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惜棠程淮的其他类型小说《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好多哒不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京都是天子脚下,繁盛昌达,商铺林立。就算是百年以上的资深店铺都有不下十家。像安平伯爵府这样的门楣,名下自然有不少铺子资产,聘来的郎中也都是医术高超信得过的。听闻王婆子来了,范郎中连忙背着药箱出门相迎。本以为又是去府中给夫人请脉,却没料到王婆子身边站着个陌生少女。她穿着身水青色的衣裙,头上带着帷帽,看身形个头并不似伯爵府里的小姐。王婆子使了个眼色,范郎中会意,立马迎着二人去了内间。“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王婆子从袖中拿出药方:“劳请范大夫帮着看看,这药方我家夫人可用得?”李氏的症状无人比范郎中更清楚了,近几年一应的汤药都是他负责的。范郎中闻言心中一紧,担忧伯爵府另请了别的郎中。在京城这贵人堆里,李氏着实是难得的好主顾。若被换掉,当...
《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京都是天子脚下,繁盛昌达,商铺林立。
就算是百年以上的资深店铺都有不下十家。
像安平伯爵府这样的门楣,名下自然有不少铺子资产,聘来的郎中也都是医术高超信得过的。
听闻王婆子来了,范郎中连忙背着药箱出门相迎。
本以为又是去府中给夫人请脉,却没料到王婆子身边站着个陌生少女。
她穿着身水青色的衣裙,头上带着帷帽,看身形个头并不似伯爵府里的小姐。
王婆子使了个眼色,范郎中会意,立马迎着二人去了内间。
“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婆子从袖中拿出药方:“劳请范大夫帮着看看,这药方我家夫人可用得?”
李氏的症状无人比范郎中更清楚了,近几年一应的汤药都是他负责的。
范郎中闻言心中一紧,担忧伯爵府另请了别的郎中。
在京城这贵人堆里,李氏着实是难得的好主顾。
若被换掉,当真有些舍不得。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而是就算医术再好,治了几年病人没见到疗效,信誉也会大打折扣。
但李氏的病症是根子里的问题,他已然参照着古方调了不下十味药,仍旧不见好转。
不说放眼京都医馆药铺,就算是宫里的太医,只怕也治不好她。
他带着挑刺的心态去看这方子,扫到前几味药材的时候心中松快,眉眼带出几分不屑。
可越看到后面,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神情凝重起来,嘴中啧啧有声,唬得王婆子与谢惜棠对视了一眼。
范郎中都顾不得这开方子的人是不是要与自己打擂台了,连忙追问道:“敢问这药方是何人所开?”
王婆子拧眉:“你只管说这方子我家夫人用不用得。”
“用得,自然是用得,”范郎中连连点头,一脸的激动,“这方子的用药看似过于大胆、缺失了分寸章法,实则相当合伯爵夫人的病况,只是附子、丁香这两味药可减少一钱,更为温和。”
王婆子面露喜色:“那便按照这方子先抓三日的药来。”
范郎中应下,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这方子是参考了哪本药经?老夫研读多年,之前竟从未见过这般搭配。”
王婆子隐晦地看了谢惜棠一眼,谢惜棠微微摇头。
直到上了马车,谢惜棠仍沉浸在思虑之中。
上辈子她被困于内宅,每日拼命钻研,只想着解掉身上迷情药的药性。
她自学了医药,却不知自己水平几何。
今日一探,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这药方出自一本无封书,是在娘亲留下的嫁妆中找到的。
与它一道的还有四五本,随意地压在箱底。
娘亲是江南药商之女,陪嫁里有几本医书并不奇怪。
她原本以为那就是普通药经,可如今看来,并不似她所想。
谢惜棠暂时按下心思,只待手头上的事办完,便回去探究一番。
王婆子从药铺出来后对谢惜棠的态度更尊敬了些。
她曾是李氏的奶妈子,说句僭越的话,在她心里头当真是把李氏当亲女儿看的。
李氏这些年的苦楚她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暗自抹了多少泪。
如今又有诊治的希望了,自然是把谢惜棠当做恩人来看待。
当下便吩咐马夫,往京都最大的牙行而去。
————
“不想死的话就把钱交出来!”
“你当这一片是谁的地界?敢跟我横,兄弟们给我打!”
谢惜棠皱了皱眉:“外头是怎么了,怎么吵吵嚷嚷的?”
王婆子解释:“牙行买卖毕竟污糟,不能开在近处惹了贵人们的眼。在西巷这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人多,发生冲突是常有的事。”
“不过娘子放心,咱们的马车上有安平伯爵府的牌子,又带了精壮府兵,这些人不敢上前,娘子无需在意,再走一刻便到了。”
谢惜棠撩起轿帘一角,朝声源处望去。
四五个乞丐围成圈,正在对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辱骂声不绝于耳,不忍卒听。
被围殴的乞儿似是发现了有人在看,狼一样凶狠的目光与谢惜棠对上。
谢惜棠愣了一瞬。
好熟悉的一双眼睛。
忽的,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等等,”谢惜棠望向王婆子,恳求道,“可否帮我将那乞儿救下?我瞧他年岁与我差不多,实在不忍心看他这般受苦。”
这等随手而为的小事,王婆子自然不会拒绝。
府兵们赶走了其余乞丐,将那少年押了过来。
王婆子细细打量了下他,询问道:“娘子可是想将他带回去?”
“确有此意,只是他来路不明,我怕处理不当,会惹了麻烦。”
“这倒好办,交予我便是了,”王婆子笑了笑,“京畿衙门里有伯爵府的熟人,只用盘问查询下这乞儿的来历,若没有户籍,那便是奴隶,在牙行转手过个凭证,当做今日新买的仆从,一并带走就是。”
王婆子手脚麻利,半日便将事情办了下来,还顺带给这乞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收拾齐整送到了她面前。
“娘子倒没有看错,这乞儿虽然年纪小了些,但身子骨奇佳,是个做护卫的好料子。事情既已办完,老奴便回去了,娘子勿送。”
谢惜棠从衣袖中取出几个银锞子放入王婆子掌心。
“嬷嬷勿要推拒,您今日帮了我大忙,若不收下我实在难以安心,”见王婆子不愿拿,谢惜棠笑了下,“您要不肯收,那便买些好克化的糕点回去,就当我孝敬伯爵夫人的。”
王婆子没忍住笑开:“难怪夫人喜欢娘子,这巧嘴也太甜了些,那婆子我便却之不恭了。”
府门前的动静大,自然瞒不过秦氏。
只不过等她赶来的时候,王婆子已然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留贵客上门喝口茶?传出去该说我们谢府不懂礼数了。”
她的目光在一旁站着的七八个人身上扫了一圈:“这些是?”
“安平伯夫人还交待了旁的事给王嬷嬷,惜棠怕耽误了长辈,是以不敢相留。夫人见我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这才拨了些人过来。”
秦氏扯了扯嘴角:“这等小事同母亲说便是,怎好麻烦伯爵夫人。”
“母亲说得是,只是长辈赐不敢辞,等过段日子我便将他们遣回去,眼下便暂且安置在我外院,内院我还是更习惯明玉贴身伺候。”
明玉便是给谢惜棠下药的婢女。
秦氏脸色白了白,知道这小蹄子是在威胁自己。
“是属下的血。”
谢惜棠听到这个答案,竟然不觉得有多意外。
能在前世被谢映容养在身边的人,来历复杂莫测一些也很正常。
她有心询问更多,但眼下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谢惜棠:“喂我。”
少年顿了顿,顺从地割开自己的掌心。
浸着鲜红血液的手掌递到她面前,谢惜棠凑过去,她能够感受到他的颤抖,手腕处的脉搏剧烈鼓动,昭示着他失衡的内心。
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紧咬着下唇,未曾将冒犯的视线投过来分毫。
血液是有效的,但疗效仅仅停留在意识层面。
她从没有理智的困兽变成了清醒的沉沦。
这对谢惜棠来说已然是意外之喜,她宁愿清醒着感受痛苦,也不愿失去所有的主动权,蒙在鼓里。
“谢星凛,”她唤了声,“帮个忙。”
少年紧张地转了过来,睫羽半垂,视线拘谨地停留在她衣袖的芙蕖纹样上:“小姐有何吩咐?”
她忽然俯身凑近,那股清雅的淡香陡然浓郁了起来。
一条两指宽的束带覆盖在了他的眼睫上,彻底蒙蔽了他的视线。
“不许动,也不许叫出声,听到了吗?”
少年的身量好像长高了些许。
无论是在四处漂泊,还是来了谢府,他都从未疏于锻炼。
恰到好处的程度,既不会显得过于壮硕,也没有纤弱之感。
和他的脸一样,目之所及皆是富有美感的,赏玩度极高。
谢惜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即便此刻被药性影响的人是她,即便谢星凛才是更具备反抗力量的那个人,但谢惜棠却生出了一股掌控感。
从前世开始,自从她染上药性之后,精神向来是饱受屈辱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的胸腔盈满了快活的情绪,沉迷其中,恋恋不舍。
谢星凛遮盖在眼睛上的绸布已经有了浸湿的痕迹。
野兽主动收起了自己的爪牙,甘心做了取悦她的家犬。
直至少女脱力昏睡,他将她抱至床榻,拿出帕子,擦去痕迹。
他动作顿了顿,将帕子叠得四四方方,贴身放在自己怀里。
这一觉谢惜棠睡得很是舒坦。
醒来时发现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里衣,汗液也被人悉数擦去,清爽极了。
她靠在床柱上,闭上眸子,回想昨夜之事。
她身处安全的环境之中,自然没有自残以维持清醒的必要。
原本的打算是让流溪准备一桶冷水来,她自己解决的。
阴差阳错招来了谢星凛,却让她得了意外之喜。
流溪推开门,带来了洗漱的器具,她今日要去安平伯爵府,服饰妆发上都轻慢不得。
谢惜棠坐在铜镜前,由着浣月为她梳理长发,问了身后的流溪一句:“谢星凛呢?”
流溪一愣,旋即答道:“谢护卫此刻当是在操练。”
“去告知他一声,今日出府他一同随行。”
有能力又忠心听话的人,自然该受到奖赏。
谢府的护卫教不了他多少,还是要寻得更强力的师傅。
“万隆镖局那边有动静吗?”
“已经按照小姐所吩咐的,让人透露了行踪风声,如今那位刘统领已然知晓小姐来自礼部侍郎府了。”
被谢惜棠挂念的刘统领,此刻正与人在一间普通的小茶馆会面。
他对面坐着位文质纤纤的青年。
青年穿着身洗到略微发白的长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桃花眼微垂,伸出来的手腕清瘦修长,拿起陈旧的紫砂壶,悠然倒了两杯茶,声音清润:“叔父怎么如此郁郁?”
季驰与她对视,他是坐着的姿态,脸部正好对着少女的腰腹,两人距离很近,一伸手便能将她搂入怀中。
她穿着柔软的衣裙,身上散发着清甜芬芳的香气,发丝散落在肩后,全然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暧昧的场景。
散乱在矮榻上的毛毯、封闭略显狭窄的空间、年轻的少男少女......微妙带着热意的情绪在寂静的对视中缓缓升腾、发酵。
她像是也从少年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局促地挪开,身侧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衣裙的布料,脸蛋遍布云霞,却没有后退躲开。
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她是顺从的听话的,是属于他的,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糟糕的行为,她都会乖顺地全盘接纳。
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来说,简直像是将一块香喷喷的肉放在了饥饿的野兽面前。
任谁都难抵抗这种无声的引诱。
他捏住了她腰上的系绳。
他知道只要他拉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曾经暗自琢磨过的,要与谢惜棠解除婚约的构想会全然不作数了。
他将永远和谢惜棠绑定在一起。
可是,当她湿润泛红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曾经筑起来的防线有了溃败的痕迹。
他总是要成婚的。
顺应祖父留下来的婚约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神思恍惚间,他的手掌被覆住。
少女脸上还带着红晕,柔声道:“凌王府到了。”
马车已经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停了下来。
身穿华美长裙的妇人悠闲地为花朵浇水,抬头扫了一眼满身郁气的少年:“回来了?”
季驰闷闷地嗯了一声:“母亲。”
长公主拢了拢披帛:“听说那孩子一大早就来拜访,怎么也不将人请进来?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礼数?”
她看着少年一副不愿开口说话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就算不喜她,也该收敛些,传出去岂非递给他人把柄,让他们议论凌王府?”
她知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格。
但身居高位者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他既然享受了凌王府带给他的荣光,便应该撑起凌王府的门楣,维护凌王府的名声。
季驰虽然性格散漫,但对自己的父母向来是很尊敬的。
换做平常,他就算再不耐,也会压着自己的性子,好好听完母亲的训导。
可此刻他的心很躁动,根本安定不下来。
他突兀地打断母亲的话,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胸口除了憋闷之外,还有懊恼。
他双手放在脑后,望着帐顶,颓然地翻了个身。
季世子是骄傲的,不可能对自己说的话出尔反尔,他曾明确地告诉谢惜棠,他今日不得空,即便再想赖在马车里,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借口。
这种烦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季驰兴致缺缺地从武器架上拿了长枪,招式与力度连寻常的十分之一都没有,眼神还时不时向外张望。
直到看到门从经过,凤眸才亮了些许。
能在凌王府这样的大世家做仆人,自然都是有眼力见儿的,门从觉得自己已然窥见了世子与那位谢家大小姐之间隐秘的情趣,便拦下了其余人的脚步,主动接过了通报的活计,兀自朝着世子的方向来。
“谢府的马车到了,”门从道,“车架已经停在了后门。”
季驰身边有许多醉心流连于花楼的纨绔子弟。
他们为那些女子一掷千金,甚至有的人瞒着家族,偷摸养了外室。
季驰一度很不理解,不过是个女人,娇弱无趣,远比不上喝酒骑马来得快活,何必上心至此。
但今日,他恍惚间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看着少女绯色的脸颊,如蝶翼般颤动的长睫,心上好似被挠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他忍不住凑近了些,直到能在她的瞳仁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神情还有些懵懂,像是无法理解他刚刚说出的那句‘张嘴’,细长淡雅的眉头蹙着,眼睫很缓地眨了下。
......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季驰心口莫名发胀,他甚至感到疑惑,无法将眼前如此生动的谢惜棠与印象中无趣的谢大小姐挂钩。
少年人天性爱自由,小的时候还对婚约没有概念,不明白总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未来要与自己产生多么亲密的连接。
等到懂事了,便会开始羞耻,尤其是在周围伙伴的促狭起哄下,生出烦躁的抵触。
越是将两人攀扯在一起,他就越是不耐烦,连带着对谢惜棠也没了好脸色。
尤其是,她一年比一年刻板守礼,脸上的笑容仿佛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虚伪又无趣。
是他最最讨厌的贵女做派。
想到未来要与这样一个人相守,他的心里就像窝了一团火。
甚至在深夜时动过恶劣的念头:若谢惜棠死了,这桩困住他的婚约便不存在了。
可如今,曾经在他眼中最无趣的谢大小姐,也许是受不了他的冷待,开始变着法子改变,试图引起他的关注。
......他竟真的有些上钩了。
也不能说上钩,但他确实被激起了些微的兴趣,开始探寻。
少女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抵触地用手臂去推攘。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轻而易举便被钳制住。
只能瞪着双水淋淋的眼睛,任由他占山为寨般巡视了个遍。
被逼到绝境时,小猫忍无可忍地亮出了自己的爪牙,指节上传来尖锐的痛意,脸上的表情也是凶恶的,似是在警告他,若再继续放肆的话,定会让他付出严重的代价。
季驰眸色晦暗,脖子上的青筋一鼓一鼓,他垂着眸,哑着声音笑:“恼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谢惜棠压下眼底的嘲讽,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屈服的姿态。
她边演边想,她要季驰的玩弄做什么?
她又不是天生贱种。
别说是被玩了,就算是季驰主动献出自己,让她来玩,她也只会嫌弃地移开目光,懒得下手。
季驰在她的盯视下终于收回了手。
他扬了下眉梢:“走吧,带你去骑马。”
谢惜棠理了理沾满草叶的衣裙,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少年挺拔的背影。
给甜头这一招好像有点用。
看着再冷厉桀骜的少年,面对送到嘴边的软玉温香,也很难不下口。
谢惜棠唇角翘了翘,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骑马这件事,比谢惜棠预估中要难得多。
尤其是季驰的这匹骏马太过高大,与她的身量不匹配,光是要蹬上马镫,就耗费了她不少的气力。
马是活物,并不会一动不动地等你爬上,就算有季驰在一旁控制,在她反复踢到马肚时,还是不耐烦地冲她打了几个响鼻。
谢惜棠:“......”
季驰看着她受了惊吓怔愣的样子,闷笑了两声,修长的手指慢悠悠捋着马鬃:“如何?还学吗?”
谢惜棠不吭声,只是紧绷着一张小脸,攥紧缰绳,再次踩了上去。
她整个上半身都在用力,半抱着马脖子,努力了好一会儿,整张脸都憋红了,终于翻身坐稳。
季驰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会儿她的狼狈,精致的凤眸含着嘲意:“上个马都这般艰难,更不用谈纵马游猎。”
“那又如何。”
骑在马上的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丝濡湿散乱,眼神却异常明亮。
“只要你一日未曾爱上我,我便不会放弃。”
声音明明是甜软的,却硬生生砸得季驰有些无法招架。
他状似不在意地别开眼神,语气懒散:“那你可得再努力些,本世子向来瞧不上柔弱的女子。”
这一转头倒让他看见了几个熟人。
为首的蓝衣少年生了张无害的娃娃脸,正是和他最不对付的郁小侯爷。
季驰不耐烦地啧了声,毫不犹豫地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心里莫名想起了昨夜谢惜棠乖巧地坐在郁嘉身边,为他弹琴的模样。
少年狭长的凤眸涌上冷意,瞪了马上的少女一眼。
谢惜棠:“?”
她有些莫名,心中暗道季驰当真是喜怒无常,眼看着哄好了些,又无端发起脾气来。
季驰虽有心避开,但与郁嘉同行的几个世家子里早就有眼尖认出他的,当即扬声喊了起来,不消半刻便驱马到了他跟前。
“世子爷今日也在此游玩?当真是巧,”开口的少年目光落在谢惜棠身上,有些讶异,很快又恢复了微笑朝她点头致意,“谢小姐。”
都说世子爷对他的那位未婚妻不假辞色,如今看来,传言倒不尽然。
郁嘉慢悠悠跟上,直接越过季驰,同谢惜棠道:“谢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眼看谢惜棠骑在马上被牵走,季驰脸色难看。
但他的傲气与自尊让他难以开口阻拦,心中和郁嘉的冤账上又加了一笔。
与此同时还有对谢惜棠的怨气。
他虽然没见过女子追求男子的招数,但也知道,绝不会是谢惜棠这般。
将他丢置在一旁,与他的对头玩闹在一处。
可见谢惜棠心不诚。
季驰绷着一张俊脸,默不作声地将才对谢惜棠涨的几分好感扣下去。
远处的男女倒是相处愉快。
谢惜棠不动声色地瞥了郁嘉一眼,少年面容白净,眉宇间萦绕着柔和的笑意,半点都看不出来昨夜那副乖戾的影子。
她暗自惊奇,想来这位出身西北的郁小侯爷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那般乖张无脑。
输了马赛也不挂脸,方才季驰讽刺他手下败将,也没见他恼怒失态。
全然不知郁嘉已然将心思尽数打在了她身上。
京中的某些传言倒也没错。
他出身西北,性子混不吝,看不惯京城中贵人官员们的迂腐做派。
对于郁嘉而言,喜欢的就要捏在手心里,看上的女人就要夺过来。
对谢惜棠身份的烦恼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打定了心思。
是季驰的未婚妻又怎样?
没成婚就不作数的,就算成了婚那也能和离。
区区一纸婚约,抵不住他。
郁小侯爷唇角向上勾了勾,无辜纯良的下垂眼里划过一丝兴奋的光彩。
东西要抢着吃才好吃啊。
他仰着脸,甜甜地同谢惜棠说着西北的风情见闻,全然看不出乖巧的面容下藏着什么荒谬的心思。
两人慢悠悠游荡一圈回来,季驰冷着眉目将缰绳牵过,一声不吭地将她带到马场的北面,郁嘉等人看他一副不欲与人搭话的模样,也不上赶着找不痛快,随意说几句便离了场。
季世子教马术的时候全程板着脸,任谁都能瞧出他心中不快。
若是真心爱慕他的姑娘,定然心中忐忑,耗费心思也要逗他开怀些。
只可惜,谢惜棠的爱慕是假的。
她非但不忧心,还暗自高兴得紧,学马术学得精神抖擞,虽然四肢力量疲弱,但光看展示出来的花架子,倒是有模有样。
她装作一副瞧不出他不对劲的样子,只管询问马术技巧的细节,季驰心里头的火气与憋闷越攒越多,到最后连话都不愿意说了,形状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谢惜棠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
季驰当然不是因为爱上了她在吃醋。
高高在上的季世子只是受惯了追捧,不适应被冷落的滋味。
但即便只是占有欲在作祟,对于谢惜棠来说也足够了。
只要他的心房不是密不透风,能够稍微敞开那么一丝的缝隙,就给了她扎根进去的机会。
不甘与在意本就是极为相似的情绪,多来几次,想必季驰也会逐渐分不清,他到底是生气还是心动。
她漫不经心地想,好在季驰还是冲动的年纪,对异性身体的好奇、尚不稳定的心性,都是她博弈的筹码。
暮色将至,季驰依照约定,将她送回了谢府。
只是中途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谢惜棠站在府门前,将有些散乱的鬓发捋至耳后:“多谢世子送我回来,明日我们依旧今早这个时辰见吗?”
季驰撩了下眼皮,懒懒散散把玩着手中的缰绳:“不见。”
谢惜棠抿了下唇:“世子明日不得空?那便后日约见吧。”
季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后日也不见。”
他看着那张娇艳的小脸涌上失落,连眸光都黯淡了几分,心中的不快倏然散去了大半。
少女咬着下唇,期期艾艾道:“那、那世子爷何时有空?”
季驰扬了下眉,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将来的事哪里说得准,等着吧。”
他一夹马腹,策马离去,徒留背影潇洒。
谢惜棠轻嗤了声,风轻云淡地想到,给了棒子接下来要给糖了。
她已然没有了一开始决定攻略季驰时的不安心态。
由爱故生怖,由怖故生忧。
她上辈子如此踌躇不前,难以看清,不过是身在局中,被爱意蒙蔽了双眼。
不爱,才能立于不败,才能看清形势,筹谋规划。
流溪迎上来,说裁缝铺送来了三套骑装,都是现下时兴的款式与布料,端看她喜欢哪一套。
有谢恒的叮嘱,秦氏不敢不尽心,选的是京都名气最大的天衣坊,银钱方面毫不吝啬。
谢惜棠一一看过去,果真设计上是花了心思的,在骑行简便的同时,兼具了柔美,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了女子的线条,倒比寻常的衣裙更惑人一些。
光是看流溪通红的小脸,便能瞧出效果了。
流溪不太敢往她鼓囊囊的胸口看,结结巴巴道:“这一套好似太出格了些。”
石榴红的衣料衬得她人比花娇,细细收束的腰肢不盈一握,婀娜曲线尽显,明明哪里都包得严实,却让人看一眼都脸红心跳。
“就这套吧,”谢惜棠道,“如今天凉,搭个披风在外头便好。”
流溪连连点头,她嘴上说着这套出格,可心里也认为这一身是最配小姐的。
流溪又将一应的配饰递到她面前。
谢惜棠扫了一眼,目光微定,拿起颜色更沉一些的发带。
在一众金玉珍珠的钗环中,这根发带简单到有些突兀。
但材质还是能看出是上佳的。
流溪道:“天衣坊的人说,许多贵女穿骑装时爱做少年郎打扮,便搭了相应的发带做添头,但奴婢觉得,小姐还是梳发髻最美。”
谢惜棠笑了下:“去取针线来。”
作为世家贵女,她的女红堪称精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在发带尾部绣上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本来还忧愁该准备什么礼物,她的分例不算多,前些时日购入草药汤剂花去了一大笔,虽说积攒下来的银钱也足够为季驰挑选一件拿的上台面的礼物,但到底是心疼的。
能不花一分钱搞定礼物再好不过了。
谢惜棠抚摸了下海棠花的纹路,吩咐道:“明日再早半个时辰喊我,记得备上马车。”
怎么能真不见面呢?
她可得趁着热乎劲儿哄哄季世子。
闹了这么一通,秦氏如何不知晓她是被谢惜棠这小蹄子给摆了一道。
谋划落了空,她们母女二人还成了跳板,成全了谢惜棠的美名。
秦氏已然可以预见,待寺中的这些官眷回府后,她经营多年的声名会跌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思及此,秦氏看向谢映容的眼神难免带上了怨怼。
“若不是你信誓旦旦,再三保证那药物的效用,我何至于大意至此,形势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谢映容揉了揉额角:“娘亲怨怪我?那药物娘亲也知晓,是我从千机阁求的。千机阁势力遍布天下,网罗奇珍异宝无数,于丹药一途更是奇绝,能让千机阁拿出来卖的药,怎会有暇?”
她顿了顿,娇憨的面容上蒙上一层寒色:“只怕是那婢女为了脱罪,说了谎。”
“她人已死,再追究也挽回不了什么,”秦氏愁容满面,“一计不成,再起谋划便难了,那小蹄子也不是个蠢的,只怕早就猜到了我们在背后的谋划。”
“母亲莫慌,”谢映容安抚道,“要换婚约,这其中最关键的人本就不是长姐,而是世子季驰。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何愁换不成?”
“季世子不是个好相与的,”秦氏叹了口气,“谢惜棠跟在他身后,讨好他那么多年,也没见季世子给她半分好脸色。”
“她是她,我是我,她做不成的事,我未必做不成,”谢映容从荷包中取出一颗珍珠,递到秦氏面前,“母亲你瞧。”
秦氏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脸上浮现惊色:“这是南珠?只有贡珠才能有这等成色了。”
“的确是贡珠,”谢映容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微笑,“这颗珠子是当今天子赐给长公主的,季驰将它赠与了我。”
秦氏心中大定,脸上满是喜色:“不愧是我的女儿!谢惜棠十几年来收的世子生辰礼,都没有你这颗珠子贵重!”
“所以母亲尽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季世子如今对我颇有好感,等我们再进一步,届时我再提婚约一事,定然水到渠成。”
母女俩秉烛细谈了近一个时辰,秦氏唤来婢女,问询:“大小姐回来了吗?”
“还未呢,”婢女答,“说是伯爵夫人与大小姐相聊甚欢,颇为投缘,想带大小姐明日去伯爵府游玩一圈再护送回来。”
秦氏方才好转的情绪又跌落了下去。
她气恨地拍了下扶手:“她倒是会攀高枝儿!”
谢映容垂眸,不悦地抿紧了唇。
伯爵夫人是少有的、能和长公主说上话的人物了。
两人在闺中便是好友。
她今夜本就打算与伯爵夫人搭上线,前面都发展得好好的,谁料最后被谢惜棠搅了局。
谢映容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南珠。
既然迂回的方式都不行,那就只能牢牢抓住世子季驰了。
想起那英气勃勃的少年郎,谢映容的面颊浮上一层粉色。
在这男子三妻四妾习以为常的古代,季驰拥有这般贵重的身份,却能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能不叫她动心呢?
而另一边,伯爵夫人李氏的确与谢惜棠投缘。
她闺中时便与长公主交好,嫁了人之后,两人也时常书信往来。
对于好友的未来儿媳妇,李氏也有几分关注。
知晓谢惜棠容貌出众,礼仪周全,是个堪为主母的大家闺秀。
今夜深聊,却让她打从心眼里怜惜起了这个孩子。
李氏自幼失母,在继室手底下过活,受过不少软刀子排挤委屈。
如今看见谢惜棠,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谢惜棠乖顺地涂着李氏给的药膏,眼神在膏盒纹样上顿了一瞬,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转而落在了李氏腕间佩戴的珠串上。
想起关于这位伯爵夫人的传闻,她心中明悟。
李氏单手支着额头,轻声叹息:“我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心思良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夜若不是镜明大师替你作保,任你有三张嘴,只怕也洗不清这污名了。”
谢惜棠故作懵懂,怯生生地抬起脸:“夫人这是何意?母亲疼爱我,我与她说清便是,定不会有误会。”
“痴儿!”
李氏点了点她的额头:“若真是疼爱你,又岂会大张旗鼓寻找?派人暗中搜寻便是。就算寻不到、人手不足,同住持说一声,这寺中几百名僧人,又熟门熟路,岂不比我们这些贵女宗妇的仆从来的有用?”
“豺虎之心,绵里藏针,”李氏微微叹息,“你这继母,是想要你的命啊。”
谢惜棠微垂下头,眼眶有些酸。
她扣了扣手指,低声道:“夫人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物伤其类,想起旧事罢了,”李氏道,“再者,你与我阿姊的孩子有婚约,我本该照拂你一二。”
谢惜棠抬眸,望进了一双沧桑温柔的眼里。
那样平和包容,仿佛能接纳世间所有的苦痛。
也不知怎的,一股酸意直冲鼻头。
今夜其他的眼泪都是装的,唯有此刻,谢惜棠是真的有些想哭。
但她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掩饰性地偏过头,转移话题道:“夫人今日可是为了来求子?”
李氏眼中掠过错愕,脸色苍白了些许。
她没有计较谢惜棠的冒犯,而是低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她上香祷告的时候,身旁并没有人。
“夫人给我的药膏盒上刻的是葡萄,手上戴的是石榴珠,”谢惜棠抿了下唇,“衣裙上绣的是观音莲,这些都是寓意多子的样式。”
李氏苦笑,沉默许久才道:“老蚌妄图生珠,你也觉得我可笑吧。”
谢惜棠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太过亲切,李氏缓缓道起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京中官员家眷,谁不曾听过伯爵府的旧闻?
李氏嫁入伯爵府近二十年,膝下无一儿半女。
安平伯的后院里足足有十二房妾室,都是李氏给操办的。
人人称颂李氏的贤良大度,可私底下免不了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其实李氏早年是怀过孩子的。
将近七个月的时候孩子流产了,情况险恶,连李氏都是从鬼门关险险捡回一条命。
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怀上。
谢惜棠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夫人可愿让我替你诊脉?”
京城物议沸然,就连谢府后院的丫鬟们都在私下讨论。
谢惜棠那时心灰意冷,浑浑噩噩,却也偶然间听了一耳朵。
说是郑国公最受宠爱的幺女在寿诞当天与人苟合被撞破,老夫人气急攻心骤然病倒,没过两天便撒手人寰。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实在令人唏嘘感叹。
谢惜棠想,虽然有点缺德,但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个机会。
在安平伯爵府用过午膳后,谢惜棠便再一次来到了范郎中所在的医馆。
她带着帷帽,装作医女学徒的模样,观察他诊脉治病了一个下午,看出了许多门道。
有些东西是再高天赋都弥补不了的,譬如经验。
范郎中能够从简单的几句对话中便判断出对方的病情,简单查看过舌苔眼皮后,迅速地写下对应的药方。
往往是谢惜棠还在琢磨这些症状符合哪些病症描述时,他就已经看诊完毕。
谢惜棠大为叹服,临走时她借走了许多医书。
虽说她想专注于妇科杂症,但对其余病症也不能一窍不通,多看些书总是没错的。
谢惜棠行事有分寸,借的都是些很常见的通用医书,范郎中也愿意卖安平伯爵府一个面子,特意取了他曾经批注过的,有了注释,理解起来无疑方便许多。
她让谢星凛先将书本放置在马车上,忍不住又转头询问道:“范大夫,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范大夫可否为我解惑?”
“小姐但说无妨。”
“范大夫可曾听说过,有人的血液可以解除药性?”
范郎中摸了摸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这倒是稀奇,某从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体质,不过......”
他顿了顿,又道:“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某早年四处游医时也曾听过,传家较久的医门都会有不外传的秘法,延年益寿活至近一百三四十岁都有可能,想来血液解毒也不是不存在。”
谢惜棠心里装着事,上马车的时候瞥了一眼站在轿子旁边,微垂着头,神情恭敬的少年一眼。
她道:“上来。”
谢星凛手指蜷了蜷。
他板板正正地坐在离谢惜棠最远的位置,专注地望着地面,仿若那上头雕了什么让人目眩神迷的花样一般。
他脑子是空的,连呼吸都压抑着,黑色劲装下的躯体紧绷,抿着唇,似乎在等待着死刑的宣判。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他这样的贱种,又怎配沾染小姐。
月亮就该高高悬挂在天上。
谢惜棠支着额头:“怎么又不说话了?昨夜——”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便猛地跪在了她面前,扑通的一声响吓得她心惊肉跳。
少年低垂着头,额发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唇色苍白:“属下......属下甘愿受罚,只求小姐别驱赶属下离开。”
“谁说要罚你了?抬起头。”
少年呼吸颤抖,视死如归般仰起脸,浓密的睫羽颤得厉害,眼尾泅出一抹红,眸底闪着破碎的水光。
这是谢星凛伤好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那双总是透着狼一样狠厉的眸子如今盈满了痛苦与脆弱。
褪去强装出来的凶悍后才发现,它其实是极为清澈的,漂亮得像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蒙着水雾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祈求她的原谅,惧怕她的抛弃,如同受了伤的雪白猫崽,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谢惜棠手指在他眼尾按了按,湿漉漉的眼睫刷过她的指尖,留下细密密的痒。
“寻到人了吗?”
“东边院落都检查过了,还是未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秦氏神色灰败,伯爵夫人叹息了一声:“只能天明去报官了。”
谢家大小姐谢惜棠与季世子的婚约,京都官眷人人皆知。
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女儿,能嫁给世子做正妻,曾妒红了无数闺中待嫁女子的眼眶。
人人都说谢惜棠是个好命的。
可如今看来,这姑娘还是福薄,承受不住这滔天的气运。
明明距离婚期只一年不到,竟然折在了今日。
“多谢各位今日相助,”秦氏面色苍白,强撑着行了个礼,“这份恩情,谢家必定铭记于心。”
众人面露不忍,纷纷过去搀扶,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此处的寂静。
身穿黄色僧衣的小僧人快步赶来:“找到了,找到了!”
“太好了,当真是菩萨庇佑,小师傅,还请您快快带路!”
秦氏与谢映容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这场局,她们赢了。
如今的谢惜棠不过是瓮中之鳖。
一众贵女命妇们跟随着前往。
弯月高挂,乌云隐蔽,初秋的风带着寒意,吹动枝叶哗哗作响。
手上提着的灯笼险些被刮灭,一女子忍不住嘀咕道:“这般黢黑的夜路,谢小姐当真是好胆量,竟敢孤身行走。”
另一人附和:“即便是在皇寺,师傅们也都是男子,遑论还借宿了些外客,着实有些失了分寸。”
“失踪了近一个半时辰,也不知谢小姐究竟有何要紧之事,还不告知长辈,不带上婢女仆从,莫不是......”
眼见着众人议论的方向越走越偏,秦氏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谢映容声音哽咽,带着些气怒:“我长姐定是事出有因,诸位方才相助之情我心怀感激,但还请莫要妄加揣测,污人清白!”
“谢二娘子莫要动怒,事实如何,等地方到了一问便知,”伯爵夫人顿了顿,望向黄衣小僧人,“小师傅,为何我等走了这般久还未到?你是在何处发现谢小姐的?”
小僧人指了指面前的建筑:“已然到了。”
面前的建筑只一层高,略显破旧的木门虚掩着,秦氏急匆匆冲上前,猛地推开门:“棠儿!”
众人看清眼前的场景皆是吓了一跳。
少女鬓发歪斜,额发散乱,眼眶通红,显然是狠狠哭过,素雅的衣裙上满是褶皱,裙摆上还有许多破损的痕迹。
眼尖的人借着月色望见了裙上的血渍,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落魄的姿态,谢小姐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
秦氏眸中闪过精光,面上立时捏出一副哀恸万分的模样,哭泣着抱住她:“我的孩子,你怎弄得如此狼狈,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惜棠咬着下唇,眸中泪光闪动,身体往后畏缩躲闪,支支吾吾不愿言语。
这副模样更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想。
谢映容也抹着眼泪,涨红着脸义愤填膺:“长姐,那贼人现在何处?你莫怕,谢家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谢惜棠眼睛微微睁大,连连摆头:“......没有,没有贼人。”
秦氏满眼爱怜地抚摸着谢惜棠的头发,俨然一副慈母做派:“棠儿莫怕,母亲在这里,定然会为你做主。无论如何,你都是谢家的女儿,谢家会护你周全。”
跟过来的命妇贵女里,有人悲伤,有人怜惜,但更多的却是嘲讽。
议论声掩都掩不住。
“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瞧瞧,这不就跌下来了?”
“她已经够好命了,季世子是怎样的人物,她的身家便是做妾都够呛,能与季世子绑在一起十几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难不成真妄想能做正妻?”
“你们小声些吧,她到底是受了罪。”
“你倒是好心,但看事情未免太浅。这里可是皇寺,若不是她主动出门,故意避开长辈与婢女,怎会发生这等丑事?说不定不是被害,而是主动通奸。”
“阿姊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怕是情郎察觉有人来了,匆匆逃跑,这才只留了谢惜棠一个人在此处。”
“唉,可怜凌王府这样的名门,竟要因为这样的女子败坏了声名。”
秦氏心中愈发得意,攥着谢惜棠的手臂都用上了几分狠劲,哀切道:“棠儿,你快些说啊,你这样岂不是在熬母亲的心!”
屋内乱糟糟吵哄哄一片。
黄衣小僧人无措地挠了挠头,茫然道:“她只是在此处念经祈福而已啊。”
堂内静默了一瞬。
秦氏扯了扯嘴角:“小师傅,我知晓你是为了宽慰我等,但比起掩盖真相,我这个做母亲的更希望找到残害我女儿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伯爵夫人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另一位宗妇道:“秦夫人的贤名我早有耳闻,今日才知所言非虚,当真是将前头的孩子视如己出,谢大人能娶到你,当真是有福气。”
秦氏苦笑:“我要这贤名有何用!我宁愿落一身恶名,换我棠儿平安无虞!”
谢惜棠缩了缩肩膀,呐呐道:“母亲,我的确是在此处念经祈福。”
众人怜悯地望着她。
秦氏痛心疾首:“棠儿!无论你经历了什么,谢家都会护着你!你若再不说实话,那贼人只怕要逃出皇寺、逃出京都,再也寻不到了!”
谢映容也劝道:“长姐!那样歹毒凶恶的贼人,你何必替他做掩饰!”
一向来看不惯谢惜棠的女子高声道:“莫不是真的是情夫,见被发现跑路了吧?!”
谢惜棠脸色涨红:“没有,不是的......”
秦氏还要再劝,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后方响起。
“她的确只是在此处念经祈福。”
“莫要胡......”秦氏的声音顿住了。
所有人都收敛了自己的神色,虔诚恭敬地朝年轻僧人合手行礼。
“镜明大师。”
“见过镜明大师。”
年轻大德念了声佛号,如霜的月色镀在他身后,愈发衬得他清冷似雪,凛然不可侵犯。
“此处是门内弟子做功课用的小佛堂,女施主一个多时辰前来到此处,说要念经祈福,是小僧为她开的门,并无贼人出没。”
谢映容:“那、那我长姐怎会如此狼狈,裙上还有血迹?”
流溪领命去找谢星凛时还有些诧异,询问道:“小姐今日不去凌王府?”
谢惜棠懒懒地挑着头饰,不在意地答:“不去。”
追太紧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谢星凛显然是最挂念五日之约的人,一大早便倚靠在门框边上,双手抱臂等着传召。
虽然偏房距离谢惜棠的厢房很近,但这几日他已经明白了,就算再近,没有谢惜棠的传召,他依旧见不到她。
他就像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也许会再次被抛弃的认知让少年心底充满了不安,也让他愈发坚定了要通过考验的信念。
他渴望成为像流溪一样,贴身伺候她的仆从。
流溪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出神,心绪恍然。
少年脸上的於肿消了大半,虽然仍有青紫的痕迹,但已经能够看出他原本的面目。
即便干枯瘦弱,也抵挡不住面容的清俊。
眉眼之间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让人愈发想接近他,看看冰雪消融后的春色。
流溪迷瞪瞪地想,小姐真是慧眼如炬,花钱买他真不亏啊,光是摆在身边看看,都能多吃好几口饭。
“小姐,人带到了。”
烟绯色的裙裾飘荡,谢惜棠拿起桌案上的帷帽,瞥了局促不安的少年一眼,嘴角流露出浅淡的笑意:“恢复得不错。”
谢星凛身侧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想说些什么,最好是一些讨喜的话,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几个好听的词汇,只能难堪地保持沉默。
马车朝着镖局的方向而去。
谢星凛步行跟在轿边,谢惜棠撩开帘子便能望见少年那张带着伤痕的俊秀脸庞。
她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问:“怎么不继续揍自己了?”
谢星凛尴尬地抿了一下唇。
她好歹看过那么多医书,自然知晓谢星凛脸上的那些伤不正常。
没有根基、四处流浪的少年只能用自伤的方式,隔绝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习惯了用丑陋做保护,可面对柔软温暖的少女,他惯用的手段都失了效力。
他不可能用难听的诘骂去对付她,用冷硬的拳脚去伤害她。
他知道自己污秽、不堪,他自卑自己与她的差距,可又忍不住捧出自己仅有的一点优势,去讨她开心。
他自然不敢让她知晓他内心卑劣的剖白,只能抿紧唇沉默以对。
谢惜棠有趣地观察了他一会儿,懒洋洋地放下帘子,隔绝了视线。
少年低下头,眸光黯淡。
轻软的声音从车厢内飘出,带着股漫不经心地味道。
“想通了就好,我喜欢生得好看的。”
如同怦然炸开的焰火,照亮了死寂暗沉的夜空。
京城的镖局很多,万隆算不得最大的。
所以当谢惜棠拿着一锭金子,说要做一桩买卖的时候,掌柜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将她们一行人迎到楼上的包间。
迎来送往这么些年,掌柜已然练就了一双利眼。
即便谢惜棠头上戴着帷帽,但通身的气质一看便知道是官家娇生惯养的小姐。
镖局走镖时常伴有风险,丢命都是常有的事,这种娇小姐的生意向来简单,得利还多,是他们这一行最喜欢的主顾。
掌柜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不知贵人要运送什么货物,护送到何地?”
“不是运货,是想请掌柜帮个小忙,”谢惜棠指了指身后的谢星凛,“我想请贵地任一镖师与他过过招。”
声音大到马车外的流溪身子都抖了抖,担忧地望向身后。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季驰绷着脸,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衣袖却倏地让人拉住,还求饶般晃了晃。
季驰:“......”
他怒瞪她:“松开!”
她穿着身藕色衣裙,雪色的毛毯半搭在肩上,膝行跪坐在矮榻上,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像颗被剥开外皮,汁水淋漓的蜜桃。
她似是被他的动静吓到,乌润瞳眸里的水雾颤了颤,殷红的唇不安地抿了下,轻声细语道:“别生气。”
这副眼巴巴望着人的姿态如同稚弱的羊羔,任是铁石心肠的刑狱判官来了也要软下心肠。
季驰垂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团起她肩上的毛毯,冷着脸将人裹了个严实。
少女乖巧地任他动作,丝丝缕缕的清淡香气缭绕在季驰的口鼻间,他屏住呼吸,手上动作愈发急躁粗鲁,刚卷好边口,想将被裹成蚕蛹的少女推开,便感觉到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下他的下巴。
季驰:“......”
他紧抿着唇,审视地看向谢惜棠:“你在勾引我?”
少女不说话,只是微微歪头,朝他露出一个很乖的笑。
她在季驰发脾气之前慢吞吞开口:“我今日不是来学马术的,是来送谢礼的。”
明明心里很享受她的投怀送抱,但一旦察觉自己有上钩的迹象,便又会恼羞成怒。
她恍然间发现,面前的这个少年其实很好看穿。
季驰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只是脸色依旧臭臭的:“什么谢礼?”
谢惜棠被裹成蚕宝宝,双手都没办法拿出来,只好抬抬秀气的下巴:“放在隔柜里了,有劳世子爷亲自取一下。”
在季驰的动作间,谢惜棠软着语调解释:“世子说今日不得闲,我自然记在心上了,只是想着送完谢礼就回来,应该耽搁不了你的事,又怕错过了你出门,这才早早候在门外,不是故意不听话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驰闷闷地嗯了声,神色有些别扭,打量着手中的红木盒:“里面是什么?”
她眨了眨水润的眼睛,脸颊染上绯色,明明是害羞的情态,却强撑着对上他的眼睛,柔声说着自己的心绪:“昨日多亏世子爷夺下马赛头名,慷慨地将彩头让给了我,我才能拥有一匹这般适合我的马。”
“我想了很久,想要回礼感谢投您所好,但却没有宝剑骏马这类私藏。”
她局促地垂下眸,纤长的睫羽颤动,染着薄红的后颈与耳根便这样暴露在了季驰的眼前。
连声音都低了些,像是羞愧:“......便连夜织了条发带,还望世子爷不要嫌弃。”
季驰握着木盒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看她羞怯透粉的面容,看她局促不安的神情,看她无可遮掩的少女心事。
一颗热烫的、蕴满爱意的心就这样捧到了他面前。
之前积压在胸腔中的、因为她站在外人那边而产生的郁闷忽然消失不见。
他想,那和谢惜棠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郁嘉主动挑拨。
说不定郁嘉就是因为谢惜棠身上的那层未婚妻身份,才故意制造他们之间的隔阂。
她反而是受了他的连累。
但她这样乖巧,生怕惹了他不快,连夜准备了礼物,一大早便惶恐不安地等待在府门前,来祈求他的原谅。
很明显的讨好举动,但季驰确实被取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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