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杨韵沈栩安的其他类型小说《帝娇杨韵沈栩安全局》,由网络作家“泠泠七弦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怎么停了车?”里头传来了疑问的声音。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撩开帘子出来,刚要问责车夫,余光就瞥到了提刀的杨韵,脸色顿时变了。“小哥,这......这位好汉刚好要去临州。”车夫捂着嘴,小声说道。小厮舔了舔嘴唇,眉头微皱,拒绝的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我可以付钱。”杨韵取了腰间的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双手奉上道:“不会让阁下白送一趟。”小厮没接钱,而是转过身去,低声询问了几句,最终点头望向杨韵。“请上车吧,只是......钱就不必了。”说完,小厮帮着搭了把手。车帘被掀起来,车内的人露出了真容。摇曳的烛光下,面如冠玉,沈腰潘鬓,一袭暗纹圆领白袍看上去矜贵无比。“你是杨礼成?”男人开口,声音清冷如山间清泉。怎么个事?杨韵心里一突,心想别是遇到了...
《帝娇杨韵沈栩安全局》精彩片段
“怎么停了车?”
里头传来了疑问的声音。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撩开帘子出来,刚要问责车夫,余光就瞥到了提刀的杨韵,脸色顿时变了。
“小哥,这......这位好汉刚好要去临州。”车夫捂着嘴,小声说道。
小厮舔了舔嘴唇,眉头微皱,拒绝的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我可以付钱。”杨韵取了腰间的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双手奉上道:“不会让阁下白送一趟。”
小厮没接钱,而是转过身去,低声询问了几句,最终点头望向杨韵。
“请上车吧,只是......钱就不必了。”
说完,小厮帮着搭了把手。
车帘被掀起来,车内的人露出了真容。摇曳的烛光下,面如冠玉,沈腰潘鬓,一袭暗纹圆领白袍看上去矜贵无比。
“你是杨礼成?”
男人开口,声音清冷如山间清泉。
怎么个事?
杨韵心里一突,心想别是遇到了哥哥的熟人,忙低下头,假装没看到男人的脸,嘴里答道:“某便是杨礼成。”
“杨县丞此刻不该是在肇县当值?怎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男人的目光掠过了那带血的刀后,重新看起了自己手里的书。
还好。
听这语气,并不像是哥哥的熟人,但对方知道杨礼成就职于肇县,便说明其可能是官场上的人。
杨韵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带着些许的忐忑,她谨慎地垂着头坐在角落里,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个男人,嘴里说道:“家母病重,某便向上官请了七天假回来侍疾。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沈栩安。”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
不认识。
杨韵找不到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
不过......
姓沈?
周沈上官,赵国最大的三个世家。其中长云沈家出过三个皇后,六个丞相,旁支遍地,杨礼成就职的肇县便有一支沈家旁支。
杨韵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说:“原来是沈郎君,多谢沈郎君出手相助。”
沈栩安挑眉,望向杨韵,似笑非笑地说道:“都说杨县丞是铁面郎君,在肇县铁口断案,今日一见,倒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不苟言笑。”
“沈郎君说笑了,某上任肇县县丞不过三个月,还未成大事,当不得铁面郎君这样的美称。”杨韵故作谦虚地说。
两人的视线无声交汇。
一个迅速挪开,一个略带探究。
马车里的血腥味一点点散开。
在沈栩安咳嗽第四次后,小厮很是委婉地说:“杨郎君这刀......小的帮您擦一擦可好?”
“不好,这是罪证。”杨韵把刀放在了腿上。
她还得拿这刀去吓唬白氏呢。
“那......”
小厮还没来得及补充,杨韵就接话道:“沈郎君是闻不得血腥味吗?那我坐出去也是可以的。”
沈栩安抬眸,上下打量了杨韵一眼,斜睨着那小厮,不疾不徐地说道:“杨郎君不必在意,我这是旧疾,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你倒是别往角落里缩啊!
杨韵挑眉,笑着答:“是我多想了。”
小厮被点了一下,自然也不敢再多话,小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杨韵的那把刀上。
到临州时,已经是次日午后。
早晨的晴空艳阳,到了中午已经是黑云滚滚,大雨倾盆,转瞬间,天地一片混沌。
马车踩着雨水一路驶到了杨家宅子前。
门童阿李一眼就认出了下车的‘杨礼成’,哆嗦两下后,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院子。不多时,一帮接到消息的人就涌向了门口。
杨韵抱着刀站在檐下,回身冲沈栩安道谢。
“沈郎君不必相送。”杨韵说。
小厮给沈栩安撑着伞,两人跨雨幕站到了台阶前。
“杨郎君客气,我本就是来贵府有事。”沈栩安含笑,将杨韵的诧异尽收眼底,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一些。
杨令时出来时,脸色因奔跑过来而发白,眼睛在看到杨韵之后,闪过了几分欣喜,气喘吁吁,连喊了四声成儿。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的手拍在杨韵的肩头,声音略有些发颤地说:“方才林家派人过来传信,说去青山寺的人都被贼匪给害了......为父还以为......”
彼时簇拥在大门前的杨家众人脸上都洋溢着欣喜。
“人安全就好。”
“听那传信的人说,那些贼匪可是凶残呢,三郎这算是上苍保佑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杨家的文曲星该是有列祖列宗保佑的。”
窃窃私语中,完全没有杨韵的痕迹,全然忘了这是两人出去,一人回来。
等注意到后头的沈栩安时,杨礼成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是?”
“在下沈栩安。”沈栩安抬袖拱手一礼。
人群后的白氏脸色瞬间难堪了几分,捏着帕子往后退去。
“原来是沈郎君,沈郎君到访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杨令时赶忙招呼下人迎路,又扭头道:“能平安回来就是老天爷保佑,先去洗漱休息一番,压压惊。”
姓沈,能是哪个沈?
杨令时虽然不认识沈栩安,却已然猜到了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少年郎是什么身份,笑脸立马就堆了上来。
杨韵也没多说什么,抱着那把煞人的刀跟着下人往内院走。有外人在,她并不急着发难。路过白氏身边时,杨韵还特地停了一下,侧身冲她行了一礼。
白氏本就难堪的脸色愈发铁青了些。
可四周都是眼睛盯着,白氏发作不得,只能挂着个勉强的笑容,以母亲的姿态关怀道:“可有受伤?”
“有的。”杨韵一本正经地点头。
从未和‘杨礼成’好好说过话的白氏愣住,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一旁的杨武威探头看了杨韵一眼,说:“三哥这怀里的刀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杨武威就被自家娘亲暗暗拧了一下,哎哟哎哟地往后躲开了。
“三郎还是先去洗洗吧。”
白氏鼻头微皱,连一句多的体贴话都不愿意再说。
“谢母亲关怀,儿子一身血气,先回房去洗漱了。”杨韵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转头冲杨武威眨了眨眼睛,跟在下人身后进了院子。
白氏不是什么好人,膝下的儿女却算不得混账,只是没什么出息罢了。
“玉娘说,公主知道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在离开前,便给了她们一人一块这样的白绸,另外安排了她们秘密出宫。”
“这样的白绸一共有十二块,是公主送她们的保命手段。可玉娘觉得,她宁愿死,也不想让这个东西落到那些人手里。”
于梨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
她知道玉娘是个死脑筋的,所以才会一路跟着玉娘回来,但万万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杨韵捏着白绸,指腹细细摩挲。
“水蝶香哪里有卖?”
“大人不知道吗?水蝶香是禁香。”于梨解释道:“自公主去了之后,水蝶香就被禁了,不许点也不许制。”
市面上最后一次售卖水蝶香,还是改元那年,之后就连黑市都不常见。
但真要找......
兴许也是能找到的。
于梨思索片刻,说:“你要是想找,我可以给我爹写信,让他帮忙。”
“好。”杨韵点头,收起白绸,“我会送你们离开这里,从此以后,不要再提到荣庆殿,也不要再提公主,免得引火上身。”
说罢,杨韵捡起被吏人们带来的那柄属于于梨的宽刀,翻手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两刀后,又解开了于梨手上的镣铐。
等这些都忙完了,杨韵才不急不慢地踉跄着走去门口,开了门。
院中的杜伟等人见杨韵受了伤,脸色大变。
“快保护县丞!”
缉捕手们应声围了过去。
“沈巍意图谋杀本官,是这位于梨女侠相救,本官才躲过一劫。”杨韵虚弱不已地喊道:“照律例,救九品以上品级的官员性命者,视情况论功,可免死罪。”
杜伟的心都凉了。
沈巍一死,沈家人不得恨上他们府衙?但这会儿他也来不及想别的,急匆匆喊缉捕手们去传大夫过来,先救了杨县丞的命再说。
“让我的幕僚到近前来。”
杨韵低喘着吩咐。
远远看戏的沈栩安见杜伟招手,便提步迎了上来。
“沈巍被杀,沈家必然嫉恨,你速去安排车马,将于梨女侠和董二丫送出肇县。”杨韵神态虚弱,步履不稳,语气却不容置疑。
说话时,杨韵特意松开了杜伟。
而杜伟也很是识趣,退到了一旁。
沈栩安一眼看穿杨韵在装腔作势,倒也没拆穿,而是打袖拱手应是。
杨韵在沈栩安即将要转身时,突然伸手拽着沈栩安的衣领,将人拉了回来:“不要给我耍手段,将她们二人平安送出去,安排好她们的生活,我便愿意将我手头的东西分享给你。”
两人隔得很近。
近到......
沈栩安能闻到面前这个少年郎身上的墨香和血腥味。
墨香怡人,血腥味却带了些甜味。
像是......
我在想什么?
沈栩安收回思绪,脸色略微古怪。他清了清嗓子,以拳抵嘴道:“自然,我办事,礼成你放心就好。”
“最好是。”
杨韵没看到沈栩安的眼神,松了手,转身冲厅内的于梨和董二丫招了招手,让她们出来。
于梨还好,董二丫是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这些事。她懵懵懂懂地跟在于梨身后,又跟在沈栩安后头,几人往回廊下走。
等走远了,董二丫又倒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杨韵面前。
她脑子笨,想不明白那么多事。
但她清楚一点,杀她阿姊的凶手死了,是眼前这个大人办的,而这个大人要放了她们。
“您是个好官,比我见过的都要好。”
董二丫带着哭腔道。
好官吗?
哥哥当然是个好官。
杨韵指腹摩挲着袖摆,低声道:“我也会是一个好官。”
很快,于梨和董二丫就被送走了,但随之闹上府衙的,就成了沈家的那些人。他们与于梨不同,他们有钱有势,连上府衙闹事,都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
“我儿死在你们这儿,你们得给我们沈家一个说法。”
沈家家主沈飞白端着茶坐在政务堂的主位上,脸色极差,说一话,手里的茶盖就撞一下茶盏。杜伟和郁南一左一右地站着旁边,卑躬屈膝,尽是谄媚。
堂内还站着不少沈家人,或是不屑地看着杨韵,或是怒目相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沈飞白是县令大人了。
杨韵倒也不怪郁南和杜伟这种态度,沈家势力大,他们两个是肇县本地人,家里多少都跟沈家沾了干系,畏惧是情理之中。
但——
“谁让你坐主位的?”
杨韵叱了声。
她抽出一旁缉捕手腰间的长刀,提着刀就走向了主位,一刀横劈在沈飞白面前的长案上。长刀砍得木屑纷飞,也砍得沈飞白手里的茶盏洒了一身。
“你你你!”
沈飞白吓一大跳,蹦着就起了身。
“谁给你的胆子在这政务堂动刀?”
“你还知道这里是政务堂?”杨韵横眉冷笑,松开刀,抬手道:“给我将这些人拿下!藐视公堂,以白身坐县令之位,我看......这沈家是要谋逆!”
起初缉捕手还不敢动,但见自家县丞大人已经率先将那沈家家主给反扣住了,便将堂内的沈家人一一围住,反剪双手。
“不至于不至于。”
“杨县丞,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人家毕竟是沈家家主,杨县丞你轻些。”
“杨县丞您身上还有伤呢,仔细伤到自己!”
郁南和杜伟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劝归劝。
这两位还是没敢上手拉扯。
“怎么不至于?本官不过是去换了个官服,上了个药,回来便看到这人坐在主位上,以上位者姿态拷问于本官。”
杨韵死死扣住沈飞白的双手,将人压在桌上,凉丝丝地说:“本官虽然只是区区八品县丞,却是陛下钦点!阁下是长了几个脑袋这般恣意?还是觉得天高皇帝远,陛下管不着这肇县了?”
每一句,都是往大了说。
大到听者肝颤。
沈飞白呢?
他可没想过这个小县丞有这般魄力,甚至张嘴就是谋逆那样的话。一时间,他不知道从哪儿辩解起,反应过来时,已经受制于人了。
“放开我!”
沈飞白大喊。
“沈巍杀人毁尸,本就是重罪,如今又加上一条意图谋害本官,死不足惜,本官倒是不知道你们沈家有什么脸面上门来讨要说法。”杨韵面色阴沉地回道。
成武二十三年,九月。
帝崩于上清园,谥睿文大圣皇帝,庙号太宗。
十月,十三皇子澧即位,清晖长公主代为监国,年号不改。
成武二十五年春,吴王、成王、睿王反叛,清晖长公主率兵亲征,耗时一年三个月,终平定叛乱。
成武三十年,清晖长公主专权擅势,大作威福,纵恣不制,无所畏忌,被驸马萧规以剑相逼还政于帝后,自戕于荣庆殿外。
次元,帝大赦天下,改元平安。
——
平安十年,冬,大雪。
湟水县县郊的兔子林内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满脸横肉的匪徒们拎着带血的刀在尸体间来回补刀,嘴里不干不净地闲聊着。
“不管是不是,都杀了就行,看到漂亮的也别心软,要是让那小子跑了,你我的脑袋可都得跟着跑了。
“再漂亮能比飘香楼的娘们漂亮?干成这一票,往后爷几个可都是莲香姑娘的座上宾咯!”
爆笑声迭起。
然而就在土匪头子打算把眼前这个可以领赏金的人的头砍下时,他身下那本该咽气的少女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喀。
少女断裂的脖子发出诡异的声音来。
“鬼啊!”
土匪头子瞪大眼睛,吓得往后跌起。
可他越退,那缓缓爬起身的少女就越是靠近他。
后头那些还在嬉笑的土匪们这会儿已经四散而逃,举目望去,根本看不到背影了,留下这位尿湿了裤子,在地上咚咚磕头。
“女鬼娘娘饶命,女鬼娘娘饶命。”
土匪头子口齿不清地求饶道。
少女神色恍惚地环顾四周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面前的土匪头子身上。她右手扶着脖子,手掌下的狰狞伤口随着她的动作而一点点愈合,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其脖颈处就已经光洁无痕了。
“你杀的人?”少女问。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一张破啰,但恰恰是这样的声音给她增添了几分不属于人间的诡谲。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土匪头子磕头都不敢停,脑门上污血混着雪水,半分没了方才的狂妄。
“奉谁的命?”少女再问。
土匪头子一听,便跟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原来,他们是边境鹞子窝的土匪,本是不敢到大钊境内犯事的,但半个月前有一个女人找到他们,给他们提供了钱粮车马,让他们准时准点地到这兔子林里来劫人。
说罢,土匪头子从怀中取了一幅画像出来。
“那女人说,药已经帮我们下好了,旁的不用给我们操心,我们只要杀人灭口,事后砍下这人的头,就能拿到四百两银子。”
少女接过画像,眸色深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但那份记忆模糊不清,远没有现在这具身体的来得清晰。
现在的她,是临州杨家的女儿——杨韵,而画像上的人,是她的双胞胎哥哥杨礼成。
兄妹二人此行是为了去湟水县的青山寺替重病的母亲祈福,却不想在半道,遇到了山匪劫路,混战一通后,杨礼成为了保护妹妹而死。
当然,杨韵却也没能幸免。
她与那些同行的香客一样,死于乱刀之下。
“找你的人叫什么,知道吗?”杨韵问。
土匪头子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回答:“旁的不知道,只知道那女人身边的仆从喊她白娘子。”
白娘子......
很好。
杨韵的嫡母便姓白。
杨韵和杨礼成是杨家庶出,因为父亲杨令时畏惧嫡母白家的势力,兄妹俩自出生就被丢去了别庄上养着,靠生母偷偷接济过活。
这些年,杨家从未过问过他们兄妹俩,却没想到贱命好养活,硬是让他们两兄妹长大成人了,且一个学文一个学武,颇有建树。
反观白氏,其膝下一儿三女,文不成武不就。
如今杨礼成金榜题名,被圣人钦点了探花,做了肇县县丞,白氏在家里只怕是牙齿都要咬碎了。
会是她吗?
“还有没说的吗?”杨韵附身问道。
土匪头子摇摇头,不敢去看杨韵的眼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继续磕头求饶,就感觉到脖子上一疼,眼前的景象便由雪地换成了天空。
提着刀的杨韵甩了甩上面的血珠,转头走回去,将哥哥的尸体扛在了背上。
天快黑了。
杨韵寻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一边挖坑,一边厘清思路。
她得回去。
哥哥死得冤枉,她得老天眷顾捡回了这条命,无论如何都得回去报仇。家中也还有嫂子和小侄女在等着她回去照顾。
更何况......
杨家式微,哥哥是这十几年里唯一一个踏进了金殿的杨家子弟,这个身份是他,也是她最大的倚仗。
没落世家的庶女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到头,哪怕她习武,哪怕她习有所成,却依旧被拘在后院那一方天地之中,脱不得身。
她要活着。
却不能只是活着。
想到这儿,杨韵蹲在了哥哥身边。
因为是双胞胎,所以两人的脸是如此地相似。
而且,他们一个日日浸淫在书堆中,一个常年和镖师武夫混在一起,久而久之,两人的体格和身形竟是意外地没有什么差别。
至于声音......
杨韵取下身后的背囊,从立马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跟着镖队过日子,正儿八经的拳脚刀剑她学了,一些旁门左道她也学了。让声音变得粗糙的药丸她有,压着月事的药粉她也有。
“既然我还活着,那那些害我们的人,就该死了。”
杨韵敛眸,一边服药,一边与哥哥交换了衣服。
彼时,夜幕落下。
冬夜的寒风吹卷得杨韵整个人脸色发青。
在埋葬了哥哥之后,她提着刀往官道上赶。如果运气好,她能拦到一辆前往临州的马车,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先徒步赶往湟水县落脚了。
官道上大雪盖了厚厚一层,看不出车辙印子。
杨韵哈着气,靠在一旁的大石头边信手束发,等了一会儿后,便瞧见了一辆马车由远及近。
但那马车看到路边站着的杨韵后,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直接扬鞭,卷着风雪,呼呼从杨韵身边疾驰而去。
思索再三,杨韵认为是自己拦车的意图不太明显,于是提着刀站在了官道正中间。
她这厢刚站定,那头就有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哒哒驶了过来。
吁——
马车靠近后,车夫看到路的正中间站了个人,吓一大跳,赶忙勒停。再看到这人手里还提溜着一把带血的刀之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是要您的命。”杨韵软了语气,眯眼一笑,说:“在下杨礼成,临州杨家人,想去临州,您能送我一趟吗?不用进去,我坐车辕就好。”
送!
当然送!
这不送是不是有点儿不识好歹了?
马夫几乎是哆嗦着点了头。
杨韵的母亲——柳如,不顾下人阻拦,在雨中奔走而来,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走到近前,柳如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竟是一把撞开了杨令时,直接抓住了杨韵的手腕。
“你为什么没有救你妹妹!”
“你为什么没有救下你妹妹!”
“你怎么有脸独自回来?”
“你对着他笑什么?他几时供过你吃喝?”
病弱的妇人力气大得离谱,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杨韵的手臂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力度之后的悲痛。
疯狂过后,便是脱力。
“姨娘......”杨韵低着头,抬手抱住摇摇欲坠的柳如。
她的心很痛。
明明她不是真的杨韵。
明明她只是一缕侵占了杨韵身体的孤魂。
可她看到柳如如此悲切的目光时,她的双眼还是汹涌了泪水,心更是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不——
她就是杨韵。
这是生她养她,待她如珠如宝的母亲啊!
杨韵半跪着扶稳柳如,压低声音,喃喃道:“娘,你放心,我不会叫他白死。”
一旁的杨令时难看恼火不已,忙抬手,让下人过来搀扶柳如,送回院子去。却没想到杨韵不松手,执拗地懒腰抱起柳如,走进了厅堂。
刚入厅。
白氏就带着下人匆匆赶来,温声道:“三郎,大夫来了,快让你姨娘回院子去。她本身体弱,这发了狠,淋了雨,只怕病情要加重,你留她在这儿可不行。”
下人们鱼贯而入,送来了暖身的姜茶。
柳如却是冻坏了,不断发抖。
杨韵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由着白氏带人搀扶着柳如出去。白氏临走时顺便还遣散了下人,留杨家父子坐在厅内。
杨令时的火气来得快去得快,当下坐定,端着茶盏,轻撇了一下茶沫,温和地说:“打算什么时候回肇县?姨娘病重,你身为人子,赶回来一趟已经算是表示了孝心,不必再多耽搁,免得上官与圣上不喜。”
“明日就动身。”杨韵回答。
闻言,杨令时轻点了一下头,很是满意。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听到自己的儿子继续说道:“父亲不问问韵娘吗?”
“听说那一带现在贼寇猖獗......这样吧,待会儿我去镖局找几个好手,让他们带你妹妹的尸骨回来便是。”杨令时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
咚。
杨韵一拳撞在了桌上。
对面的杨令时被吓了一跳,抬眸去看,儿子的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想到儿子与杨韵自小感情深厚,杨令时又请了清嗓子,补充道:“你妹妹遭此一劫,是她命中带太岁,你不必介怀,不是谁的错,你须得想开一些。”
你妹妹。
低着头的杨韵差点儿要冷笑出声。
只是她终究没有如何表示,而是略微点了点头,起身问:“父亲可还有别的要吩咐?若没有,儿子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杨令时哪儿能有什么吩咐?唠叨几句,便目送儿子出了厅堂。
另一头,白氏将柳姨娘安顿好之后,又调转回了杨令时这边。她见夫君独坐在厅内,眉头微蹙,几步过去问道:“可问了三郎那事?”
“哦!”杨令时一拍脑袋,慢半拍道:“倒是忘了这事......不过夫人也别着急,成儿既然没说,那自然就不是很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白氏走到杨令时身边坐下,侧身伸手轻点了一下他的背,说:“三郎如今出息了,他的一举一动你这个做父亲的都得多加思索,那刀从何而来,有何用处,他不说,你怎能不问?”
有何用处?
到夜里时,白氏便知道了。
彼时月上中天,杨令时宿在了胡姨娘的院子,而准备卸了发簪歇息的白氏却听到了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谁?”
婢女春桃边走边问。
院门外没有人应声。
春桃心中疑惑,开门往外一看,看到三郎君站在门口。
“嚯。”春桃吓得拍了拍胸脯,怪道:“三郎这么晚了不歇息,到这儿来做什么?”
里屋的白氏久等不到春桃回来,觉得奇怪,起身走到了窗边。庭院里的光略有些昏暗,以至于白氏乍一看到院中站着的人时,心抖了一下。
看清后,白氏松了口气,却又立马吊起了心。
“三郎有事?”白氏问。
“母亲可认得这刀?”杨韵抬手。
带着血污的长刀在幽光之下显得格外阴森,伴着那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令白氏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是来自北漠的陷环刀,一伙域外的土匪,怎么就跑到湟水县去了?偏偏是我和韵娘去青山寺的时候?”
杨韵的声音很轻柔。
轻柔到白氏有些恍惚,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杨礼成还是杨韵?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氏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耳朵后退,大喊:
“碧桃,去喊老爷,快去请老爷!”
杨令时被叫过来时,脸上染着薄怒,可他一看到儿子与夫人对峙,当中还摆着把带血的刀,心里的怒就凉了大半。
“成儿!你这是做什么?”池永年问。
“老爷,你再不来,三郎只怕要拖刀将我砍死了!”白氏哭哭啼啼地奔向杨令时,委屈不已,手不断地轻拍着他胸口。
“好了好了,成儿怎么会做那种事?夫人不要胡思乱想。”杨令时冲儿子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将刀拿下去。
谁料,杨韵一动不动。
“父亲不问这刀怎么来的?”
杨韵含笑道。
又自袖兜里取了一卷画出来,说:
“哦对了,怕父亲不知道,我还带回来一幅画像,那上面也不知怎的就画了我的脸,土匪还非得砍了我的头才能拿到赏银。”
“这画用的是梧州纸,虽不算贵重,却也是纸中优品,出入皆有明细。府上最近买了多少,什么时候买的,入了哪一房,一查便知。”
“哦,对了......平安三年,圣人下旨,凡金印之官,兄终弟及,这事母亲和父亲应该是知道的。”
“我说了这么多,母亲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每一句话都让杨令时难堪又暴怒。
杨令时又不是傻子。
儿子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就是在明着指正嫡母要害他性命?但这样的话可是说不得的,不说白家势大,单是白氏是儿子嫡母这一点,儿子便不能有半句指摘之言。
“休要胡言!”杨令时喝道:“你、你何时变得如此离经叛道!真是像极了你那混账妹妹。”
杨韵挑了挑眉,将那染血的画像拍在了杨令时的面前:“父亲还有脸提妹妹?妹妹死在外面,父亲从头至尾连滴泪都没流过,这会儿骂我倒是想起她来了。”
倘若杨令时对他们兄妹真的有那么一丝父爱,也不至于让杨韵这些年混迹市井,大字不识一个,更不至于让杨礼成出不起开蒙的束脩。
但如今她说这些话,又何须杨令时对他们有父爱?
为的不过是把白氏的小心思挑明罢了。
白家确实是高门,可杨令时一心要让杨氏崛起,若他知道白氏存了什么心思,那不会蠢到分不清该怎么选择。即便杨令时现在不发作,也埋下了嫌隙的种子。
沈飞白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偏偏......
身后那位县丞的话,哪一句他都不敢顶撞。
郁南擦了擦汗,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杜伟,侧身压低声音道:“县丞这是怎么了?这次回来,气性怎么变大了。”
“我倒是有听说。”
杜伟想起了自己打听到的,嘘了声,拉着郁南到了一旁,“县丞这次回去,好像遇袭了,他妹妹没挺得过来......”
府衙里的人都见过杨韵。
那般灿烂恣意的姑娘......没了?
郁南有些唏嘘,说:“那我倒是理解县丞这般狠绝了,你我不还吃过那姑娘做的梨花糕么?什么时候是头七?到时候陪县丞去上炷香吧。”
“三日后头七。”杜伟跟着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人交头接耳的时候,县令张万鹏挺着个大肚子,悠哉悠哉地从外面迈了进来。
“老弟......”
“杨老弟!”
张万鹏笑眯眯地走到杨韵面前,手一拍,把沈飞白从杨韵的手里夺了过去,“何必这么伤和气?沈老爷跟咱们府衙那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杨韵也不坚持。
松了手,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抬袖一礼,说:“全凭大人您做主。”
一听要自己做主,张万鹏又有了退缩的意思,忙摆手,“不不不,这桩案子是杨老弟你的功劳,我老张可不会抢功。”
成也好,败也好,张万鹏都不想沾边。
要不是怕这位探花郎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他也不会特意从别庄赶回来。
“只是......”张万鹏斜眼睨着那整理自己袖摆的沈飞白,抬手挡着嘴,“对沈家,这手还是要抬高一寸......他们毕竟没了儿子,你面子上让他们过得去,他们也就不会再为难你。”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向沈家赔礼道歉?”杨韵眯起了眼睛。
“不不不。”
张万鹏赶紧摇头。
他知道杨礼成是什么性子,遂好声好气道:“我做东,在云客来办个酒宴,你给那沈老爷敬一杯酒,这事儿就过去了,如何?”
“过不去!”
沈飞白高声道。
看杨韵的目光扫过来,沈飞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地说:“我儿死在你们府衙,这事就善了不了!张县令,我儿那是疑犯,可还没被定罪呢!”
“人证物证俱在,董玉娘一案早就结案,之所以一直没判沈巍死刑,正是因为你们沈家从中作梗!”杨韵拂袍,伸手又要抽刀。
这一动作可吓到了沈飞白。
他急忙躲去张万鹏身后,面色晦暗地从牙齿中挤出一句话来:
“张县令,你可别忘了,我们沈家每年要给你多少平安茶钱,收了钱不办事,小心我把这事捅去沈家嫡支那边。”
张万鹏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身轻拍着沈飞白的手臂,小声说:“沈老爷,你这到底是求什么?人已经死了,你再闹也活不过来,左右你儿子多,少这一个也不少不是?”
却听得沈飞白轻哼了声,说:“我们要那董玉娘的尸首!我儿既然喜欢她,那她生是我儿的人,死是我沈家的魂,便是配个——”
话还没说完,寒芒破风而来。
沈飞白吓得往后逃窜。
但杨韵也只是舞了个刀花,斜眸看他,“沈老爷,我若是你,这会儿就带着你家的这些人,夹着尾巴滚回家去。”
想要董玉娘的尸体?
这说明,城隍庙的那个炸药机关其实不是沈家人准备的。
看来......
沈巍为了自保,不光是向府衙的人隐瞒了董玉娘尸首的下落,同样也对沈家人闭了嘴。
“你现在回去,我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自可以领沈巍的尸首回去厚葬。可你若是执意要闹,那我就不得不跟你好好论道论道。”杨韵抿唇,眼神越来越冷。
不等沈飞白开口,杨韵又说:“沈巍的罪证我已经拟了劄子,你现在离开,我可以烧了那劄子。”
烧了?
沈飞白眼睛一亮。
能办成一件事,也不错。
如此想着,沈飞白故作老成地迟疑几声,装得勉为其难的样子,说:“杨县丞要是能守诺,那我便带人回去。”
“守!当然守!”张万鹏拍着手掌应下。
看局势得到稳定,张万鹏松了口气,又拉着沈飞白承诺了请他喝酒,好说歹说把人安抚好了送走,才转过头来同杨韵说话。
堂内已经没了旁人。
张万鹏板着脸,一根手指点了点杨韵,说:“你年轻有为,何必与这种人置气?办案不是看你骨头有多硬,看的是你能活多久!”
没了命,脑子再好,本事再高又有什么用!
杨韵垂眸,拱手行礼,“谢大人指教。”
“你呀你。”张万鹏看杨韵这态度,不由地叹了几声,“我知道你愤世嫉俗,有一腔热血,我年轻时又何尝不是?但做官,光有热血可不行。”
“大人能回来,下官很感激。”杨韵恭维道:“有大人在,沈飞白才不敢造次。”
“你这小子,油盐不进。”张万鹏又是气又是笑地将手搭在杨韵肩头,抬脚往堂外走,“走吧,你今日受了伤,我请你去好好吃上一顿。”
杨韵应了声,随张万鹏出了政务堂。
时值正午,天光大好。
府衙门外的告示牌上贴了两份新的告示,一份是说董玉娘案凶手沈巍已经伏法,另一份则是澄清了吴老四案凶手的身份,并表示尚在继续追查中。
围观的百姓不少。
这些人中显然是有被沈巍欺凌过的,看到告示上说沈巍死了,纷纷喝彩。更有甚者,看到杨韵和张万鹏从府衙里出来,连声高喊青天大老爷。
张万鹏是官场老手,对这一类吹捧脸不红心不跳。
他扭头去看杨韵。
见杨韵也镇定从容,张万鹏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背手道:“就得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如此,才不会被揣测出偏好。”
“谢大人指教。”杨韵点头。
“你小子对我倒是一直恭敬,方才看你对沈飞白挥刀,可把我吓坏了。”张万鹏拍了拍肚子,指了指右边的路,“下次可不好那边鲁莽,沈飞白虽是沈家旁支家主,手底下的能人却不少,真对上,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杨韵听出张万鹏是真存了照拂的意思,便笑了笑,拍马屁道:“吓着您了?我当时也是看他威胁您,才下意识出了手。”
一句话,便哄得张万鹏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