到命令给主帅送饭菜,忽然间就要面对军营中权势最高的人,心里不免得有些惶恐。尤其是前些天晚上敌军夜袭,他们伙头兵营就是主要受袭的对象,且兄弟们几多死伤,心中的恐惧未除,疲惫未散。
小兵的手略微颤抖,他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嗓音有些呜咽,眼圈泛红,泪水似乎要滴下来,支支吾吾地回道:“小净哥……他……他昨晚死了。”
孟婆一惊,拿起筷子的手蓦地僵住了。她睁圆了双眼,沉默了片刻,又继续拿起筷子。
她默不作声地吃着这碗热腾腾的油泼面,味如嚼蜡。这红彤彤的辣子之中好似渗透着血腥味道,竟是令人如此难以下咽。战争,总是这么残酷。小净无非是冷酷沙场中的一粒沙砾,微不足道,而那其他兵士呢?这场仗,到底失去了多少生命?他们是否都同小净一样对战后的生活充满希望?在欢笑中、期盼中死于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
一念及此,孟婆也食不下咽,她挥手让小兵拿走食物。
孟婆低头叹息,早知如此,给冥帝送信时,应顺道给招弟带个信。可信上能说什么,自己又能为小净做些什么呢?思及此处,她摇了摇低着的头,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之间,她似乎已经变了。来到人间这几个月光景,竟然也会想着为鬼众做些事情,不再是那个传闻之中冷漠无情的孟婆了。
来世投胎的结果,皆由个人因果际遇而定,谁也没法预测和改变。天道循环、善恶功过皆有记载,就算不记得自己做过的恶事、善事,但天道都一点不漏的记载着。有很多人自认为自己是好人,到了冥府翻看,却恶比善多,那就只能投生畜生道了。
世人常记得自己做过的善举,而且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舒畅,却常常忽略自己的恶行、恶语。善恶对于人来说,正如身躯的正反两面,容易看到手脚,却难看到后背。但无论何时,这世间总是阴阳共存,不能自欺欺人。
世人的无意之言,无心之举,看似占到了细小利益,自以为并无大碍,其实都损了自己的福报、添了自己的业力。许多冤亲债主,来世又会相遇,彼此折磨伤害,所以世人才说:今生不相欠,来世不相见。
“小净来世应该可以投生个好人家吧?哪怕不会锦衣玉食,至少也能腹中温饱,再不用受这般痛苦。”耳边传来萧岩低沉的喟叹声,那充斥着淡淡惋惜的声音仿若要敲碎孟婆的心。的确,这两月余,他见孟婆与小净聊得畅快,自然知道孟婆心里宛若刀割。
“但愿如此。”孟婆似有轻蔑一笑,嘲讽似的道,“但这世道战乱纷争,三年和平都做不到。想要投生一片平和之土,怕也是难事。而且乱世贫贱富贵都是转瞬即逝,如何依靠得住?”
“这就是战争,残酷无情,随时夺走人的性命。”萧岩似乎早已习惯。
孟婆忽然愤慨地道:“战争是帝王们的游戏,受苦的还是百姓。”
萧岩闻言,先是惊诧,随即似笑非笑道:“原来见惯了生死的孟婆也并非真的无情。”
孟婆没在意这句话里的褒贬,只觉得心口被刺了一下,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我以为你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孟婆转而讥讽道。
萧岩沉默片刻,而后自嘲轻叹道:“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兄弟们信任你,你就得一往无前。我们能撑到现在,靠的是上天对我们的一丝眷顾罢了。但到了最后,我终究也会战死沙场,如此也算求仁得仁。”
将军又如何?多少无奈谁人知,这为期一年而让萧岩付出了全部的交易,其中酸苦悲却世人怎会知道,君王又怎会了解。这场交易里,难免会有萧岩的私心,但那又能占多少呢?
孟婆想着萧岩的确已战死沙场,也算是用行动践诺了。她心中有些伤感,不再奚落萧岩,转而请教道:“接下来如何布局?”
萧岩惜字如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孟婆不满地撇了撇嘴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
萧岩失笑道:“我生来是凡人,且又是已死之人,自然不能料事如神,何况天机至深。”
孟婆心想着罢了,她闭上眼,脑中思绪飞过三生石,穿过奈何桥,在彼岸花丛划过一丝涟漪。阴蝶灵到达了那以黑金色为主色,兼配白色的冥府府邸,穿过朱红色大门,两侧的鬼差查看一眼,便将其放了进去。
冥帝和墨如玉的美手托起阴蝶灵,嘴角含笑。
阴蝶灵朝发夕返。
孟婆感知到阴蝶灵从冥帝处飞了回来,轻笑道:“给你个惊喜。”
“嗯?”
阴蝶灵落在萧岩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扑闪着翅膀。孟婆将耳朵凑到阴蝶灵面前,轻声交谈,萧岩虽离得近,只觉神秘,却听不懂交谈内容。
不出半炷香的功夫,阴蝶灵便化成了一股青烟,轻飘飘地消失在眼前。孟婆施了一个咒,从萧岩头上取下一缕墨发,轻快地打了个节。随后,孟婆将发节凑向耳后朱砂痣,萧岩灵识一震,双脚落地化成人形。
然而凡人依旧看不见他,他还是一股灵识,但不再依附在朱砂痣上,此刻的他更像鬼魂一般伴随在孟婆身边。化身之后的萧岩摸摸自己,喜悦之色难以掩饰,他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立即双手作揖,向孟婆表示感谢。
孟婆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骄傲地说道:“还是这样顺眼,原先太过麻烦,如今你这皮囊加我的法力,可以保它一年鲜活如旧,只是时日一到,就不免化为腐朽。”说到这,孟婆嘴里又嘟嘟叨叨两句,“早怎么没想到问问冥帝,我可真笨。”
她那神情煞是娇蛮,倒有几分可爱之色,萧岩看在眼里,觉得她也如普通少女无异,心中自然也被她感染得更为喜悦一些。可想到明日,他又沉下心,不由自主地道出:“明日或许要开战了。”
“怎么说?”孟婆嘴里问,心里暗暗想到,我怎么不知道?
萧岩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早上的阳光这么好,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孟婆一脸的莫名其妙:“可这和战争有什么关系?”
萧岩只是深深地凝望窗外,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孟婆不满地瞪着他,心里哼哼道:还不如让你在耳朵后面藏着,这下可好,出来就敢不理我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不懂的也得忍着不问,孟婆才不能让他小瞧了,便附和道:“好吧,既是如此,那我们便要好好地做一番准备才行了。”
谁知他还是不作声,孟婆气不过地白了眼萧岩带着淡淡蓝光的魂,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此刻的萧岩站在逆光处,表情掩在昏暗之中,他神色黯然,眼神沉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夜晚时分,营帐内,一张牛皮纸的巨幅地图上,萧岩一双大手从不同路线上划过,最后归于一个被特殊标记的红色圈,对着面前的安几道和几位将军说道:“三条路径,各位都明白了吗?”
“明白,主帅放心,此次作战,定不辱使命。”几位将军语气坚定。
“好。”孟婆将萧岩说的战略一一转述出来,她转过头,看向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半闭双眼似是睡着的萧岩,不由怒火中烧。
孟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明明是一份交易,为何这样容易牵动情绪,何况自己是那个见惯了生死,心已冷硬的守桥人。
然而到了今日,她竟连自己的心思都猜不透了。
第二天清早,阳光从山谷上斜射下来,照在那因夜袭而染血的帐篷上,隐约显现出的是已凝固在上的暗淡的褐色血斑,士兵们被砍过的铠甲上因光线作用而划痕弥合。安静的早上,寂静的天地间连鸟雀的鸣叫也没有了,似乎连鸟儿也感到了危险的气息,以至于连呼吸都屏住了。炊烟依旧袅袅升起,但是气氛已然不同。战士们就餐完毕,整装待发。孟婆心里总有些忐忑,但也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婆,计划有变。”萧岩走到孟婆面前带着些许忧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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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仰头看着他,拧起眉心问道:“什么意思?”
萧岩的脸上泄露出忧心忡忡,他道:“我们恐怕要晚一天出征了。”
孟婆一怔,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岩眉头紧锁,一脸忧愁,徐徐道出:“我昨夜无事,便去几位将军帐外走走,看见左路陈将军在帐外抬头掐指仰观天象,他一边看一边微微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就回了营帐,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便跟了进去。见他在随身所带的文书上写下:风大夜无露、阴天夜无霜;武曲星光晕尤亮、七杀星若隐若现、破军星晦暗不明,独有贪狼星比之武曲星更为清亮。恐明日出征不吉。”
孟婆闻言,不由思索道:“这陈将军是何许人也?星象天相这不是坊间就能学到的知识。”
“这陈梁将军身世坎坷曲折,其父陈文胜本任钦天监监副一职,位高权重,后因误报天象,惹得龙颜大怒,便将其收押入牢。书生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又恰逢那年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入狱之后还没来得及提审问话,便染上了伤寒,不幸死在狱中。他的母亲得知丈夫染病去世,一时悲痛不已,便悬梁自尽,追随他父亲而去了。陈将军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天文历法、星象天相,年纪虽轻但在此领域也有一番见地。据说陈监副在狱中临终之前留下书信,将其独子托付故友蒙老将军,严令其子终身不得将所观天象示人,并要求他弃文从军,远离京城是非之地。蒙老将军收留了陈梁,教其兵法武艺,随老将军驻守边疆。直到前几年,老将军在边疆终老,他才来到我的麾下。”
孟婆细细听着,萧岩轻吐一口气,继续道:“陈梁将军家学深厚,所观察之星相定有我等不解之处,但既然他清楚地写下‘明日出征不吉’,虽然我不明就理,但这或许是上天让我无意看见他的记录。况且天机深藏,其欲深者天机浅。我担心其中有不可言说的忧虑,故此,还是推迟一日出征为佳。至于理由,就说敌军部署有新的改变,明日出征或许效果更佳。我等虽不懂得这人世间星象天相的奥秘,但既然自古以来帝王家都重视天兆,那么其中必有妙处。陈梁将军有此担忧,那还是小心为妙以求万全。不必要的牺牲要避免,势必让我军每一个人尽可能战事结束以后能够回家。”
孟婆觉得他此番话极为在理,于是转身便传令下去:明日出征。
既决定了不出征,便又是安静的一日了。于是,孟婆就又找到萧岩,想多问些关于其他将军的过往经历。这军中四位将军:左路将军陈梁、中路将军安几道、右路将军杨宗明、先锋将军林守之,孟婆都充满了好奇,今日听了陈梁将军的往昔,不免让她有些唏嘘。
孟婆想起那晚萧岩与安几道的谈话。安几道言说自己不欲娶妻,只想要守着这战场一生一世直到归于黄泉。孟婆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便觉得这安几道定然是受了情伤,或许是被某家的姑娘伤了心,但转念一想,安几道出身世家大族,人又长得玉树临风,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是他与萧岩一样忠义两全,如今恐怕是负了哪家的姑娘,心怀内疚之情才不愿谈及趣事罢。
于是乎,孟婆那颗好奇心又被勾起,浅笑吟吟地问萧岩:“安几道贵为世家公子,如此才貌身家为何不想娶妻?”
萧岩神色微变,反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我是私心好奇。曾经在奈何桥上,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小鬼死活不想投胎,我用铁钩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他倒是骨头挺硬的,抗住了我的铁钩,我也心生困惑,问他为何不愿意投胎。他说自己还没有娶妻,一个男子没有娶妻就不算完美。”
萧岩只是沉默,并未作答。
见萧岩不作声,孟婆不甘心,便继续给他讲自己在奈何桥畔听到的各种故事,循循善诱,以此希冀他讲出安几道的故事。萧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如她期待的那般开口,反而是她自己讨了个没趣,便讪讪地停下了。
细想之下也合乎情理,在萧岩看来,她死缠烂打地追问与窥探他人隐私无异,倒也的确不讨喜。索性她一抬头,看着月光皎洁空寂、星空璀璨如织,此等美景让她竟一时忘了其他。
一夜祥和,众将士都睡了个饱觉,只待明日出征。
翌日,金色的铠甲在清晨阳光的照拂下,发出晃眼的白光,萧岩一手提着红缨枪,如战神般跨坐在战马上。士兵整装待发,如同弦上的利箭,只待最后一道命令,便可穿云破月,征战天下,全军气氛异常肃穆,战争,又要打响了。
两个月的休整,士兵已然恢复了士气,加上前几天夜里敌军的突袭,让他们心里的怒火燃起。此番情景,将士一心,必将无坚不摧、攻无不克,敌军必将大败。
萧岩却在这时严肃地说道:“昨晚我反复思索了一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哪里有问题,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将军从征十几年,他对战争的嗅觉十分敏锐,往往能做出有着奇妙的预测。
人常常认为靠现有的资料和情报就可以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不断向外寻找答案的时候,却很少关注自己内心的直觉,这往往会造成很大的误解。以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所了解的,可是在战场之上往往突如其来的灵机一动就能让人活下去。
孟婆面露焦急,一时有些乱阵脚,只管问着:“已经如此了,眼下要怎么办?现在收回命令岂不是为时已晚?更何况,你看看将士们的状态,已经推迟了一日出征,若今日又要反悔,断然会动摇军心。”
萧岩则是云淡风轻道:“我并未说撤兵,只是稍微修改一下策略,便可安然无虑。”
孟婆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你这人,怎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
不知为何,她的这副模样惊起了萧岩心中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他默默地凝视着孟婆,竟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与记忆中的身影越发重叠。
他充满疑虑地沉下眼,扪心自问:“他们二人在昔日可曾见过?”
孟婆在这时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只管说罢,接下来该怎么做?”
萧岩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正色道:“先出发,路上我再给你细细解说,此刻士兵们已经等不及了,你要知道士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孟婆回头看看精神高昂、等待出发的将士下了出发的命令,认同地点了点头。
队伍出发,萧岩的灵识站在军旗的顶端,望着绵延的山脉,迎着缕缕秋风。
孟婆心里暗暗道:仗着自己是主帅,就是有特权,对我都不肯先说新部署,摆明了是吊人胃口。
在旗帜上站了一会儿,萧岩来到孟婆身边,跟在马旁。
孟婆便道:“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其实这段时间里,孟婆已经适应了萧岩的身体,也走进了萧岩这个角色,更理解了萧岩那种悯人的胸怀,而这种感觉让她很舒服很享受,也莫名的很熟悉。
“作战方案可能要有更改。我们原来是先进攻,再截杀,后包围,这很难做到,尤其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此策略必定行不通。现在,我们的策略是先派出一支队伍,诱敌深入,这种策略是建立在诱敌的基础上,我们的诱饵是什么?是在敌众我寡,我军因被突袭,急着夺回优势,而安排不当的情况下也采用了突袭。这时候敌军还未发觉我们的战术,不会直接大举进攻,不过随后就可以看清我军先锋营进攻的人数并不多,此时必然加大战斗力,竭力攻打我军。”
孟婆点点头。
萧岩又道:“我们此时就动用先锋营的人,先来一轮急攻,然后快速撤离。敌人上当后,我军另外两支军队立即从左右拦截包抄,就能大举歼灭敌人。”
他慢慢叙述着战略,同时盯着孟婆的眼睛道:“但是这个战略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假若敌人一开始就不上当呢?那我们就彻底陷入被动了。”
孟婆却是惊诧道:“原先的军事计划既然存在缺陷,你为何要如此做呢?计划就是你订的,难道你是故意这么部署的?”
“战场原本就是尔虞我诈的地方,赌得就是谁的筹码大,谁的赌术高。”萧岩眸色凝重却闪着精光又道,“给敌人活路,就是给自己死路。我们这次三线合为一线,不过是可以拉开些进攻时间。”
孟婆心中推演了一下萧岩的计划,无奈自己实在没有实战经验,而且想着这样也不错:先让先锋营急攻取得一定的胜利,后大举进攻,即使不能如计划中一般取得巨大胜利,但是胜在稳妥,这个计划可以执行。于是孟婆将修改后的计划转述给了安几道和几位将军。
接到命令之后,安几道和将军们有些错愕。这计划太过冒险,但大伙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各自领命离开了。
此时萧岩又站在了旗帜顶端,扫视军中之后又抬头远望。
即使隔得有些远,孟婆还是对着萧岩说出心中所想:“战场真是可怕。”
萧岩却低叹道:“不,可怕的是人心。”
孟婆一听此话,反而不悦道:“明知道有缺陷现在才说,为何?”
萧岩轻巧地吐出四字:“为防内奸。”
“内奸?谁?”孟婆仿佛受了个晴天霹雳。
萧岩看向孟婆,眼里寒光熠熠:“此战过后,便知有无内奸。”
“你在设局。”孟婆懂了,不禁心生一丝愠怒,竟是质问道:“用这样危险的局换一个内奸,你想没想过,万一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这会牺牲很多人的性命,可值得?”
“值得。”萧岩眼神坚定,语气淡漠,“只要大多数的人都能回去,必要的牺牲是需要的。”
孟婆一时间哑了嗓子,该如何与之理论?说他冷血?可是三界之中,还有谁能比孟婆冷血?说他诡诈?战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自古便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帝王将相一旦上了战场,生存之争才是关键大事。
原本广阔的土地,而今只有稀稀疏疏的杂草,断断续续的残树。金色的铠甲在骄阳下发出凛冽的寒光,秋季的来临让人更感到肃杀,即使娇艳正好,微风徐徐,也依旧难以掩饰。
孟婆骑着战马,握着红缨枪,立在高处,俯瞰战场,战争终究开始了。
从高空扫视,交战的双方,就像不同颜色的豆子混在一起,撒在空旷的土地上一般。若真如此,便再好不过。奈何这布景的底色却是血红的。
果然如萧岩所料,敌军没有上当,就连等待都没有,直接大举厮杀先锋营。先锋营虽英勇,但人数太少,寡不敌众,因此死伤惨重。孟婆当即下达命令,另外两路的军队及时支援。
敌军自是没有料到三路军队合成了一路,只是进攻时间稍有偏差,一时之间乱了阵脚。正如萧岩所说,有部分军队安置在别处,至于在哪里,自然不用多想。
孟婆看在眼里,不禁大惊失色,喃声道:“敌人是知道我军的作战方案的,难道军中确有奸细?”
接下来,孟婆见到敌军将领指挥迅速,支援军队及时赶来,双方军队战势焦灼不已、惨烈异常。一瞬间刀剑相交,烈马嘶鸣,战旗落地,鼓声急促。千百年来的修罗场,也是无数的英雄冢,在战场上,那里可以看淡生死,那里也可以挥洒热血。战场上,血不会凉,一股接一股的温暖的血流将这片土地浸染,泥土像着了魔般贪婪地吮吸着暗红的滋养。
数不清的战士们在此命丧黄泉,而且,名将最好的归宿显然不是安享终老,反而是马革裹尸,这是所有将军的荣耀。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士们并非是杀戮成性,谁的心中没有纯良和温情,只是以战去战,虽战可也。
敌军穿红色铠甲,萧岩的军队穿金色铠甲,而在孟婆的视角下,战场如同茂盛的曼珠沙华,繁茂生长,血红一片,红的妖异,红的深沉。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这场恶战终于结束了,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转瞬即逝,战场才刚刚清理完。
此时已经是初冬,一场早到的初雪,就将一切痕迹尽数掩埋了。
雪下得很急,抬头望向天空,明明月已高挂为何依旧觉得光芒刺眼?孟婆看着明月不觉有些眩晕,一如心中忧郁愁苦的涟漪层层泛起。土地上血红消失,白色铺满大地,白茫茫一片,好像战争都没有发生过,没有罪恶、没有杀戮,只有如雪花般的纯净和圣洁,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场雪来得很急,北方总是这样,冬天的到来令人措手不及。
看来又要暂时休战了。只是,这样无休止地休战,不知道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呢?要是一年后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萧岩他心里会作何想?很多兵士和家人告别时,都说打完一场仗就归家,只是这时日却是以年而计,而数年之后能归家的都是幸运儿。思及此,孟婆唯有叹息。
她领着军队回营。一路上,夜色苍凉,士兵们顶着飘落的大雪与疾风,迈着急促而疲惫的步伐。纷纷飘落的雪花堆满了士兵的肩膀,这雪花虽然轻,但却犹如千斤重担般,让人举步维艰。战场上死伤太过惨烈,惨烈到足以令所有人都默然无声,连同整颗心都沉进万丈深渊。
突如其来的冬日使得刚经历战争的将士们很心慌。棉衣和厚靴、棉被,还有冬季的各种配给食粮的后勤补给部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原定两月之后的物资,怕是用不上了,而军备库中只有单薄秋衣,若是再持续下雪,恐怕进山的路都会被封,剩下有限的秋季粮草,怕是很难满足气温骤降时所需要的粮食摄入量。老兵们都清楚,能速战速决的战争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消耗战和持久战,而这种彼此对抗的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后勤供给足够充分。百姓家常说的: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正是这个道理。
“先让军医给士兵们疗伤,再让火头营准备老姜汤,每位将士先喝一碗。将军中备用的少许冬衣拿出,先给巡防兵士和哨兵们穿上。然后速速下令,传信给后方补给部队,上报物资不足,急需棉衣棉被。初雪已至,需要加紧运送粮食和冬衣,一旦大雪封路,那运输就更加困难。如果这样,我军就只能如困兽般无助,届时军心涣散,未战先败。一定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去。”萧岩语气急促地同孟婆说道。
孟婆听后,也不多言,立即招来小兵,下令先派人骑着快马,百里加急,赶回朝廷复命,再派人去军营,让人速速准备药品和姜汤,加紧救治伤兵。
孟婆独身在大帐之中坐着,想着今天发生的战事,默哀不已,又想到萧岩,她这才发现他不在,也不知道他的灵体又去了哪里巡视。罢了,反正身为灵体的他不冷不饿不乏不倦,自是不用担心他。
倒是今日战前他提起的内奸一事,让孟婆心绪不宁。这场战已然证明了萧岩的猜测,证实了军中有内奸的存在。但这个内奸是谁呢?谁也不知道,知道最初军事计划部署的也只有四位将军而已,内奸只可能是他们其中之一,但是她宁愿不相信,忧愁也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他们都跟随萧岩出生入死多年,算得上是肝胆相照可以互替生死的交情,究竟是为何要出卖彼此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贪图名利?还是家中有至亲至爱遭到了敌方的胁迫?然而,一般情况下,让人如此铤而走险的无非两个理由:不得不救和不得不求。
夜越来越深,大雪无声无息地下着,唯有脚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巡视的士兵看到烛灯下的大帐中有一个背影孤孤单单。
待到第二天,大雪停了,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带来了温暖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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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雪落无声,那将军肩膀上落了满层。红缨枪的枪头带着寒光晃过眼睛,凉入人心。豆大的烛光,勉强照亮山路,两排脚印蜿蜒伸向高处。峡谷的断裂处,一块巨石横在半空,宛若空中楼台,月亮就像一个银白色的灯笼照亮了这里。
这里倒是个看月亮的好地方,几天前,安几道还与萧岩赏月聊天;这里也是赏雪的好去处,从这里极目望去,月光照射下,远处平原上莹莹发光。今夜,安几道邀请萧岩来这里,一起观赏大雪,月上枝头,将军对酒,颇有超尘脱俗之感。只是,孟婆心中有不祥预感,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雪凉刺骨,不如月色柔和。”孟婆打趣道。
安几道则是望着漫天大雪,眼神落寞道:“柔和的月色不适合战场,凛冽的雪天才适合。”说罢,他低下了头,将手中一小坛子酒给了孟婆,“给!喝点酒暖暖身子吧,你好久没喝了。”
孟婆犹豫道:“还有其他的吗?这酒太辣了。”面对着前几日才喝过的酒,孟婆自是踌躇不已。
“这是我父亲在世酿的酒,现在只剩下这两坛了,你以往一直都爱喝的,今天怎么了?”安几道笑着说道,眼睛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可惜之意。
“安将军酿的酒,天下一绝。”萧岩在旁边默默说道。
孟婆听出了其中的落寞,那是甜蜜的回忆与失去的痛苦交织的落寞。
“萧岩现在喝不到了,你替他喝吧!”安几道平静地说道。
孟婆一惊,立即不知所措起来。虽然她设想过有人能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萧岩,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接下来,孟婆平复住自己的如鼓心跳,她抬起眼,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安几道。
安几道与她四目相对,静默道:“萧岩死了,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在我眼前演戏了,我只想问,他去哪里了?我还能见到他吗?”
“就在你眼前。”孟婆用手指向自己面前的一块空地,安几道循望过去,盯着那处空地看了好久。
“好兄弟,我对不起你。”安几道举起酒坛,对着那空空如也的石地,仰头喝进一大口。
“为何?”萧岩问,神色带着无限的痛苦。孟婆可以感觉到,耳边朱砂痣烫得厉害,比孟婆第一次从血流漂橹的战场上出来还要烫,里面夹杂着不解与被出卖的悲伤。
“他在问你道歉的原因。”孟婆知道凡人是看不见灵体的,自然为其转述。
安几道苍凉地冷笑两声,干涩的笑容逐渐从面容上消失,他脸色惨白,胜似此刻的寒冬积雪:“你问我原因?是问我如何知道你已死,还是我为何要出卖军中机密?”
孟婆攥紧了双拳,当即抢话道:“二者都有。”
“恐怕你就是孟婆吧,安某在此有礼了。”安几道冲着孟婆微微行了个礼,接着说道,“其实这个用永远魂飞魄散的代价换一年了结人世间心愿的传说,是三年前我和萧岩一起拜访一位终南山修隐张道爷时,道爷无意中说与我们听的。那时我们也只当这是传说,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原来人死后的冥界是这般场景,还有这般交易,当时我还想有谁会傻到拿自己的轮回去换一年的阳寿。但是现在回想,那日道爷留我们在草棚喝茶,偏偏说了这段话,恐怕就是为了今天。”
孟婆死死地盯住他,听他继续道:“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这么快便看出端倪的,这其实不难。萧岩战死的时候,我目睹了十几个敌军围攻萧岩,最后一把利剑穿过萧岩的胸膛,他当时虽然没有立刻气绝,但在我看来,他绝无生还之迹。可没想到一日之后,我竟然看见萧岩独自走回了军营,只叫了跌打损伤的军医简单清洗包扎后便行动如常,也没有大伤之后的疲累和修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时我就在揣测,萧岩身上定是发生过什么。”
“从那之后,你的破绽就更多了。我们对弈时,你有几次扭头,虽然你隐藏得很好,但我还是隐隐看到了你耳朵背后的朱砂痣。而且,萧岩下棋是不会犹豫的,他都是下一步看三步的,他眉宇间的那股自信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骄傲。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里喝酒吗?那次我盯着你的眼睛,你目光躲闪,若是萧岩,他绝不会躲闪。”说到此处,安几道目光沉沉,仿若回想起曾经往昔。
孟婆听闻这些,不由自嘲地叹息道:“我还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原来竟有这么多破绽。”
安几道反而是嗤笑出声,道:“其实在这样嗜血的战场上,萧岩受到那样的重创,我根本不相信他能活着回来,但看到你带着他的身体回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也强迫自己忘掉你露出马脚的地方。我曾经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个萧岩就是真正的萧岩,依旧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骗别人容易,骗自己最难。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好兄弟已经死了,他用永世的轮回和孟婆做了交易。如此,就算我现在死去,也无缘来世再与他做兄弟了,这就真是有今生无来世。”说到这里,安几道眼睛微微发红。
孟婆抿唇不语,安几道则是说:“至于第二个问题……那天的确是我私通敌军,泄露军机。两个月前的一战,也是我泄露了我军的策略。就是想用连续失利的战事,迫使这场战争快点结束,也想逼迫那人御驾亲征,让他亲眼瞧瞧这战事的惨烈之状。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我的缘故,却意外让你死在了战场之上,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亲手害了我的兄弟的性命。初见你回营之时,我又惊又喜、又忧又怕,我的好兄弟,居然活着回来了。前几天的夜袭,也是我提前通知敌军我们的军事布局,今天……也是我做的。”
说到最后,安几道眼眸深红,竟是流着眼泪大笑起来。他又举起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
“你当真是疯魔了,可你这样做究竟是所为何因?害死了好兄弟,葬送了数千袍泽的性命,出卖自己的国家,你可还有良知?”孟婆忍无可忍地大声怒斥,只可惜她现在是萧岩,没办法招出红练,不然,她定要狠狠地修理这安几道一番。
“你还是忘不了文茵吗?”萧岩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此刻,他忽然平淡地插话。
“文茵?”孟婆听到萧岩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安几道听闻“文茵”二字,不禁咬牙切齿道:“对,我要为文茵报仇雪恨。文茵就像那月光,美丽皎洁,不可亵渎。而那个不知廉耻,自以为是的家伙,依仗权势,胁迫了文茵。我想要逼迫那人来这战场,让他永远都回不去,我要用他的血来祭奠文茵的在天之灵。”话音落下的瞬间,安几道的泪水滑落,他悲痛欲绝的模样让孟婆也觉得有些心伤。
那是安几道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昔了。
随着安几道的描述,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少年时的光景。
那年,他只有六岁,被选中作为太子陪读,这是君王在为太子选择将来的政治班底。太子接位身边需要自己的党羽,这是极高的荣耀,自然也是自幼便建立起的情谊。儿时如友,成年之时如君臣,如此一同朝夕相处成长十余年,彼此情谊深厚无比。
当初,共有十位家世显赫的年仿子弟被选入宫中,代表着十个显赫望族对日后登基成王的太子俯首称臣的拥护。君王对太子用心之细,也是如寻常家中父亲对待儿子一般,为他将来顺利登基筹谋安排。
安几道、文显两人的母亲自小就是闺阁密友,出嫁之后依旧常常来往,如一家人一般亲近。安母出嫁三年连生两子,安家捧若明珠,反观文显的母亲肚皮迟迟没有动静,急坏了娘家人,而文家也逐生不满,暗地里文家筹划着让文显父亲再娶偏房。
文夫人每次受了婆婆的冷嘲热讽总是将委屈书信与安夫人倾诉。于是安夫人便时常带着文显母亲四处求神问道。机缘巧合认识了终南山的张道长,道长法力高深给了文夫人一个方子。不知是诚心感动了神仙,还是张道长的草药确有疗效,服药三月之后,顺利怀上文显,恰巧此时安夫人也怀上了安几道。两家人自然喜气洋洋,名医把过脉后,说两位夫人怀的都是健康的男胎。
那年初冬,安几道和文显都顺利降生,文家人说,将来要是夫人再生个女儿,便和安家订个亲。果然,一年之后,文夫人便生了个女儿,取名文茵。再过一年又得了小女儿,取名文萱。
文茵自幼伶俐秀美,才情卓越,实在羡慕坏了安夫人。想她连生三子,却一个女儿也没有,心里头自是越发的喜欢这未来媳妇。安家三兄弟都知道,只要文显、文茵两兄妹来家里做客,那母亲总是笑盈盈的,平日不肯答应的请求,在那日都可以通融通融。
文显和安几道同年而生,自然地玩到一块,小的时候,文茵总是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再大一点,安几道和文茵都知道了彼此指腹为婚的亲事,由于文茵性格恬静,自小便知安几道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心里也就顺理成章地产生了朦朦胧胧的爱意。
之后安几道和文显都被选入宫中给太子做陪读,这是现任君王的信任和未来君王的庇护,对两家人来说,这是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十个陪读之中,太子与安几道最为兴趣相投,他总喜欢同几道一起玩耍、射击、搏击、对弈,一来是脾性相似,二来是喜好一致。他们经常喜欢一样的饰品、一样的器皿、一样的吃食、一样的游戏,甚至连诗作都喜欢一样的风格,彼此之间感情如异姓兄弟一般。
君王见安几道和太子交往密切,又多次观察了安几道的为人处世,觉得是个不错的苗子。于是特别安排了宫中御林军每日教安几道习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为了不辜负君王的信任,安几道自小便受尽了苦头,小小年纪身上伤痕斑驳。无论暑九寒冬,一日不敢懈怠练武。安家为了家族未来数十载的荣耀,对安几道更是严格至极。两位哥哥出门游玩时,安几道只能在家习武练字。某一日发烧病倒,安夫人心疼不已,哀求老爷让安几道休息两日。但老爷不允,说这般懈怠会辜负了圣恩。
每次回到宫中,太子就会开心地唤他:“几道,快来这里。”也便是在这般时刻,安几道与太子推心置腹之时,他会觉得自己所受的委屈与苦楚都因这份难能可贵的友情而配以值得二字。
时间如流水飞逝,转眼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文茵对文武双全的未婚夫君已是芳心暗许,文显和安几道本就是好友,又疼爱妹妹,每每打趣安几道说:“你日后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定饶不了你。”这时安几道和文茵便会不好意思的相视而笑。
有一年,上元灯节,太子想出宫去看看繁华的街市和市井人家的生活,便求着安几道和文显带他出宫看看。安几道禁不住太子的软磨硬泡,便让自己的书童当夜留在太子卧室装睡,让太子换装成书童打扮出宫。
待到顺利出了宫后,三人先去文府接上等待已久的文茵,太子在见到文茵的刹那间愣住了神。
那日文茵身穿白裙,偏偏若梦,纤巧如仙,黑丝乌亮,眉眼清透,令太子觉得她与自己以往所见的花红柳绿截然不同,竟是一时之间被迷住了心神。
四人一起去逛花灯夜市,上元灯节是京城每一年夜晚中十二个时辰都不宵禁的日子。夜晚的京城人山人海。那夜,四人玩得尽兴至极,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文茵一身素白长裙在花灯连串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实乃令太子再难忘怀。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缓缓流过了,安几道的两个哥哥也都成婚,但都是家族利益的联姻,谈不上有何感情。因而,安几道时常庆幸自己的未婚妻子是自己的挚爱之人,彼此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真是上天眷顾。每每看到文茵对自己露出如花笑靥,安几道的心中都有一股喜悦之情升腾而起,他曾以为,他与文茵永生都会厮守一处,直至白发幡然。
到了隔年,文显也定了亲。亲家是右丞相的小女儿,文家这就真算是高攀了,当朝丞相的女儿,不是一般人可以奢望的。右丞相的算盘也打得响,三个女儿个个嫁入显贵人家。长女嫁与太子,做了太子妃。次女嫁与了手握兵权的镇远将军的长子。小女儿嫁与文家,文显身为太子陪读,新帝即位之时必是重臣。更何况小女儿一直倾慕文显的才华高洁,成人之美再好不过。
安夫人和文夫人想着既已到了婚配之龄,便要商量了两人的婚期,请先生选好了日子过门,来年开春,春暖花开之时就是大喜之日。一切也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安府和文府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初秋时节,西南突有游牧族群来犯,抢劫边民、掠夺财物。危急时刻,防守西南的大将又因身中毒箭,救治不急,不过两日便身亡了。军中群龙无首,君王急召十位陪读,让他们跟随新赴任的大将军前去前线,正好历练一番,于是下令他们立即远赴边关。
十人领命之后不敢懈怠,即刻奔赴前线,这一驻守便是三月有余。而秋时的足迹已经走完,冬的气息悄然袭来。
游牧族群很是狡猾,每隔几日就来偷袭,每次偷袭完就迅速逃走,如野狼一般难以寻迹。又过了一些时日,已经大雪纷飞了,路途堵塞,众人平日无事只能帐中避寒。
那日在军营之中,文显与安几道正在研究兵法,忽然有一小兵前来送信给文显,言文公子家中来信。文显连忙拆开来看,信中寥寥几句,文显看毕,神色突变,看着安几道,颤抖着把信递了过去。安几道正疑惑,一手接过信来:君王有旨,赐文茵于太子为侧妃。立冬之日过礼完婚。
安几道手中的信滑落在地,他僵着背脊站在原地,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他失魂落魄地喃声道:“眼下已经是大雪节气了,也就是说,文茵……已是嫁给太子了。”
文显欲言又止,忽然听见安几道颤抖着声音,极具痛心地问他道:“为何偏偏是文茵?他为何……偏偏要抢我的文茵?”
文显痛心地将头扭向一旁,不忍见自己的好友如此心伤。
之后的几个月是如何度过的,安几道已是无从记起。他像是失了心,但凡回忆起他与文茵的情意便肝肠寸断。他整日瘫坐在军营里,想起文茵送他定情信物时娇羞的脸庞,想起他与她之间的初次亲吻,很快又回忆起儿时那个对着自己喊“几道,快来啊”的太子,他们一起捞鱼、背书、溜出皇宫去市集游玩……这些记忆交错在他脑中,以至于他吃睡不下,竟有一次足足七日没有合眼,后得军医以麻药辅助,强迫其入睡,才保得一条性命。
之后的他也食咽不下,每日的饭食也是进口极少,不消一月光景,人已经瘦脱了形。文显实在不忍,便修书给安老将军,请老将军劝劝安几道。十日后,安几道收到了父亲来信,信中却无劝解之意,反而责备安几道辜负了君王的栽培。大敌当前,怎可为了儿女情长如此颓废不振,有辱门风。安几道看后,如梦初醒,他终于肯配合军医的调理,加之底子本就好,不出半月,身体便恢复了七八成。
那年寒冬,安几道常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太子自幼与自己喜欢一样的事物、吃食,大约也和自己喜欢一样的女子,他定是不知道我与文茵的婚约,才向君王请求了这婚事。我如此珍惜文茵,太子肯定也是如此,只盼太子好好待她。太子身份贵重,又是未来的新帝,将来手握天下,尊容无比。太子妃是文显夫人的亲姐,定然不会为难文茵。即便文茵将来做不了新后,地位也仅次于新后,一生必定尊荣。做太子的女人,自然要胜于做我的女人了。固然彼此相爱,但爱不一定要在一起,只要确定她今生安稳幸福,也就知足了。大约我和文茵此生阴差阳错,有缘无分。”
到了初春,军队平定了游牧侵扰。陪读们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京城。唯独安几道不回,他告诉文显:父亲一生戎马,生了三个儿子,大哥、二哥都自小不愿习武,只有自己文武兼修,还能扛起安家本职,所以他决意启程去安父所在的军营从军。
任凭文显如何相劝,安几道都不动摇,他去意已决。文显知道安几道心里难受,他是不愿回京城看见太子和文茵,这初春本是安几道和文茵结婚的日子,却成了他从军的时刻,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又过了一年,太子妃和侧妃同时怀上孩子。太医把脉,说都呈龙子之态。安几道闻讯,自然也替文茵感到欣慰。如若女子深宫之中没有一儿半女,恐是难熬,索性是如今有了孩子,也算有了依靠。
又过了几月,安几道收到文显的书信,信中说文茵与太子妃同去为腹中孩儿祈福,在回城途中,文茵所乘马车因马匹受惊,拖车急奔,将文茵和贴身侍女甩出车外。文茵和未出生的孩子……都当场死亡。
安几道看完信,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但他那时才明白,人伤心到极致是不会哭的,且一滴眼泪都不会有,剩下的只是满心的悲痛和几乎要将身躯蚕食的愤怒。
于是,安几道向萧岩告假,说是回京城去祭拜故友。又像讲述旁人故事那般,把他和文茵从小相识到文茵死亡的事情,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的陈述了一遍。那一刻萧岩明白,安几道哀莫大于心死。只是反复叮嘱他,不要冲动,安几道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从边塞回京城路途遥远,但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五日便回到京城,一回京城他便去找文显。
“她真的是死于意外吗?”安几道平静地问道。
文显只静默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绿色:“人已经离开,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安几道低沉着嗓子,冷声询问:“我不过是要一个真相。文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先不提她与我之间的旧情,可她是你的亲妹妹。就算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求你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
文显闻言,身子一震,眼前浮现的是文茵幼时的笑脸,他随即双眼泛红,叹了口气说:“太子妃和文茵相隔一个月怀上龙子,按出生月份,文茵的孩子先出生是长子,太子妃的孩子虽然是嫡子,但是是次子。自古以来,君王就有立长还是立嫡的选择,若是太子妃生的是嫡长子,那么自然就没了这个选择,可惜……”
安几道立刻懂了,冷声道出:“所以,是太子妃派人做了手脚。”
“太子自然也是恼怒,曾经追问过太子妃,但最终也没有查下去,便不了了之了。甚至为了安抚我们文家,君王下旨半月之后将三妹嫁与太子,依旧为侧妃。呵,据说,是算一种补偿。”文显冷冷笑道。
安几道已然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愤之情,忽地提高了音量:“堂堂太子……为何不治罪太子妃?”
文显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略有惊奇地道:“安几道,你这是在边塞待的痴傻了吗?太子妃身怀龙子,这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的。更何况太子妃的父亲是右丞相。朝中门生众多,亲家又是镇远大将军,手握兵权。太子还未登基,根基不稳,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文茵去得罪他们?就算他登基成为新帝,选择也是一样,文茵对于他而言,只是一时的迷情。你觉得他会为了文茵治罪太子妃?笑话!相反,他不但没有治罪,还下令把那天的车夫、侍女全部杀了,这等于是在帮助太子妃掩盖实情!我父亲的确是死了一个女儿,但是他因此而官升一级,又赏赐珠宝田地,还重新赐婚三妹与太子完婚,依旧保我文家在朝中未来的地位。再则,太子妃是我夫人亲姐,我们两家本就是姻亲关系。如此,我们还能去奢求什么?岂非是要不识抬举么?要怨,也只能怨我二妹命薄,若是晚几个月怀胎的话,就不必遭此劫难了,说到底,都是她自己无福消受。”
安几道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突然一阵反胃恶心。文茵冤死,家人想的却是升官发财、巩固圣宠。不怪始作俑者,竟然怨一个已死之人命不好。倘若文茵泉下有知会作何回应?她的父亲、兄长,竟未惋惜她的死去,或许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悲却,但转念之后是什么?是升官后的喜悦,还是三女儿嫁进帝王家的自豪?
安几道痛心离去,不愿再与文显多做交谈。他去了东宫,求见太子。太子看似若无其事,依旧和气的与安几道在书房叙旧,脸上一丝亡妻丧子的悲痛都没有,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给安几道欣赏起自己收藏的几把名剑。
安几道无心同他叙旧,只管开门见山问道:“殿下可知文茵曾是我的未婚妻?为何趁我在边境驻守之时强娶?为何娶了她又不善待她,保护她周全?为何明知是太子妃所为,却不为文茵讨回个公道?我自幼陪读,苦练武艺,为的就是将来拼死都要保殿下周全,十数年来,每一日我父亲都监督我练武,都告之我将来要保护好殿下。我们虽为君臣,但是我却一直当殿下是我的挚友。可是殿下做了什么?又把文茵当什么?又把我们十数年的情谊当作什么?无论如何,今日还请给我一个答案!”说到最后,安几道几乎歇斯底里般地瞪着太子逼问道。
太子本就背对着安几道,想取悬于墙上的名剑给安几道欣赏。听到如此质问,瞬间从墙上拔出剑来,猛地转身,剑锋划破了安几道的左额,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将左眼都遮住。
“放肆!”太子瞪着他,高声怒斥道,“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质问我?挚友?你的身份配与我谈友情吗?安几道,你不过就是父王给我选的狗。我早就知道你和她的婚约,但是那又如何?我们儿时不是总喜欢一样的东西吗?我不过是觉得她和其他女子不同,便心血来潮向父王讨了她。天子选妃,那是她的荣幸。她死了,我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可惜了肚里的皇儿。文家能和君王家结亲,那是他们的荣耀,虽然她死了,但我也答应再娶她三妹,自可保他文家荣耀。哼,那文家人都没吭一声,哪里轮到你来说话?不要拖累了你家几十口人,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安几道看着用利剑指着自己的昔日熟悉的脸庞,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他沉默半晌,而后木然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向大门。脑子里回响着那句话:我们儿时不是总喜欢一样的东西吗?
东西。
原来在太子眼里,他视如珍宝的文茵不过是供他玩乐片刻的玩物,竟是死不足惜。
后几日,安几道在京城一家铺子里找到了正在为文府采买布匹的环儿,她是文茵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十数年,和安几道也是老相识。
安几道把环儿拉到小巷询问文茵的宫中生活,丫鬟难过地摇了摇头,一边哭着一边泣不成声道:“自从圣旨下来,小姐就性情大变,几乎都不愿意同人说话了。夫人怕她出事,让我们全天盯着小姐,小姐跟夫人说她是不会自杀的,因为自杀就是抗旨,会连累全府上下。出嫁之前小姐一滴眼泪没流,倒是夫人一直在哭,哭的老爷都恼了,说能和皇家结亲家那是喜事,不能哭。”
“小姐自从嫁入太子府开始,一次都没有笑过,简直成了一个木头人。唯独一次,她偶然听到文大少爷说安公子在军中表现神勇时,小姐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是我这几年见过小姐展露的最美、最纯粹的笑了。之后不久,太医把出喜脉,小姐依旧是面无表情,像是死了心。”
“那日在和太子妃去祈福的早上,是小姐进府以来最开心的模样,她要我们一大清早,就给她用鲜花瓣沐浴,再穿上一身全新的白底绣金丝的华服,还要我给她好好梳头打扮,收拾得格外端庄美丽。出门时,连太子妃都忍不住多看了小姐几眼。我本也要跟着去,小姐执意不许,临出门前,小姐忽然回头笑着和我说:‘环儿啊,我很快就要自由自在了。’然后她就转身上了马车。我当时以为小姐是指怀着身孕去哪都不方便,等再过些时日,生完孩子休养后,就可以出外走走,逛逛街市。想不到,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小姐了。安公子,你且节哀吧,这是意外,小姐已然去了,你再痛心也无济于事,且要好好过你自己今后的生活,否则小姐才真的是死不瞑目。”说完,她抹了抹眼泪,飞奔出了巷口。
意外?这哪里是意外!文茵如此聪慧之人,早就知道太子妃要谋害她,她竟然还能带着笑,毫不犹疑地上了马车去赴死。
死,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半月之后,太子也如约将文府三小姐纳入宫中。又过了一年,父亲战死沙场。安几道的心,也一点一点地走向了衰亡。
此刻,他已是自言自语地说完了自己和文茵的故事。
孟婆听到最后,心里也五味杂陈。人世间固然有许多曲折悲伤的故事,可是,不知她是不是与萧岩相处久了,竟也把安几道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忍不住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可你曾想过战场上的那些兄弟们吗?”萧岩忽然冷冷问道。
孟婆闻言,也向安几道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何曾没有想过。萧岩,可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个何等模样的衣冠禽兽吗?士兵就像他手里的一把剑,没有生命,只有号令。”安几道从旁边拿起闪烁着寒光的宝剑,咆哮道,“你以为他来这战场是为了他的士兵吗?不,他为自己名垂千古,丰功伟绩!呵,哪一个真正疼惜百姓的君王,会如他一样处处征伐?他的荣誉,是建立在士兵的鲜血和尸骨上的。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征伐得来的土地,却无人耕种。每家每户的壮劳力都在服兵役,战争的胜果,百姓难以品尝,战争的苦水却全部倒给百姓。”
孟婆沉默了,耳边充斥着安几道歇斯底里的怒吼:“我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战死的!君王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不懂战事,却总要所有人听命于他。他的战术有误,却不许别人指出,我的父亲就因为看出了漏洞,而被他派去送死,这是明君该有的作为吗?他的错误战术害死了多少将士,难道你都忘了吗?”
文茵死了,安几道的心也死了,父亲死了,他的精神也没了,整个人只剩下一个目标:复仇。
“彻底的失望,所以选择背叛,哪怕流离百世,迷途千年。”孟婆喃喃道,伴随着那块残缺之处隐隐作痛,这,便是人世吗?
安几道却在这时正色道:“萧岩,注意身边的人,兄弟一场,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军营里还有叛变之人?”
安几道自嘲道:“他比我藏得深。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回不了头了。”
他擦干眼泪,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原本想说来世再做兄弟,罢了,你已没了来世,就算有来世,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萧岩驻留了一会儿,随后默然转身离开。从孟婆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身体微微颤抖,孟婆见此,默默跟了上去。
他们刚迈出几步,便听到一阵笛声从身后响起。笛声如翠玉落地,带着美妙的凄清之意。笛声渐落,大雪依旧,安几道将笛子裹在绣着梅花的手绢里,然后放在最为纯洁的雪地里。接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雪,那人盯着笛子,露出一抹笑容。
笛子是文茵和安几道的定情信物,手绢是文茵亲手绣的……那是他们美好过去的见证,可惜现在都没了。
安几道走了,他期盼着去下一世寻找文茵……
故事还在继续,该走的终将走远。
回去的路上,萧岩默默说起他和安几道的过去。
“几道的父亲安将军,待我如师如父。他一生光明磊落,正气凛然,即使在这阴诡的战场上,都能保持一份儒雅与赤子之心。作战之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必胜,攻必取。在军营之中,与将士同吃同住,把每个士兵当成自己的亲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将军。”萧岩说到这里,语气越发坚定,随后轻叹一声,“可惜了,我们都不如安老将军。”
孟婆不知该作何回答,忽又听见萧岩同她相问,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求:“孟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孟婆问:“什么事?”
“恳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想保住几道的兄长们,保住安家。就让我这个已死之人任性一次吧。”萧岩道。
孟婆失笑一声:“我像是那么长舌之人吗?即便你不提醒,我也是不会说的。”
萧岩露出安心的表情:“多谢。”
“他出卖了你,害你身死,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你不恨他吗?”孟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她的朱砂痣,一直都在发烫。
“恨,怎能不恨?可我恨的人太多,恨着恨着就淡了。我也恨世道的不公,可偏偏只能承受。”萧岩苦笑。
孟婆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却被她暗暗压下来,萧岩悲痛交加,并未注意到孟婆的异样。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婚妻?”孟婆不由自主地问道。
“有过。我对不起她,终究还是负了她,希望她可以忘了我,追寻自己的幸福。或许在忘川里看着她每一世的轮回,祝她每一世的轮回都能幸福,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萧岩淡蓝色的灵识里飘出一股青烟,那是燃烧灵识所化的轻泪。
孟婆则是久久的心绪难平。
来时的两行脚印已经被大雪覆盖,只剩下萧岩走过的一行脚印,豆大烛光的灯也渐渐消失在大雪的夜里。
夜里,孟婆心口越来越痛,那种蚀心碎骨的痛让她几近崩溃,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无奈之下,她通过结界去了冥界,寻找冥帝求助。
忘川水里结出一颗灵珠,激起一层巨大的浪花,水中的恶兽受了惊吓,大肆吼叫,可唯有奈何上有一座桥,不染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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